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檀哦了声,摆手催促道:“你没戴口罩,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待着。”
厉宁述也没再多说,只应了声好,转头就走。
已经坐下了的患者也不自觉地跟着他转头去看,哦,原来是两口子啊,差点怪错人了。
厉宁述离开之后,舒檀继续工作,送走门诊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是七点多,她转转脖子活动一下颈椎,然后喘了口气准备下班。
厉宁述给她带来的饮料是一杯抹茶奶绿,上次他们一起去买炸鸡,厉宁述给她买的就是这个口味,那天还遇到一点小意外,多亏有他帮忙。
不过今天的饮料她已经没力气喝了,推给小林,“别浪费,还有,你帮我把白大褂拿上楼吧,谢谢!”
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离开门诊,在急诊门口阶梯下遇到刚出车回来的急诊科同事曾文野,被他叫住:“听说你跟厉师兄在一起啦?恭喜哇!”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扯开话题问了句最近什么病人多,听他说上几句就别过,一个往里走继续去看急诊门诊,一个往外走匆匆归家。
厉宁述接到舒檀的信息之后,开始做菜,锅里先热油炸了一点薯条,然后炸熟口蘑、胡萝卜和四季豆这几样配菜,再起锅放入黄油,将配菜下锅翻炒调味勾芡后盛出。接着用胡椒粉、糖和辣酱油等调料调出牛里脊肉的酱汁来,腌制好的牛里脊肉片先下油锅煎熟,又重新起锅,放黄油,加酱汁,勾芡,翻炒均匀。
舒檀回到家后喝了杯水,又洗干净手和脸,刚过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牛肉香,跑过去一看,嚯,那么老大一个盘子,一头装着炒好的素菜,红的白的绿的,中间装着炒牛里脊,另一头整齐码放着炸薯条,看起来简直就是三道菜做成的拼盘。
“这么夸张的?”她吃惊地看着那个盘子,“自己吃也要做这么好看吗?”
“自己吃就不用好看了?”厉宁述笑着反问她,然后将扑过干面粉的生蚝放进面糊里裹上一层薄薄的面衣,然后放进油锅里,炸到金黄就捞起来,复炸一次,生蚝的面衣更加酥脆,然后转头朝舒檀示意一下,“来,你先吃一个。”
舒檀张着嘴去接他夹过来的生蚝,被鲜嫩多汁的蚝肉烫得差点松开嘴,忙伸手接住,被厉宁述笑骂道:“你刚才是手没了么?怎么没给你烫出一嘴泡来!”
“......呃、呼呼——好、好吃!”舒檀胡乱吹了两下就着急地把生蚝往嘴里塞,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厉宁述,“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还有个醋溜包菜就可以了,你先把菜跟汤都端出去。”他一面炒菜,一面指挥着。
舒檀帮忙端了菜出去,又进来问:“老黑跟小白的饭好了么?”
“它们吃过了。”厉宁述头也不回地继续道,“洗手,去吃饭。”
尽管只有两个人,这顿饭也吃得很尽兴,脆炸生蚝外壳酥脆,内力软嫩多汁,煎烹牛里脊汁浓味厚,甚至有股奶香味,舒檀喝汤吃肉吃得红光满面,还不忘好奇:“以前没有我的时候,你一个人也这样吃么?”
厉宁述想说是,但脑筋一转,开始撒谎,“当然不是,这不是特地给你做的么。”
舒檀顿时嘴巴一扁,表示自己很感动,“你这么好,要是以后分手了,我怎么办哇?”
闻言,厉宁述夹菜的手一歪,一根薯条掉在桌子上,他面无表情地捡起来,看都不看她一眼,“你得是多昏头才跟我分手?”
舒檀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道:“人生变幻莫测嘛,再说......你喜欢我哇?”
她地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狡黠的笑意,厉宁述看一眼,又飞快低头,“......吃饭不好好吃,说这些做什么。”
他声音嗡嗡的,充满了逃避和不自在,舒檀却看见他忽然红起来的耳尖,忍不住嘻嘻笑起来,满脸乐不可支。
从来没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厉宁述觉得自己瞬间坐如针毡,喉咙也干渴发涩,禁不住直咽口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她。
有了这个插曲,这顿晚饭的末尾竟然有些沉闷,等吃完饭舒檀要回去,临走前将老黑拐过去玩。
厉宁述去送她,走到门口,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她忽然一转身,微微一踮脚,她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紧接着,一阵软绵绵的感觉从唇上传过来,像电流霎时席卷全身。
“轰——”
厉宁述好像听见耳边有轰鸣声传来,是那种巨型烟花上天之前的动静,紧接着咻一声,蹦出漫天焰火,直冲云霄。
烟火在头顶绽放出极致的绚烂,转瞬即逝,当他看见火星子落下来的时候,耳边又想起她笑嘻嘻的说话声:“喂——你傻啦?”
