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的武士们不少开始怪叫,抓着侍女们送来的花朵就往歌伎小姐身上丢。
而我和葛叶缩在宴会厅的角落,拨着三味线给歌伎小姐伴奏,当啷当啷也挺自得其乐。
“喂,葛军,你看,席间有好多英武的武士大人呢。”葛叶借着换手势的机会,掩嘴悄悄说,“那边有个戴帷帽的老爷,不知道他是不是传说中的‘吉田鬼’。”
“‘吉田鬼’是什么?”我心不在蔫地问。
“他是最近在吉田出名的一个浪人,听说剑术非常高超,简直就像是幕末的‘鬼之子’冲田总司一样呢。”葛叶提起这个浪人的时候,脸上飘起一团红晕,“没人能看清他拔剑的动作,当他将剑归鞘时,一切都尘埃落定,敌人纷纷倒地,只有他扶着帷帽仍然站在原处……”
简直就是以讹传讹的怪谈嘛,肯定是这家伙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故意传播出来的这种奇奇怪怪的故事。
我没在意席间那个带着帷帽始终不露脸、也一声不吭的佩刀武士,而是盯着坐在末席,同样在东张西望的黑发剑士。
富冈义勇,你果然也混进来了!
一曲《津轻海峡冬景色》完毕,歌伎仪态万方地蹲福行礼。本来我以为她会继续唱《跨越天城》,但是妈妈桑借着倒酒的机会,进来伸手示意我们和歌伎小姐一起出去。
“怎么了?”我抱起三味线小快步跟上歌伎小姐,轻声问。
歌伎小姐很和气,她也悄悄回答我:“东家老爷有正事要讲呢。”
我恍然,确实有些人为了密谋大事的隐蔽性,会把开会地点选在花街。歌伎小姐回屋换衣服去了,葛叶本来打算去厨房拿点吃的垫垫肚子,因为等屋里密谋完我们还得进去继续弹琴,我向葛叶打了个手势:“你先去吃,回头给我带个饭团就行。”
“你要做什么?”葛叶稍犹豫之后,扯住我的袖子劝,“别,小心点。要是被武士老爷们发现了……”
我冲她一眨眼睛:“我可是葛军,让全国学子在午夜梦回时都会挣扎痛哭的恶魔,别担心。”
说完之后,我就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宴会厅的侧门,找准了一处纸拉门的缝隙,把眼睛凑到这条小光缝前偷窥。
这个角度是我特意选的,能直接看到义勇的正脸,而且收音效果也好,东家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
“……家宅不宁,必有恶鬼。在座可有勇士,愿意佩刀前去一探?”
“他在说什么呢?”我问系统。
【这家伙是来招募武士去除妖降鬼的,但是因为他也不确定要对付的是不是鬼,鬼又有多强,所以他找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人,指望里面能有哪一个撞大运正好有点本事。】我惊了:“既然是砍鬼,为啥义勇哥的排位那么靠后?”
【社会上的人又不了解鬼杀队,再加上义勇憨了吧唧不太会说话,这个主家能把他请进来一起赴宴都算不错的了。】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挺有道理。
我把纸拉门的门缝又拉开了些。义勇在席上观察别人,而我观察他,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套娃。
主家开始叙述那个“鬼”在他家都做了什么事情,比如半夜听到莫名其妙的私语声,库房里的酒肉不翼而飞,管家在第二天早上被发现横死在屋中,血都流干了……
“城里的富户有好几家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有几户家里也死人了,死状非常凄惨。”主家越说越害怕,“有的人头首分离,身上有被咬过的痕迹;有个人手脚折断,很明显是被折磨过;还有的甚至是一块一块……”
武士们骚动起来,而义勇扫视过宴会厅,视线准确地落到了纸拉门漏出的小细缝上。
当然,他也看到了从缝里露出来的那一双属于我的橙色大眼睛。
在富冈义勇皱起眉头之前,我悄悄地关上纸拉门,重新抱起三味线,小快步地绕到正厅去和葛叶汇合。葛叶从厨房给我带了一只饭团,里头还放了梅子,我就着她的手“啊呜”一口把整个饭团都叼走了。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呀?”葛叶小声问我。
“我去看那个‘吉原鬼’了。”我胡诌,“没意思,他浑身都遮得严严实实,脸也不露,像吸血鬼一样。”
葛叶的脸色立刻变了:“真的吗?吸血鬼?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有哦,他们昼伏夜出,晚上睡在棺材里,喜欢穿着黄色开裆裤到处晃悠,一高兴就伸手钻太阳穴开脑洞。”我随口逼逼。
系统:【你别吓唬孩子,人家脸都白了。】
葛叶已经蜷成了一团,我赶紧上前安抚她:“别怕别怕,我打架可厉害了,吸血鬼看到我都要掉头逃跑!”
