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听了,却是不以为然:“朕不过是给了他一些逗乐小玩意儿,怎么叫糟蹋东西了?”
香妩一时无语了,是了,那确实是逗乐小玩意儿,什么罕见白玉做成小白猫儿,什么一整颗珊瑚做成珊瑚树,还有一些外面少见,都被雅达拿去过家家了!
更让人无奈是,雅达喜欢马,父皇竟然让人从遥远克罗国运来了那里特有白马,说是要送给雅达。
现在雅达已经被宠得几乎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太上皇看看女儿,抬起手捻了捻根本不存在胡子:“香妩,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雅达是朕亲外孙,也和朕投缘,朕喜欢他,随手赏他些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年不过三十六七岁太上皇望着女儿时候,其实心里有些感慨,也颇有些不自在。
自己亲生女儿,心里自然是疼爱至极,如今认了,恨不得给她最好。
但是——
想起自己过去做过事,说过话,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个女儿。
他当年还撺掇霍筠青如何如何,没想到对付是自己女儿,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想起来这个,她便对霍筠青恨得牙痒痒,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好兄弟份上,早就将他挫骨扬灰了!
至于现在么,霍筠青想娶到自己女儿,当自己女婿,做他春秋大梦吧。
太上皇哄着女儿道:“香妩,最近你也抽时间看看,你喜欢哪处行宫,或者喜欢在哪里落脚,朕已经和你皇兄说好了,要给你一处封地,让你当一个逍遥自在女封主。”
香妩对封地并没什么兴趣,其实她是想着试探下自己父皇意思,娘那里应该没大问题了,爹这里呢
按说爹是怕娘,应该没事,不过爹到底是太上皇,他又和霍筠青是昔日好兄弟,就怕他容不下去霍筠青。
谁知道接下来,太上皇却来了一句:“朕还已经选好了,要给你寻一个驸马,上门女婿。”
香妩听着心里“咯噔”一声,驸马?上门女婿?
太上皇笑呵呵:“是,朕已经和你皇兄说过了,这个女婿必须是入赘我们皇家,生下孩子跟着——”
他想了想,笑容黯淡了下:“哦,跟着你娘姓。”
香妩:“……”
她犹豫了下,终究还是道:“父皇,那你和我娘商量过吗?”
太上皇:“商量过了啊!当然商量过了!”
没有那母夜叉应允,他敢这么说吗?
太上皇想起这个,牙都是疼,想他风流一辈子,不曾想如今当了太上皇,却要被琪雅处处挟制,不过没办法,谁让自己对不起她,他认命了。
香妩有些疑惑,待要细问,谁知道这个时候恰好她那皇兄赵迎峰过来了,当下只好收住了话。
赵迎峰对这位父皇,也是恭敬得很,虽然自己登基为帝,但是每日都来请安,便是遇到朝政大事,也会找太上皇商议,不过每每这个时候,太上皇总是挥手说:“你去找筠——”
话说到一半,他就噎住了:“罢了,罢了,朕来看看吧。”
赵迎峰垂着眼装傻,只当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一日也不例外,赵迎峰请教了父皇一个问题,香妩从旁看着,就要告辞而去,谁知道赵迎峰却道:“皇妹慢走,正好朕也要过去御书房那边,顺路,送皇妹一程。”
香妩当下也就没说什么。
从太上皇殿中出来时,赵迎峰走在前面,香妩低着头小心地跟在后面。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这个人以前是少爷,她是丫鬟,现在不曾想他竟然成了自己皇兄。
赵迎峰:“那一日,你见过亚父了?”
