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忙的也是她的事情。
他的眼神便又软起来:“你在担心我吗?”
“我在担心你死了之后没人替我跑腿。”她凶巴巴道。
他笑了一声,声音清朗:“放心吧,为了继续给你跑腿我也会平安回来的。”
只是回个京而已,又不是龙潭虎穴。
天上星移斗转河汉清浅,冯思思打了个哈欠,冲他摆摆手:“我回去睡觉了,你自便啊。”
“思思!”他叫她。
她转身,一脸困惑。
“没什么。”
“有病!”
她踢着石子儿走了,脚步摇摇晃晃,看来确实是困了。他看着她回去,寥寥夜色中,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很想抱抱她的。
山间远离尘世喧嚣,每日听着道观钟声确认过了几个日夜。
半个多月后,冯思思一觉醒来突然问豆蔻:“秦尚走多久了?”
豆蔻算了算,说:“已有十九日了。”
“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她揉了揉太阳穴,眉头蹙着。
大约是被他烦惯了,乍一消失那么久心还真有点慌。
漱口时,乌白在外敲门,一下一下,急促紧张:“思思,阿晋小哥回来了,他说秦家出大事了!”
她心一抖,忙道:“让他来见我!”
十九日未见,阿晋像变了个人。
他眼窝深陷,面色青灰,衣襟染血,眼睛里面全是血丝,他对着冯思思跪下:“求公主救我家大人,秦家没有叛国!大人没有通敌!”
冯思思头脑“嗡”的一声,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阿晋垂下头,颤声将来龙去脉与她说了一遍。
冯思思听完连头发丝儿都被气的发抖,她一拍桌子:“一群混账!”
先是由户部强行给他扣个贪污的帽子,因为没有证据,随后便所有人纷纷举谏抄检秦家。抄检过程中再“一不小心”发现秦家书房有与梁国内部的书信往来,又因为秦尚当初入梁议和并且功成身退,所谓“叛国”“通敌”的罪名便看似合情合理的成立了!
“小的是趁看守的不注意逃出来的。”阿晋喉头哽咽,“秦家老小上下三百多口,秋后全部流放辽东!”
冯思思猛地站起来,目光冷厉:“走,回京城。”
半年了,皇宫终于迎来了那位被先帝捧在手心的曜灵公主。
她日夜兼程赶回来,身上还带着沿途的雾气与老君山的花果香。
正在批阅奏折的幼帝抬头看见她,语气无惧无喜:“姑姑,你回来了。”
“陛下,秦家不可能叛国!请您收回成命,将案子重新审理!”她字字铿锵。
“朕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小皇帝皱眉,“他们都说秦家有罪,朕不敢反驳,他们人多势众的……”
冯思思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齐齐往上涌,咬牙切齿道:“何太师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吗!”
“老师说,为君者,当广纳臣言。”皇帝小声说。
冯思思步伐晃了几晃,她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个人连皇帝都听他的,那其余人呢?
蓦地,她过去取下养心殿正中墙上悬挂的尚方宝剑,握住剑柄那一刻她短暂失神,随后决然离开养心殿。
太师府。
风轻云淡,阳光和煦。
户部尚书送来的梅子箐入口清冽回有余甘,他很喜欢。
他很少在闲暇时光里坐在花厅品茶,今日特殊,他在等人。
等一个魂牵梦萦的人。
突然,花厅外脚步声响起,他的心瞬间也随之慌乱。他站起来迎上去,俯首行礼:“殿下——”
话未说完,她打断了他:“秦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是。”他说。
“何忆安你放肆!”宝剑“哗”的一声出鞘直抵他脖颈。
他抬头看她,发现她比原来出落的更加娇艳妩媚,连生气都这般灵巧动人,只是应该是舟车劳顿的缘故,眼下有淡淡青紫,不禁惹人心疼。
“不这样做,您能回来吗?”他语气温柔,眼里丝毫惧意没有,好像架在他脖子上的不是长剑,而是爱人的披帛。
冯思思眼底满是困惑,她这才发现她可能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这个自己真心相待的“何公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他。
何忆安一步步走近她,颈间皮肤紧贴剑刃,细小的血珠从中渗出。他看着她,眼中温润一点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直白赤‘裸。
他开口,温柔一如往前:“臣想,逾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之后章章高能,心理承受力低的止步。其实让思思和秦狗就在老君山互怼永远别回来也挺好
☆、男二黑化
她怔住,看懂了他眼中灼热,一时间竟感到不可思议:“我从不知你对我……”
“那是因为殿下眼中只有秦尚和乌白。”他淡淡道,“秦尚对殿下始乱终弃毫不珍惜,您却依旧与他来往密切,而乌白,当日在野鹤坞将您掳走的不正是他吗?”
