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女帝——意元宝
时间:2021-01-19 10:09:20

  郑重的一句托付,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曹盼的遗言。
  哪怕刚刚还想着的墨问,此时都眼中含泪,一众人朝着曹盼作一揖,“陛下,臣等一定辅助新君,一如陛下。”
  “好!”这些臣子,全都是曹盼一手提拔起来的,曹盼信得过他们。
  “臣,想与陛下谈一谈。”周不疑出列,执着而认真地朝着曹盼吐露一句。
  曹盼看了周不疑一眼,一众人不作声,有些事,装了一辈子的糊涂,周不疑一生不娶,更不染二色,一生一世,皆为一人。
  偏偏,守了那么多年,周不疑更不曾与曹盼说过半句。如今,周不疑想说了,他们都不会阻拦。
  “朕以为这样很好。”曹盼轻轻地朝着周不疑轻声地说,周不疑却执着地抬起头,“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曹盼与之对视许久,一群人都不作声,只低着头把自己当作不存在的那一个。
  “好。”曹盼终究是松了口,这一个好字,众人都自觉地退下了,包括曹恒。
  出了外面,一群人都不作声,郭夫人朝着曹恒道:“殿下坐一旁歇息去。”
  不约而同地看了曹恒的肚子,心下是什么滋味说不出来,曹恒也并不客气,曹盼也说了,她的身体是大魏的根本,接下来的日子,还会更难。
  所有人都在外在等着,过了近半个时辰,周不疑红着眼眶走了出来,“陛下让殿下进去。”
  曹恒连忙站了起来,急急就要往里面走去,曹盼已经重新躺回了榻上,呼吸越发微弱了。
  “母皇。”曹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紧紧地握住曹盼的手,曹盼道:“阿恒,以后要辛苦你了。照顾好你自己,和阿珉,好好的。”
  曹恒眼中的泪都要落下了,却叫曹恒生生给咽了回去,再次唤了一声母皇,曹盼伸出手,想要抚过她的脸,“你长得,和你父亲真像,不过,比他更好看。”
  想要露出一抹笑容,只是,她已无力,“大魏,交给你了。无论是谁,若有犯上作乱者,诛。”
  一个诛字,冷酷到了极致,曹恒却点点头,不断地点头,她都听曹盼的,都听曹盼的啊。
  “我去后,葬礼一切从简。皇陵里,将这个匣子放进去,这里面放的是你父亲写了多年的手扎,还有我的画像。空棺总是不好,就把这个放进去吧。”曹盼的手放在了一旁的匣子上,匣子已经被磨得圆润通透,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曹盼时常抚摸这个匣子。
  曹恒点点头,曹盼伸手摸过曹恒的脸,“我给你酿了四十二坛红雨酿,就埋在太极殿的树下。红雨酿,给你父亲酿过之后,我再也没有给别的人酿过。每一年,你喝上一坛,喝完了,你就六十了。你要活得长长久久的。”
  “好!”曹恒答应着,曹盼露出了笑容。
  “阿恒,我很开心。你要将我与父亲葬在一起,我们说好的。”曹盼吐露了最后的一句,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曹恒急切地捉住了曹盼,不断地唤道:“母皇,母皇,母皇。”
  那样歇斯底里的叫唤,守在外面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白得,都齐齐地跪下,痛哭而唤道:“陛下,陛下!”
  很快,一声又一声的钟声回荡在整个洛阳城内,大魏第一位皇帝,也是亘古第一位女帝逝于太极殿,举国同哀。
  大雪覆盖下的洛阳城,此时挂上了素镐,重臣往来于太极殿内,看着身穿孝服曹恒,平静无波的脸颊并无半点泪珠。
  曾经见过当年曹操逝于邺城时,看到过曹盼当时什么模样的人,必然会感慨一句,如出一辙。
  曹恒早已立为太女,曹盼驾崩,曹盼更与重臣托以新君和天下,曹恒登基名正言顺,是以,纵未举行登基大典,曹恒也早已是大魏的又一位女帝。
  以左仆射周不疑为首,轻声与曹恒商量了曹盼的丧事该如何办。
  “母皇遗诏,葬礼一切从简,不必兴师动众。”曹恒对于礼部送上来的一套又一套极是复杂的葬礼,提醒了一句。
  荀辑看着曹恒哽咽地道:“可陛下是亘古第一女帝,大魏臣民,皆心系陛下。”
  “他们心系母皇,母皇更心系他们。因此才会留诏,葬礼一切从简。民系于君,君惠于民,不当?”曹恒抬头问了荀辑,荀辑一顿,虽然从前的曹恒也是这样冷冰冰地和人说话,但是如今曹恒吐字,总觉得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陛下既有遗诏,一切就按陛下说的。”周不疑出声点了一句,荀辑拿眼看了过去,一个个面上带着悲色的人都回头看了荀辑,显然对曹盼说的一切从简,他们是认同的。
