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紫嫣姑娘可是这里的名角,传闻只要听一次她弹得琵琶,之后三日三夜脑海里余音倩影都不绝!” 风流公子哥长眸闪动,说得眉飞色舞。
“说这么多不如赶紧把紫嫣姑娘请过来!”坐在公子哥对面的男人有着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色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在请了在请了。今日给江兄接尘,可不得用最好的!”
“哥哥们都想看紫嫣姑娘,那奴家呢!”风情万种的女人恰到好处的一蹙眉,柔肠百转,张辉立刻在怀中女人脸上亲了一口,“江兄爱紫嫣,但我爱你啊!有我洛城第一富少爱,还不够?”
飞来横锅,坐在中间主座位置上的男人,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他穿着一袭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极好看的桃花眸轻轻点了一眼公子哥,带着一闪即逝的怨念。果不其然,这回换他左拥右抱着的女人们不高兴了。
“好不容易盼江哥哥来一趟风月阁,原来不是为了翠儿,是为了别的女人!”
“是啊,得亏翠儿姐姐天天在屋里绣平安结盼着江公子平平安安的从战场回来,手指没少流血,一片相思终是错负了!”
“江公子你可得罚酒!快说你来风月阁是看谁的?”
江瑜:“……”
慕容渠偷着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江瑜拉起身边衣衫半露的佳人的手,贴到唇边吹了口气,温柔问道,“还疼吗?”
张辉心里吹了声流氓哨,江哥可以啊,不愧是被他看中的狐朋狗友。
江瑜长相极佳,又属于那种很会说话的,此刻有意调情,三两句就把翠儿说羞了,周围人开始起哄,慕容渠使坏接过了奏乐人手里的鼓槌,鼓点越敲越快。所有人情绪高涨起来,翠儿被推出去,这是风月阁盛传的一项游戏,她将脸侧过微启红唇,叼来一块封着樱桃的冰块。
“江哥!快上!”
江瑜也没有扫兴,他脸上挂着轻漫不羁的笑,眸光流转,很上道的附身相接。在充满纸醉金迷的鼓点声中,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尖锐女声传了进来,“这位姑娘,你不能进去,诶,等等?你怎么硬闯呢!”
“江瑜,我有话和你说。”
来人一袭淡紫色罗裳,上面印着精美的折枝梅纹样,她松散着长发,定定看着主桌上风流潇洒的公子哥。
“这姑娘谁啊?”张辉凑到慕容渠身边问。
“不认识啊。”慕容渠一脸茫然,“长得还挺漂亮。”
“不会是江兄在军营里的艳遇吧?然后一路追着江兄到这里。”张辉感觉自己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慕容渠表示认同,“按照江兄发散魅力不负责的性子,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江瑜微微抬眸,认出了叶青。他动作只停了一瞬,翠儿像没叼稳半融化的冰块一样,顺势凑上去咬了口江瑜的唇,然后立刻酥倒在了江瑜怀里还不忘娇嗔,“江哥哥好慢,翠儿都含不住了。”
江瑜表情只断裂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初,“但我现在没话和你说,怎么办?”
“跟我走。”
“才刚开始吃。”江瑜气定神闲的看着来人。
“行……赶紧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几个字,叶青转头找了角落里一张小桌子,黑着脸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瑜欢笑着招呼大家继续寻乐。
每听到那边传来一阵笑声,叶青就捏紧手中的杯盏,冲江瑜扔一把眼刀。等到她起身的时候,看似完好的杯子,从底部开始裂痕一丝丝蔓延。
这一巡酒直接喝到了半夜,慕容渠和张辉喝到不省人事,几乎是被随从们架着走的。江瑜也没好到哪里去,送走了慕容渠和张辉后,一条胳膊极其熟稔地搂住了叶青的肩,将大半/部/分/身/体/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笑道,“走咯,回家。”
喝死算了!叶青腹诽。扛着江瑜出了风月阁,江瑜满身酒气,放在她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叶青把江瑜扔进房间的时候已经一身大汗。
“你起来!”叶青关上门,强行把江瑜拖起来,“我问你,台儿山的兵是你送过去的?”
“轻点,别总这么暴力。”江瑜挣开叶青,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床,抬起头笑着说,“是我,怎么了?”
叶青看着江瑜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丝温度,“为什么?他们已经退兵开城门放你们进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进攻?你已经杀了一路了,现在连战俘都不放过吗?”