系统:【我表示怀疑。】
好说歹说,小姑娘才勉强相信吸血鬼不会掀起桌子冲出来咬人。这时候歌伎小姐也换完衣服过来了,她袖着手看我俩嘀嘀咕咕,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
葛叶小声道:“在聊那个戴帷帽的武士大人。”
歌伎小姐的脸色微微一变。
“一会儿宴会结束,武士老爷们可能会留下来过夜。你们两个如果被哪个老爷看上了……”她没把话说得太透,“记得离那个戴帷帽的远一点。”
我蹙起眉头:“他有什么问题吗?”
歌伎小姐摇了摇头。
“他……”
她没再说下去,被□□涂过一层的脸上瞧不出脸色如何,只是在叹息过后重新展开桧扇:“我不该说太多的,打起精神,咱们要继续唱歌了。”
我和葛叶垂着头,小碎步跟在歌伎小姐身后又走回了宴会厅。这一次我能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看我,在坐下拨弄三味线调音的时候,我抬眼偷偷瞧了一下,正好和义勇对上眼神。
他皱着眉头,一脸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的表情瞪着我,嘴微微有些瘪,又有点像是受了委屈的神态。
我抿着嘴对他露出半个笑,然后“当”地拨响了《跨越天城》的第一个音。
“难以隐藏的女人遗香,不知何时起沁染在你的身上……”
《跨越天城》是一首从婚外恋女子视角出发故事的演歌,原唱是连霸红白歌会的石川小百合。我一边拨奏,一边放空地想:“石川阿姨不是20世纪末的人吗,怎么在大正时期就有她的歌了?”
系统说:【正常的世界还会有鬼吗?】
“这倒是,毕竟这是《鬼灭之刃》。”我头顶的呆毛晃了晃,“也许这种程度的乱入是可以被允许的?我能在这里唱《红莲华》吗?”
系统:【建议不要。】
一曲歌毕,歌伎小姐再度获得满堂喝彩。
“那么,今天的酒宴就到这里……”妈妈桑满面笑容地在堂前鞠躬哈腰,“诸位老爷,如蒙不弃,今夜可以在鄙店留宿。我们有很好的姑娘招待——唱歌的这位今子也等着诸位哦。”
歌伎小姐用桧扇掩住半张脸,垂下双眸佯装羞涩。但我从侧面看到,她根本就没有笑。
武士们喧嚷起来,有的是熟客,直接就开始点过去认识的姑娘的名字。有的是头回来,嬉笑着让妈妈桑推荐几个。我和葛叶悄悄地向后退,妈妈桑看到我俩准备跑路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应付武士的间隙偷偷瞪了我俩一眼。
义勇果然绕开那一大群武士,来我所在的这个小角落逮人了。
黑发的青年剑士比我高一个头,当他把我堵在墙角的时候,我抬头望着他依旧面无表情的脸,试探性地露出笑容:“武士老爷,你今晚要点我吗?”
义勇:……
他生气了!
水之剑士的细眉拧了起来,嘴角也明显地往下撇去。他深蓝色的双眼瞪着我,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责备和愠怒,还有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的忧虑。
“啊呀,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妈妈桑也注意到角落这边的动静,或许是葛叶悄悄去找她搬救兵,上了年纪的她赶紧颠颠跑来,把我从角落里一把扯出,然后按着我的后脑勺向义勇鞠躬道歉:“武士老爷,真对不住啦!这丫头是今天刚进来的,一点规矩都还没教呢,除了三味线以外什么都不会,她是伺候不好您啦!”
