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道:“媚娘,朕并无此意。”
武媚娘悲痛不能自己,闻言大喜过望,抬起头看着李治的时候就好像看到希望。
李治就是武媚娘的希望,那个时候进入感业寺的武媚娘,唯一能够指望的人是李治;进宫后,面对群狼环饲,能护着她的还是李治;如今,就算武媚娘帮着李治处理朝事,这一切还是李治给的她,能够庇护她的还是李治。
“皇上果真?”武媚娘含泪充满希望的问着,眼神给李治的依靠,完全的拿李治视为天,视为地,岂不叫李治动容。
“皇上,皇上不可动摇啊!武后握过权利,心知大权在握的滋味,眼下更召道士入宫,行厌胜之法,这与前皇后有何异?”一旁立着的上官仪一脸的义正辞严,只想加重让李治明白一个道理。
武媚娘在前朝的影响力,再也没有人比李治更清楚,如果不是李治心里起了芥蒂,上官仪说的话李治怎么可能听进去。
废后的诏书都已经拟好了,就差盖上玉玺,不能改,不能改啊!
上官仪清楚的知道到了这一步意味着什么,如果不能废了武媚娘,武媚娘一定会废了他,上官仪怎么能死,怎么允许自己死。
武媚娘道:“臣妾召道士入宫,只是想听听道家修身养性之法,厌胜之术如何谈起。而且,上官大人说我用厌胜之术,与蟒氏无二,此话从何而起?”
“皇上待臣妾有恩有情,更对臣妾委以重任,上官大人以为只有你知道忠为何,我便不懂?忠于君,辅佐我夫,这是一个女子必做的事。皇上身体不适,因此不能理事,我不该帮皇上,我不能帮皇上?”
怼上官仪,无论是为臣或是为妻,武媚娘都比任何人更应该帮着李治,更没有危害李治的理由。
“皇上,妾还有什么不曾得到,妾已经是大唐的皇后,妾的孩儿更是太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将来若是皇上有个万一,妾也将是大唐的太后,妾会做什么损及皇上的事?若是皇上不信妾,妾向皇上保证,往后再不管朝事,再也不会管这些让皇上不高兴的事。”
武媚娘连连的保证,想让李治可以就此放下心,往后再也不会心存疑惑,不相信她。
李治对武媚娘最大的不信在哪里,李治比谁都更清楚,有些事要是细论起来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武媚娘,而是在于他,在于他想做什么,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他的身体不适已经是事实,还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寻一个人帮他。
可以细细的想想,武媚娘难道不是他一开始选择最合适的人,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觉得武媚娘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或许在武媚娘表现出来并不逊色的政治远见,又或者是在看着武媚娘的时候,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增加的危机感。
一些话,那些他从来不愿意去相信,也总不愿意去相信的话,随着那种危机感袭来,再一次让他想起那些话,因此,再也控制不住。
他的一些想法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则不然,总有人将他的心思看得分明,因此更想千方百计的改变,以让自己得利。
上官仪是其中最积极的人,李治总听着上官仪提武媚娘参政的坏处,听得越多,到了后来不知不觉就认为那都有可能会发生。
可是废了武媚娘之后呢?废一个武媚娘,还会像废王氏一样简单吗?不,恰恰相反,难得多了。
不说其他,想想李弘,想想李初,他已经不年轻了,在李弘孝顺懂事的情况下,子以母贵,若是废了武媚娘,也要废了李弘,他就真的要废了李弘吗?
之后他又该选谁为太子?武媚娘为他生下四子二女,还有就是在武媚娘之前的孩子,把他们召回来又将意味着什么?
那是要他为了孩子推翻十几年前对王氏还有萧氏做的一切?
不,不能,万万不能,若是他真的这样做了,他苦心经营的朝堂必将大乱,他不能自己毁了好不容易建立的朝局。
终还是太轻率了,李治想清楚利害关系,扶着武媚娘起来,“媚娘快起,朕无此意,媚娘为朕处理朝事,既因为妻,也想尽大唐子民之责,你为朕做得极好,朕都明白,岂有怪罪媚娘之意。”
此言落下武媚娘暗松一口气,面上欢喜地冲李治一拜,“陛下能懂妾之心,妾感激不尽。多谢陛下。”
身体往李治的身边靠过去,不难看得出来她对李治的依赖,无论是身体的动作,语言表述,武媚娘一直都在向李治表明一个意思,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依托在李治身上,她会尽她所能的保证和李治利益一致。
上官仪已经崩溃了,就差一步,只差一步,诏书都已经拟好了,只要盖上玉玺这件事就定下。
没想到在最最重要的关头武媚娘前来,拜跪一番痛哭,似乎震惊无比,最后更是示弱,更指出她的一切都是李治给的,若是李治连她都不能信任,李治还能信谁?