“因为他们挡着我的路了,就这么简单。”江瑜漫不经心道,“要是早点放我过关,今天他们也不该死。台儿庄是我打通橘子洲的第一道关口,杀鸡儆猴懂吗?试图抵抗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三个月,要攻下橘子洲,不然我拿什么在战鹰院站稳脚跟?只有登上权力巅峰的人才有反抗命运的机会。”
“你杀太多人了。”叶青焦灼地看着他,“沧州的暴/乱不能只靠铁血镇压。”
“那靠什么?”江瑜充满戏谑的看着叶青,“杀太多人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真是惊喜。”借着酒劲,江瑜站起来趁叶青没有堤防,将她抵在了墙上,一条手臂撑在她旁边,“怎么?叶青……魔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江瑜粗重的鼻息混合着酒气毫无遮挡的包围着叶青,叶青看着近在咫尺的江瑜,那是和五年前截然不同的感觉,阴沉,虚假,目光里没有一丝期盼,她低下头,“我不想你和我一样。”
☆、章四八
“这么担心我?”江瑜弯下腰几乎贴着叶青。他眼神迷离,语气中带着轻佻和捉弄,完全没有把叶青的话放在心上,“我不是有你吗?你会在我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不是吗?”
叶青神色复杂,尽量避开江瑜灼热的视线,自云水宗灭亡后,江瑜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而他对她的感情渐渐变成了一种利用。五年前,靠着在云水宗的积累,江瑜轻而易举的通过了考试进入了战鹰院,一开始他只是做基层维修机甲类的简单工作,但即使是最低级的工作,他也保质保量的完成,剩下的时间把战鹰院里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偃甲学书全部自学了一遍,在不断重复日子的同时等待机会。战鹰院有一套很严谨的晋升机制,大多数人进入战鹰院后会有长达三至五年的时间在基层轮岗,这其中比较优秀的会跟着战鹰十六连其中的一连干活,换句话说,帮特定的一连维保机甲。
但这样的人依旧没有跟着行军的资格。行军过程中跟着的偃师都是至少七八年经验的老手。说不上是不是幸运,近年来沧州暴/乱频发,大荒趁沧州疲于镇压部落斗争时,联合先前从曦和城逃出来的妖,大范围发动侵略战。战鹰院大部分兵力只好去边境牵制大荒联军,只留下战鹰第七连驻守在凤城,徘徊数洲平息内乱。然而大部分入编制的偃师都跟着去前线和大荒打仗了,剩在战鹰院的是一地鸡毛。第七连连长天凌当时几乎是矮子堆里拔高子选出了江瑜,那时候江瑜刚入战鹰院半年。
之后三年,江瑜追随着战鹰七连辗转行军,一路上迅速成长,成长的速度快到天凌都不敢置信。最终,江瑜不仅没有让他失望,还给了他双倍的惊喜。他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偃师,还是难得的将才。行事够狠,遇事够不要命,靠着赫赫军功成为了战鹰院十将中最年轻的一位,爬得比他的地位都高。但天凌并不知道,江瑜的不要命是有底气的。为了积累军功,稳定军心,江瑜几乎次次不要命的控制着机甲往敌堆里冲,每次他们断定这次江瑜必定命丧黄泉,可他总是完好无损的提着敌军将领的头颅从血河里走了出来。
因为叶青。江瑜在赌,自己的命叶青能护住。他并不在意多少次叶青因为他在危险中受伤,他只在意他的前程,他的权力,只想发泄他心里无法排遣的恨与痛。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叶青眼眸深处藏着怒意,她不想再和江瑜废话,伸手想把他推开,怎料江瑜一用劲,手有力的按住她的手腕,把她重新抵到墙上,然后他说,“南城是谁?”
叶青一怔,轻轻蹙起眉,她没想到江瑜会突然冒出来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江瑜不给叶青任何思考的机会,紧紧压制着她,似乎是带着酒劲,他的声音低沉又嘶哑,“怎么办?我吃醋了。为什么每次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你的脸色就不好看,可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要么板着脸,要么没有表情,凭什么啊,现在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你别闹了好不好?”叶青寒声道,“我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那你说你喜欢我。”江瑜不退让。
“你能下次别喝那么多酒吗?”
“不能。”
“……”叶青太阳穴凸凸地跳,感觉忍耐到了极限,“那就滚远点,酒醒了再来找我。”她甩开江瑜的手,但她连江瑜身体都没碰,江瑜就‘哼’了一声顺势倒在了地上,眉头紧皱,面露痛色。
叶青:“……”这又玩哪出!
