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欢快地跑进来,争着抢着刷锅洗碗。
“小姐,万万使不得,你看着,我来干。”
小丫头干活干习惯了,并不觉得累。
“哪那么多废话?我是不是你的小姐了?”林冰琴压低声音问。
花儿一怔,“是。”
“既然是,你就得听我的话。”林冰琴严肃地说道。
花儿认认真真点了点头,“好。”
曾母是个劳碌命,乍然闲下来不太习惯,她拉过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姑娘忙活。
林冰琴挺珍惜身上的嫁衣的,干活的时候,特意挽高了袖子,裙摆也刻意在底下打了个结,不让其拖到地面上。
刷锅、洗碗,收拾灶台,她干得有模有样。
花儿瞪圆了眼睛,“小姐,你竟然会干这些粗活。”
实在是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是个新手。
“你家小姐会的东西多了。”
拾掇完,林冰琴弯腰在盆子里洗了手,眼神往院子瞟了眼,轻声问:“你昨晚跟大娘一起睡,大娘睡得还好吧?”
“这个嘛,”花儿歪着小脑袋,“大娘晚上睡得好像不太踏实,呼吸声听起来不太平稳。”
“不稳?”
花儿点头,“不稳。”
但具体怎么个不稳法,她说不出来。
花儿挨近林冰琴,在她耳边说道:“包打听所言不虚,曾大娘看起来是真生病了。”
林冰琴表情一怔。
神情有些复杂地往外瞟了眼。
拾掇完,林冰琴找了个小凳子,来到院子里,她挨着曾母坐下,“大娘,今天这天儿还算凉爽。”
“最热的时候过去了,这以后的天儿啊,一天会比一天凉爽。”曾母爱怜地看着林冰琴,“姑娘长得太漂亮了,我越看越高兴。墨儿能娶上你这么好的媳妇,我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大娘,您说的哪里话,您身体好着呢。”
“好不好的,我知道。花儿刚才说的话,我听着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身体出问题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逼着墨儿回来娶亲,他现在要不娶亲的话,我恐怕是看不着了。”老太太用手拭了下眼睛,“唯一让我遗憾的是,你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你跟着我们家墨儿,受委屈啦!”
曾母面目和善,说话慢声细语,比那个讨厌的曾墨好上一万倍。
林冰琴犹豫了下,“大娘,方便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声吗?”
这是个挺奇葩的要求,曾母迟疑了下,“只要你不嫌弃,都行。”
林冰琴歪了下脑袋,慢慢贴近老太太的胸口处。
心脏跳动缓慢,微带着杂音。
她仔细听了很久。
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
她不是医生,但有基本的判断力。
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因为父亲的病,她在网上查阅过很多相关的资料。伏在父亲胸口听心跳的动作也重复过无数次。
“是不是偶尔会觉得喘息困难?比方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冰琴问。
“还真是,尤其是睡到后半夜,胸口有点儿上不来气。侧着睡正着睡,怎么睡都不得劲,但一会儿就好了。白天没啥感觉。”曾母老老实实地说道。
跟父亲的症状好像啊。
林冰琴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娘,我不懂医,但多少了解点儿。以后啊,你得听我的。千万不可以提重物,不可以走远道。平常走路要特别缓,自己走的话,至多到大门口,要再往远了走,必须找我帮忙。”
心脏出现了问题,就必须减轻心脏负担。
古代不能做手术,就只有让病人小心着点儿。
她把花儿叫出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以后你跟大娘一起睡,大娘呼吸不舒服的时候,你得帮忙看着点儿,一旦觉出不对,赶紧叫我,或者用指尖掐这儿,”她亲自做示范,指着自己的人中穴,“就稍微使点儿劲掐这儿,明白吗?”
花儿眨巴眨巴眼睛,“这样好吗?”
