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有何诟病,不用问周不疑都能猜得出来,无非是巴县被人放火燃了城,伤了百姓,再则益州前面被曹恒以巴县县令一本账本下狱的官员,集体自缢之事。
“至于死于牢中的官员,他们说是为证清白而死,但臣在益州查实,他们确实是自缢不假,同样,他们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也不假。自缢而死,似是便宜了他们吧。”
“左仆射,那么多的官员自缢,果真都是自缢?”有人将问题提出来,表示这件事有疑点的,是不是应该好好地再查一查。
周不疑道:“诸位若是信不过不疑的,不防让子存或是刑部之人去查一查。”
术业有专攻,周不疑只发表自己的想法,想要得知真与假的,去查最好了,“益州那么多的官员被关入大牢,关乎半州之官员生死,何不以三司会审。”
周不疑说完再继续给曹盼提议,正好与曹盼不谋而合。
“朕确有此意。虽说阿恒带回了不少的证据,不过为示公正,还是以三司会审,公示于民,如此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这件案子就交给你们了。”曹恒唤了这三司的长官,三司会审之制还是经曹盼之手成制的,凡有大案要案不决者,三司同审,必要将案子查一个水落石出。
“诺!”三司的长官们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正值壮年。
“陛下,殿下既是无过,又跪了一夜,是不是该让殿下起来?”周不疑出声与曹恒求情。
曹盼道:“左仆射以为阿恒无过,这许多人不是这么想的。”
“纵是有过,殿下都已经跪了一夜了,再跪下去,殿下的腿只怕是要废了,还要怎么罚?”秦无脸黑黑地冒出这一句,大有谁要是再敢拦着不让曹恒起来的,他非扑上去把人打死不可。
“陛下,有过当罚,殿下的罚够了。”墨问出声提了一句。
“请陛下饶恕殿下吧。”一叠叠声起,求情的都是政事堂的诸公,曹盼一眼看了下去,曹氏跟夏侯氏的人也都出列与曹恒求情了,“请陛下饶了殿下。”
“求情的人不少。也罢,跪了一夜也该适可而止。去,让阿恒回去休息,让阿图给她瞧瞧。”作假嘛,那也是必须要假戏真做的,只有做真了,才是假戏要达到的目的。
胡本一听立刻应声退去,曹盼询问起旁的事来,再次开始议事。
只是没一会儿的,胡本小步地走到曹盼的身侧,与曹盼耳语了一番,一面的人听到曹盼低声说了一句,这般严重?
“是戴太医说的。”胡本答了一句,曹盼应了一声,然后没有下文了。然而这信息透露出来的内容让不少人都揪了心,这般严重?指的一定是曹恒的腿,还是戴图说的,那就真不是一般的严重。
如此,一群还想给曹恒添点油的人,果断地闭了嘴,要是曹恒的一双腿给废了就更好了!
总而言之,曹盼罚完了曹恒,再也没人揪着曹恒在益州做的事不放。如今案子交给三司会审,人证物证,一样样的都摆出来,益州所有涉案的官员三司皆复查了一遍。
工作很大,尤其是那睦人所谓的供词,曹恒那是一句不增,一句不减的把他们说的话记录下来,再让他们签字画押的,这些人有多少心怀叵测,攀咬他人的,曹恒大致心里有数,也不当回事。
然而这三司的长官没有曹恒那样的底气啊!在供词里出现的一个一个朝中要员,涉及之广,完全足以将大魏覆灭,一个个再也顶不住的报到曹盼的面前,只问他们的女帝陛下该如何处置。
“凭他们说翻了天,证据呢?他们说的话就是证据了?这口供阿恒只管记了下来却没有当一回,那是因为就算他们想当人证,一群贪官污吏,意图覆灭大魏的官,他们说谁跟他们是一伙的,朕就信他们了?证词重要,物证也重要。你们平日里审案是怎么审的,如今就还是怎么审,不必拿朕当一回事,朕心里明白着,志向不可改,不忠于朕的人不少,朕却没有要他们都死的意思。只要他们不曾危及天下安定,更不曾祸害百姓,爱如何就如何。”
曹盼的意思表露得很明白了,她不是杀人狂魔,也不觉得人家不愿意帮她办差有什么错。更不会因为别人不帮她而费心去栽赃人。相反,人证物证都确凿了,她才会处置人。
“臣明白。”得曹盼如此态度,让他们心里都有了底,有了底,办起差事来就灵活多了。
比如有些被押解进京的犯人,之前不是被曹恒录过供词了,他们就累点苦点再录多一份,总之就是不留余力的核对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若是存在的事实,无论录多少次供词,内容都会是一样的,反之,捏造出来的事实,哪怕大致相同,细节也一定会暴露出谎言。
三司掌天下公正,出任三司的官员都是曹盼斟酌再三选出来心存正义,而且为人坚定,心怀公义者。