香妩愣了下,觉得他称呼非常地别扭,不过还是点头:“嗯,见过了。”
之前多少猜到了,赵迎峰这是特意给霍筠青机会,让霍筠青有机会见自己。
可自己是赵迎峰妹妹,而赵迎峰现在一口一个地称呼霍筠青亚父。
她有些头疼,也有些混乱,这确实是一件尴尬又无奈事情。
赵迎峰意识到了什么,也觉得别扭,不过倒是没再多说,反而提起来雅达事情:“雅达天资奇佳,父皇意思,是要早早给他开蒙,我这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先生。”
香妩只能点头:“嗯,谢谢皇兄。”
这一声皇兄,听得赵迎峰心里诸般不是滋味。
他轻叹了声,望着前方重重飞檐,道:“香妩,你我之间,不用这个谢字,我但凡能帮你,自是鼎力相助。”
香妩心里一动,有心打听,又觉不妥,最后到底是低垂下眼去。
赵迎峰回首看她:“父皇话,你不用担心,顺其自然便是。”
说完后,已经率先过去了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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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其自然就是。
香妩知道应该顺其自然,但终究是有些担心。
她急切地想再见一面霍筠青,和他商量下,但终究是再没什么机会。
而接下来事态却大有变化,她娘琪雅公主不知怎么恼了,只说这霍筠青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说再也不要他当女婿了。
香妩心惊胆战,连忙去劝,却是根本不能。
转眼间,太上皇那里就开始大张旗鼓要为她选驸马了,说是必须上门才行。
虽说是要上门女婿,但人人都知,这位香妩公主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妹妹,也是太上皇最为宠爱女儿,一时竟也是人人求之,最后,太上皇竟然真得拟定了一个,说是来自北陵之地,父母双亡,但文才武略样样精通。
香妩听着,几乎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如果爹娘实在容不下去霍筠青,她可以不嫁,一个人侍奉在娘身边,将雅达养大成人,然后用一辈子来思念那个男人,她可以做到。
但是让她嫁给别人,她是万万不可能。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仿佛所有人都是一个面目,她去求娘,娘却是不见人影,她去找父皇,父皇也是一脸茫然,只说那不是挺好吗?
甚至于连往日说要帮自己皇上赵迎峰,也不见了踪迹,有意回避着自己。
香妩到了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良。
雅达到底是小孩儿,并不懂得香妩心事,每日照样骑马遛狗,玩得不亦乐乎。
香妩兀自在那里想着心事,几乎是绝望。
她是无论如何不想要嫁给别人,除了霍筠青,谁也不行。
第94章 重逢
香妩想祈求自己娘, 但是娘却根本不见人影,想找父皇,父皇却说,挑这个女婿还可以。
香妩觉得父皇说这话时候很勉强, 甚至带着咬牙切齿意思, 这更让她忐忑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又去找了皇兄赵迎峰。
赵迎峰却意味深长地说:“香妩, 如今这情景, 我还是劝你先暂且从了, 并不是说真得让你嫁给别人, 而是你得听话,你听话了,爹娘才能继续给你想办法。”
香妩听这话,都要恼了:“我都要嫁给别人了, 那还能有什么机会?”
赵迎峰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香妩, 也许这是爹娘对他考验。”
在香妩面前, 赵迎峰不好称呼霍筠青, 毕竟那是自己敬重养父, 这辈分差着呢,所以只好含糊过去,以“他”来代替。
香妩:“考验?”
赵迎峰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这桩婚事古怪吗?”
香妩蹙眉:“自然是觉得古怪。”
其实她也明白, 问题应该出在娘那里,娘原本明明说得好好,愿意给霍筠青机会, 结果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她并不相信这件事是爹做主给自己配婚事, 毕竟她也看出来了, 那位父皇,别说现在退位当了太上皇,就是之前当皇帝时候,见到娘也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怕。
这位父皇是一个浪荡子,风流快活不负责任,但良心也不是太坏,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心虚,见到娘就让着躲着怕着。
之前是太着急了,没来得及细想,如今经皇兄提醒,陡然间想到,难道说这确实是对霍筠青“考验”?
赵迎峰见此,从旁劝道:“娘自然是一心盼着你好,不过娘性子强,这次若不是把他好生为难一番,怕不是不能答应把你嫁给他,你若是一心逆着娘性子,为了他和娘闹将起来,只怕是娘反而因此迁怒于他,唯有顺着娘性子,才有一线希望。”
这话说得恳切,只听得香妩心酸,她自然是明白,赵迎峰这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是想想霍筠青,眼泪都忍不住往下落,低声说:“我是想着,让我一直侍奉在娘身边,也就罢了,我和他本来也不指望有什么缘分,但让我嫁别人,我宁愿一死!”
