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遥看着她一时愣住,而一旁的顾廷舟亦是低头开口。
“还请崇徽公主帮顾某这次!顾某感激不尽!”
听着这二人放低的声音,卫长遥心中有些动摇,垂眸看了一眼眼中带泪的宁馨,又看了一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卫语棠。
心中一凛。
旋即叹了一口气,冷淡着眸色拂下了宁馨拉着她衣袖的手。
“娓娓……”
黯淡月光下,宁馨瘪着嘴,腮边着泪珠地看向卫长遥,似乎不能接受她被拒绝。
而卫长遥不为所动,却看向了其他人。
崔爻正远远的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自己,眼里没有其他,宁钰亦是一脸漠然。
而卫语棠,此刻一双眸子正静静盯着自己。
卫长遥长睫微敛,嘴角微微提起。
卫语棠定是在猜自己有没有重生,若是自己今日帮了宁馨与顾廷舟,那不就是自己先承认了么。
即使不讲这个,单单她帮了宁馨与顾廷舟这一件事,就已经拉够了仇恨了。
知道宁馨误会了自己,可卫长遥却没理会,烦躁地皱了皱眉,走到了一旁,反倒对着容色郑重的顾廷舟开了口。
“顾世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顾廷舟闻言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快步走了过去。
待到顾廷舟站定之后,卫长遥沉吟一番,才低声开了口。
“宁家在军中威望甚高,你顾家亦是如此,因而两家长辈才会有不结亲的这样一个约定,顾世子可清楚?”
顾廷舟沉默一瞬:“清楚。”
卫长遥见状点了点头,继续说:“眼下顾家是你父亲镇北王为主,宁家是则我舅舅主事,这几年宁家虽式微,可我舅舅到底还是个武将,所以你与宁馨的事不太可能。”
“还请殿下明示顾某,我必感激不尽。”
卫长遥见他如此恳切,也不再多说,直言道:“我舅舅是武将,可宁钰不是。”
“他手无缚鸡之力,学的亦非兵法谋略,将来必定会为文官,到时兵权自然会被收走,那你与宁馨所面对的阻碍必定会小许多。”
“所以,我劝你们还是再等一等。”
卫长遥说完没管顾廷舟的神色,迳直回了之前所站的地方,脸上没有丝毫刚才的神色,反倒歉意十足。
看了一眼眼眶通红的宁馨,无奈道:“并非我不愿帮你,而是我帮不了你。”
“你所求的事情牵扯的不仅仅有宁家与顾家,即便我说了也只会让你更加艰难而已……”
“对不住……”
卫长遥刚刚说完话,便见宁馨泪如雨下地转身跑了回去。
跟在后头的顾廷舟见状立马急急对着卫长遥道了句“还请殿下莫要怪罪”之后便急急追了出去。
眼瞅着两人离开,卫长遥心里轻松不少。
自己这么说,卫语棠应该没有起疑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把戏作下去。
低头假装心情不虞,就这么沉默一会儿之后,心中暗道差不多了。
旋即抬眸看向了目露思索的卫语棠:“既无其他事情,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她也没管其他人,抬腿便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了回去。
卫长遥走后,卫语棠便直直看向了静默站在一旁的崔爻。
她想要试探一番崔爻,可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宁钰站在这儿,实在是有些碍事儿。
没过多思索,卫语棠便对着宁钰温声:“可否先请宁世子回去?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爻表哥……”
宁钰闻声默了默,随即淡淡颔首:“宁钰先行离开。”
而一旁同样听声音的崔爻却是拧着眉。
他自觉没什么可与她说的。
思及,原本淡漠的眼神更加冷漠。
卫语棠将他波澜不惊的神色收在眼中,冷哼一声,怒气满满地说:“崔爻,你真是耍得一手好心思。”
崔爻闻言皱起了眉,眼神中更添了几分不耐。
眼看崔爻还是不说话,卫长遥心中更是上了一层火气:“怎么?你敢做不敢说?你破坏我与顾廷舟又为的是什么?”
崔爻:“……”
听得云里雾里的,崔爻眉毛轻蹙,握住长刀的手紧了紧。
虽不清楚对方说得是什么,可这并不妨碍他套些话摸清她的目的。这么想着,青年如墨的眸子深了深:“不为何。”
见崔爻如此还不肯讲出实情,卫语棠心中更是一急,那些怒气与怨气一齐袭上心头:“你为的不就是卫长遥么?你如此小心翼翼地接近她不就是想要得到她?”
