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退休后的日子——郑小陌说
时间:2021-01-22 08:52:14

  李敛凑过去看了一眼,道:“啊……这张是小的,下边还有张一万的。”
  张和才手都哆嗦。
  “你上哪弄这么些银子?”
  李敛懒笑道:“我攒的,留你这儿吧。”
  话落又道:“哎,老头儿,这可是我的身家,你别弄没了啊。”
  张和才话都有点儿说不利索了。
  “我……我拿不了,我哪儿就拿这么些银子了,你、你,你还是拿回去,拿回去……”
  张和才胡乱包好了银票,抬手要塞回给李敛,李敛一错身子,躲过去了。
  后退了两步,她蹙眉道:“你替我存着,干点甚么别的也成,我身上还有个十几两,三五个月够过了,真有用了问你再要。”
  张和才道:“甚么就够过了啊?你这个花法儿上哪儿哪儿够啊?”
  李敛道:“我除了买点酒喝也不干别的啊。”
  张和才道:“放屁,住屋子不用花银子?置办点儿衣服首饰不用花银子?”
  李敛道:“我也用不着那些个啊。”
  张和才一愣,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他顾不上别的,赶上前两步,一把攥住李敛的腕子,茫茫道:“你、你不打算留在乌江?”
  李敛动作一顿。
  抓住这一停顿,张和才忽而想起之前去客栈寻她,她竟草草订了个三等间。
  游子的旅途上,从来不拘衣与住。
  所以呢。
  所以李敛是否这样想,她是否觉得,他这里从来不是归途。
  思及此,张和才心绪大乱,急得张口结舌,半天猛跺了下脚,尖声道:“李敛!我告儿你,爷爷可还攥着你的命根子呢!你敢跑,我就给你撕巴了!”
  李敛:“……”
  罕然地苦笑一声,她道:“我也没想着跑啊。”
  张和才大骂一声放屁,仍是紧紧抓着李敛的手,还强展开她的五指,与她交扣在一起,用仓惶打成一只死结。
  李敛将手中空酒坛一抛,任他抓着,朝客栈方向回走。
  张和才心怀着惴惴,与她一道趋行。
  盯着她脑后摆荡的发尾,他张了张口,道:“你……咱俩上哪儿去?”
  李敛头也不回。
  “去把房退了。”
  张和才惊了:“你真要走?!”
  李敛乐道:“对,张公公随我一道走吗?”
  “……”
  听闻她打趣,张和才心中落下些不安来,李敛那闲适态度又叫他恼得厉害,咬了半天牙,张和才抬手一拉李敛头上那撮马尾小揪,恨恨道:“谁和你走!”
  李敛叫他拉得哎呀一声,回头瞪他。
  张和才随她住下脚,道:“到底干嘛去?”
  李敛吸口气,叹道:“真去退房。”
  张和才道:“退了你住哪儿?”
  李敛挑一挑眉,松开他手,环臂道:“你说我住哪。”
  “……”
  张和才愣了。
  与他对视片刻,李敛偏头啧了下舌,她转回眸,定定盯着他道:“你不是想我留下吗?”
  “……”
  “我留下不得有个准的去处?”
  “……”
  “挑住处不得退了房两人一同拿主意吗?”
  “……”
  李敛一句比一句声音大,张和才却仍是有些回不过神。
  见他没有个好反应,李敛面上生出些怒来,怒中只有八分火,余下却有两分羞。
  皱眉摆了下手,李敛扫过身子,抬步就走,张和才连忙拉住她。
  “七娘,七娘,我的小祖宗,是我的坏处,你别气。”
  他脸上压不住的冒出笑来,笑容开得极大,溢满了谄媚。
  “咱去,咱这就去,明儿我就给你寻房子。”
 
 
第五十章 
  随李敛一同消了客栈的住印, 张和才将银票收好。
  出门行了两步, 李敛单手拎着酒坛立在客栈前, 左右顾盼了片刻,喊了一声张和才。
  “哎, 老头儿。”
  “嗯?”
  张和才已走下了阶梯,闻言揣着手回身,微仰头, 将背光立在那的李敛拾进了视野中。
  垂眼也看着他, 李敛道:“你现在回府中吗?”
  张和才道:“不急, 你想干嘛?”
  李敛闻言咧嘴道:“你去哪?”
