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师后国寸进见过大魏公主殿下。”车师后国派来的使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最重要的是会说雅言。
寸进这个名字, 曹恒听着顿了顿,抬手道:“使臣不必多礼,请坐。”
自称寸进的老头,听着声音抬起头来, 来之前虽然早就听说了曹恒很年轻, 年轻得不像样,亲眼看到还是让人很吃惊的。
就是这样的人, 在一夜之间夺了车师后国五城, 之后又在三日内连夺了车师后国三城。
“使臣前来, 显然是车师后国已经想好了。”曹恒很直白地问着寸进, 寸进一顿, “大魏因为一点小事,果真要灭车师后国?”
面对这样的质问,曹恒轻轻瞥了寸进一眼,“使臣这句话应该是在大战未起之前问的,为何这个时候才问?”
两国想要开战了,车师后国是从来没有想过派个使臣来好好跟大魏说说,避免这一战开打,反倒是丢了城池之后才派了使臣来。
一番做法不合理,曹恒又不傻,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无非是他们一开始未必拿大魏当回事,如今打了几回,他们终于意识到大魏的强大。为了不让车师后国真的亡了,这才派了使臣前来。
寸进被曹恒反问,心下亦是无奈。其实很早之前他就提过让自家的国王先派使臣跟大魏见上一面,就战青在大魏做的事,说一句误会,把事情淡化了。
偏偏他们国王不听,道是区区一个大魏,女子为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不相信自己还斗不过一个女人。
结果,失了八城啊。车师后国总共才不过二十来座城池,没了八座,那是快失了一半了,一想到这里,谁还敢不拿大魏当回事。
车师后国又有谁还能不清楚的,这一次为帅攻下他们八座城池的主帅,更是大魏女帝唯一的女儿,大魏公主曹恒。
这是曹盼唯一的子嗣,显然大魏的下一个皇帝,还会是女帝。
然而如今已经再没有人不拿大魏当回事了,女帝怎么的,大魏的女帝,比男人都不知厉害多少。
“如今来说也不算晚。”寸进是来求和的,曹恒这打脸的一问,他除了生受也是别无他法。
曹恒见寸进这么答,附和点点头,“倒也是,车师后国毕竟还没亡。”
崔钧听到这里是真想笑,还好记得这是有外使在,万万是不能笑的。
寸进被曹恒噎了一句,噎得无可反驳,与曹恒作一揖,“不知大魏究竟要如何才肯退兵?”
“使臣问得直接,这才像话。大魏进军车师后国,只为讨一个说法。大魏以礼相待车师后国的使臣到访,车师后国的使臣却戏耍大魏,想将大魏玩、弄于股掌之间。欺上大魏的人,大魏不讨个说法,岂不是让天下人都觉得大魏可欺?”曹恒毫不留情地指出战青在大魏做的事于她看来算是什么。
寸进道:“我战青王子年少轻狂,不知大魏人才辈出,不自量力,我在此代王子与大魏赔罪,请大魏公主原谅我们战青王子,两国战事,就停了吧。”
曹恒看着寸进,自知如今的车师后国是有多巴望着大魏退军,这样更好!
“犯错的人不来认错,叫旁人代替,大魏是不会接受的。”曹恒很直白地告诉寸进,寸进抬起头看向了曹恒。
“想要大魏退兵可以,我只有两个条件,使臣回去问问你们国王答不答应。”曹恒觉得谈到这儿了,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果断地准备亮出自己的条件。
“大魏公主请说。”寸进见曹恒这么好说话,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让曹恒说。
“第一个条件,车师后国要与大魏递和书,再有国书,而且上面得明明白白地写清楚了,从此以后,两国交好,绝不进欺压双方百姓,也绝不进犯双方一寸一地。”曹恒把话一放出去,寸进道:“这个条件,外臣可以代我们陛下答应。”
第一个答应了,这该到第二个了。
“第二个条件,以战青的人头当作赔礼。”曹恒丢出第二个条件,寸进跳了起来,“不,这不可能。”
说得斩钉截铁,一丝犹豫都没有。曹恒看着他,不发一言。
“公主殿下,车师后国可以和大魏称臣,岁岁进贡,年年献礼。”寸进是真的没有想到曹恒第二个条件竟然会是要战青的命,明明在大魏,他们早就可以要战青的命了,那时没有取,如今却急急地要?
吐了一口气,寸进想不明白为什么?可他是知道这件事万万是不能答应的。
曹恒道:“我大魏不差礼,更不差物。”
这财大气粗的口气噎得寸进一顿,最后反应过来地道:“对,大魏不差,可是多多益善呐!”