哪怕供词中被牵涉的人很多,他们却一个一个的将人员排查,核实,力争不冤枉一个人,也不放跑一个人。
曹盼说的一番被他们有意传了出去。同样,三司的长官也用自己的所作所为昭示于人,他们查案不会凭别人一张嘴说说就急不可耐的拿人下狱,有人证,还得要有物证,没有拿到物证之前,他们是不会偏听偏信的。
当然,曹盼还有另一件事要做,拓印了十二份名单,分别送到了各州的刺使手里,签名的人,着各州刺使寻他们的本家,让他们自己处理。
他们自己处理,曹盼就不会兴师动众,反之就莫怪她手下无情了。
随后半个月,各州传来了不少人暴毙的消息,曹盼将那份名单烧了,不忘将各州回馈的情况告诉曹恒,曹恒这装腿废装了半个月,自读书之后难得的清闲,虽然那清闲也算不得真清闲,每日的奏折曹盼都给曹恒送过来,让她看政事堂的回批,还有曹盼的批复。
“母皇是怎么想出来让政事堂诸公看完奏折之后,用一句话概括奏折内容的这般省事?”曹恒对应奏折内容还有奏折侧边贴的纸条,感慨了一句。
“脑子想出来的。从古至今,这写公文写得跟艺术一样,用词华丽,长篇大论,一句话能概括的事,愣是修饰写成几百乃至几千字。我想改这奏疏的格式的,结果无一人同意。可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尤其是当皇帝的人,治下多少事,哪怕经过了层层的筛选递到面前的奏折少了许多,照样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秦始皇那样一个人,每天看几百斤的竹简,你能想像那样的日子?那是有多累。”
曹盼把自己为什么那样做说了出来,曹恒点头,“累!”
第041章 糖被抢的滋味
“累是真累, 当皇帝的人本来就很累, 所以要想方设法让自己轻松点没错。没得落得个累死的, 多憋屈!你得记住,你下头有那么多的臣子, 他们就是来给你分担事儿的,不要想着一天到晚什么都往你自己身上拦,那只会把你自己累死。像批奏折这事, 让他们用一句话概括了长篇大论的奏折, 你看批复奏折的时间是不是快多了?”
曹恒点头再点头,曹盼点了点曹恒的鼻子, “这一趟去益州有什么收获?”
回来了半个月了,除了回来那天谈了谈,却因益州之事没有完全了结,曹盼再没有好好跟曹恒说说话。益州的事牵连甚广, 曹恒去了一趟,经了事, 曹盼自是想看看曹恒有何所得。
曹恒道:“无兵无权莫论治下安民。我明白母皇当初为什么会拆世族坞堡, 缴世族的兵权。没有坞堡据守,他们藏不了, 没有兵马为他们所用, 他们就是拔了牙的老虎, 任他们再蹦跶也于事无补。”
“看看左手边第一份奏报。”曹盼见曹恒悟性不错, 说得也让她满意, 因而让曹恒再看别的东西。
一听曹盼特意提醒的东西, 曹恒二话不说的拿过奏报一看,“他们竟然一道上折请朝廷严惩益州那些贪官了?”
虽然都是之前曹盼就料到的事,曹恒真拿到了这一份联名的奏折还是很吃惊。
不能不吃惊!世族这些人,哪怕曹盼把他们的坞堡拆了,把他们的部曲给缴了,他们还是仗着自己家底厚,养的人才多,一个劲儿的拿娇。
人才在别人的手里,曹盼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们留点脸,而且也不能尽来硬的。一手要加快教育的发展,一边也还得用世族子弟,但她一直都争取做到互惠互利的局面,毕竟世族们的地位一直都处决于他们的人在朝中身处何职。
曹盼要用人,他们又何尝不是要借曹盼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我上次教过你了,凡事不能把人逼进绝路,人被逼进了绝路就会拼得鱼死网破。世族,他们人才济济没错,聪明人也一样很多,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在明显他们犯事的时候,你说他们怎么会不找机会给我表忠心?既能表忠心,还能把他们的后患给除了,何乐而不为?”话,曹盼之前就说过,也料定了这些人一定会一五一十的照她要的结果使力。
“互惠互利。”曹恒幽幽地吐了这四个字,曹盼点了点头,“算是。”
只是算是!曹恒瞥了曹盼,曹盼道:“这折子,你看该怎么批?”
问曹恒意见的事曹盼不是第一回 做了,曹恒也熟得很,“益州的事还没落定,不急。”
曹盼笑了,“对,如今他们比我们急。且让他们急一会儿。而且……”
说着顿住,又看了曹恒,曹恒注意到曹盼的打量,同时也看了过去,曹盼说道:“你窝了半个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但听母皇吩咐。”曹恒立刻正色地说。
“听我的吩咐,那我放你去当一个县的县令,先从基层开始干起?”曹盼那么地打趣问了曹恒,曹恒不以为然地答道:“也行!”