赵迎峰听着叹息,望着香妩:“你对他竟用情至此,说起来也是一场孽缘。”
香妩却道:“我说我嫁别人,宁愿一死,倒不是为了不负他,而是为了不负我自己心。”
赵迎峰略怔了下,之后劝道:“香妩,你要相信他,当初你突然不见了,他当时性情大变,你也该知道,往日他并不是这样人,何曾在意过什么,他往日性情高傲,这世上有哪个人能这么入他心里去。”
香妩听着自是百感交集,不过在赵迎峰面前,到底是忍住了。
因为赵迎峰这一番劝说,存着一丝希望,香妩到底是要成亲了。
她明白,赵迎峰是真心为了自己好,便是不为自己好,他也顾念着霍筠青。
赵迎峰虽然现在是父皇儿子,但他对霍筠青一直都非常敬重。
于是香妩先是被封在了博远,为博远公主,之后便举办婚礼,招赘驸马,这一切过得就像梦一般。
香妩任凭摆布,只盼着霍筠青能够突然出现,从天而降,就像说书人故事那样,将自己抢走,证明他对自己在乎,在母亲那里有个交代。
然而,并没有。
等到香妩终于拜天地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然而已经晚了。
她眼巴巴盼着霍筠青一直没出现。
香妩在被送入了洞房时候,是攥着拳头,她早就被自己准备了一把小刀,藏在怀中。
如果那个什么驸马真得敢碰自己,那她就拿着刀子刺对方,如果对方听话,她就让对方躺一边,反正不要和他同睡一张床。
她并不求为什么人守贞,但也要对得起自己心,反正不要嫁给别人。
这么胡思乱想时候,她才发现洞房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旁边花烛发出轻微噼啪声,而就在那花烛又一次发出轻微噼啪声时,外面传来了动静,随后,门被打开了。
香妩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她咬着唇,攥着手里剪刀,想着他如果敢碰自己,自己应该怎么说,是不是应该先摆摆公主威风,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那人已经走上前了,走到了自己面前。
香妩浑身僵硬,攥着那剪刀,咬紧牙:“本宫告诉你,虽然你现在是本宫驸马了,但是本宫命令你,不许碰本宫,不然话——”
她一口一个本宫,试图端出公主架势来。
可就在她想着怎么说时候,却听得那人道:“香妩。”
声音喑哑低沉,熟悉到仿佛午夜梦回时才能听到那个声音。
香妩一时愣住:“你?”
那人却道:“是我。”
香妩扯下盖头,当那红盖头滑落,她果然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人。
第95章 在一起
新房里, 烛火摇曳,衬着那流光溢彩大红帐幔,一切都犹如一场红色梦,而就在那瑰丽梦中, 香妩看到了那个熟悉到让人心颤人。
她开始有些不敢相信, 眨着泪眼,怔怔地看着, 嫣红唇儿哆嗦着, 却是不敢叫。
霍筠青也是数日不曾见她, 自然是想得厉害, 如今看她在那繁琐华贵头冠下含泪迷惘地看着自己,自是怜惜,又怕事出突然吓到她,便尽量放低了声音道:“香妩, 是我。”
香妩听得这声音,总算明白, 这并不是梦, 这是真。
当下腿脚一软, 险些连跪带扑地倒向霍筠青。
幸好霍筠青眼疾手快, 扶住了她,就势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坚实臂膀将她箍住,香妩扑在他怀里大哭, 哭得泣不成声:“我以为我要嫁给别人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侯爷了……”
霍筠青见她哭得厉害,想起往日种种, 也是许多感慨, 不过到底是哄着她道:“别怕, 以后我日日守着你,现在你是我明媒正娶妻子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说着便低头去亲她眼睛,那眼睛细致好看,如今却因为哭泣而泛起红来,红得仿佛刚刚爬上枝头又迎着雨桃花,娇艳湿润,自是惹人怜惜。
霍筠青轻轻亲着她眼睛,那眉梢,那湿润睫毛,低声道:“香妩不哭了,怪我没和你说清楚,只是这件事也是突然,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你娘那里,对我不满,也不肯让你知道。”
香妩渐渐住了哭,埋首在他胸膛中,揽着他腰,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把我嫁给别人吗,怎么是你?”
霍筠青指尖轻抚着她脸颊,温声说:“我如今已经改为单名一个新字,祖籍北陵,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也未曾婚配,蒙皇上大恩,将我选为驸马,赐婚于你。”
啊?
香妩自是不敢相信:“可是,可是这样,你爵位呢,你封地呢?你不是什么都没了?”
这么一来,他还有什么?
昔日霍筠青,战功赫赫名震朝野,封地富饶,荫庇子孙,所有一切,全都没了?
霍筠青扬眉轻笑,看着她,低声说:“是,我现在一无所有,就是个白身,吃了这顿没下顿,香妩公主可是嫌弃了?”
香妩听这话,几乎落下泪来:“我怎么会嫌弃侯爷,我哪有资格嫌弃侯爷,我只是——”
只是觉得,他为了自己,放弃这么多,心里难受。
霍筠青抱着她笑了:“以后,我就叫霍新了,霍新要依附着公主过日子,还望公主善待。”
香妩想着他往日何等尊贵,又是何等骄傲,如今却说出这等话,一时心酸不已,抱着他,几乎又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