可不就是傻了么,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着,根本不敢相信刚才遭遇了什么,半天失语。
舒檀歪着头看看他,然后对怀里的老黑低声道:“你爹咋啦,傻啦?可我就亲了一下!没多亲!”
亲,组词,亲吻,解释是,用嘴唇接触(人或物),表示亲热、喜爱。
厉宁述的脸在回过神的额那一刻瞬间涨红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你......”
他张了张口,只发出一个音节又停下来,转身就回了屋,嘭一下关上门,舒檀看着关紧了的门,哦哟一声,幸灾乐祸,“黑煤球,你回不去咯!只能跟我睡咯!”
老黑:“喵!!!”
话音刚落,门又吱呀一下开了,男人紧抿着唇,眼睛不停地眨着,伸出手来,问也不问就抢过舒檀怀里的猫,然后低着头小声地说了句:“晚安。”
然后门又关上了。
舒檀叉着腰,看着眼前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板,歪着头看了片刻,奸笑着伸出罪恶的双手......
“幸好我知道密码,没想到吧嘿嘿嘿。”
厉宁述刚回到屋里,还没来得及喝杯水冷静冷静,就听见门外一阵输密码的声音,不由得一愣:“......”
他怎么就忘了那死丫头有他家密码,他却没有她的!
“嗨~”门被轻轻推开,从外面伸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头颅,“厉医生,你好点了吗?”
厉宁述:“......”没有好,谢谢您关心。
见他不吭声,舒檀就表示,“你要是还没好,以毒攻毒要不要,我可以......”
“回去,你不可以。”厉宁述抢在她话要说完之前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舒檀眨眨眼睛,有点怀疑似的,“......真的?”
厉宁述抿着唇,目光微闪地看着她,看见她和自己一样通红的耳尖,忽然有点想知道,这个勇敢的姑娘会不会觉得空气比平时要灼热。
但他没有问,怕招来她更多他无力阻挡的言语。
像小猫轻轻啮咬指尖留下的感觉,酥麻至心尖。
他也有些懊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处处都让她抢先一步。
“真的不再亲一下吗?”舒檀很真诚地再重复问上一遍。
厉宁述张口结舌,想说不要,可是最后说出来的却是:“......明天再说。”
“哦,好的。”舒檀乖巧点头,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厉医生,你知道口是心非是什么样子的吗?照照镜子就知道啦!”
说完脑袋一缩,门又嘭的一声被关上了。
厉宁述继续失语,他哪里需要照镜子才知道自己口是心非,单是老黑电灯泡一样的眼睛就倒映出了一切。
黑黢黢的老黑蹲在沙发上,用尾巴勾着自己的jio,仰着脑袋,满脸好奇地瞅着它爹,难得会发出撒娇似的声音:“miu~”
刚撒完娇,就迎来它爹气急败坏的一顿揉搓,“你就不能像妹妹那样,爸爸妈妈说话的时候躲开一点?有什么可看的!”
老黑:“......”你们人类就是麻烦,哼!
厉宁述只知道自己无比窘迫,以及因为在女友面前露怯而感到尴尬,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期待,五味杂陈,脑细胞活跃到整晚看不进书上任何一个字,只能靠拼命弹琴来发泄。
却不知道舒檀同样手心布满了汗水,紧张到不行不行的,废话,换谁要做以前从没做过的事不得紧张呐!
如果说一开始的亲吻只是她突然的心血来潮,那后来......则是临时决定的一次试探。
她想看看,厉宁述对自己的感觉到底到了哪一步,对她是排斥呢,还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
所幸,结果是很好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像是揣着一只欢喜得直扑腾的小鹿,一阵一阵地雀跃奔跑,像是马上就能起飞。
她高兴到连洗澡都哼着欢快的曲调,恨不得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但是不能呀,厉医生会害羞的,她怎么能置他于这种境地中呢,还是自己偷着乐比较妥当。
厉宁述新的曲子堪堪成型,就已经夜深,他躺在床上,罕见地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也不烦躁,只是脑海中来回闪现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嗯,带有玉米汁味道的吻,舒医生今晚的饭后饮品,是奶香玉米汁。
第五十八章 我去偷你,行不行?
夜晚的灯光如约降临, 呼吸科内一片忙碌,来大抢救了。
舒檀把着抢救车,弯腰翻找抽屉, 然后说了句:“坏了,肾上腺素没了,谁去隔壁借几支回来先顶着?”