没什么不行的,反正在哪儿都是学习,要是曹盼真觉得放她下基层更好,她就去呗。
曹盼挥挥手,“得了吧,把你放下基层,让你一年一年的锻炼起来,哪有那么多时间。”
没有时间?曹恒睁大眼睛地看着曹盼,怎么会没有时间?张嘴想问曹盼来着,曹盼已经再次出声了,“那就先去户部吧,先了解我大魏有多少家底。对了,你要不要开府?”
要不要开府代表着曹恒要不要独立?开了府,哪怕是公主府,曹恒也能光明正大的养她自己的人,曹盼问上一句无可厚非。
“不了,我跟母皇住。”曹恒连想都不想地拒绝了。偌大的洛阳宫啊,只有她们母女,她要是走了,曹盼一个人住在这里该有多孤单。
“都说女儿贴心,果然如此。”纵然同样也是别人的女儿,曹盼还是高兴她的女儿这般想着她。
“母皇,那羊家的郎君很是不错。”曹恒与曹盼不吝的夸奖羊祜,曹盼微微一笑,“很是不错吗?那你怎么不请他一道回洛阳?”
“请了,但他说待明年的春闱他才回洛阳,如今火候不够,得要再去历练。”曹恒想到先前在益州她请了羊祜一道回洛阳,洛阳认真地拒绝曹恒。
“你手底下能用的人也不少,因何还见才起意?”曹盼更好奇曹恒难得夸奖一人的才能,要说她给曹恒选的三十九个同窗里,虽说参差不齐,里面好的人又不是没有。
曹恒摇了摇头,“那不一样。我的同窗们不是我选的,而是他们从被母皇选定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必须和我站在一处,羊祜,是我第一个用自己的才德收伏为我所用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把人家收伏了?”曹盼半点不含糊地反问曹恒,曹恒有些懊恼地看了曹盼,“母皇当我是傻子不成?”
如此辱于智商的问题,曹盼怎么能问她?曹恒表示自己被打击到了。
“你不是傻子。”曹盼非常肯定地告诉曹恒,“但是公主殿下,你知道自己有多穷吗?你就要进户部办差了,总不会你想以后还让我养你吧?从前我养你祖父,养你到现在了,你还想让我继续养下去?当娘的可提醒你一句,你要是真坐上了这个位子,花点钱都得伸手朝人要,日子会过得很痛苦的。”
经济独立是必须的,一个经济不独立的人注定被人掣肘。平凡人如是,皇帝更如是。
曹恒……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谁让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缺过钱!
从前没有缺过,马上她就要缺了。
“从前你要读书,赚钱的事我从不提,如今既然要你学以致用,养家糊口,解决最基本的经济来源也是你要会的。瞧着你要什么,母皇就给你什么,哪怕是从前天价的糖,我也给你弄出平价来,一天给你吃一颗。以后,想吃糖啊,自己赚钱买去,有钱就买,没钱就别吃。”曹盼说着,一把拿过了曹恒放在案几上的糖盒,曹恒连忙站了起来,“母皇。”
她最喜欢吃的糖,马上就要没了,没有了啊!一想到这儿,曹恒就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
“我拿走没意见?”明知故问这说的就是曹盼这种人,曹恒张了张嘴,有意见也不敢说。
她不说,曹盼自然不会再把糖留下的,一手塞给一旁的燕舞,燕舞抱住了糖盒,完全能感觉到曹恒的目光落在她的的身上,默默将糖盒让到了背后,曹恒……
“你的官服、零花钱,许你支用一个月,去了户部你会有俸禄,是多少司马尚书会告诉你的。钱是省不出来的,开流才是根本。阿恒,好好想想怎么赚钱。”无良的女帝那是真要断曹恒的口粮,糖盒拿走了,俸禄得要曹恒去户部报到了才知道到底有多少。
“糖……”曹恒比较在意的是糖,她一天一颗的糖。
“要吃,自己买。”曹盼毫不留情地回一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阿恒你总不会把我还有旁人送你的礼物拿去当了换糖?”
刚刚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操作,虽然这操作不错,但是曹恒是疯了才敢去做吧?
曹恒一本正经地回答曹盼,“母皇,我不会!”
“不会,那挺好的。明天就去户部报到。另外,腿要记得装一装,别骑马去了,坐轿去。你总不会自己把自己给卖了?”曹盼一眼掠过曹恒的双腿,这可是据说快跪废的双腿,虽然休养了半个月,还是不能好得太快!
“我会问戴太医,这腿伤未愈是何模样。”曹恒眼巴巴的落在叫燕舞挡住的糖盒上,恨不得自己长了透视眼。
“很好!”曹盼满意曹恒的态度,以至于她那么眼巴巴地看着糖盒,哪怕很是想笑,女帝陛下依然是忍住了。可是,还是没能忍住地逗人,“阿恒,想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