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淡漠,体貌闲丽,只是悠悠道了句:“崔爻认。”
可此后兜兜转转谁欠谁的倒是有些分不清了,不知不觉,他们也成了私交不错的朋友。
可即便这样,也不该会有那样荒谬的话流传才对。
卫长遥想着抿紧了唇,脚下的步子更急了些,衣角飞扬,行走间地上散落的腐叶若翩然起舞的蝶一般飞起又落下。
等到崔爻帐前时她头上已经赋了一层薄汗,胸膛微微起伏,可眸中发亮。
刚站定,便有人自里面出来。
秦天刚从崔爻帐中出来便撞上了卫长遥这个样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刚要出声行礼时却被卫长遥抬手拦住。
他识相地弯了弯腰便离开。
而卫长遥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作。
有时候有些问题经不起深究和推敲,卫长遥打眼一见秦天,便又有些东西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中。
她练祭祀舞的那一段日子里,崔爻时常出现在她眼前,她起先怀疑他是有意的,可对方一直是那样淡默无情的样子,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后来他没再来,她倒是确定了自己多想了。
可她没注意到,后来的那一段日子秦天一直都守在那座宫殿之外。
卫长遥站了好一会儿,才打定主意迈腿进去。
而在远处偷看的秦天见她进去之后才露出笑脸,悄悄站直身子往自己营帐走去,褪去脸上的紧张与不安,自言自语:“这下崔爻算是能得偿所愿了。”
“为美人冲冠一怒的事坐起来还真是让人血脉喷张。”
“不过还好,美人吃这一套。”
……
卫长遥抬手掀起门帘没作停留便走了进去。
往周围看了看,四周是乳白色帐布,地上铺着墨色地毯,营帐中间靠近门口处放着洗漱的盥盆,再往后便是一张小几,上面铺陈着纸张还有舆图。
布置得雅致又简洁,只是眼下这儿却没有人。
卫长遥抿唇皱眉,转身看去。
只见左侧放置了一张水墨屏风,而在屏风之后明显还有一块区域。
见状她紧了紧指尖,抿着唇未来得及思索直接踏了进去。
昏黄密闭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第二人,原本弥漫着药香的狭小空间中更显得逼仄。
不属于自己的气味渐渐漫上鼻尖,崔爻恍然抬头看向外侧,随即睁大眼睛:“殿下?!”
卫长遥抿着唇站在外侧,静静地看着崔爻。
他藏青色常服褪到了腰间,露出了光裸的胸膛,原本清瘦的身躯在褪去衣物之后显得精壮,肌肤白皙,上面覆盖着肌肉,壁垒分明,匀称得好像能工巧匠细细雕琢上去的。
只是胸膛处好几处青紫的抓痕,有几处已经变成了血渠,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恍然察觉到到卫长遥的目光,崔爻像是才想起来,随即像是被火烫了似的手忙脚乱地将腰间的衣物提了起来,不伦不类地套在身上。
卫长遥看在眼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像是被人泡在了梅子酒里一般,又酸又涩,复杂得让人无以言表。
显然他受伤了,而此前正在上药。
眼睫不受控制地眨了眨,她心里的那些带着怒气的疑问渐渐消退下去。
崔爻是为自己受的伤,她还没心硬或者不领情到那个地步。
“你受伤了,”卫长遥走到崔爻面前,侧坐在小榻上看着他,敛了敛眉继续说:“其实不必那样的,这对你来讲实在是不划算。”
崔爻像是才接受了卫长遥来这儿看他的那个事实,手捂着衣襟,缓缓坐了下来,听着卫长遥的话,他神色柔顺,轻抬唇角:“他挑衅大雍,挑衅皇上。”
顿了顿,看着卫长遥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他眨了眨眼睛,之后声音突然转小,低声说:“殿下,我忍不了。”
卫长遥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又想起了他以前那些接近自己所用的借口。
卫长遥没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去,在她看来,现在的崔爻就是个骗子。
一个替她出气还故作镇定的骗她的骗子。
像极了卫长陵打了那些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之后死不承认的样子。
原本打算上来就质问一番的卫长遥叹了叹气,拿起一旁的小盘子上放的药粉,对着容色小心的崔爻温和说:“手放下,替你上药。”
崔爻闻言看着卫长遥的脸,木讷地放开手,任由她给自己上药。
胸膛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疼,不过却不足以拉回他的思绪。
头脑中像是炸开了一束束的火树银花,劈里啪啦闹哄哄的一片,什么东西都想不来,脖颈处热意腾起,一直烧到了耳尖,心尖发烫。
胸膛中心跳愈发不规则起来,有些像心悸,跳动得快要失常。
咬紧了牙,面上不敢显露处分毫。
卫长遥察觉到了他的忍耐,细心开口:“可是疼了?”