“大魏差钱差物,我们会自己挣,自己做。让你们年年进贡,受苦受难的是你们车师后国的百姓,更叫大魏背负骂名。车师后国跟我们有仇的不是百姓,我们绝不会从百姓的身上讨回来。”曹恒的话音刚落,寸进已经答不上来了。
身为他国的公主,一样怜惜他们车师后国的百姓。但是,为了夺回车师后国的城池,车师后国的君臣愿意用进贡压榨百姓的方法来解决他们面临大魏大军压境的问题。两下相较,难道一个打人,一个挨打。
曹恒完全不理会寸进的惊讶,“所以,冤有头,债有主。戏耍大魏,谋划大魏国土之事,车师后国该知道的人一定知道。大魏大军压境,只是想让车师后国记住,永远永远也不要有一丝不该有的贪念。我们只要战青的人头而不是你们车师后国国君的人头已经是退了一步。车师后国有什么不满意的?”
寸进怔怔地看着曹恒,曹恒道:“使臣以为,大魏若真要用车师后国国君的人头来洗净车师后国对大魏的屈辱,大魏做不到?”
怎么会做不到?灭了车师后国,难道如今的车师后国国君能不死?
不能的啊。国都亡了,别说是车师后国国君了,怕是整个车师后国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不,不,不。寸进深觉自己被曹恒绕进去了,咬了咬唇道:“大魏公主殿下,请你说别的条件。”
曹恒摇了摇头,“就这两个条件,车师后国答应了,大魏立刻退兵,否则,我们就自己洗涮自己的屈辱。”
……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的样子,寸进看着曹恒那张脸,吐了一口气,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使臣做不了主,不如回去与你们国王商量一下。五天之内,大魏大军不会动,五天之后,我等车师后国的消息。打还是不打,全在车师后国。”曹恒更干脆把时间提了出来。
寸进是忍了再忍,终还是没能忍住道:“大魏究竟是想要车师后国,还是不要的?”
曹恒算是听出了寸进的意思了,轻轻地一笑,“你是担心我做不了主?”
额,确实是这个意思。大魏这位公主虽然是女帝唯一的子嗣,可是这种事没那么简单,此等关乎两国之事,万一他回去问妥了他们的国王,大魏来一句曹恒说了不算,得要曹盼说了才能算,他要跟谁说理去?
“既然信不过我。那好,我派人送你往洛阳去,只是不知你一个来回得了准信,车师后国还在不在。”曹恒露出一口白牙,恶森森的,听着前半句更高兴的人听完了曹恒后面的话,一个激灵看向曹恒。
崔钧在一旁道:“连兵权陛下都交到殿下手里了,打与不打车师后国都由殿下决定,所以你的担心不存在。”
寸进一想也是那么个理,两国开战,曹恒都领了三军前来车师后了,打与不打,和与不和,曹恒又怎么可能会说了不算。
“还请公主殿下容外臣几日,外臣这就回去见我陛下,早日给殿下一个回复。”寸进被曹恒一威胁,再有崔钧的点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与曹恒作一揖,只巴望着赶紧回去与车师后国的国君要一个准话。
“请。”曹恒客客气气地请了人出去,寸进是一刻都不敢耽误,颠颠地赶回车师后国。
“好戏要开始了。”崔钧乐呵呵地说了一句,曹恒一眼瞥了他,“我觉得,崔寺卿是过来看戏的。”
“不过是遵陛下诏令,臣不是说了吗?臣原本是不想来的。”崔钧坦荡地承认,他就是来看戏的,还是奉了曹盼的旨意来看的戏,怎么样,怎么样?
曹恒道:“那崔寺卿估摸着几天能传了信来?”