“崔爻,你以为你此前做过那些事情,她还会给你机会么?”
卫语棠说完这句话便轻轻翘起了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崔爻脸上的表情。
青年原本冷静淡定的表情不再,那双墨色瞳孔直直朝她看了过来,殷红的唇角绷得直直的,眉宇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杀气。
卫语棠不防被吓得差点失声叫出声音,抬手颤颤悠悠地捂住嘴巴后退两步。
原来他也会害怕,也是会害怕失去什么的。
心里的不安逐渐褪去,卫长遥眼中多了些幸灾乐祸,继续火上浇油:“崔爻,她绝不会回头的,你退了婚约之时就已经注定了没有回头路了。”
“卫长遥她看着绵软温柔,可心性最是坚韧,绝不会再吃回头草的。”
看着青年愈发沉的脸色,卫语棠痛快极了。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自己恐慌又难过呢,崔爻这个幕后黑手也该尝一尝这种滋味才行,不是么?
她说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激动:“即使不说你退婚,就单单设计让她和亲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你在她那儿翻不了身了,永永远远!”
“你再说一遍?”
青年双目沉沉地看着卫语棠,一双墨色眸子此刻隐隐有些发红,握着长刀的手骨节泛白,额头也是因为忍耐怒意而青筋尽起,面上苍白,眼里却藏着无尽的怒意还有彷徨以及悔意。
卫语棠这才于瞬息之间回过了神,缓缓睁大了眼睛,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怨恨之意上了头,竟然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
崔爻本就心思深沉,可这不是他最吓人的地方。
他最吓人的地方是他的心狠手辣,不仅对自己,更是对别人。
卫语棠颤着唇看了看周围。
原本燃得烈的篝火已经渐渐暗淡下去,天空黑沉沉的一片,树枝在冷风之中摇曳,辟里啪啦的声音宛如怒吼的索命厉鬼一般,而面前的青年此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是滔天的怒意。
看着如此暴怒的崔爻,卫长遥竟在满心的害怕之中品出一丝丝的快意。
看啊,这样算无遗漏的崔爻不也这样求而不得么?
他阻了自己与顾廷舟的事情,可他自己还不是一样?
“再说一遍也是这样。崔爻,你没有机会的,你让我不能如愿,可到头来你才是那个失去最多的人。”
“多可笑啊。”
青年身量高大修长,此刻压着头颅双目沉沉地看着卫语棠,身后仿佛蕴藏着一只恶鬼一般。
他面色阴骘地站着,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
在将将走到这边时,却是停下了脚步,歪了歪头,语气低哑:“你再说一遍?”
卫语棠睁大了眼睛,在他靠近时她才真正感受到这人的压迫。
心中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一样,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她眼睛转了转,只想逃离此地。
离开这儿,不然崔爻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若敢告诉她这件事情,我便杀了那姓顾的。”
卫语棠霎时哽住,不敢开口。
只见他又缓缓笑了起来,神色诡谲:“我说到做到。”
说完这句话,他便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
第81章 、
夜色深重,崔爻清瘦的身躯披着一身清霜离开,卫语棠远远望着,浅浅呼出了心中的那口浊气。
刚才崔爻虽没对她做什么便离开了,可她也确实见识到了他对卫长遥的在意。
卫语棠皱着眉思索着。
她不想去和亲,可若是设计让人代嫁,那人必定活不了,而她亦逃不了再去和亲。
唯一的人选就是卫长遥。
她是公主,月氏人不能对她如何,可大雍亦不可能在那儿搭上两位公主。
只要她去了,那自己不是就能留在这儿了吗?
单单只是这么想着她眼里便爆发出了一瞬光彩。
思及,心中激动不可言状。
可一瞬间就又按下了心里的喜悦。
崔爻对卫长遥那样在意,日日有人暗中保护她,不离左右,自己又该如何找机会?
若是卫长遥知晓了崔爻对她的心意呢?
