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点点头,“小姐猜得真准,这是大娘当年成亲的时候穿的,只穿过一回,洗得干干净净的压在箱子底下,近二十年了,这是头一回拿出来,说是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将就着穿穿。实在嫌弃就没办法了。”
林冰琴吹熄了窗台的蜡烛,摸黑跳到地下。
花儿吓了一跳,“小姐,你干嘛把蜡烛吹灭了?这可是曾侍卫特意帮你点上的。”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洗个澡,你不怕我还担心有人偷看呢。”林冰琴两只胳膊像僵尸一样向前伸着,“盆在哪里?”
花儿也伸长胳膊,摸摸索索的,“在我这边,我的脚下。”
两人手抓到了一块,林冰琴小心翼翼地蹲到大盆跟前,摸到温水之后,窸窸窣窣脱下衣服,复又伸出手,“毛巾给我。”
花儿顺着声音将毛巾塞到她手里,“小姐,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
林冰琴快速地用浸湿的毛巾给自己擦了个澡。
五分钟不到,结束了。
她摸索着把肚兜和里衣穿好,这才吩咐花儿,“点蜡烛吧。”
花儿惊得嘴巴都快掉下来,“小姐,这么快?”
“这叫战斗澡。”林冰琴自我解嘲。
但愿人生艰苦到这种程度就是个头了,可别再艰苦下去了。
蜡烛亮起来。
红烛,红被褥,红衣美人。
简陋无比的家里,终于有了喜庆的气氛。
花儿费事巴拉地将水端了出去。
顺带着把林冰琴的脏衣服也带了出去。
临出去前,她再三叮嘱,“小姐,你可千万啥事也别做了,就老老实实待着吧。”
林冰琴懒懒地倚靠在墙上,刚洗过澡的肌肤白润透亮。
“我本来啥也没做。”
花儿欲言又止,“你刚才,刚才吹蜡烛了。”
“吹蜡烛怎么了?”
花儿“嘘”了声,“曾侍卫点的是两只喜烛,吹灭了不吉利,是要亮到天亮的。”
书上好像有这么一说,林冰琴撇了撇嘴,“你不说,他们哪里会知道?”
花儿神情紧张,“我一定不说。”
花儿出去帮忙了。
林冰琴坐在炕上装“新娘”。
院子里陆续来了几个乡邻,曾墨和母亲在院子里摆桌招待。
喝酒划拳,大家说着祝福的话,曾墨客气地应着。
曾母不停上菜,招呼大家多吃点儿。
花儿趁人不注意,端了点儿饭菜送进来给林冰琴。
林冰琴没胃口,扒拉两口菜便说饱了。
“小姐,不再多吃点儿?”
林冰琴摇头,“我不饿。”她用手指指外头,“外面挺热闹啊。”
“是挺热闹的,来了十几个人,凑了两桌。曾侍卫酒喝得不少,应该会醉吧。”
“你忙活了一晚上,辛苦了。”
“我不辛苦,只要小姐没事,我就没事。”小丫头对她是忠心耿耿的。
夜渐渐深了,乡邻陆续离去,只有一名老者,跟曾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边喝边聊。
花儿和曾母一起收拾餐盘,林冰琴困得眼睛睁不开。
几番考量之后,干脆脱了外衣,缩到了红色的被子里。
本来她和曾墨也是假夫妻,什么规则风俗的,她考不考虑的应该不重要。
迷迷糊糊睡着了。
初到陌生的地方,林冰琴睡得不沉。
耳边朦朦胧胧地一直能听到声音。
虽然能听到,但又不真切,像隔着很遥远的距离。
木门发出清晰的“吱嘎”声,曾墨身子踉跄着进到屋里。
他站在炕沿边朝里望了望。
美人如玉,头朝外躺在被窝里。
红烛滋滋燃烧着,窗台上已经堆起了一些形状不规则的烛油。
像是蜡烛流下的眼泪。
曾墨盯着林冰琴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身子踉跄着出去了。
院子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就听到花儿惊呼:“曾侍卫,这是要做什么?”