  张和才一下叫她问住了, 半晌才咳嗽一声, 道:“我……我上哪儿去都成。”
  李敛听出了他后半句未尽之言, 歪了下头, 马尾在脑后微荡。
  她贱兮兮地笑道:“我说老头儿, 退了房, 今晚我可没地方睡了。”
  张和才一下不吱声了。
  瘦下来后,张和才面色虽不好, 五官却立起来, 弥勒的笑眼现出丹凤的轮廓, 眼帘赧垂,竟撇出一缕阴翳的美。
  李敛一步一步走下来, 走到这无人发觉的美之前。
  “哎。”她道,“老头儿,我没地方睡了。”
  “……”
  张和才装死。
  “哎, 你管不管我。”
  “……”
  “老头儿,你不搭腔我可喊了啊。”
  “……”
  李敛一扭头猛地嚎起来:“各位父老乡亲啊!可怜可怜我这没汉子疼的——”
  “你瞎嚎甚么?!”
  张和才嗷一嗓子给丫压住,抬手一把捂住她的嘴。
  见李敛还要瞪眼,张和才苦着脸求饶道:“小姑奶奶,小冤家我的小祖宗哎!我错了,我错了不成吗?哪儿个不管你了?睡!睡!你爱上哪儿睡上哪儿睡!”
  李敛的眼睛弯起来,笑声从他指缝中闷闷的漏出来。
  白了她一眼,张和才也管不了那许多,揽着李敛的肩膀,堵着她的嘴,二人贴在一处,歪歪扭扭跌跌撞撞,离开了悦来客栈。
  虽说是情急之下的权宜,话说出去了便是说了,收是收不得的,张和才再抓心挠肝,最终也还是同意把李敛带回王府中。
  二人约定好后,张和才心怀着一抱惴惴不安,前脚刚回府进屋掩上门,立马便听到身后黑暗中一人轻唤他。
  虽说心有准备,他还是背后一紧。
  转身摸到李敛,张和才压低声道:“我去掌灯,你快藏着,别叫人发觉了。”
  李敛凑近他,也压低声在他耳畔笑道:“你怕我给人发现了还掌灯?”
  二人交颈而谈,轻声细语挑起温热的气,教张和才动了动耳朵。
  不知怎么,张和才心中忽有些躁动,吞咽一瞬,他色厉内荏地道:“废话,不掌灯我瞧不真着,万一撞了哪儿怎么办?”
  李敛笑音又起。
  她轻轻地道:“不要紧啊,撞了我给你揉揉。”
  “……”
  张和才忽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张了张口,他道:“那……那算了。”
  话落他撒开李敛,径自在黑暗中摸到床榻边,去了鞋袜,脱帽散冠。
  又干咽了一下,张和才犹犹豫豫地坐下,道:“你、你睡里头去……”他的声音好似化开的糖稀,又软又黏。
  黑暗中的张和才看不清李敛,李敛却能清楚的看见他,还有他那一副小媳妇似的模样。
  看了他片刻,她忽然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
  张和才只是见她的轮廓,却不知她在笑,等了一阵不见回应,清清嗓子,低低道:“七娘?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软糯,小心地伏在地上,化成一滩糖水。
  站起身来,张和才带些讨好地摸索到她的手,握住道:“你是不是气了?你、你要想睡下,就得睡在里头,这是规矩。”顿了顿,低声又道:“我是为你好,你要想睡外头也成,就是睡不安稳。”
  李敛收了狂笑,深吸两口气,随口应道:“哦,怎么睡不安稳?”