曾母却听得津津有味,“读过书就是好,林小姐懂的东西真多。”
“我叮嘱您的话记住了吗?”林冰琴表情认真,“大娘,您得听我的。只有您健康了,您儿子才能生活得幸福开心。”
莫名的,曾母挺相信林冰琴的,她笑眯眯地点头,“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抛开曾墨的好坏不提,林冰琴对曾母的印象还是蛮好的。看到曾母,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穿来之前,父亲重病,她没能守在身边。为了照顾父亲,她自父亲生病开始,提出辞职,准备回家专心照顾他,不留下遗憾。可辞职是需要时间的,不能说走就走。父亲没有等到那一天,便突然地离开了。
林冰琴为此痛苦了很久。
所以看到生病的曾母还在挂心着儿子的亲事,她心里挺有感触的。她像是弥补没有照顾父亲的缺憾一样,她想认认真真地照顾照顾眼前这个老人。
如果曾墨允许的话。
中午时分,林冰琴扶着曾母的胳膊让她回了屋。
她找了干净的抹布将炕席从里到外擦拭了遍,干净卫生的环境可以给人更美好的心情。
曾母满心欢喜地看着她从里到外地忙活,脸上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
林知县强烈反对这门亲事,让她踟蹰了很久。
担心儿媳妇不习惯,担心儿子会遇到什么坎儿。
可这个林冰琴没有半丝大小姐的架子,成亲第二天便待自己像亲娘一样亲。
她心里感动极了。
感动之余又生出些许担心。
“孩子,你父母亲那边,你也别太难过了。回头我让墨儿再好好到府上求一求,让他们原谅你们。”
林冰琴把被褥抱起来,拿到外面去晒。
另外去西屋把喜被搬到了老太太屋,铺好,扶着老太太上炕,“大娘,我家里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她说道,“我父亲本来希望我进宫参加选秀,我现在去不成了,他心里肯定生气。这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去打扰他了,等过过这段时间,他气消了自然就会原谅我。”
曾母坐着红褥子,满心满眼的不自在,她用粗糙的双手摸着红艳艳的被褥,“这是你们的喜被,干嘛铺到我屋里来了?”
“您的被子我拿到院子里晒晒,你先将就着用,傍晚您的被子晒好了我就给您换回来。”
“你真是打算什么也不用我干了?”
“什么也不用您干了。”林冰琴目光在整个屋内打量,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观一下,“对了,大娘,以后你叫我冰琴就行。”
常住一个屋檐下,老姑娘小姐地叫,太生分了。
她不是她真正的儿媳妇,所以叫娘叫不出口。
“冰琴真是个好姑娘。我儿子上辈子一定是修了什么福气,要不然怎么会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
老人太闲了,也不好。
林冰琴琢磨了会儿,问:“大娘,你有没有什么喜好?比方听曲儿、看书?”
曾母摇头,“我不识字,看什么书?听曲儿嘛,还将就。可戏台子搬不来家,我又出不去,就省省吧。”
林冰琴想到了什么,唇角俏皮地弯了下,“我有主意了。”
林冰琴没说什么主意,指挥花儿把家里家外的收拾了遍。虽然没增加什么物拾,但收拾利索之后,整个家都亮堂了,看着比以前顺眼了许多。
傍晚,林冰琴把浸了太阳味道的被褥搬回老太太屋,重新把红被褥搬回去。
天黑了,有个陌生男子敲开了屋门,递进一个大包袱之后解释道:“曾侍卫让我捎来口信,他临时受命,不定什么时间归家。”
林冰琴接过包袱,莫名地,觉得心里一松。
他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关好门,她把包袱拿到了东屋,当着老太太的面打开,赫然是几件女人的衣裳,花儿一件一件掀开,在包袱的最底下,看到了一件红艳艳的肚兜,上面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
花儿捂着嘴巴吃吃地笑,曾母也跟着笑。
“肯定是时间来不及,就给冰琴买了几件衣裳。”
临睡前,曾母不放心地问:“冰琴,你自己睡,不怕吧?”