曾母拉扯着花儿往屋里走,“别管他,他这是在洗澡。”她冲儿子咳嗽一声,“家里多了两个人,以后洗澡注意点儿。”
曾墨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浓沉的“嗯”。
水声继续哗哗地响起来。
屋内的林冰琴打着呵欠睁开了眼睛。
本就睡得不沉,她被流水声给吵醒了。
她慢慢坐起来,揉揉眼睛望向窗外。
夜黑沉沉的,外头一片漆黑。
哗哗的倒水声又响了两回,洗完澡的曾墨只用一件外袍裹住身体便走回了屋子。
他将木门掩好。
身子倚靠着墙,屁股稍微一挪,半坐在炕边,
睡眼惺松的林冰琴,眼神迷蒙地看向他。
他也在看她。
外袍披在身上,只腰间松垮垮地一系。胸膛半裸着,肌肤发暗,肌肉虬结,只一眼,她便知道,他人虽然瘦,但足够壮实。
而她半起身子,里衣的领口有些松散,身子半歪着,肚兜的带子不经意漏出来。红得耀眼,白得惊心。
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坦诚”,林冰琴装作漫不经心地拢了拢领口,指指旁边已经放好的灰色被褥,“累了,就休息吧。”
像当初讲好的,假夫妻,各睡各的,各自安好。
曾墨“嗯”了一声,长腿一撩上了炕。
林冰琴以为没事了,遂打个呵欠,重新缩进自己的窝里。
可人还没躺好,被子便被撩了起来,一具带着凉气的身体随之靠了过来。
林冰琴吓得浑身一激灵,“曾墨,你这是要干什么?”
被褥本来就是为曾墨成亲用的,所以都是双人的尺寸,曾墨侧身进来,被子还是够盖的。只是林冰琴铺褥子的时候故意叠了两层,她自己躺着将将好,再多一个曾墨,就不够用。
曾墨侧身躺着,外袍很自然地斜下来,劲壮的肌肤只露不露。他曲起胳膊支着脑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林冰琴,像盯着一盘肉一样。
见他不答腔,林冰琴有些后怕,唰地坐了起来,低声厉喝:“你倒底要做什么?”
曾墨眼睛微微眯了下,“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
状态微醺,但眼睛里的光芒告诉林冰琴,他足够清醒!
林冰琴胸口泛起一股子冷意,她义正词严地问道:“我们提前已经讲好了,是假成亲。提亲的银两是我付的,你之前也是答应的。为何现在要出尔反尔?”
“无凭无据,你为何要信我,而我,又为何要信你?”曾墨说出口的话充满着凉薄之意。
第6章
看着男人凉薄的表情,林冰琴心里终于涌起了一丝后怕。
只见几次面便决定假结婚,这件事情的确太疯狂了一点儿。
她只想象他是好人,从未曾想过万一他是坏人会怎么办。
莽撞之后遭遇报应了。
她手捂胸口,后背慢慢倚靠到墙上,目光充满警惕,“包打听说过,你是行侠仗义之人,我落水时,你下水救我,让我觉得包打听的话是可信的。我信你,才会跟你到这里来。”
她试图跟他讲道理,激发他做为男人正义的那一面,以期他不要与自己为难。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她决不会再做这种莽撞的决定。
曾墨轻轻“嗤”了声,手撑着褥子慢慢坐了起来。
男人比她高,比她结实。
她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
女人的小动作逃不过男人的眼睛,他目光放肆地看着她。
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醉意。
白天时,她注意过他的眼睛,是满含正气的。下水救她时,是注意礼仪的,胳膊触碰到她的敏感部位之时会及时避让,双手摸到她的脚踝时,几乎是一触即离,她没有感觉到半丝的亵渎。
可现在,的的确确是变了。
白天是正人君子,晚上就是趁人之危的恶狼。
她但愿这只是酒精惹的祸,那样的话,她拖拖时间,那个正义的他就会慢慢回归了。
“你怎知包打听的话是可信的?”沉默一会儿,他神情散漫地问。
“他收银子办事,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冰琴没什么底气。
他问得有道理,她凭什么就相信包打听?难道自己没有任何辨别能力?
“万一他认识我,故意这么说呢?”
“花儿去打听的时候,包打听又不知道是谁要打听你,他即便是认识你,却为何要说谎?”
“既然是包打听,难道就不能认识花儿?”
林冰琴无话可说了。
她错了就是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凡事三思而后行才是对的,冲动之下的决定,往往带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结果好坏几乎是听天由命。
她咬咬牙,瞪着眼睛问:“曾墨,你想怎样?”