我被迫躬身,但是对着榻榻米,我无声地咧开一个笑。
“……无事。”义勇僵硬地说。
他最后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整了整佩刀之后,抬步就想要走。
但是一个低哑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硬生生插。了进来。
“我要点这个小姑娘。”
我和妈妈桑很同步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出声的那人。
戴着帷帽,一直不漏真面目的“吉田鬼”就站在义勇身后。
高大的佩刀武士压迫力惊人,虽然只是平平静静地站在原处,却让人觉得被他的气场逼得根本喘不过气。
“我要点这个,橙头发的小姑娘。”
富冈义勇原本已经向旁边挪开的脚又重新移了回来。
“不巧。”他的手握上了刀柄,“我也看上了她。”
第56章
说实话, 此刻突兀的修罗场我是没有预料到的。
因为在过去的17年人生中,我一直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长大,从来没有过这种被男人争抢过的体验!
虽然很不合时宜, 但是我好想大喊一句:
系统:【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练舞室打!】我:“不错, 你懂我。”
被称为“吉田鬼”,不知真名的武士并没有像义勇一样握刀。他的真面目被隐藏在宽大的帷帽下,我们只能看到他被布蒙上的半截下巴。
因为他特别高, 义勇和我仰望着他的那半截下巴,感觉脖子都有点酸。
妈妈桑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她赔着笑把我悄悄往后拉, 然后对着义勇和“吉田鬼”点头哈腰道:“二位老爷, 二位老爷, 还请不要为难。这孩子也不能被一分为二, 今夜只能——”
“我买她的下半夜。”
我:……?
“吉田鬼”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闪闪发光的金锭,“嘭”地扔到了地上:“这应该足够了?”
……大哥, 你还真打算搞《二等分的咕哒》啊?!
我开始慌了,义勇还想说什么,但是妈妈桑立刻弯腰捡起金锭,然后按着我的头再次向那个蒙面武士鞠躬:“太大方了, 老爷您真是……快给老爷磕头!”
一双大手按着我的肩膀让我直起腰来。
“不必。”他暗哑地说, “今夜子时,我会来你的房间。”
我下意识地在脑中问系统:“现在几点了?”
系统:【已经10点了呢亲亲。】
我:……
搞了半天义勇只得到了2小时是吗?!
我煎熬地被妈妈桑领着走向她新给我分配的房间,义勇和那个“吉田鬼”则是去隔壁等着。
拉上纸拉门后, 妈妈桑就立刻变了脸色,伸手从我怀里把三味线拿走, 低声又急切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这丫头究竟是好运还是歹运……武士老爷是最难伺候的, 比那些有钱老爷还难伺候。因为他们杀过人, 脾气大,折磨人的法子也多。你一定不能忤逆他们,前半夜那个老爷看起来是个和善人,但是后半夜那个……”
我老老实实垂下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妈妈桑给我理了理头发,又抻了抻衣裳,语速很快地给我讲了一大串接客注意事项:“首先一个就是要听话,老爷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乱叫也不要乱跑乱动。对了,你这孩子应该还是雏儿吧,一会儿老爷可能会对你……”
接下来妈妈桑就拿着p站上才会有的相关内容给我开了大概5分钟的车,我和系统在脑中啧啧赞叹,系统更是说这位阿姨要是在现代那一定是一代p站导演教母。
具体是什么型号、发动机都是怎么响的,这我不能说。
领会到精神就可以了,不必详细说明!
在确认我应该融会贯通(其实我很早就是理论上的巨人了)她刚才的教学内容之后,妈妈桑去隔壁把义勇迎了进来。
“啪”
纸拉门关上之后,小小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义勇两个人了。
义勇的脸黑如锅底,而我照着刚才妈妈桑的教学内容,向他盈盈一福:“富冈老爷,妾身葛军,今夜还请老爷怜惜,多做点题吧。”
义勇:?
说完之后,我就笑了起来,然后甩着袖子,很没形象地往榻榻米上一坐:“真巧,我今天刚到花街,你后脚就参加宴席了。我还担心要在这儿多混些日子才能碰到你呢。”
义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要是我来晚了,那你岂不是——”
“我会怎么样?”我向他歪了歪头,然后“噌”地从袖子里甩出了白山吉光的剑刃,“有哪位老爷想要和葛军共度良宵吗?”
义勇看向白山吉光:“……这是白山比咩神社的供奉神剑,你把它偷了一直没还?”
“会还的。”我随口道,然后拍拍面前的榻榻米,“义勇哥,你也坐!”
富冈义勇在我面前盘腿坐下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监护人呢?”他问。
“在花街各地乱飞溜达,现在他应该是在京极屋。”我耸了一下肩膀,“京极屋的花魁姐姐蕨姬特别漂亮,政哥哥估计在琢磨着让她‘辞楼下殿辇来于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