两位少年皆是一呆。
竟一致觉得小美人性子凶悍的很,与京城贵女们不太一样呢。
只见美人面容冷漠如霜,像是极寒之地盛开的雪莲花,极致的美,极致的纯,但同时似乎包含威慑力。
而且,她所言在理,他二人找不出一句话置喙。
施言眼眶发红,抬手摸了把泪,对少年又道:“呵,真没出息!不是要当街抢人么?既是如此,倒是相互较量一番,我素来看不惯弱者。”
两位少年:“……”
他们被人鄙视了?
还是被一个小女子给鄙视了?!
士可杀不可辱,高耀明对盛小公爷一惯看不顺眼,此时此刻,他仿佛是受了大刺激的公鸡,扬起手中马鞭,直接朝着对方抽了过去。
盛家小公爷也不是吃素的,随即开始反击。
“住手!”
就在两位少年当街大打出手时,一磁性低醇的嗓音传来。
紧接着,朱雀街道上驶来一辆青帷马车,待马车停下,一穿着淡青竹叶纹额直裰的男子走了下来。
今日休沐,顾 九年穿的是常服,他刚从法华寺续了长明灯归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男人一出现,看好戏的百姓们纷纷避让开,对于首辅大人,他们畏惧、敬仰、敬重之意皆有。
顾九年单是往那里一站,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两位少年,仿佛一瞬间被衬托成了白斩鸡。
“舅舅……我、我……”盛家小公爷登时就结巴了。
高耀明收起马鞭,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可能他自己很惧怕自己的舅舅,故此,看着死对头在舅舅面前吃瘪,他心情甚好。
顾九年看向了施言。
男人幽眸微眯,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多了一丝涟漪。
这时,一众锦衣卫骑马上前。
施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冷冷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外甥,看来上次下手太轻,臭小子根本没有吸取任何教训。
刚才还傲慢的少年顿时如被霜打,灰溜溜的蹭到了施城跟前:“舅、舅舅……”
两位少年一时间都沉寂了。
施城瞥了高耀明一眼,便再也没有多看他。
施城下了马背,与顾九年对视,两位舅舅之间的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看热闹的百姓们很自觉的纷纷避让了稍许。
施城又看向了施言,神情晦暗不明,这才抱拳对顾九年道:“既然两个孩子要打,那便让他二人打个痛快吧。”
顾九年薄凉的唇微微一动:“也好,本官同意。”
高、盛两位小公子又呆住了。
说好的,不能闹事呢?!
舅舅们这是在考验他们么?
不能打,绝对不能打!这是个陷阱。
施言脑壳疼,有些无力面对。
她与顾九年对视的一瞬间,竟察觉到这人的唇角溢出一抹浅笑。
笑意高深莫测。
下一刻,顾九年上前,直接捏住了施言的手腕,他身段挺拔修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九姑娘,你玩够了,也该和本官回去了。”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顾九年强行牵着施言,将她拉向马车……
第二十五章 引诱于他
见九姑娘被舅舅拉上马车,盛小公爷脸上溢出一抹胜利的笑意,他骑马离开之前,向高耀明竖.起了中.指。
挑衅意味十足,仿佛是在向高耀明传达了一句话:我舅舅赢过了你舅舅,那就大致可以等同于,我赢了你。
顾九年的马车继续前行,盛小公爷骑着马,屁颠屁颠紧随其后。
高耀明快要气炸了:“舅舅!九姑娘她、她……”怎么能被人带走了呢?舅舅不是一惯很厉害么?今日怎么遇到首辅,就不太行了呢?!
施城眸光乍寒,望着顾府的马车逐渐远去,他握紧了绣春刀刀柄,无意识的磨动了后槽牙。
只觉身侧的外甥太吵嚷:“你闭嘴!”
高耀明到底是害怕舅舅的,但又不甘心九姑娘就那么被别人领走了:“那个……舅、舅舅,九姑娘还能不能要回来?”
少年没甚底气。
施城眉目阴沉,侧目冷冷瞥了外甥一眼,他抬手捏住了少年的后脖颈,像是在计划 着什么……
二姐不顾及他,总不会不顾长姐之子,毕竟,外甥还是个孩子。
高小公子仰面望着他舅舅,就见舅舅眼中流露出一抹异样慈爱的目光。
高耀明:“……”他有点胆颤是怎么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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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
盛小公爷突然很后悔一路跟到了舅舅家中。
他就知道,舅舅始终是舅舅,即便他如今已身高七尺,但在舅舅面前,他气势全无。
他不过只是对那位九姑娘很是好奇,舅舅何必这般较真?