还想上前一步说上几句话的上官仪却被李治抢话道:“上官仪,退下吧。”
没想再做的事,李治叫人退下去,上官仪不愿意,李治一眼看过去,目光中只有坚定,“退下!”
喝着人退下去,上官仪就算再想进言,武媚娘带来的人都是吃素的?恭敬上前却不容人拒绝的让上官仪请。
“上官大人,皇上有旨,你还是请吧。”对啊,请啊,不请还想留在这儿干什么?他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吗?
还是回去想想怎么样才能保全自己和家人吧。
上官仪一声长叹,恨铁不成钢似的挥袖而去,连礼都忘记了!
武媚娘余角看到,眼中闪过的冷酷令人惊心,可是迎着李治的时候还是如同方才的温顺。
上官仪被请着离开,自然碰上跪在外面的李初的,上官仪本是要离开,终还是没有忍住地站在李初的面前问道:“公主一片赤诚之心,焉知皇后不是在利用你?”
李初跪着,得上官仪一问,李初波澜不惊地反问道:“上官大人是明知我父亲在利用你,你也在利用父亲,更知这条路不成功只能成仁,你为何依然一往无前?”
上官仪一声冷哼道:“那又如何,来日武后真正大权在握,对大唐来说是祸不是福。我只是尽为臣之责,纵是万死亦无畏。”
说得大义。李初目光内敛道:“上官大人难道就没有半点私心。你已经是宰相了,再进一步也不可能进到哪里,可是你想拉下我的母亲,是想警示天下不可令女子参政?”
“女子参政,古来大忌,吕后如此,武后更是另一个吕后。”上官仪不否认对于女子的偏见,更是说得分明,他就是想这么做。
李初冷笑道:“天下之乱果真都是因为女子而起,男人施政不当而亡天下的事少了?如前朝的独孤皇后,她不曾参政?不曾和隋文帝一般治理天下?”
“女子为政有失不是因为女子这个身份,而是因为一个人的见识,胸襟,治理天下的能力,吕后就算有错,亦曾让大汉休养生息,惠及天下,连司马迁皆认可她的功绩,你是想悖于先贤之见,只认人之错,不观人之功。如此偏颇,注定你今日的下场。”
据理而争,更是指出上官仪的问题在哪里,争权夺利,每一个人都要寻得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上官仪和武媚娘之争,成王败寇,上官仪输了,输了由不得他不认。
“公主来日要学武后吗?”上官仪被李初指出错在哪里,倒是没有和李初争论,李初的指责并没有错,他确实有偏颇。
上官仪问着李初的时候,目光凝望着李初,想知道李初到底是不是想学武媚娘。
群里已经嗷叫起来,疯狂@李初,宣太后:“上官仪在给你挖坑,不能中计。”
吕太后:“上官仪这是想垂死挣扎的坑你一记,你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李初:“我是他想坑就能坑的?别闹了!”
安抚太后们的心,让她们放心着点,别担心!
“若有一日大唐需要我,无论要我做什么,初肝脑涂地,死而后矣。”坑她不就是给她机会表现吗?
无缘无故的表忠心,李治得怀疑她是不是傻了,那要不是无缘无故,一切好说。
上官仪却正色地看着李初道:“公主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你是大唐的公主,若是有人危及大唐,你是要守护大唐的人,万不能遂了他人的愿,你定要守护大唐。”
真的是,让人顿了半响,突然说得这般的煽情,果真心存大唐,事事都为大唐着急,忧心的也是大唐,生怕将来大唐会被人夺了江山?
李初不敢说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个的神神叨叨的,让人防不胜防,她还是放一放,当作什么都没听过。
“上官大人多虑了,大唐在父亲的带领下日益强盛,将来只会更加繁荣。”李初那么说着,何尝不是指上官仪还是少操心吧,操心那么多有什么用,很多事并不以他的想法为转移,而且他或许是忠于大唐的,但他同样有着私心。
要是都论私心,李初必须站在武媚娘的一边,不可能帮着上官仪对付武媚娘。
武媚娘是皇后,李弘是太子,将来的路只会更好走,若是武媚娘被废,太子之位一定会易主,到那个时候李初是怎么样?
不用想着会怎么样了,前有被废的太子李忠在前面让他们看着,不想成为像李忠那样夹着尾巴做人,最好就保证武媚娘不会被废。
上官仪一叹,看着李初很是悲哀地道:“若是公主是皇子,该有多好!”
