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与丹阳单于的关系很亲厚。”夏侯珉也看到了刚刚丹阳一边抹着泪,一边冲着曹的太极正殿喊话的样子。
若不是放在心上的人,怎么会如此歇斯底里,即将失去时,又如此的痛彻心扉。
而此时,胡本走了出来,与一些侍从一番耳语,侍从们各自散去,曹恒回头看了胡平一眼,胡本吩咐完已经与曹恒走了过来,“陛下召见诸王。”
所以刚刚是曹盼吩咐他派人去请了人。
曹恒道:“母皇如今在歇息吗?”
“平娘做好了饭菜,陛下在与左仆射用膳。”胡本将殿内的情况与曹恒说个清楚,曹恒点了点头,表示都知道了。
胡本一看曹恒没有别的话,“奴告退。”
话都是曹盼让他来说的,说完了,他也该回去伺候曹盼了。
曹恒点点头,夏侯珉道:“诸王见完了,就该到夏侯氏了。”
听到这句话的曹恒看了夏侯珉一眼,走入了殿内,最后这一见,即是让他们一心一意地辅佐曹恒,也同样是在告诫他们,一定要谨言慎行。
从深夜开始,曹盼醒来之后,接二连三地召见了一波又一波的皇亲贵胄,反倒是重臣,除了周不疑,余下的竟是一个都没见。
倒是未曾召见的人,山阳公刘协夫妻,极快地递了牌子进来,却是想要见曹盼。
彼时刚好曹恒也在,曹盼笑了笑道:“请山阳公夫妇进来。”
胡本立刻应声地退了出去请人,很快刘协与曹节相携而入,“见过陛下。”
曹盼点了点头,与他们轻声地道:“山阳公与姐姐同来,请坐。”
病榻缠绵,曹盼未施胭脂,此时一身素衣着装,面见刘协他们并没有半分的不适,面带笑容,叫人瞧着如沐春风。
“陛下身体如何?”曹节面露担忧的问,曹盼道:“与姐姐和山阳公,不必说那客气虚假的话,朕的身体,也就这几日了。”
“怎么会?”谁也想不到,问出怎么会的人,竟然是刘协,曹盼很是高兴地道:“山阳公这三个字,朕听着很高兴。只是这生老病死,本是常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协怔怔地道:“可是陛下瞧着素来康健。”
便是不肯相信曹盼竟然快不行,刘协迫切的想从曹盼的嘴里听到,她不过是在戏耍人的话。
曹盼道:“装还是能装一装的。这两年,朕已经极少外出,在旁人看来,朕是忙于国事,事实如何,朕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事。”
“我比陛下还在年长近十岁,陛下春秋鼎盛,如何,如何……”曹节这个当姐姐的,见到曹盼如今的模样,如何也是想不到,怔怔地看着她,难以相信,曹盼竟要,不在了。
“姐姐身体康健,非我所能比。”曹盼朝着曹节恭维了一句,曹节怔怔地道:“陛下。”
“姐姐与山阳公都放心,哪怕朕不在了,阿恒也一样会保你们平平安安,无人敢欺的。这是朕当年给山阳公的承诺,对吧。”
曹盼何等聪明的人,刘协与曹节担心她的身体不假,对于未来的不确定也是真。真真假假的,曹盼并不愿意去计较得太多,计较多了,反倒让自己变面目狰狞。
“陛下。”听到曹盼这么一说,刘协也罢,曹节也好,心里都更难受了。不错,他们来此,确实是有对前途未卜的害怕,在曹盼的手里,他们过得比从前安乐,也更加肆意,他们不确定将来,曹恒是不是也会同曹盼一般地待他们。
曹盼坦荡地将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想要她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安定了他们的心,刘协与曹节,自然是万分感激。
“臣谢陛下。”刘协是真心地感谢曹盼的,这个江山,他担不起,曹盼一如当初对他说过的那样,她会将支离破碎的天下安定,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她说得出,也做到了。
如今大魏是模样,曾经作为大汉百姓的人又是何模样,他没有办法让自己违背良心的说,他自己其实可以做得比曹盼更好,只是因为没有机会。
机会,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去争取的。曹盼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凭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仅凭这一点,刘协就永远都比不上曹盼。
刘协对曹盼是心悦臣服的,这二十年来,他活着很好,好得在知道曹盼竟要性命垂危时,为曹盼而担心,也怕自己现在的一切都会消失。
“不必谢朕。这个天下,你给了朕,朕总要领你一份情。只是,未免刘氏受累,姐姐还是好好地管束长乐才是。”长乐公主刘曼,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这么多年,虽然不曾出现在曹盼与曹恒的面前,没有露脸的机会,但这个人,照样还在蹦跶。
