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衡量,诸葛瑾这一辈子所思所虑都为诸葛家,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那么今天,他也会为了诸葛家,放弃一生的奋斗。
曹恒听到诸葛瑾这一声明白,看着他脸上那不舍不得的神情,想来诸葛瑾应该是明白了。
“臣,告退。”诸葛瑾与曹恒作一揖,失魂落魄地离开,曹恒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踏上了台阶,走入陵中。
四个人,四个墓,偏偏除了丁氏,余下的三个人连墓名都没有,干净的墓碑上,就好像他们曾经为这天下做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曹恒负手而立,不知过了多久,天都要黑了,曹恒道:“你们放心,这份安宁是你们的倾尽一生的心血才得来,我不会让任何人毁掉的。”
一阵春风拂过,似是有人回应着……
永明十六年,诸葛瑾上折辞官致仕,曹恒见他难得听一次话,大大方方的赏他一个虚爵,更派人护送他回南阳。
随后曹恒正式让张昭这个巡检使代帝巡查各州县,彻查各州县有无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的情况。大魏刚刚平静的官场再次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张昭这位巡检使面对一桩桩触目惊心的案子,无论他私底下要做什么,明面上都得按照曹恒想要的局面去做。
崔承之这位沥阳侯世子,巡检副使,虽为副,看着唯张昭马首是瞻,但此人的父母是大魏最坚定的维护人,崔承之也一直都是曹恒的左膀右臂,出入政事堂多年,虽不为三省长官,同样也是身临中枢,谁也不敢轻视于他。
每一件案子,张昭听着,崔承之同样听着,笑语盈盈地和张昭问着巡剑使以为?
张昭又不是傻的,他这个巡检使是曹恒亲封的,一路的护卫也都是曹恒指派的,凭他一己之力,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完全按照曹恒想要的去做,彻查大魏各州县的官吏,体查民情。
如此一去,等张昭再回到洛阳已是永明二十年。
同时在永明十五年就离开了洛阳,除了曹恒无人知晓踪迹的大皇子曹承,二皇子曹衍,公主曹永乐,终于是有消息了。
永明十五年曹恒清查扬州,更将扬州水军近半的将领诛杀了,本以为水军经此动荡,各国刚刚静下的心再起觊觎,想趁水军将士死伤时进犯大魏,从而得利。
没想到他们数年来不断有他国的水军进犯大魏的水域,一再试探,而所有冒头未经大魏允许进入大魏的他国士兵,一律有来无回。
至于远行在外的大魏商队,任何人胆敢伤及大魏的人,动大魏的船,大魏的水军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一次又一次地保卫大魏的船商。
本来因为水军成海盗而对水军有了阴影的百姓们,这些年看着他们的所做所为,都慢慢改观了,同时这些年来,化名夏承的曹承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海战中冒头,五年的时间,生生凭自己的本事靠着战功成了大魏的将军。
身份,也慢慢叫人认出来了,早些年就已经有猜测传出,只是下头的人都没有见过曹承,见过的人又不是特别的确定。毕竟曹承虽然在武校读书,架不住他的同窗们来水军的人太少,而且还在长身体的孩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曹承自从来了水军之后更是黑了几圈,一般人都认不出来。
最后还是曹家的长辈再来水军碰见了,越看越觉得像,最后才确定的。
曹承的身份传扬出来,朝中立刻有人急急的想从曹恒嘴里得一个确定的答案,曹恒肯定地告诉他们,“对,夏承就是承儿,怎么?”
……一群人得了确切的答案,同时看向政事堂的诸公,那几位脸上没有一点的诧异,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了。
“大皇子是什么时候去的扬州水军?”有人弱弱地询问一句。
“从离开洛阳后他们就去了扬州,说来多年前扬州的惊天大案还是他们起的头,要不是他们揭发曾家的人,朕还真是不知道扬州竟然成了那副模样。”
似是觉得惊得他们还不够,曹恒那么把话丢了出来,一直不知内情的人想到当初扬州的事件,曹恒险些都要丢了小命,他们?曹恒的意思是当时不仅曹承在扬州,另外的两位殿下,曹衍和曹永乐都在扬州?
想到扬州的事是那样的凶险,他们整个人都不好了,摇摇欲坠地吐道:“陛下,不怕人一网打尽?”
“怕与不怕,事情都过了,还追究有意义?”曹恒这样反问一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谁说曹恒稳重来着的?谁说的曹恒比曹盼要耐得住?