崔钧依然笑盈盈的,“殿下给了五天时间,不想死的人,一定会在赶在五天之前有所行动。”
“那么崔寺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曹恒说是询问,实际何尝不是提醒。提醒崔钧别只顾看戏,别忘了他这回来最重要得办的事。
挥挥手,崔钧十分肯定地道:“此等关系大魏世代安宁之事,臣岂敢忘。”
“还需得殿下配合帮几个小忙。”崔钧表明自己绝不敢忘了重要的大事,还不忘朝着曹恒提出帮忙。
“崔寺卿请说。”帮忙,都是相互的,曹恒断没有不帮的道理。这还是关系大魏的事,她还巴不得能办得好好的。
崔钧让曹恒帮的忙倒是挺简单的,只是让曹恒把手下那嘴皮子利落的人借他,他嘛,教着他们说车师后国的语言,然后毫不犹豫地带着一波人往车师后国的首都去。
虽说如今车师后国到处严密把守,崔今一个游走于各国的人,总能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混入他国的办法。
所以,崔钧也算是带着人光明正大的进了车师后国,然后让人似是不经意地透露了大魏对于这一次退兵的条件。本来这事也就车师后国的重臣知道,现在倒好了,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
人呐,只想要太平和乐,死的人不是自己,又怎么会有人当回事。
反倒是车师后国的国君,竟然没有一口应下这件事,任由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车师后国的百官都已经跪在车师后的皇宫外,都是求着车师后国国君杀了战青,以平大魏之怒,他还是死咬着不松口,不杀战青…
崔钧听着动静捏了下巴,“车师后国国君还挺疼爱战青的。”
“那是。听说战青本是车师后国第一太子人选,只是他非嫡非长,朝臣一直没有松口,事情才会一直拖到现在。”跟着崔钧来的人,放消息是一流的,打探消息也一样是一流的。
这不才几天,已经把车师后国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的了。
崔钧道:“无妨。有些事,开始由着他,结束是由不得他的。”
耍人耍到大魏头上了,人还是崔钧带回去的。对,崔钧那是早料到了这些人跟他回大魏没安什么好心,结果车师后国胆大包天,拿大魏上下都当猴子来耍,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定好好地教训车师后国,让所有人都好好地看看,敢耍大魏,敢辱大魏是什么下场。
所以,无论是战青还是同意战青那样耍大魏的车师后国国君,都必须得死!
果然不出崔钧所料,在百官跪于车师后皇宫的第二夜,夜半时分,本该宁静的夜晚,伴随着一片一片的厮杀声传来,一支大军就那样摸入了车师后皇宫,首当其冲竟然是百官之地,那些兵马像疯了一样冲过去要将这百官杀死……
由此开始,车师后皇宫的守卫与之对抗,同时赶紧的把百官都往宫中护入,两方交战厮杀,又有一股兵马加入其中,战事即起,皇城内血流成河,崔钧早在战事起后,立刻带着一人连夜的赶回曹恒处。
高高兴兴地与曹恒报信,“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这越打越乱,看着吧,消息差不多传来了。”
确如崔钧所料,他这刚回来,卡着刚好是曹恒给的五天期限,来的人依然还是寸进,寸进这一次比起上回来,精神差得不要太多,当然,这一进来还带着一个匣子,估摸看了看,恰好是能装下一颗人头的匣子。
“见过大魏公主殿下。”寸进一来客客气气地与曹恒见礼,曹恒点了点头,“外使。”
寸进道:“这是战青的人头。”
称呼上的变化,曹恒一听就明白了,立刻有人上去验看那人头究竟是不是战青的,打开一看,自然是真的。
“速速将人头送回洛阳。”曹恒吩咐下,查验人头的人立刻应下,着手去办。
寸进没有忘记此来的目的,“战青的人头已经送来,这是求和书,还有我们国王陛下亲笔书写的两国和议内容。”
双手奉上予曹恒,赤心立刻接过,送到曹恒的面前,曹恒打开一看,微微一顿,“你们国王殿下,换人了?”
此言一出,寸进似是受辱一般,“拜大魏公主殿下所赐,我们车师后国的国王,死于兵变,发动兵变者,正是战青。”
发动兵变,是为弑父,所以如今寸进说起战青来才会直呼其名。
“拜我所赐?我倒是想问问,是大魏先辱了车师后,还是车师后辱了大魏?”曹恒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装一下傻,免得自己过于咄咄逼人了。结果听到寸进之言,曹恒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
寸进也是因为国中发生剧变,难免心里难过,说起话来才会这般的不客气。
被曹恒一怼,立刻恢复了理智,开的什么玩笑!好不容易事情就要圆满完结了,要是因为他一句话又惹了事,实大过也。
可是,车师后国内乱这事已经丢了出去,如今就是想要收回来也收不回来,生怕大魏趁火打劫。
寸进满脑子转了无数的念头,最终都归于平静,与曹恒作一揖,“外臣一时失礼,与殿下告罪,请殿下勿怪。”
曹恒冷哼一声,寸进的皮一紧,怕极了曹恒发怒。
“看着使臣,我算是明白了车师后国为何敢惹大魏了。放心,你们既然做到了我提的条件,大魏向来说话算数,绝不会骗车师后小国,否则大魏岂不是比车师后国更无耻了?”曹恒怼了一句还不够,再接再厉地又吐了一句。
寸进对这一番骂话也是不敢回嘴,吐了一口气冲着曹恒道:“不知大魏何时退兵?”
这是最关键的。他这一次来,必须要得一个准话。
“立刻,马上。”曹恒这样地回答寸进,寸进大吃一惊。
曹恒站了出来,走出了大帐,“传我帅令,三军整顿,一个时辰后退兵。”
本来还有些不相信的寸进,听到曹恒对外发布的帅令,眼睛都亮了,巴巴地看着曹恒,难以置信,曹恒竟然真的那么快就退兵了,太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