  “……”沉默片刻,张和才道:“我……夜里起得多,要打搅你。”
  李敛一愣,瞬息了悟。
  她本也没打算真睡到榻上,说跟来不过是和张和才闹着玩,闻言便顺着他的话道:“是么,那算了,我睡梁上就行。”
  她感到张和才握住她的手僵住了。
  “……行。”
  很快,张和才的手松开,转身回到了床榻之上。
  李敛看着他抖开被褥,捋平被角,脱去外罩袍躺进去,再没有动作。
  蹙了蹙眉,李敛独自立在原地,恍惚回到犯了错被罚站的童年。
  可这一次她既没烧谁的头发,更没打烂甚么家用。
  “……”
  站了片刻,她抬步走到张和才面前来,垂着头看他,他闭着一双眼睛,好似睡着的样子。
  看了他一会,李敛犹豫着弯下腰,在他眉心落了一个吻。
  张和才瞬间睁开了眼。
  可这瞬间却还是迟了,李敛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蹿上了梁去,张和才的视线中只能见到一片黑影安稳的团在上头。
  咬了咬牙,他从鼻子里叹了口气,肚中骂了一千句冤家,终也只化作了一个翻身。
  第二天一早,张和才早早起身,请了个假,和李敛一同寻了处房子。
  也是寸,隔着王府一条街有一家子赶考的,家中顶梁中了京抽,月余全家就要随他上京去,因为赶得急,许多大件便也落下不带,言情书网是三进三的大宅子,园子做得也极好。
  最重要的是,这家人家府里,有个大书库。
  探宅子这事儿张和才远胜李敛,她便跟在张和才身后摸鱼。
  因人家赶着急,张和才便抓着这个机会朝下压价,登门与人狠狠讨了两回,最终定了二百二十两买下他家的地契房契,八个使唤人,剩下张和才又多出了四十两,买下了这家书库里大半的书。
  交钥匙时他悄声同李敛炫耀,若不是她实在不耐,价还能朝下压。
  李敛并不觉得咋得意,她只觉得张和才鸡贼死了。
  地方定下来,张和才便寻了个机会和王爷禀明置了外宅,夏柳耽并无太在意,只赐了他两天安置假便玩牛去了。
  取下假来,张和才便紧赶着拉了李敛,一齐去拾掇拾掇。
  其他交予下人做来倒是可以,只是单这书库,张和才连扫个地都要亲力亲为,二人清理了半日,李敛连连喊累,趁着他一扭头的工夫就不见了。
  过了不一会,外头忽传来人声。
  “老头儿——老头儿——!”
  “瞎喊甚么。”
  闻声,张和才抓着块擦手巾从仓房迈出来,李敛正吊在外头的大槐树上看他。
  她腿弯勾着槐树最矮的那根粗枝子,脑门子上的发全垂下来,双臂也垂着,右手里抓着本册子。张和才一见可吓得不轻,汗巾往胸口一塞,抢着就赶到树底下去。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的小冤家,你说你这——你这也——快下来,这一个不好摔着算谁的啊?快下来,这个枝子不稳当!”张和才踮着脚,一手撑着她的肩背往上推,慌里慌张地想去托她的头,可又怕伤着李敛头脊,改成两手推着她的肩。
  李敛笑道:“你慌甚么?”
  张和才尖声道:“你说我慌甚么?!我慌你!快下来!”
  李敛轻笑一声,一个使劲儿,卷腹自起了半个身子。张和才以为她这就要下来了,举着的两手刚要放下,李敛却一松劲又吊回去了。
  “哎你——”
  张和才声还没出完,李敛抻长了腰吊下去,头恰顶着张和才的头顶。
  张和才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推她,李敛忽然道:“老头儿,你别撤,我现在就指着你撑着,你一远我就摔了。”
  张和才让她气得简直要背过气去了,可实在怕她摔着,两手只敢向上举着,松松托住她双肩。
  吸了几口气,张和才放软和嗓子道:“敛娘,你这——你这算玩甚么?啊?你可别瞎胡折腾了,你说你,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张和才抬不起头,瞧不见李敛,只听得她淡淡声线从上头传过来,头抵着头,微微发颤。
  “掉下来也砸不着你。”
  “我说的是那个吗?!”张和才尖声叫道:“你说你要摔出个好歹来,我还活不活了啊?”
  李敛不接腔,张和才立马又软了,他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自己的钱袋子朝上递给李敛。
  “给你,给你,你拿这银子上街去,想买点什么就买点,想赌钱就拿去玩,快下来,别玩这个了。”
  李敛笑道:“袋子里得有十五两了罢。”
  张和才道:“十八两三钱,不够你下来,我给你支。”
  李敛道:“老头儿,你就这点银子记的清楚。”
  “不打紧不打紧,都给你,我的祖奶奶你快下来吧!”
  张和才根本没心跟她扯闲淡,顶着李敛说了一连叠声的好话,哄她下来。李敛笑了一声,收了银子在怀里,却还是没起身的意思。
  张和才气得想指着她鼻子骂娘,心里又急得很,生怕自己撤了李敛真摔了,左右不是。
  李敛倒垂着,倒垂的发落了一些在张和才脸上,抬手拨开,她把一直捏着的册子给张和才看,指了其中一个字道:“老头儿,这个认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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