一下子把三个孩子都放出去,扬州那么危险,她不回来也就算了,连那三个孩子也不说让人回来,万一要是让人一锅端了……但凡一想这个可能,他们就不寒而栗。
“陛下,大皇子年岁渐长,是不是该议亲了。”终于知道曹承在哪儿了,虽然想到扬州的情况后怕,可想想曹承凭着战功成为大魏的将军,这是什么?这就是曹承的筹码。
有人的心思立刻动了,当然不忘旧话重提,说起来他们当年就是因为跟曹恒提及曹承的婚事,曹恒不乐意,直接将曹承兄妹三人都赶出洛阳,几年了无声讯,多少人急,多少人怕,偏就曹恒的这个亲娘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现在好了,曹恒承认了夏承就是曹承,那就先把人搞回来。
“也是,让他们历练了那么多年,正好海船也回来了,就让承儿和衍儿一道护送他们回洛阳。”曹恒幽幽地吐了一句,一群被曹承将要回来的消息给吸引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曹恒话里的另一个重点,海船回来了。
海船回来意味着大魏的国库与曹恒都将入一笔巨款,曹叡露出一抹笑容,大魏最精彩的戏码即将上演了。
说起来曹承进了水军,靠自己的本事当上了将军,那曹衍呢?
曹叡想着一眼扫过曹恒,又迅速移开了,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曹衍比起曹承来不知要高明多少,曹承都成了大魏的将军了,曹衍会在扬州混日子而已?
想问,但是不敢问,还是等着将来有机会问问曹衍吧。
曹恒在朝中宣布要让曹承他们兄妹三人回来消息,内宫听闻最高兴的莫过于平娘了,“陛下可算让他们回来了。”
这一声嗔怪的,也只有平娘说得出来,平娘高兴地眉开眼笑的,连连地道:“等他们回来了,可得给他们补补,出门在外的,也不知道他们吃了多少苦。”
“不过这么多年不见,一定都长大了。”
是啊,五年的光阴,孩童都长大了。
曹承一行抵达洛阳时,当见到曹永乐一身骑服策马归来时,那眉飞色舞,顾盼生辉的模样,曹恒似乎看到了昔日的曹盼。
莫说是她了,好些见过曹盼的人都同时冒出同样想法,曹永乐实在长得太像曹盼了,神情眉目,当真像极了!
曹恒的失态也就罢了,好些人都失态,年轻的人不明所以低头询问,结果得到一句曹恒太像先帝的话,好些人都呆住了。
生得晚的人,听多了曹盼的传奇,都为自己没能生在曹盼那样的时代,见证一代开国女帝如何平定天,开创一个乾清盛世而深以为憾。
没想到,有这么一天,竟然可以看到像曹盼的人?
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仔细了曹永乐,曹永乐欢快地冲上前,紧紧地抱住曹恒的手,叫唤一声母皇,高兴地依偎在曹恒怀里,“母皇我可想你了,你看我是不是长大了?”
在曹恒的面前转上一圈,离开洛阳的时候曹永乐才到曹恒的肩膀那么高,如今都到她的耳朵,快有她那么高了。
“嗯,长大了。”曹恒伸出手摸过曹永乐的头,真的觉得曹永乐长大了。
曹承和曹衍随后一些,五年不见,虽然看过暗卫呈上的画像,知道他们都长大了,亲眼看到人曹恒还是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不知不觉,她也到了当年曹盼还活着时的年纪。
“孩儿见过母皇,父后。”曹承一身铠甲,威风凛凛,曹衍一身青色的儒衫,温文尔雅,看起来十分无害,同类的人却嗅到了别样的味道。
“起来吧。”曹恒虽然叫曹永乐抱住了一只手,那还有另一只手,轻轻抬起让他们都站起来,看着他们渐渐变得成熟的面容,曹恒很满意。
曹承也好些年没有看到曹恒和夏侯珉了,当然曹承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夏侯珉那光亮亮的下巴,一下子呆了呆。
自家亲爹竟然还没蓄须吗?当然也得承认不蓄须的夏侯皇后看起来比同龄的人要年轻,不过,自家父亲还想以色侍人?
“想什么?”一直没有发话的夏侯珉像是一下子看破了曹承的想法,半眯起眼睛询问一句,曹承哪里敢说实话,就算夏侯珉真是这样,对象是曹恒都有什么意见?
没有,哪个敢说有?
曹衍倒是笑眯眯地道:“母皇和父后的感情比从前好了。”
洞察细微的曹衍很敏锐地察觉曹恒和夏侯珉之间的眼神交流,确定以及肯定,曹恒和夏侯珉这些年相处的比从前还要好。
夏侯珉给了曹衍一个赞赏的眼神,总算有个孩子注意到这点了。
“回吧。”要不是那么多年不见,曹恒也不至于亲自到宫门前来接他们,倒是让人看了不少热闹。
当然,这场戏未尝不是曹恒有意为之,曹永乐啊!不知接下来他们都会有什么反应。
回到了宫殿,曹承第一时间将身上的铠甲给脱了,“重死了。”
“兄长真是的,不就是一身铠甲而已,这也嫌重,接着。”曹永乐鄙视了曹承一句,顺手将自己背着的剑丢出去,曹承敏锐地反手想要捉住,没想到一手才捉住,差点被剑带趴了,得亏他反应快地双手紧紧握住,这才不至于丢尽了脸。
拿住了也费不少的力气,曹承睁大眼睛道:“这么重的剑,哪里来的?”