曾墨像是早有准备,慢条斯理地说道:“给你三个选择。”
林冰琴眼睛里升起一丝期待,有选择,就说明有回旋的余地。
曾墨继续说道:“一是天明之后送你归家,你和我成亲之事从未发生过。你做回你的林家大小姐,我还是我,我们是陌路人。二是真成亲,我们是一家人,好好相处。”
林冰琴面无表情,这两条,她都不想选。第一条不现实,她已经到过曾家而且过了夜,再回林家,只能是一个不洁的名声。虽参加不了选秀,但毁了名声等同于毁了一辈子,不现实。第二条更不行,曾墨都如此胁迫自己了,她怎么可能愿意跟他琴瑟和鸣,做好夫妻?如果只有这两条路,她还不如选择第一条。宁愿背负不好的名声过后半生也不愿跟曾墨这个卑鄙小人过一辈子。
她皱了下眉头,催问:“第三条选择呢?”
曾墨缓缓说道:“第三条是假成亲,我的俸禄给我的母亲,你帮我奉养老人,我给你应得的部分,他日风波过去,你再离开。”
林冰琴脸上闪过喜色,这不就是她所期待的吗?她表情雀跃地说道:“我选第三……”
话未说完,曾墨打断了她,“但是,必须圆房。”
笑容僵在林冰琴的唇边,她的脸色慢慢由晴转阴,愠怒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是吧?”
“我不勉强你,三条路,你任选其一,选好了告诉我。”
“为什么第三条非要圆房?既然是假成亲,有什么道理圆房?我不是你的小妾也不是你的女人,你提这点要求不觉得过分吗?”
曾墨微微打了个呵欠,“你还有其他方式取得我的信任吗?你因为包打听的名气而信任我,可我却无任何方式可以信任你。我平常不在家,何以放心让你照顾我的母亲?”
“圆房了,你就不担心了?”林冰琴气得胸腔起伏,如果体力上能与曾墨抗衡,她早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他是想让她用身体取得他的信任。
敢情他是不放心把家和老母亲交到她手里,才出此下策。
“只一次,往后我不会再近你的身。你两手空空而来,只要你善待我母亲,我必会善待你。”曾墨黝深的眼眸里是毫不退让的坚持。
林冰琴无法理解男人的坚持,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她秀气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燥郁不安地注视着他。
他依旧披着衣服,敞着怀,丝毫不觉得这半露半掩的样子有多么不合时宜。
她看他,他便看她。
不怵。
她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意的存在,反而有种自己只是猎物的错觉。他打量她,就像打量一盘美食。也许在想着从哪里下口更舒适更美味。
他真的不强迫她,她完全处于他的掌控之中,他像一只狮子,面对着一只在他面前不停扑腾的小鸟,他有足够的耐心,小鸟扑腾累了,自会送到他的唇边,任他予取予求。
紧张的对视里,林冰琴水润润的大眼睛先败下阵来。
她低下头,短暂地思考了下,复又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告诉你母亲。”
唯一的砝码,只能是曾母了。
曾母看着面善,不像是凶恶至极的人。
她这样说了之后,曾墨却也不恼,他大掌随意地向东屋一指,“你随意。只要你喊,我便会把你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到时候,你就只有一条路,”他沉沉吐出两个字,“归家。”
她费尽心机地从家里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灰溜溜地回去。
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林冰琴语气冷瑟地说道:“既然如此,我选第一条,天明送我回家吧。”
权衡利弊,第一条是唯一可选的路。
说完,她戒备地看着他,“这样,你可以避开了吧?”她指指地下,“你睡地下还是我睡?”
已经谈到这种程度,同在炕上睡是不合时宜的。
她不能守着一颗炸弹睡觉。
曾墨淡淡看着他。
“我睡地下好了。”林冰琴抱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地,曾墨长臂一伸,拦住了。
林冰琴:“……”
“你睡地上可以,但我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喜被不可以。”他嗓音低沉地说道。
敢情是不舍得被子?
林冰琴松开抓被子的手,“那我自己下去好了。”
已经这样了,在地上坐一宿又有何妨?
现在的气候比较凉爽,她应该能够忍受。
曾墨却半起身子往后挪了几下,靠到另一面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