“等等!”冯思思惊愕地睁大眼睛,“你为什么会知道乌白的身份?”她一顿,随即意识到,“难道当初是你派人暗杀的他吗?”
“他险些使您丧命,他活该。”何忆安坦然承认。
冯思思双目通红,难以接受这个残酷事实:“可救我的也是他!”
“救您的分明是我!”他话锋陡然一转,情绪也明显激动起来,“当初是我找到的您啊,为什么您就是看不见我呢!为什么您能与他们嬉笑打骂甚至肌肤之亲,而要将我拒于千里之外!为什么!”
冯思思拿剑的手在抖,她做梦都没想到,她对他的小心翼翼,对他的尊重体贴,有朝一日会成为他残害别人的诱因。
她吞了下喉咙,像尾快枯死的鱼:“可这些都不是你污蔑秦家的理由。”
他往前迈了一大步,强行让自己平静:“我嫉妒秦尚,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你别过来!”冯思思的神经立马绷紧,“你再靠近我一步,我立刻杀了你!”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们俩,怎么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何忆安笑:“您不会的。”他一步步将她往后逼,直到握住她紧握剑柄的手。
“殿下,您心太软,杀不了人。”他说,随后慢条细理将剑从她发抖的手中取出。
“哐当”一声,剑摔在了地上。他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强行扯进怀里,不顾她的挣扎与抓挠,低头吻她脖颈:“您擅长诛心啊。”
……
“公主殿下已决定在太师府小住几日,说是让您二位先回去。”笑眯眯的圆脸管家将消息带给豆蔻和乌白,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豆蔻一下子便起了疑心,伸头朝花厅张望一眼道:“可以,但我要殿下亲口对我说才行。”
“哎哎哎!”管家连忙拦住她,“殿下正跟我们家大人商议要事呢,姑娘这时候进去打扰,恐怕不妥。”
豆蔻停了下来,稍加思索过后扭头对乌白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着殿下出来,若见不到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
“那怎么能行!你们俩在哪我就在哪!”乌白下意识脱口而出,紧接着便看到豆蔻给他使了个眼色,稍微一愣低头道,“那好吧,我先回去等你们。”
他一步三回头离开太师府,心里比揣了块石头还沉。
管家见豆蔻铁了心留下,一时间也无计可施,只好再去将情况告知太师。
豆蔻急得来回踱步,再转头时正好看到冯思思从里面出来!
“豆蔻!”冯思思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情绪不太稳定。
跟在冯思思身后的男子风光霁月清雅无双,他含笑,说:“殿下,先随臣去看看您在这的住所吧。”
豆蔻不解,低声问她:“咱们真的要留在这儿吗?”
太复杂的事情她想不明白,但她总觉得眼前的何公子已经不是以前的何公子了。
“何忆安他疯了。”冯思思牙关紧咬,“他竟敢拿皇帝威胁我。”
她当初有多想将他培养成才,现在就有多后悔当初没早点杀了他。
太师府北屋内装饰的流光溢彩,其奢华程度比栖霞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细节之处又别有用心,可见下足了功夫。
三人进去后豆蔻紧接着便被小人强行拽了出去,留下冯思思和何忆安对峙。
文人羸弱,力气却也远远大于娇养的女子。他将她圈在怀里,手流连在她脸上:“以后我二人独处时,我不要有任何人打扰。”
心理斗争结束,她逼着自己语气温柔:“永清……”
名字叫出来的一瞬间,她能看到他眼里的亮光。
“我过去其实是喜欢过你的,可惜一直没能跟你坦白心意。”她望着他,“只想你想,以后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好吗?”