  荀辑心下一顿,想着曹盼对自己如此苛刻,心心念念的都是天下百姓,陵寢不愿大建,就连葬礼,也要从简。
  但帝王之葬礼,再简又能简得到哪里去。
  “陛下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登基。”周不疑首当其冲的提议曹恒登基称帝,这也是为安抚民心。
  先帝已逝,新君承继,算是告诉天下人,天下依然太平,以后,新君也会给他们带来安宁。
  “陛下需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殿下登基,名正顺言,也让天下人都看到,陛下后继有人。”墨问也是提议曹恒立刻登基的,曹恒登基之后,便是大魏的又一位女帝。
  “臣附议,臣附议。”一个又一个表示同意,反正这天下是曹恒的,曹恒正式登了基,成了女帝,接下来的许多事反而更加的方便。
  曹恒道:“好。”
  目光看向曹盼的灵柩,曹盼希望她好好的,大魏也能好好的,只他们都好,什么办法,曹盼都会愿意的。
  史书记载,乾清女帝于乾清十二年十月初二崩于太极殿,太女恒,于十月初六登基为帝。
  大魏迎来了新君,天下之人,看到了新的气象。
  看着风平浪静的大魏,随着曹盼的驾崩,却是暗流涌动。身着帝王服饰,一步一步走向曹盼曾经坐过的位子上,曹恒的目光露出坚定,坚定得让一旁的臣子都感觉到,曹恒这位继任女帝,绝不逊色于曹盼。
  曹盼停灵于宫中,关于曹盼的庙号,谥号,一一都需讨论,朝中上下,看着年轻还挺着大肚子的女帝,七嘴八舌的吵着,各不退让。
  “一个庙号,一个谥号吵了一日依然吵不出结果来,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曹恒对于他们打量的目光,冷冷地问了一句。
  曹恒之前曾参加过政事,这些人,所谓的吵也好,闹也罢,都是一些小把戏,无非是想要欺她年幼,更想拿捏她。
  目光扫过下面的人,曹恒道:“如果你们告诉朕,这是你们办事的能力,从前朕去过六部,六部如何主事朕是知道的,知道,更清楚母皇定下的规矩,谁拖着事不办事,就问谁的罪。”
  说到这里,下面的人都缩了缩,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上面的曹恒,曹恒冷洌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朕刚登基,缺的正是震慑的人,你们只管的吵,只管的闹,朕如今还有耐心,便由着你们吵,由着你们闹。等朕没了耐心,你们说,谁会成为杀鸡儆猴的鸡?”
  所有人都抖了抖,这个时候,曹恒直言算是告诉了他们,她的处事风格是与曹盼一样的,拖拖拉拉不办事的人,见一个她杀一个,见两个她杀一双,想当她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她一点都不介意。
  “庙号为何,谥号为何?”威胁完了,曹恒又继续吐了一句地问。
  这个,周不疑出列地道:“庙号高祖,谥号文帝。”
  曹恒抬了抬眼眸,看了其他的众臣,墨问出列道:“臣附议。”
  “臣附议。”争吵的时候政事堂的诸公是一个都不作声,曹恒震慑完了人,他们是不约而同地同意周不疑的提议,曹恒点了点头道:“好。”
  其实,你们都商量好的了对吧,他们吵了这半天,说的都是废话。
  对啊,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大事,还用得着你们一个个不办事的主儿多动脑。
  “还有其他的事?”曹恒见曹盼的事算是定下了,心里松了松,顺口问上一句还有没有别的事,结果。
  “陛下登基,不知原太子正卿如何自处?”有人出列问了这一句算是有些敏感的话题,曹恒道:“立为后,朕的皇后。”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曹恒就直接地回答了,一众没想到曹恒认得那么干脆。
  “封后大典,朕想缓一缓,诸卿有异?”曹恒接着反问了一句,把一群想问曹恒是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封后大典的话,全都给堵了。
  “容朕提醒诸卿一句,朕虽为帝,朕亦刚经丧母,一些事,朕无心顾忌,如今只想好好地办好母皇的丧礼,你们,莫要拿一些可以延后的事,来扰了朕。”这是警告,谁还能听不出来这是警告?
  所以说,在曹恒的心里,封后之事,也是属于可以延后的事?
