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找一个一心对你好的人,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我这儿。”
话音刚落,手臂便被握得更紧,卫长遥抬眼对上了青年的脸。
他此刻两道秀致的眉毛紧紧压着,下巴绷得极紧,生气又委屈。
一双通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像是受尽了委屈而缓缓呜咽的狼崽子,艰难开口:“找别人?殿下要我找别人?”
“是不是我寻了别人之后殿下便也能去找自己喜欢的人了?”
“是顾廷舟还是宁钰?”
卫长遥看着他如此模样,闭了闭眼,轻声说:“总归不会是你。”
“崔爻,我们之间的恩怨不必我提醒你都清楚,我们俩,真的不可能。”
她可能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可能和一个极为平凡的任何方面都不出彩的人在一起,可无论如何,崔爻都不会是那个人。
青年红着眼静静看着卫长遥,像是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狼崽,眼里的情绪可以被肆意捕捉,闻言急急开口:“我知晓是我不好,从前那些都是我不好。”
“殿下,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怎样弥补都可以……”
卫长遥静静看着他,等到他说完之后便轻声道:“我要你离开我。”
他眼里的光缓缓熄灭,良久后才说:“殿下要我离开你,是为了去找别人?”
卫长遥敛声点了点头。
“你一直这般,会有人说闲言碎语。”
青年闻言缓缓笑了出来,起先之时无声的笑,最后却越来越大声。
低哑的嗓音凄惶地笑着,渐渐撕心裂肺起来。
原本殷切的面色在一瞬间冷若冰霜,低着头红着眼睛看着自己怀中柔弱温软的姑娘,气势渐渐深沉,眼神深邃宛如修罗。
“我若是不放又如何?殿下你又能如何?”
“或者,你看上一个我便杀一个,如何?”
卫长遥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心渐渐凉了起来。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有些就僵硬起来。
身上还是湿透的,乌发湿漉漉一片,一双眼睛像是被澄澈湖水清洗过般清亮,可同时眼中的惧怕在此刻亦是显露无疑。
崔爻看着眉目沉了沉,低声问道:“殿下怕我?”
压下心中的苦涩,青年低声哄着:“殿下不要怕我好不好?”
“我不会伤害你。”
他说着双手渐渐收紧,将臂弯间的姑娘拢入怀中,下巴蹭上她的头顶,眼睛看着她身后的石壁,温和开口:“殿下不要躲着我,我不会伤到你。”
静静看着他的卫长遥听着这话却剧烈挣扎起来。
皱着眉头用手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胸膛,腿不停地蹬着他,就连靴子上的泥土也蹭了他一身。
“放开我!”
青年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的揽紧了怀里的姑娘,垂着肩将头移到她的肩膀上,似喟叹般自言自语:“殿下,别推开我,我不会伤害你。”
“你看看我,我知晓此前让你受尽了苦楚,我会改的,你不要我动别人我便不动,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
“我会赎罪。”
“别怕崔爻。”
“别怕我……”
卫长遥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下来,青年察觉到后,抱得更紧,正当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时,却又听见了她冷酷的声音。
“你以为你以前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吗?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去和亲吗?”
“这个世上没有人犯了错便能得到原谅,你我皆是。”
“多的是人被伤害,我卫长遥又能排到第几?”
青年听到话,瞪大了眼睛,里面充满了迷茫之色。
似乎是想不出来这些话的意思,将怀中人轻轻放开,看着她的眼睛。
“殿下在说什么?”
他心中沉了沉,想要解释,可实在不懂她的意思,还未再问出口。
却见她继续出声:“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你来赎罪,你只要离我离得远远的,我便能安心。”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赎罪两个字,我不需要你来赎罪。”
卫长遥知晓自己此时冲动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可她自己控制不住。
从前的那些连个痕迹都没留下,如过往云烟一般,可在她心里,那场劫难一直没能过去。
甚至到现在,她的心口都还疼得难以忍受。
她每回想一次从前便痛上一次,她又能如何?