“喂,装什么死啊?”叶青踢了江瑜一脚。但江瑜不动,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痛苦。
又等了一会儿,叶青紧张起来,她知道江瑜最近在给自己喝一种药,那药的副作用很大,想到这里,叶青马上蹲下去查看,然后她就看到江瑜的嘴角轻轻一勾,等她再作反应已经来不及了。江瑜立刻翻身起来,从下至上在叶青的唇上亲了一下。
亲完后眯起狭长的眼眸,一脸小人得志的笑道,“你也太好骗了。”
叶青僵在原地,又羞又怒,抬手作势要打。
江瑜极其不要脸的把脸凑过去,坏笑道,“给你打,快点快点。”
此时,忽然屋外有一道人影闪过,“将军,天凌一直候在府外,不肯走。”
江瑜脸上的痞笑,醉酒的迷离,风流玩笑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神色清明,根本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知道了,我来处理。”江瑜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径直朝门外走去。
一阵风吹过,两扇门撞击在一起,发出哐当一声,江瑜已经走远,叶青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心里暗嗔:骗子。
☆、章四九
江瑜披着月色,一路穿过庭院,走向府门,随行的侍从看了眼他们年轻将军阴沉沉的脸色,暗暗替天凌捏了把汗。
府门外,穿着宽大灰袍的中年男人还在不停叫嚣,另有两个侍从伸手拦着他,始终不让他进来。
中年男人不合身的灰袍上油渍斑斑,已经很破旧了,他头发凌乱的披下,双眼浑浊而无神,背岣嵝着,连夜色都遮不住此刻的憔悴。而这个人曾经是战鹰第七连连长,他发疯了一样的鬼吼,“放我进去!让江瑜来见我!他不能这么对我!当初是谁提拔的他,是谁让他随队从的军,是谁帮他坐到现在的位置上的!!”
“放肆!将军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你再不走别怪我们动手!”
“怎么和凌先生说话的?没大没小。”江瑜始终阴沉的脸色在走到天凌目之可及的范围里换成了善解人意的笑容。
“将军!”两名侍从看到江瑜出现,立刻肃容站到一边。
天凌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心中的怒火还没消散。
“好了,先生消消气,别和小辈们一般见识。”江瑜笑道,“先生之于我,说是伯乐也不为过,我能有今日的成就多亏了先生,如此大恩大泽,我怎么会忘呢?”
“你知道就行!帮帮我!”天凌抓住江瑜的手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不能被革职,我不能被发配,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要是没有了我的俸禄,我的父母还有一双儿女,要怎么养活!不在军中我还能做什么,不能只靠我媳妇儿一个人啊。我背井离乡三十年,把大半辈子都献给战鹰院了,我不求留名,不求追封,只求善终,我这个年纪被发配边境等于死刑啊!”
江瑜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深处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与理解,“先生,我也知道你这么多年养活一大家子人不容易,您也是战鹰院的老将了,肯定比我更清楚军纪,您这次犯的错,要不是我担着,处死诛九族都是可能的,您怎么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江瑜的语气淡淡的,但话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不知怎么,天凌只觉得一盆冰水直接浇在了他的心上,他手上一点点没力,抓着江瑜的手慢慢松开,沙哑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行兵路线被他们发现了。”
“帝君限我们三月内收复橘子洲,云台山一役至关重要,我也知道先生是心急了,绝无可能有叛意,但先生仔细想想,云台山作为橘子洲的天险,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山腹里更有矿道无数,我们跟他们耗了十多天,他们都是打我们一下就躲进矿洞,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再钻出来,根本捉摸不透,拉长战线他们是东家不要紧,对我们却很不利。”江瑜低低道,“部队里大多数都是凡胎□□的人,要吃饭要喝水,粮食够吗?不管是重甲还是轻甲,没有流萤石做能源都是废铁,那我们的能源补给到了吗?从凤城出发,一路征战打到云台山,能确保我们的机甲是最佳状态了吗?在这种时候,先生绕过我,执意带队攻上山,怎么可能不中埋伏?差一点,战鹰第七连先前打过的仗,走过的路就白走了。”
天凌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想都觉得不至于,除非是有人告诉先生,他拿到了云台山三百矿洞的精准地图。但以先生的从军经验,怎么会轻而易举被欺骗,行事前也不跟我商量,偷拿了虎符就带兵出去了呢?”
“我不是。”天凌冷汗涔涔直流,他心里发虚,不敢看江瑜。他现在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年纪,他深知这次如果再不做出点成绩,就会被战鹰院当做弃子淘汰,江瑜这三年的成长速度太快了,早了他二十年就爬上了比他要高得多的位置,这次收复橘子洲,台儿庄战役大获全胜,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第一道关口的江瑜更是被战鹰院美赞。如果说不嫉妒不在意,那是假的,他急于稳地位不被后生顶替位置,病急乱投医的相信了战俘的话,走着自认为完美到极致的行军路线,直接进了敌方的包围圈。最后,还是被江瑜带兵救下的。他不敢细思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