崔爻抬眼对上她满怀关心的眼眸,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过了一瞬,才眨眼:“不、不疼。”
长睫敛下时,才告诉自己要隐忍下去。
若被殿下察觉到自己的心思,那之前所有的都白费了。
“殿下怎么会来这儿?”
卫长遥手下动作不停,听着崔爻转移话题的语句眸色深了深。
他和前几次一样,一旦被自己略微察觉到什么东西之后就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心中沉了沉,卫长遥:“卫语棠告诉我的,说你废了呼延瑕的手臂。”
没看他的脸,卫长遥继续低着头处理伤口。
几处指印已经破了,鲜血一滴滴地顺着肌理滑下,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无疑是最大的败笔。
卫长遥抿着唇,快速撒上药粉,拿出纱布缠绕其上。
心中有些内疚,更不想问出崔爻对自己是否有那样的心思。
她像是被绳索吊在了悬崖边上,要么主动松手掉下悬崖,要么等绳子断裂她再掉下悬崖。
其实不论开不开口,心中已然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直觉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许此前一直忽略了,可经过卫语棠的话,再结合那些被她略过的细节,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而喻。
可该说明白的还是要说明白。
他们之间是明确的绝对不可能的。
思绪间已经将纱布缠在崔爻身后,卫长遥抿了抿唇,不知该怎样问出那句话。
若是直接问他定然不会承认,可若是他不承认那自己又谈何说清楚,难道自己要在他什么话都没说的情况下对他讲:不要喜欢我,我们不可能吗?
现在这些都只是她自己的臆测而已,若是被人家反驳了,她又该如何收场?
也是难办。
卫长遥没想到她会在这一步犯了难。
这简直就是做一个证明题。
已知:崔爻舍命相救、处心积虑帮助自己、替自己出气……
求证:崔爻他心悦自己。
最难的是让他亲口承认。
不知为何,卫长遥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上了以前看的话本的一个情节。
话本中的女主角是个古灵精怪小作精,男主角则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清冷贵公子,女主角为了让男主角消气便各种讨好,可收效甚微,最后一番投怀送抱成功让清冷男主消了气。
原文里的话是怎么说来着的?
没有一个男人能抵得住心爱女人投怀送抱。
现在问题来了,试还是不试?
许久察觉到卫长遥的动作,崔爻垂眸一看,发现她正呆滞着眸子不知在想写什么,一副跃跃欲试但又纠结的样子。
等了等,见她还在发呆后崔爻出声:“殿下?”
卫长遥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突然回神,发现自己还未将纱布给绑上,懊恼地皱皱眉,低声对崔爻说:“你先转过去,我替你绑上纱布。”
崔爻没作他想,沉默着背过身将后背留给卫长遥。
卫长遥垂下眸子,动作利落地将纱布绑成结。
随后,垂着头任由两种想法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崔爻背对着卫长遥,脊背挺直。背部肌肉微微鼓起,感觉到身后之人的手未放开绳结,以为还没处理好便一直没有动作。
只是意料中微凉的手非但没有离开,转而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仿佛触了电,崔爻条件反射一般的将后背挺得更直。
心口一片酥麻,甚至半边身子都麻了,他不敢乱动,只能僵硬着身体背对着身后之人。
女子身体与平日中触碰到的男子硬邦邦的身体极为不同,软软的热热的,柔柔贴在身后像是一块儿面团。
崔爻呼吸简直都要停了,脸涨得通红,身体中血液像是被大火烤得沸腾起来,口干舌燥。
喉结艰难地滚了几滚,他哑声开口:“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崔爻的断头饭!
嗨,这章是不是很尴尬啊,按照自己心里想的写的,你们要是觉得太尴尬那我再改改?