小林立刻道:“师姐, 你来记录,我去借。”
舒檀接手继续做抢救记录,刚写了几个字, 就听见抢救室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她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无声地叹气。
她最怕面对这样情绪崩溃的家属, 因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言语有时候是很苍白无力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抢救宣告失败, 这位八十九高龄的病人还是走了,舒檀沉默地收拾着东西, 让值班护士拍照记录下用了多少药品,然后转身走出抢救室。
路过家属群,看到老人已经年过花甲的大儿子哭的像个小孩一样叫爸爸, 忍不住有点眼眶发热。
她突然特别特别想念范女士和爸爸。
可是电话刚一接通,范女士兜头就一句:“你做什么?年轻人不去谈恋爱交朋友,打扰老年人二人世界是很不道德的, 晓得吧?”
舒檀:“......”不,我不晓得。
挂了电话后,她又转了个身,往病房的方向继续走, 去看看自己几个病人,其实基本没有什么大碍了,过几天就又能出院好几个,但有一个老太太是例外。
呼吸科应该算是一个临终科室,因为很懂老人到了最后都会出现呼吸方面的问题,所以这里住了不少重症患者,比如舒檀的18床。
18床老太太从市一院转过来的时候情况就很不好,这两个月下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检查结果显示的各项数据也在一点一点变差,基本就是在熬日子,也不知哪天会走。
这样状态不好的病人舒檀见过很多,陪伴照顾他们的通常都是护工,子女只有在下抢救通知时会赶过来,其余时间连人影都见不到,能隔天来看一眼的就算不错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没有人比在医院的人感触更深。
但18床老太太他们一家真的是一个意外。
老太太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即便是醒着也说不出话,但那时候她的精神状态会很好,如果碰巧那时有护士进去换针水,她就会弯弯眼睛露出个笑模样来,还会点点头算谢谢,看起来特别温柔。
大家都说,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请了一个护工,每天四个人轮班来照顾她,帮她梳头、擦身、按摩,照顾得很精心,所以久病卧床的病人很多都会有褥疮,她没有,肌肉萎缩的程度也很轻,他们还特地做了不同型号的枕头,用来垫她需要打针的那边胳膊。
他们会跟她说话读报,虽然她很可能根本听不见,但他们说:“妈妈以前每天都要看报的,落下了她会不习惯。”
最让舒檀感动的一点,是他们自己在床头上挂着一个本子,上面写着他们自己的交班记录,每天的体温、血压、心率和其他检查结果都记着,还有查房时那个医生说了什么,也都写着,每天的病情变化记录得比病历里还要清晰,不管问他们哪个,都能交代得头头是道,比实习生汇报得都好。
以至于有几天小林写病程还跑去借人家的笔记来抄。
“老太太今天感觉怎么样?刚才外面的动静没吵着她吧?”舒檀推门进去,看见老太太的小儿媳正跟护工还有隔壁17床的阿姨在说话,手里还在给老人按摩着胳膊。
她笑着摇摇头道:“舒医生,你们医院的隔音效果很好的,门一关就清净了,你不知道么?”
舒檀笑了声,又跟她们说了几句话,然后这才退出病房。
再路过抢救室门外,已经没那么多人围着了,悲伤和热闹都是一样的,总有散去的时候吧。
进办公室之前,她拐进备药室洗手,出来的时候遇到下班的同事:“我走了啊,晚上交给你了。”
还有人提醒她:“你家厉医生过来了,在办公室等你。”
舒檀愣了一下,哦了声,加快脚步疾走几步就进了办公室,进去的时候,正听见厉宁述在跟陆标说话,“......老年人体质弱,易感冒,玉屏风散就很适合,外头有中成药买,可以调节免疫力。”
回头的时候看见舒檀回来了,便笑着问:“忙完了?”
舒檀点点头,好奇道:“你怎么过来啦,散步?”
“谁会散步往单位散。”厉宁述失笑,拍拍旁边一个大大的保温袋,“给你送晚饭和宵夜来的。”
舒檀当即惊喜地哇了声,然后伸手去打开袋子,看见有两个保温桶和一个玻璃罐,拿到休息室去看了才知道是葱油拌面和椰汁西米露。
“家里西米用完了,今天的西米露是去星河他女朋友家买的,你将就吃。”厉宁述一边那碗给她拌面,一边解释道。
舒檀笑了声,“这就很不将就啦。”
玻璃关里装着调好的葱油,跟面条混合到一起,散发出诱人的鲜香,舒檀咬着筷子尖,听到他说可以叫同事一起分享时,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跟他说:“厉医生,我有事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