那些过去犹如附骨之蛆一般,时时刻刻不在提醒她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她曾经又被多少人给放弃抛弃过。
闭了闭眼,她沉声说:“算我求你,我求你离我远些。”
“我求你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哑,紧接着眼泪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她所奢求的并不多,只是想离那些原剧情中的人远远的,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就好,而不是与他们纠缠不清。
现在这样并不是她想要的。
泪珠掉落在青年的手背上,像是被灼痛一样,他揽着她的手臂渐渐失了力气,半晌,默默垂落在身侧。
“……好,我不逼你。”
崔爻说完这句之后便转身往外走去,等到离卫长遥远一些,才出声:“殿下烤一烤火。”
中间顿了顿,又垂着眸子低声补充:“我不会过去的。”
卫长遥抽泣的声音渐渐消失,试探着步子一步一步往火堆旁走过去,弯腰随意找了个地方坐着发起呆来。
是她受到伤害的,也是她让崔爻离自己远一些的,可最后内疚的、哭泣的人还是她自己。
他的感情太过真挚。
他将自己从未捧出的真心小心翼翼地递在她眼前,就这么任由她践踏,一句怨言也没有。
眉目低敛,言语之间全都是小心翼翼的呵护和显而易见的卑微,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她不能接受,对他也确实没有男女之情。
她得和从前那个可怜悲惨的自己彻底地割裂开,否则,她会惶惶不可终日。
而他,感情真挚,合该有一个人好好对他才对,而不是自私自利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之后大概会快一些了
第90章 、
此后,山洞内安静下来,谁也没再说话。
而崔爻果真如他自己所言,自始至终再没靠近卫长遥一步。
卫长遥心中惴惴不安,只是低着头看着眼前越烧越小的火焰,不知过了多久,山洞之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下来,紧接着便有七零八落的搜寻声传来。
“崔大人…”
“三公主……”
卫长遥闻言低着的头猛然抬起,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抬步便要往外走去。
只是身形还未动,肩膀便被按住。
“殿下先别出去,让我去。”
卫长遥闻言转身看向他。
青年垂着眸子,长而浓的长睫紧紧敛着,看不清神色,只是近乎沉默地等着自己的回答。
她眨了眨眼睛,恍然想起自己确实不知晓外面之人的底细。
藏在袖间的手指动了动,心中犹豫一瞬,她才缓声说:“……那你要小心些。”
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旋即一言不发地走向了洞口。
在他转过身后,她才像松了一口气一样的大着胆子去看他的背影。
许是受罚了,没了官职,他今日所著的并非是那一身庄重的官服,而是一身月白色的轻便简洁的寻常服饰,这般风光霁月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违和。
反倒让人觉得相得益彰。
他往常都是冷着脸的,容色疏离冷淡,但又有几分秾艳,像是浸在冷清剔透的泉水的青色石头,厚重而安稳,但又有着一种沉静之美。
但此刻却有些美中不足。
他受了伤,身上亦是多处污泥染上,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几个黑乎乎的小巧脚印。
是自己方才踹的。
思及,她闭了闭眼。
希望他能想通,别在自己身上浪费心力与时间。
不过崔爻是那样的人么?
正当她闭眼沉思时,肩上落下了些重量,鼻尖亦是多了些沉香气味。她掀开眼皮往肩膀上看了眼,随即眸光动了动。
是披风。
卫长遥刚想拒绝,便听他低声开口:“外边还飘着雨,殿下还是披着吧。”
卫长遥静静蹙了蹙眉,旋即抬手握住了他给自己系着带子的手腕,冷淡开口:“我自己来。”
崔爻垂下的鸦黑睫毛颤了颤,沉默一瞬才收回手掌,放在了身侧。
等到系好带子,那些禁军也赶到了洞口处。
禁军首领立于洞口躬身恭敬开口:“臣来迟了还请三公主责罚。”
卫长遥闻声缓缓走至洞口,迎着微斜的雨丝淡漠着嗓音道:”不怪你,父皇还有其他人如何了?”