“常、常大哥,舅舅他真是这个意思?”盛小公爷俊脸拧巴。
“小公爷,大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你就别为难我了。”常松指了指了一旁的太湖石子铺成的小径。
盛小公爷张了张嘴,但到底是不敢真的惹怒了舅舅,无奈之下,只好往小径走了几步,随后撩袍跪下。
哎呀!
钻心痛啊!
盛小公爷顿时想哭了。
不过,他的好奇心依旧甚重。那位九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坐上舅舅的马车。这还不止,好像指挥使大人也对九姑娘格外不同呢……
膝盖那个疼啊,好奇心那个重啊。
好在,舅舅今日胜了一筹,他也跟着沾光,在高耀明那家伙面前嚣张了一把。
此时,施言已经去厢房换了一身衣裳,她到顾府时,扶柳已经到了:“姑娘,对亏了鸣鸣将婢子带回来,姑娘你……没事吧?”
九姑娘到底是首辅大人的什么人?
扶柳暂时搞不清楚。
九姑娘被施大人掳走两日,首辅难道就一点不介意么?京城的贵人,真是让她捉摸不透呢。
施言淡淡笑过。
如今,名节对她而言,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带着扶柳往前院走,顾九年说要见她,她正好也想探探顾九年的口风。没过一会,行至花园,施言就看见了跪地的盛小公爷。
施言:“……”是该狠狠训斥,如今的纨绔子弟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较之她以往的行径,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盛小公爷也望了过来,日光之下,美人一袭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腰肢纤细,百褶裙随着她的走动,宛若春花绽放。
病若西子胜三分。
盛小公爷眼神呆滞,脑子里只浮现出这一句话。
但同一时间,施言锐利的眼神与他对视。
盛小公爷吓了一跳,即便施言很快移开了视线,他还是身子一凛。
美人超凶啊。
不愧是舅舅看上的女子。
盛小公爷默默的想着。
****
施言到了前院。
顾九年就坐在八角凉亭下。高耸入云的香樟树遮住了头顶烈日,院中一片绿荫匝地。
施言走了过去,见石案上摆着一坛子开封的酒,闻起来像是梨花酿,她上前敛袖俯身:“大人,我来了。”
顾九年抬眼看她。
那双死寂一样的眸,映着施言的脸。
真像啊。
便是施言自己也觉得,如今这具身子的脸,真正像极了她自己。
她眼梢一挑,冲着顾九年娇笑了一下,她知 道顾九年的所有喜好,甚至于他的所有敏感点。
施言挽袖亲自给顾九年斟酒,美人脸上挂着甜而不腻的淡笑,像久违的风拂过桃花枝头,引得桃花纷落,迷了人眼。
“大人,且饮。”
施言亲手将杯盏递到了顾九年唇边,但男人的薄唇毫无动静,只是那样一瞬也不瞬,用了死寂一样的眼看着她。
施言半点没有被威慑到。
她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淡红口脂落在了杯盏边缘,暧.昧丛生。
“大人,我尝过了,没有毒。”美人娇妍一笑。
顾九年的目光从施言的唇,移到了杯盏边缘那抹淡淡的粉上。
记忆猛然如潮水般翻涌。
彼时,阿言一惯喜欢捣腾各种味道的口脂,有蜜桃味的,也有山梨味的。她就像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诱.惑.着他一起,二人深入.探讨了如何品尝口脂的法子。
突然,顾九年伸手捏住了施言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跟前一拉。
淡淡的蜜桃味就浮在鼻端。
是阿言彼时最爱的味道。
他甚至记得他们唇齿.相.缠,一同品尝口脂时的一切悸动与温度。
“你不是!”不是他的阿言。
顾九年突然暴戾。
她不是阿言,不是阿言!
顾九年,你不得再胡思乱想,阿言会生气。
你不能让阿言不高兴。
顾九年闭了闭眼,用力甩开了施言的手腕,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一片无尽的冰冷。
施言险些没有站稳。
这厮当真半点不怜香惜玉。
施言很好奇,为何独独顾九年一口咬定她不是施言呢?