  这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夏侯珉的耳朵时在,夏侯珉对别有用心的传话,闻之一笑置之。
  如果曹恒对曹盼的逝去都能不为所动,只一心一意的想着怎么大肆庆祝她能够称帝,顺便也让夏侯珉一道为她而高兴,夏侯珉反而会觉得这样的曹恒很可怕。
  但是,面对曹恒此时完全不想再提起其余的事,只一心一意的办好曹盼的丧事,夏侯珉只有满心的心疼。
  他从不缺耐心,他有今日能够陪伴在曹恒身边的机会,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是因为什么。
  曹恒曾经是女帝唯一的继承人,她太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她枕边的人,不能是处处想要与她抗衡的人,而是一个安静的人。
  心里有数的人,并不愿意旁人告诉她,什么是她该做的,什么是她不该做的。
  如同这册封皇后的事,夏侯珉一点都不着急,曹恒刚失去了母亲,又怀着孩子,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操心。
  曹盼的庙号与谥号定下了,除了国丧三月不得嫁娶,偌大的一个大魏,似乎并没有因为曹盼的逝去而有其他更多的变化,但曹恒能看到的是,越发削减的周不疑。
  没有人知道曹盼去的那一夜,周不疑与她都说了些什么,半个时辰的谈话内容,除了他们各自,无人知晓。
  但周不疑越发的沉默,每次曹恒都能注意到,在人们唤着那一声陛下时,周不疑满是希冀地抬起头,结果却发现,陛下还是陛下,却早已不是他的那个陛下。
  物是人非,江山更替。
  乾清十二年在曹盼的逝去后,也即将要结束了。
  每年的除夕之夜,曹盼都会让人奏上一曲思贤,如今,曲依然还奏,那一个人,终究是不在了。
  曹恒在除夕那一夜,昭告天下,改元永明,新的篇章即将开始。大魏一时的宁静,该明白的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那些没有动的人,一时不动,都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曹恒的肚子越来越大,平娘虽然伤心曹盼的离去,一心还是扑在曹恒的身上,让曹恒多走多动,戴图也是时时都注意曹恒的胎动,以保证曹恒生产的顺利。
  夏侯珉依然没有正式被封为皇后,哪怕是夏侯氏,也有不少的人往洛阳宫来,催促着夏侯珉让曹恒赶紧将他的名分定下。
  “陛下刚刚继位,先帝驾崩,百事纷扰,又有孕在身。陛下腹中的孩儿,于我就是最好的肯定,我又何需急于要一个名分,让陛下烦扰?”夏侯珉在接二连三进宫的人一再逼紧之下,吐露这样的一番话。
  “不过是一道诏书而已,是有多难?”哪怕夏侯珉这样说,总还是有人对此事表露出了不满。
  夏侯珉依然不为所动,“陛下不做自有她不做的道理。君是君,臣是臣,陛下不曾亏待我,我自不该在这个时候去寻陛下,讨要一个说法,徒让陛下烦忧。”
  夏侯氏的人见夏侯珉这满心满眼的除了曹恒再无旁人,堵得慌又奈何不得夏侯珉。最后只能气气地离了宫。
  曹恒养成了习惯,每日傍晚都会在花园里走上圈,只为利生产。
  夏侯氏的人生气地出了宫门,那么大的动静,曹恒是知道的。知道,在夏侯珉神情如常的陪着她散步,绝口亦不提这事儿。
  冬去春来,御花园中的花都开了,夏侯珉瞧着满园的春色,笑着朝曹恒说道:“殿下,不,陛下瞧这景致可好?”
  曹盼从来都是一个极懂得善待自己的人,吃的住的穿的,她都会让自己过得极好,加上她又有钱,洛阳宫里,别以为看着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里面摆放的东西却都是精品,样样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就连这花草也是。
  夏侯珉唤了十几年的殿下,一时改不了口,意识到了又连忙改了过来,朝着曹恒指着园里的春色问。
  “好。”曹恒尽量让自己放松些心思,这样的孩子,将来生下来若是能多像曹盼一些也是好的。
  “陛下。”夫妻俩看着花草树木正要好好地说说话,柏虹小步地走了进来唤了一声,夏侯珉十分自觉地道:“陛下有事,珉先告退了。”
  “无妨,一起。”曹恒拦住了夏侯珉要退去的动作,意示柏虹有话不妨直说,柏虹轻声地道:“各家都有暗卫调动,从前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在洛阳竟然藏了那么多的暗卫。”
  他们指的是谁,夏侯珉不傻,很快就明白了。
  曹盼驾崩,曹恒的登基大典有惊无险,原来,这些人是在等着。
  他们料定以曹盼的聪明一定能想到他们会在曹盼驾崩,曹恒登基的时候动手,洛阳也罢,洛阳宫也好,一定是守卫森严的。他们反其道而行,又因曹恒还年幼,他们都觉得曹恒未必能及曹盼,故而先让曹恒松懈了,再找机会,一击即中。
  “好,他们不是想找机会,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曹恒听着吐了一句,目光看向柏虹,柏虹看着曹恒道:“陛下是想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
  曹恒点了点头,“现成的一个。”
  所谓现成的,柏虹微微一顿,曹恒道:“当年母皇生朕的时候,是在朕出生之后,才让天下人知道的。”
  这件事柏虹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经历,倒是一旁的燕舞答道:“是的。”
  曹恒道:“朕不想学母皇。他们这个时候调动暗卫,冲的也是这个机会,如此,朕就成全他们。”
  柏虹这下明白了,不过,燕舞提醒道:“陛下,是不是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朕的孩子,担得起风雨。接下来,阿珉配合朕唱一场戏。”曹恒终于是对夏侯珉说出了让夏侯珉留下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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