“让人特别做啊,为了提升速度,身轻如燕,自然得要时时练习。”曹永乐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曹承双手抬剑,上下打量手里的剑呐不禁摇头,摇头,“行,不愧下定决心要成为一流的剑客。不过,你出师了吗?齐盟主就那么轻易地把你放回来了?”
曹永乐昂起头道:“我想回来自然就可以回来,需要他让。”
这傲骄的小模样,曹承将手里那刚刚差点让他出丑的剑给曹永乐丢了回去,结果曹永乐单手就给拿住了。
嘴角抽抽,要不是刚刚曹承亲手拿过那把剑,真要怀疑他们拿的不是同一柄剑。
“永乐的武功……”夏侯珉幽幽叹一句,曹永乐高兴地道:“父后要不要试一试?”
夏侯珉半眯起眼睛,论起武力值来,夏侯珉比曹恒还要高一点,但是,夏侯珉看到曹永乐露的这一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家闺女力气那么大,将来还有人敢娶她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用试了。”夏侯珉是一个极宽厚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后,任由旁人怎么说他没有骨气,不像个男人,他依然一如当年。
这份不争,这份知足,亦无争利之心,恰恰就是他这么多年能一直立在曹恒身边的原因。
“我来,试试。”曹承一看曹永乐的架势那是迫不及待地出来,想跟曹永乐过几招。
曹永乐将剑往一边放下,“兄长来。”
哎哟,曹承一看曹永乐这你只管上来的架势,立刻露出了笑容,直接不客气攻了上去,这一打不得了,曹永乐立刻将他的手给反折了,同时一脚踢出,直接踢在曹承的膝盖,曹承一看情况不对,立刻翻转身体,带着曹永乐也跟着动了,同时手一扭转,直接反扣住曹永乐的手,曹永乐速度极快地脱了手,恰好是曹承想要达到的目的。
紧接着曹承已经再次地出手,一掌击向曹永乐,曹永乐以掌反击想将他那一击甩出,曹承哪里由着她那么轻易击上,下盘同时击出,一次又一次地踢向曹永乐,都叫曹永乐给闪开。
兄妹俩这你来我往的,打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看得曹衍一个眼花缭乱,果断决定不看,侧头与曹恒说话,“张巡检使这些年做得极好,极得百姓拥护。”
大魏这几年最大的事莫过于巡检使代皇帝巡检各州县,曹衍虽然身在扬州,可扬州是什么地方?那是大魏商人都想去的地方,人一多,话也就多了,消息也十分灵通。
曹恒点点头道:“确实不错。”
曹衍想了想道:“孩儿有幸在扬州见过张巡检使如何审案的,有一些看法,不知说得对与不对。”
“说来听听。”曹恒意示曹衍有话不妨直说。
曹衍道:“张巡检使虽然办事办得不错,可孩儿总觉得他像是被逼着的。”
这敏锐的观察力,曹恒道:“那你觉得是什么人逼着他?”
“巡检使代天子巡检各州县,能逼迫一个巡检使的自然只有母皇。孩儿想不明白的更是,为何他明明不愿意,却不说不?”
曹恒从来不强人所难,但凡张昭要是说出自己不想担此重任,曹恒一定不会强人所难,张昭不说,却又不甚情愿,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曹恒再次把问题丢给曹衍,曹衍嘴角抽抽,没能忍住地问道:“母皇连一点提示都不给?”
曹恒道:“为官者,尽忠也罢,为私也罢,得帝王信任,委以重任不是好事?明明是好事,当官的人却不喜欢,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不仅为私,而无为大魏之心。”曹衍被提醒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一个什么样的人,明明身为朝廷重臣,位高权重,无为大魏之心,行的却是为大魏之事,这又是为何?”曹恒一步一步地引诱曹衍思考。
曹衍沉着了半响,“他想做的事必须要居于高位才能做到,而大魏的人想要身居高位,必须得有为民之心,他这是为了迎合大魏择官用人的标准而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
曹恒没有说曹衍说得对还是不对,反而问道:“你对张昭此人有多少了解?”
曹衍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什么,“母皇,三省六部的长官都要去武校上课的,独独这位张尚书没有去过。”
从前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事,曹衍是灵光一现,想了想教过他的那些先生,独独没有张昭。
当初他在武校读书的时候张昭就已经是尚书,就是这样的人,曹恒竟然没有让他去过武校授课,这可不大魏倾举国之力培养人才的样子。
“现在才想到?”曹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没想到曹衍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才意识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