曹节知道,曹盼说出口的话,那是真真的警告,上次,刘曼做了那样害人性命的事,曹盼都不发一言,今日特意提了一句,便是对刘曼所为,心生了不满。
一次是警告,再有下一次。纵然曹盼不在,但是曹恒的性子比起曹盼来,更要严厉。
曹盼都容不下的事,新官上任三把火,曹盼若去,新君继位,曹恒缺的是那立威的人,刘曼若是撞上了……
一想到这里,曹节整个人一凛,连忙冲着曹盼道:“妾一定好好教导曼儿,绝不让她做了半点不利大魏的事。”
曹节很聪明,聪明得知道曹盼与曹恒的底线在哪里,所以对这一句,曹盼是轻轻地笑了笑,“挑拨离间太过,拿人当枪使了,也不行。”
刘曼在那一年端午一事中是怎么操作的,曹盼知道,曹节与刘协其实也知道,曹淑之死,正是刘曼挑拨离间造成的。否则曹淑如今该好好地活着。
被曹盼点破了,曹节的脸一僵,刘曼呐,果真是不知死活。她以为曹盼曹恒在上一次的事情里没有跟她计较,事情就当真是过去了?过不去,曹盼呐,都记在心里。
第一次不发一言,第二次警告,如果刘曼再犯,那就是第三回 了。可一可二,不可三再,如果曹盼的心里是个没数的人,也绝不可能成为大魏女帝。
“是。”曹节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地管教刘曼,同样的事,绝不能让她再犯,否则她就真是死路一条。
曹盼与曹恒叮嘱道:“刘氏一脉,但有能者,不禁自用。山阳公于大魏有恩,你姨母是我们曹家的女儿。往后旁人若欺负了他们,你得护着点。”
当着刘协与曹节的面,曹盼这般地叮嘱了曹恒一句,曹恒连想都不想地应道:“是。”
“阿恒虽是性子冷清了些,也是个一言九鼎的孩子,说得出,做得到,你们放心。”曹盼笑眯眯地冲着他们说了这翻话,刘协与曹节都一道起身朝着曹盼作了一揖,谢陛下。
曹盼朝着曹恒抬了抬手,“你与两位见个礼。将来或许你还需他们帮忙。”
没有一丝犹豫,听话的女儿立刻站了起来,挺着大肚子与刘协与曹节行以大礼,刘协与曹节都连忙避开了,急急地道:“陛下但有吩咐,我们能帮得上的只管说话,不必行此大礼。”
“要的,朕若去,一时半会的没有人会动,但是他们一定都在等着机会,瞧着如何翻盘。山阳公本为汉帝,禅位于朕,复汉之人,一定会找上山阳公的。”曹盼向来懂得人心,更知道这些人会用什么办法来做一件事。
老掉牙的路子了,架不住这种事情做好的效果是真的好。
刘协听着整个人那叫不好,“益州那些人,不是被陛下一网打尽了?”
这句蠢话一出,在场的三位曹家女都扫过他一眼,并不接他的话,曹盼只叮嘱曹恒道;“山阳公之心,你也是知道的,别叫人伤了他。”
刘协对曹盼特意叮嘱曹恒这话,十分的感激,眼泪都要落下一般地朝着曹盼作一揖,“谢陛下,谢陛下呢。”
曹节已经是绝望了,这样的蠢货,若不是遇上曹盼这等胸襟开阔的帝王,日子不定过成什么样。
有国公的头衔又如何,表面风光,暗里苛责人的手段,谁还能不知道了。
哪像曹盼,面子给了他,里子也给了他,大魏盐利的分红也有他的一份,更别说曹盼得来的好东西,都往山阳公府里送了不少。
曹节可不是刘协这等没脑的人,无论曹盼是为了什么而宽厚相待,这份情曹节是得要领了。
更别说这是曹家的天下,刘家的人没用,能者而上,她是曹氏女,为了曹氏的江山,她们姐妹三人进了宫,心里再瞧不上刘协也成了刘协的妃嫔,当然也能为了曹氏的天下,做出更多的实事,比如,将那想要推翻大魏江山的人,斩尽杀绝。
曹盼看着曹节的神情转换,她适才的一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刘协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曹节听的。
她的三位姐姐啊,都不简单。以后,还需她们多帮忙。
曹恒已经再次朝着刘协与曹节作揖,“谢山阳公,谢姨母。”
曹节这一次受下了此礼,刘协倒是还连忙地避开了。
与曹盼对视一眼,曹节微微颔首,曹盼便明白,曹节答应下了这事。
送走了这对夫妇,曹盼冲着曹恒道:“以后,凡事你自己想,想得周全一些。只要你给人留面留情,旁人也会念着你的情面,还你几分。山阳公是个庸才不假,你那三位姨母不愧为曹家人,她们做得了山阳公的主。”
“儿明白。”这些天,曹盼召见一个又一个的兄弟姐妹,有一些让曹恒跟着听,有一些并不需要曹恒在侧,曹恒先前就跟曹盼学过这人心,如今在临大局的面前,她更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些人心异动。
不是所有的人,对曹盼忠心,将来也会对她忠心。不对她忠心,忠于大魏,忠于天下的倒也无妨,殊途同归,未无不可。
然而想要趁火打劫的人,太多了!