他怀抱收紧,语气是如获至宝的惶恐:“好。”
“秦家满门忠烈,不该遭此厄运,你去让陛下收回成命,结束这场闹剧,好吗?”
头顶传来他低笑:“原来还是为了秦尚。”
一句话让冯思思瞬间心凉半截。
“看来秋后流放还是太慢了。”他摸着她的发,“不如就让他冒着酷暑上路,一路忍受蛇虫鼠蚁叮咬,身上伤口溃烂难愈,口干舌燥时半滴水都饮不得。”
“不,还不够。”他说,“还要让他赤脚走在太阳灼烧过的石子路上,日夜不停的走。”
“你个疯子!”她拼命挣扎,“你可知被流放的人里还有老人孩子!秦家上下三百多口,你为一个秦尚残害那么多人性命!你真的疯了!”
“只要能将您永永远远留在身边,我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他低头,手捏着她的下巴使抬着脸直视他的眼睛。
“这间屋子从您半年前突然离京时就有了,那时候我就在想,只要您再回来,我就要把您关进这间屋子里哪里也去不了,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话说的认真,听得冯思思毛骨悚然面如死灰。
她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一个深渊里,一个无穷无尽,没有尽头的深渊。
夜里她梦到了秦尚,手戴镣铐,满身是血的秦尚,他冲着她笑,说:“思思,我回不去了。”
她崩溃哭醒,一睁眼便看到何忆安坐在床边,身体下意识往后缩。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开口,嗓音嘶哑。
今天晚上是豆蔻服侍的她入睡,并没有发生什么让她求生不得的事情,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殿下睡着之后。”他说,眼中似有疼惜,伸手想去触碰她,却引来她更加厉害的闪躲。
他眼神一暗,那只试图碰她的手收回去:“罢了,我不着急。”
“夜已深,殿下好好休息。”说完便起身离开。
她松了口气,一摸额头,全是汗珠。
那个梦就好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无时无刻不紧张焦虑。
次日早膳时何忆安察觉到她的异常,轻声询问道:“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看向他:“我要见秦尚。”
“您知道我不会同意的。”他说。
是啊,她知道他不会同意,何止是见秦尚,她现在连这个太师府都出不去。
曜灵公主与太师何忆安私交甚好天下皆知。再加上曜灵公主本就纵欲无度,她在他府上住,在百姓心中简直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没有人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一定要见秦尚。”冯思思又重复一遍,“死也要见。”
然后拂袖而去。
何忆安望着桌子,满桌佳肴,她一口没动。
傍晚时何忆安推开北屋的门,对着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冯思思道:“不是想去见秦尚吗?”
他将一碗红豆粥端到她眼前:“喝光,我就带你去见他。”
她丝毫没犹豫接过来张口就喝,生怕动作慢了眼前的疯子会反悔。
粥尚未见底,她却感觉头脑越来越昏,小腹里无端像有把火在烧,全身血液都在狂欢似的汹涌流动。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三次删了七百字,没车,亲了,何某人关键时候拉住闸了。我无话可说,提前祝大家牛年快乐吧。
☆、白明霜
冯思思醒来时豆蔻正坐床边哭,肩膀一抖一抖的,还不敢发出声音。
她坐起来,轻声问她:“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
小丫头连忙转过身,袖子擦着眼泪:“公主醒了,您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冯思思摇了摇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没有人欺负奴婢。”豆蔻抽抽搭搭,眼泪越发汹涌,“是奴婢,见不得公主被欺负……那姓何的真是个禽兽!白费了当初您对他那么好!”
她愕然,随即反应过来,伸手去给豆蔻擦眼泪,“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你别哭了。”
“真……真的吗?”
“真的。”她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帮我更衣吧,我要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