“一个人睡挺自在的,我不怕。”林冰琴安顿好老人,自己回屋休息了。
没有曾墨那尊瘟神,林冰琴躺在宽敞的炕上,心里无比地舒畅。
昨晚没怎么睡,她今晚终于可以睡个舒心觉。
她把红褥子全部铺开,自己躺在了炕的中央。
有他在,她睡觉都得穿着中衣。
他不在,一件红肚兜配上亵裤,舒舒服服地扑腾。
今晚偏燥热,窗户敞着,还是觉得有股子热气。
她干脆蹬了被子,像猫咪一样侧身窝在那里。
太困,很快就睡着了。
曾墨是丑时回来的。摸黑入屋后,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蜡烛,噌地点亮了。
为了方便更衣,他将蜡烛放在炕沿边上。
猛一抬头。
曾墨僵在了那里。
第9章
因为匆忙赶路,曾墨一路风尘仆仆,加之天气偏热,身上满是汗气灰尘,回来第一时间便在河边洗了个澡。
回家再冲洗是方便,但怕动静太大影响了家人休息。
刚洗过澡,身上湿漉漉的,袍子湿了一半,腰部往下几乎贴到了身上。
他原本是着急换衣的。
可看到炕上的情形,却僵住了。
烛光照耀下,女人像猫眯一样蜷伏在红色的褥子上,细细的带子绕过白腻的脖颈,圆润的肩头和白花花的后背都裸露在外。亵裤只到膝盖,露出两条细长匀称的双腿。
像只蛰伏在那里的妖精。
他两眼发直,似游荡在田间的猎鹰,攀登上险象环生的顶峰,再蜿蜒向下,行至那纤细处,稍做停留,又忽地振起……
曾墨黑眸的颜色渐深……
犹沉浸在梦中的林冰琴并不知道炕前多了个危险的动物,睡梦里,她回到了现代的那个家。
第一件事便是兴高采烈地买了一大包新鲜水果。
吹着空调,看着电视,好不惬意。
于惬意中,她听到了一丝杂音。
像是某人的呼吸。
吸时清清浅浅,呼时粗重浓烈。
而且愈来愈清晰,像厢屋里灶台下面的风匣子。
林冰琴唰地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墙壁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心里一惊,睡意立消。
双手撑在身侧,纤颈转了下,别扭的姿势中便瞧见曾墨铁塔般的身子杵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准备捕食猎物的恶狼一样。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太过吓人,简直比头一晚的还要浓烈几分。
林冰琴又慌又怕。
情急之下,双手鬼使神差般地扑向炕沿的蜡烛,抓起来没头没脑地就掷向曾墨。
掷完,她不忘抱着被子缩到里侧的一角。
目光惊恐地看向地下,唯恐男人飞扑过来。
曾墨不愧是个练家子,蜡烛掷出来的那一刻,他轻轻松松便抓住了,蜡烛在他手里晃了晃,火苗蹿小,眼见要熄灭了,待他手掌正过来之后,烛焰又慢慢恢复如常。
他将蜡烛重新置在炕沿。
目光沉沉地瞪向林冰琴,声音里带着股强烈的埋怨,“你这是要谋害亲夫。”
“你不是。”林冰琴声音发颤,但颤微里还有一丝冷静,“你若再逼迫我,我就将你母亲喊来。你母亲生病,你不怕她病情加重的话,你尽管胡来。”
被子拢在胸口处,说话时她圆润的肩头一抖一抖的。
她怕,怕极了。
曾墨太善变,她不了解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她甚至担心他六亲不认,连亲生母亲也不顾的话,她就没啥盼头了。
恶人是没有底限的。
曾墨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兀自背转过身去,当着她的面脱下外袍,换上刚找出来的中衣,换好后,才慢慢转过身。
林冰琴大气不敢喘,全副精力全聚在他的身上。
他不在家,她浑身细胞都得到了解放。可他一回来,她全身都绷紧了,不知道他哪根神经一跳就会扑将上来。
曾墨长腿一撩,坐到了炕上。
林冰琴小巧的身子几乎贴到了窗台上,两只眼睛像受惊的兔子惊略略的。
“我最近有要事在身,白天没有空闲,偶尔晚上能抽出时间回家一趟。我母亲身体不适,我找过上好的郎中给她医治,郎中说,无力回天。让我善待母亲。”长睫盖下,掩去曾墨眼底的情绪,他说道,“郎中说,母亲至多还有一月寿限。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归家陪伴,但若不能,便劳烦你多费心了。”
林冰琴内心莫名一紧。
她父亲从发病到走,也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她至今尚有遗憾,遗憾最终的日子没能陪伴在父亲的身边。
她嗯了声,“别的事情暂且不提,此事我保证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的母亲。”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曾墨猛地抬眸,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声音阴冷地警告:“你若有半丝怠慢我的母亲,我曾墨定让你以命抵命。”
林冰琴气得眼珠子一翻,差点儿晕过去。
这男人,上一秒还在求自己照顾他的母亲,下一秒就威胁要杀了自己。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越来越认定了一点,自己是瞎了几辈子的眼,才选了这么个货色假成亲。
跟这种人假成亲,简直就是大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随时等待毙命!
但是,不喜欢他归不喜欢他,对于曾母,林冰琴还是存有怜惜之心的。
老人心善,她能感觉到。
老人心疼儿子,她也能感受到。
如果单单只是照顾老人,林冰琴是很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