以她的性子,定会离崔爻远远的,亦不允许他派人在自己身边。
届时,自己便有了机会了。
思及,卫语棠拢在袖筒中的指尖动了动,可以转念一想却又皱起眉头。
她的人还做不到抹掉那些痕迹,崔爻定会知晓是她的手笔,不会放过她。
她还得好好合计一番。
……
卫长遥回到自己营帐之后素金便迎了上来。
看着容色疲惫的卫语棠,她温声细语:“殿下,奴婢已经备好热水了。”
卫长遥舒展开皱着的眉头,笑道:“好素金,还是你贴心。”
“殿下今日可遇到危险了?”素金一边替卫长遥更衣一边低声问着,期间顿了顿动作,又想到平日里不让人安稳的卫语棠,继续关心道:“舞阳公主可又是找殿下的麻烦了?”
卫长遥闭着眼,声音散漫:“卫语棠没找我麻烦,今日有崔爻带着我,我倒是没受伤,不过……”
素金听着手下动作不由得慢了几分,心中一时疑惑。
抿着唇将卫长遥衣裳褪下之后才见听她冷着声音:“今日遇上了匈奴三王子,他对我不敬,扬言要将我抢到匈奴去。”
素金听着,心中气愤不过,:“他竟敢对殿下如此不敬!仗着自己是客,我们便不能拿他怎样……”
卫长遥垂眸看了看素金义愤填膺的小表情,笑着说:“不必放在心上,何况他今日可是没讨到什么便宜。”
“脸都被崔爻给伤了。”
卫长遥说着便不由自主想到当时一脸冷酷的崔爻。
原本脸上的疲惫之色此时也渐渐褪去,添了几分笑意上去。
她可不信崔爻没什么事会在西山外围出没。
他许是担心她才会在那儿转悠,又恰巧听见她的声音才会过去的。
这人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可却心细得可怕。亦对她没什么恶意,对自己来讲他的确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卫长遥一边想,一边在素金的搀扶下迈进浴桶,素金站在一旁给她慢慢舀水清洗身上的尘土。
看着自家公主静谧的容颜,素金心中想了想才道:“殿下,奴婢观崔大人好像也不像众人口中所言的那样草菅人命,冷血无情。”
卫长遥听到素金的话语,原本不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轻声道:“人言可畏,京中好些人不还说我是个木头公主吗,一样的道理罢了。”
“其实照实说的话,崔爻所作所为皆是奉命行事,只是他做的事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那些人不能拿父皇如何,便将气全然撒在了他身上罢了。”
“其实他人还不错……”
素金闻言亦是点点头,附和道:“殿下说的是,崔大人从未贪墨过什么,也未欺凌百姓、欺男霸女过。”
手中的木勺飘了飘,素金继续开口:“而且他还救过殿下好些次呢。”
“他是个好人。”
卫长遥闻言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旋即稍稍坐起,歪着头看向拉着袖子为她添水的素金:“此前你不是还气他陷害我?怎的现在对他有此改观了?”
素金:“……不是殿下说过您自己已经报了仇了,又说崔大人救过您多次的么?”
卫长遥:“……”
果然无中生友是会暴露的。
闭了闭眼睛,卫长遥决定以后不再用这个我有一个朋友的名头了。
默了默,察觉到水温变低,卫长遥便站了起来。
之后在素金的照料下擦干了发丝穿上了寝衣,在之后她才躺在了榻上。
本以为今日身体这样劳累应该已经累极,沾床便睡的,可真正躺在床上,卫长遥却一丝睡意都不见。
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帐顶,心中亦是平静得很,可就是睡不着。
闭着眼睛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不由自主地,她将今日所见的几人一一在心中过了一遍。
卫语棠,呼延瑕,顾廷舟,宁馨……
这些人都没什么问题。
烦躁地张开眼睛,静静看着帐顶黑色的规则花纹,卫长遥慢慢地想起了崔爻。
不是别的,而是这人确实与原剧情中差异过大了些。
原剧情里,他桀骜不驯,淡漠无情,对待认命如草芥,根本不会在意。
可事实是他为了治好京中的怪病,孤身一人前往雁徊山捉拿贼人,甚至在那救了自己这个仇人的性命,锦衣卫众人亦对他心服口服,后来他又为秦府翻案……
这些全都是他给别人的真实感受。
结合书里寥寥几笔对他幼时经历的提及,她真心觉得崔爻能如现在这般已经很好了。
自己只对他好了那么一点点,他便处处关心留意,投桃报李。
“唉……若是我有那样的经历,兴许我没有他这样正直。”
不由自主地,卫长遥心中浮上了这一句话。
想了这般多,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被她给忽略了,可卫长遥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