此言更是让李初不能认同,赶紧的道:“上官大人慎言,父亲母亲都不缺皇子,我觉得我这个公主挺好的,你要是想要孙子可以自己去解决,千万别带上我。”
总而言之,就是不给上官仪机会坑上她,上官仪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她不可能由上官仪乱来的。
没想到李初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上官仪言尽于此,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黯然离去,李初终是没有说出上官仪想听的话。
宣太后:“被武后设计的人,败在武后的手里,死得也不冤啊!”
萧太后:“群主你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吗?”
李初:“上官仪出来了,证明我娘赢了,既然她已经赢了,接下来会怎么样还用说?我不急于此时进去,先留点时间给他们夫妻谈妥,况且我这跪得越久不是越好?”
萧太后就是让李初跪下的人,改闯进去和跪下,两者不同的态度,再有李初的一番话,在一定的程度上是为武媚娘加了筹码。
李治总会想想武媚娘生下的几个孩子的,都是他看着出生,由他教导出来的孩子,他心里是为这些孩子欢喜,武媚娘就算让他心生芥蒂,果真他就非要废了武媚娘不可?
若不是非废不可,那么他为什么要一同舍弃一切?
就是这样的得失,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李治改了主意,给了武媚娘机会。
跪着的李初,她和上官仪的一番话,就算现在不曾传入李治的耳朵里,来日总会传入的,李初不着急,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武媚娘。
太后们都猜上官仪今晚做的事可能就是武媚娘设计的,最难的一关武媚娘都闯过去了,接下来怎么让李治相信她,明白他们夫妻一直都会是利益一致的,李初觉得她还是不要做一个坏人好事的孩子。
萧太后凉凉地发了一句:“你要是膝盖不痛,随你便啦。”
不痛才怪好吧,李初就是忍着,她都跪下的。
为什么跪下,不就是为了让李治知道她是为了武媚娘而来,也是提醒李治多少还是顾念着她,千万不要把她当作不存在,由着李治那点猜忌把武媚娘给废了。
没有李治的发话之前,跪着的人还是得跪,总不好一个人站起来,那她就白跪了。
要表达的意思是李治是让她们母女依附的人,她们对李治绝对的恭敬,不仅是因为君臣,还有父女。
李治和武媚娘就算再怎么样,总不可能忘记李初在外跪着,补充几句,还是李治想起来道:“初儿在外面跪着,我们去接初儿吧。”
亲自去把李初叫起来,李治要表达的意思,武媚娘了然,附和地道:“是。”
应着一声的是,便同李治一道往外走去。
李初老实的跪着,看到灯笼向她靠近,她也看清来的人是谁了,赶紧的唤一声父亲母亲。
李治见她跪着,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楚,李治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好了,我们回去吧。”
竟然绝口不提今晚发生的事,不提便不提,李初乖乖地应着一声是,武媚娘扶着李治往寝殿走去,李初虽然膝盖有点痛,好在都在忍受范围内。
到了武媚娘的寝宫,武媚娘道:“扶公主回去休息,上些药,别当自己年轻不当一回事,记下了?”
李治也跟着叮嘱道:“我已经让人传了太医,一会儿仔细看,上药休息,哪一件都不能落了。”
不得不说,李治很体贴的,看给安排的,还是心疼李初的吧。
李初福身道谢,李治看向李初道:“往后莫要动不动就跪,伤了自己。我和你母亲的事,你一个孩子不该多管。”
话听听就是了,李初应着一声是,实则到底管不管,以后的事,李初倒是不想管,真能不管?
不管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个时候就得顺着李治,事到临头的时候李初要是管了,李治还能怎么样?
“这般听话?”李治见李初竟然真的乖乖的应着是,很是惊奇。
李初幽幽地道:“吓的!”
李治没想到李初能被吓到,微微一顿,看李初答完又不作声,看来真是吓得不轻,往日巧舌如簧的人都不敢多言了。
想自己真是吓着李初了吧,李治上前一步抚过李初的头,揉了揉道:“往后不会了。”
李初惊喜似的抬起头,眼睛尽是光芒地问道:“果真?”
“君无戏言。”李治朝李初肯定地说,李初高兴地要跳起来,膝盖痛得厉害,动作戛然而止,李治着急地扶着李初道:“看你跳什么,忘记自己膝盖上有伤。德宝,快去催催太医,让太医快些。”
都已经让人去了小半天了,太医到现在都没有来,李初现在还把自己弄痛了,李治着急了。
“父亲我没事,就是跪得有点久,有点痛,我不动就不痛了。有父亲的一番话,就算跪得赔上我这一双腿也值得。”李初不吝啬展现自己此时的喜悦。
挽住李治的手,李初撒娇地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父亲有一天突然不要我们,把我和母亲还有哥哥弟弟们都赶走了。到时候父亲也会很孤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