首领闻言松了一口气,听见她的问题后滞了一瞬才斟酌着回答:“回三公主,陛下龙体尚安,就是有些家眷受了些轻伤。”
卫长遥点了点头:“那便前面带路吧。”
对方闻言直起身子下了命令。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站了一地的人便转身往回走去。
细雨微斜,天空渐渐恢复光亮,远处绵延山脉衔接之处亦是多出了一道天虹,隐隐约约地看不太真切。
带着雨意的微风拂过,在皮肤上带起了一片细小疙瘩,卫长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旋即又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崔爻见状,默默走快了脚步来到她身侧,挡住了风口。
卫长遥察觉到他的动作,抿了抿唇,只当没有注意到,但脚下的动作却更快了些。
崔爻看见她的动作,眉目敛得更低,默默伸手隔着披风捉住了她的手腕,轻声叮嘱:“殿下走慢些。莫要滑倒。”
卫长遥没看他,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皮冷淡地说了句:“我知道。”
说罢,便立即抽开手了被握着的手,抬起头继续往前走去。
崔爻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突然一愣。
就那么伸着手跟在她身后,眼也不眨的看着她。
荒郊野外的草长得又高又厚,即便前面的人已经开出来了一条路,可仍旧一棵一棵挡在了人小腿处,空里还飘着雨丝,草上全都是豆子大的露珠,走过去,小腿以下尽湿。
她长得又单薄娇小,一脚一脚皆踩在了地上的泥坑里,身子时常一歪一歪的,看得他心都要纠起来了。
叹了一口气,他快步走到卫长遥身旁,将她的手塔在了自己臂间。
卫长遥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崔爻。
他正低着头看着她,目光透着不易被察觉的缱绻和小心翼翼。
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她一时之间无法去想别的。
自己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目光看自己的,她有些怔愣地想起来,好像已经有时间早了。
可自己竟然从未察觉。
思及,她心中更觉得荒谬。
自己之前到底是有多大意才能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甚至还任由他一步步靠近的?
还是说是崔爻太会察觉人心,所以才会悄无声息地让她放下防备?
她面容冷淡,神色疏离,连嘴角惯常的温和弧度也不见了,这些落在崔爻眼中,更是令人心窒。
崔爻看着她不愿多说的样子,心下中微酸。
她是厌恶他到了何种程度?就连这种接近也叫她难以忍受。
喉中像是含了一块棉花,憋得他连呼吸都沉重几分,心里酸涩难忍,但他还是温声说:“这路难走,殿下撑着我走吧。”
“等出了西山到了平整地界上,我便放开殿下。”
“我不碰殿下,也不会……叫其他人看见的。”
卫长遥闻言视线对上他的脸。他面色有几分苍白,微湿的发丝有些站在了鬓角,双眸还是泛着红意,像是个小心翼翼讨她心意,随她开心的狼崽子。
这般神色倒叫她想起了崔爻之前的样子,也是这样地,他以退为进一步步让自己放下戒心的。
她挡在披风下的手紧了紧,心下更是冷硬几分。
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可以。”
留下这句话之后她便转身走了,似乎一点心思也没放在身后之人身上。
崔爻就那么一直呆呆站着,眼神有些失了焦距,落在艰难前行的卫长遥身上,更是难以言喻起来。
卫长遥转身后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崔爻,在察觉到他没跟上来之后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能让他早点认识到自己的冷酷无情最好,免得他不愿意接受事实。
敛下心思,她脚下的动作更快了些,等到终于下山时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热汗。
卫长遥跟在禁军之后,刚走下猎场前方的那个小斜坡,便见面前的不远处站了许多人。
永和帝站在了最中间,在他身后,王公大臣围了一圈,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方向。
她面容沉静,几步走到永和帝面前:“崇徽见过父皇,父皇可有受伤?”
永和帝当着众人地面将她扶起:“朕一切都好,倒是你,可有吓到?”
卫长遥本想说自己一切都好,可不知怎么的,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崔爻被革职一事,心中微微一叹,她顺着永和帝的力道缓缓起身,微微一笑道:“回父皇,崇徽确实是差点丧命,是崔大人冒死才救下了我。”
“若今日没有他,崇徽怕是早都丧命了。”
永和帝闻言没有作声,只吩咐卫长遥赶快回去压压惊,丝毫没提起崔爻要如何。
卫长遥看在眼里,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心急,垂了垂眸子没再过多言语。
她回到自己帐中时留在帐中的人却不是熟悉的素金。
见到是个没见过的宫女,她愣了愣,随即心中一惊,失声问道:“素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