我真的好羞涩呀,现在好羞耻……
第85章 、
卫长遥的手紧了紧。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疑惑不安的声音,她心里被强压下去的羞耻又有些冒了头。
自己此举,确实有些失礼,放弃的念头适时地在心头闪过。
可随即眉头拢起。
自己若是不这么做,又怎么得到答案,怎么和他说清楚呢?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皱了皱眉,随后手臂缓缓抬起环上青年的腰,再度慢慢靠近。将头轻轻靠在青年光裸地肩膀上,悄悄盯着他红透的耳尖还有脖颈。
青年常年掩在布料下的肤色极白,温润如玉,但此刻确实红透了。
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一样,透着一种胭脂的暖红,耳尖更是红得透明,那处皮肤底下下细细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若血玉一般剔透。
卫长遥就这么静静等着崔爻的反应,等得时间久了,连残存的酒气有些上了头。
崔爻咬紧了牙关,沉沉闭上了眼睛。
他平日里清心寡欲,不曾想过男欢女爱这种事情,甚至对于这种极尽亲密之事看得有些偏颇,总觉得荒诞又脏污。
可现在他的殿下就这么软软地、亲近地靠着他,他却不可救药地起了心思。
软绵绵的身体紧贴在背后,乌黑细软的发丝轻轻扫过肩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渐渐飘上鼻尖。
崔爻只是稍稍想一想,便觉得气血上涌,整个人热得快要冒火。
他是个男子,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会这样无可厚非。
可脑海之中想的人却是他的殿下,崔爻有些不能直视自己。
即便他的殿下还不知道或者永远不可能知道此刻自己内心所想,可他还是有些厌弃自己。
厌弃自己会产生这样肮脏的想法,更厌弃自己对殿下有了这样的想法。
心里乱得像一团乱麻,理智告诉自己要离开,殿下此举不对,自己应该制止。
可身体却迟迟不肯有动作。
像是有人在耳边循循善诱:等一下,再等一下。
一阵风吹过,烛光晃了晃,崔爻被扯远的思绪回来,眨了眨眼睫才醒悟过来。
忍住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咽了咽口水,哑声:“殿下?”
听着他隐忍的声音,卫长遥自混沌中醒过来,眨了眨眼睛,才恍惚想起,崔爻一向善于伪装,自己若是不下一剂猛药,他会中计吗?
她皱着眉,心中给出了答案。
自己这样守株待兔定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一瞬间,卫长遥压下醉意,强撑起精神,眼中闪过一丝幽光,抿着唇抬起手臂自青年腰腹间离开。
崔爻察觉到她离开的时候心尖突然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脊背渐渐塌了些,眸光微松。
他有些庆幸。
还好自己刚刚背对着殿下,并未被她察觉到什么。
可就在下一秒,他突然的放松荡然无存。
神经再度绷紧。
身后之人再度贴了上来,比方才更近,比方才更亲密。
微凉的手臂软软搭在了自己光裸的肩头,热意传递,肩胛处的神经一下子活跃起来,微微跳动,肌肉筋骨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竟微微抽动起来,耳边是温热的呼吸,气流微微拂过耳廓,惊起腰间一片酥麻。
”殿下!”
崔爻再也装不下去,猛地转身出声,看向在他身后作乱的卫长遥。
“……”
崔爻有许多话想对着这样捉弄他的卫长遥讲。
或是温声言语,或是疾言厉色,总归不是什么也不说。
可最后转身看到她时却哑了言。
女子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盈盈看着自己,脸上泛着嫣红,欲与还休,像是强撑着睡意一般地等着他回答。
崔爻见状,原本装了一肚子话的嘴却丝毫张不开。
沉沉看了不知事态严重的女子一眼,最后才抬起双臂将她的胳膊自肩上拿下,放回到她腿上才撤手。
旋即垂着眸子低声:“殿下不该如此,男女授受不亲,崔爻是男子,这于理不合。”
卫长遥却是看着他不作声,等待他抬起视线与自己对视上之时,她才微微阖着眼又缓缓上前抱住青年。
将唇送至他耳边,细着声音道:“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这样?”
随后又慢慢撤开,坐到对面歪着头容色松散地看着目光怔愣,呆愣得如同木头一样的男子。
崔爻猛然抬眸,墨色瞳孔像是一片混沌什么多余的心思也看不出来,等了许久才沉沉开口:“……不喜欢。”
卫长遥看着他心中迷惑,可酒意上了头,一时之间也做不出其他事情,也是眼神迟钝,呆呆愣愣的。
崔爻如此隐忍,自己要如何才能知晓他到底有没有那种心思?或者说,是自己误会了他?
不管如何,还得继续试探下去。
许是有些醉了,虽脑子有些微的混,可饮酒也不是丝毫用处没有。
酒壮怂人胆,喝醉后她收敛的性子变了不少。
眨了眨水润的眼睛,她原本清澈的眸中立即浮上一层委屈,不动声色地缓缓靠近青年,抬手拂上眼前青年地面颊,趁他呆住的时候转而双手捧着,一点点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