“好了,该私下见的人都见了,召政事堂诸公进来吧。”
重臣,托孤之重臣,是曹盼要见的最后一拨人,曹恒回过头看向曹盼,曹盼脸上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阿恒,我的时间不多了。”曹盼努力地朝着曹恒挤出一个笑容,曹恒上前捉住曹盼的手,“母皇。”
“别怕,阿恒,别怕的。”曹盼伸过手,抚过曹恒的脸颊,“你已经长大了。足够强大了。”
“你要记住你是女郎,为帝王者不易,为女帝者更不易。谨言慎行,绝不能落人口实,授人于柄,落入万劫不覆之境。”
曹恒紧紧地握住曹盼的手,“我记住了母皇,我都记住了母皇。”
※※※※※※※※※※※※※※※※※※※※
哭不哭?
第088章
曹盼朝着曹恒笑了, “你长大了, 该教的我都已经教了你, 你学得很好,以后莫失本心, 你会更好。”
“是。”曹恒答应着曹盼,曹盼教的,她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 此时,胡本走了进来, 轻声地道:“陛下,政事堂诸公觐见。”
曹盼点了点头,胡本立刻去请了他们进来,以周不疑为首, 崔申、墨问、秦无、杨修、荀顗、凤鸠, 及六部尚书,还有郭夫人, 甚至是多年深居简出的蔡琰,文姬夫人都来了。
“来。”曹盼伸出手, 燕舞上前扶着曹盼,曹盼坐正于榻前, “这么多年, 辛苦你们了, 往后, 许是还得劳你们辛苦。”
曹盼朝着他们笑着, 一群往日从不落泪的人,此时却泪如雨下,哽咽地唤了一声陛下。
“朕去之后,朝中必有动荡,内忧外患,必然不断。从前你们助朕良多,往后,望你们也能如待朕一般待阿恒,朕便先谢过你们。”曹盼说着站了起来,朝他们作一揖。
“陛下,陛下。”这些人,哪个也不敢受曹盼这一揖,为人君者,以天下相托,以幼主相托,为臣者,自当尽心尽力,安定天下,扶持新君。
曹盼见他们避开了,朝着他们笑意加深,“我们君臣多年,在朕手里,没有杀过一个有功于大魏之臣,朕很高兴。这么多年,其实朕很怕,怕有一天,朕不得不杀你们。幸好,你们都能记住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以后,朕也希望你们能够牢牢记住,在大魏一朝,善始善终。”
墨问看着曹盼,他从不以为曹盼竟会落得英年早逝的结局,然而时到今日,时至今日……
“陛下。”墨问是实在没能忍住地再唤了一声,曹盼与墨问道:“怎么样,神棍,也有你看不准的时候。”
“你与朕初见,你说过的,朕这一辈子除了一样东西,其余的是要什么有什么,一语中的。朕也知道,一开始动了心思让朕上位的人,就是你。”有些话,曹盼一辈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听得墨问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这样的陛下,才是真正的陛下。”曹盼为帝王,才能真正做到了肆意,旁的人,没有她有本事不说,心胸还未必能比得上曹盼。
如果曹盼不上位,曹盼面临的局面将会极其尴尬,这些情况,是曹操当年料到的,也是他最终下定了决心让曹盼成为魏王世女的原因之一。
曹盼看着这些臣子,“朕也不妨实说,朕是真的没有想过,有那一日,成为女帝。朕年少时所希望的日子,一人一剑,携手一生,快意江湖,自在逍遥。最喜欢逍遥自在的人,却背上了这天下最重的责任,江山。”
“担起了这个江山,再也不由自己,一步一步,到了今天。”曹盼并不后悔今天,然而想起来,真像一场梦,一场极其不真实的梦。
“陛下生而为帝王,谁都挡不住。”墨问坚定地告诉曹盼,这是他见到曹盼的第一眼,就已经意识到的问题。
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想愿倚靠半分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同父异母,隔了不知几副心肠的兄长。
而且,自强不息的人,强大到了一定的地步,谁人也拦不住她的进步。生于乱世,是曹盼之不幸,亦是曹盼的大幸。
她强大,而当她强大起来了,任何人,任何事都由她来掌控,她也绝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的人手里。
女帝,是曹盼生于此乱世,奋斗半生,一定会走向的一条路。
正所谓是时也,势也,命也!
曹盼朝着墨问笑了,“你这一张嘴啊,死的都让你说成活的。以后,大魏就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