仿佛在他心里,施言那个人已经死的透彻,再不会归来。
施言明知故问:“首辅方才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什么?”
顾九年似乎不再想继续玩这个无聊又伤神的游戏:“你被施大人困了两日,且今日裙摆上沾染了紫罗兰花粉,还有露水和黄土,你去过坟地,你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让我知道,你与我夫人有诸多相似之处。今日一早出现在朱雀街,也是在等我出现吧?”
施言:“……”
她一直以为顾九年成熟而内敛,甚至年少时候还有些羞涩,竟没想到原来他是这般自恋。
这时,顾九年眸露杀机:“谁也不能成为她,你也不例外。”
施言心头猛然一颤。
倘若杀她的人当真不是顾九年,那他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又或者,这一切无非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痴情,只为弥补他心中愧疚?
没有查清楚之前,施言谁也不信,也不敢信,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那首辅为何要留下我?”施言问道。
这个问题,就连顾九年自己也怔住。
但旋即,男人似乎在美人清媚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呵,因为别人想要你,本官偏不给,你即便不是阿言,也不能顶着这张脸成为别人的人。本官哪日赴死,哪日便带上你。”
施言:“……!!”
第二十六章 侯府千金
顾九年留下她,就是因 为一张脸么?
没有任何其他缘由?
施言承认她自私,她并不想看到顾九年对自己的替身感兴趣。
即便那个替身就是她自己。
她和顾九年之间,经历过纯真年少,他是她轻狂岁月里的影子。
人和影子,如何能分开呢。
即便她回来了,但名义上,他和他依旧是生死两隔。
施言突然很好奇,这些年她在顾九年心中究竟还保留着怎样的位置。
她莞尔一笑,唇角小梨涡荡漾:“我若说,我就是首辅夫人呢?”
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普通人面对权臣的敬畏与恐惧,那双漂亮的眸千变万化,时而纯澈、时而妖媚、时而狡黠。
更重要的是,她在他眼前,仿佛没有任何阶级差距,反而还会凌驾于顾九年之上。
这种发自骨子里的自信是难以伪装出来的。
即便如何心机城府,眼睛也骗不了人。
顾九年在美人幽幽凝视之下,他的胸口猛然刺痛不已,等回过味来,竟是不久之前忘却了呼吸。
“呵呵呵……”男人突然一阵低低的轻笑,声音从他的喉管发出,磁性低沉,仿佛是压抑了已久。
下一刻,顾九年伸手,捏住了眼前美人的脖颈。
他掌力甚大,轻易就将施言擒住,纤细柔弱的脖颈在他掌中,掌心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
多么鲜活的生命。
顾九年看着美人,她眼中神色依旧那么坚毅,真真是和这副娇弱的身子半点不相符。
美人的脸色逐渐涨红,发白……
顾九年眼前顿时浮现出那晚的情景,阿言在他怀里,逐渐失了颜色。
顾九年没怕过什么事,却是怕极了那晚的噩梦重现。
心爱的人死在自己怀里的滋味,此生难以治愈。
蓦的,顾九年手一松。
他到底还是没有杀了她,但也不打算放她走。
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就这样将她困在身边吧,如此一来,他还想能够自欺欺人的以为,阿言的气息还在。
“咳咳咳……”施言瘫软在地,不断猛咳。
她真是没料到,顾九年这般暴戾。
顾九年起身,再不看施言一眼,走时只丢下了一句:“想活命,少说话。”
施言:“……”
他是想告诉她,她活到现在,只是因为一张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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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施言醒来时已是日晒三竿。
很奇怪,得知一切真相,她痛恨浮躁过后,心绪已是异常平静。
扶柳伺候她洗漱时,总觉得九姑娘眼神坚毅,仿佛不是深居内宅的女子,注定是要做出一番大事之人。
“姑娘今日这是要出门么?”扶柳见施言淡扫峨眉,不免多问了一句,在看见施言脖颈上的红痕时,又劝说她,“姑娘,婢子有话与您说。首辅大人愿意留下您,一定是看重您的,您可千万别触首辅大人的眉头了,您的确生的美貌,但也不能说自己就是先夫人啊,婢子听府上的嬷嬷提及,首辅大人对先夫人情深义重,这些年一直为了先夫人守身如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