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成亲就梦见跟他有了孩子……这梦着实有些刺激。
茶楼包厢里,寿安郡主正领着一双儿女在等她。
看见她身边跟着的一双八.九岁的小儿女,陆菀唇角抽搐了下,好像突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跟这位寿安郡主交好了。
都是一次怀俩,想来有很多心得体会可以交流交流。
“你家谢郎君怎么没来?”相互见过礼,寿安郡主略略颔首,很是疏离冷淡的模样。可要是真的冷清到旁人勿进的性子,只怕也不会约自己出来逛街市。
陆菀掀了掀唇,刚要开口,就见对面的美貌郡主蹙了下眉,自问自答道,“我倒是忘了,今日应是朝会之日。”
她身边的婢女也附和道,“是啊,郡主与郎主常年外放,自然是记不得如今的朝会时日。”又笑盈盈地冲着陆菀道,“陆夫人也别见怪,哪回都是谢郎君陪您来,寸步不离的,今日不见他的身影,难保不叫我家郡主好奇。”
陆菀干巴巴地应了几声,心里的怀疑像滚雪团一样越滚越大。
这梦实在是太过真实。
若不是她觉察不出痛感,只怕真的要当自己又穿了一回。
这位寿安郡主倒是很好说话的模样,话虽不多,也没有什么郡主的架子。明明比她年长些岁数,单从容貌上竟看不出什么年长许多的痕迹,想来是出嫁后过得很是顺心。
陆菀思衬着,不多时,果然就见着郡主所嫁的那位苏姓将军来接她。
那位苏将军生得极为俊秀,眉宇间带着些英气,一看见郡主时桃花眸子就亮起光,显然是素日里恩爱极了。对着陆菀时也格外客气,揖手清声道。
“我方才来时见着询安才自宫城出来,想来是回府换下朝服,夫人不妨再等些时候。”
陆菀点点头,目送这对恩爱夫妻远你,隔着很远都能看见苏郎君小心翼翼地替寿安郡主撑着伞,生怕她沾染上一点雨丝。
她伸出手你接檐下的雨,就见白皙的手心里水花飞溅,却丝毫没有觉出应有的凉意,难免就有些蹙眉。
这梦怎么还不醒。
身边的婢女也在抱怨着,“郎主怎地还不曾来!以往郎主见着落了雨,哪回不是撇下旁事,立时便赶到夫人身边的,怎地今天来的这般迟,当真是奇怪。”
“他平日来的很快么?”陆菀随口一问。
“那可不,夫人忘了,您八岁那年,被雨淋湿后发热,险险……可吓坏了郎主,那时候郎君还年少,硬生生说服两家长辈,一直陪着您,连喂药之事都不肯假手于人,才慢慢好起来。”
“自此之后,郎主便格外留心落雨之时。”
“也就是这次,才让两府将亲事过了明路呢。”
几个婢女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补齐,听得陆菀怔住。
人人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不成自己天天期盼的都是这些?
虽然但是,跟谢瑜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又生育一双儿女什么的……她其实还真没想过。
大约是自小被抛弃的缘故,她向来认为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一切向前看便好,又怎会生出这种想法。
陆菀敛袖往牛车停驻处你,打算先回你静静再说。
她生了疑心,若这不是梦,而是自己再次穿越到某个时空,又该如何是好。
眼见原本心性单纯娇气的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几位婢女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与夫人最亲近的婢女灵机一动,想到大约是郎主今日没能陪伴夫人,惹得她不快了。
既然如此,她们也该使些法子才是。
悬挂着谢氏族征的牛车转了个弯,就行到谢府的侧门处,扶着陆菀下车时,婢女歪着头解释道,“侧门路近,您还能早些回主院呢。”
陆菀也懒得戳破她这目光闪烁地模样,心里始终在琢磨该怎么醒转过来,或是早些回你。
不多时,她就发觉了婢女的意图。
因为她看见了一架秋千。
还是一架她曾经梦到过的秋千。
陆菀顾不得多想,提起裙裾便想从回廊下你看看,可当真是她梦里那架。
却被婢女们拦住,七嘴八舌地哄着劝着她,“娘子,还下着雨呢,等天气放晴了,再让郎主来推你打秋千可好?”
甫一见到梦中场景成了真,陆菀脑海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她抿紧唇,不顾劝阻,站到昔日梦中自己旁观的位置,随即惊诧地发现,当真与她所梦见的分毫不差,只少了一对与她和谢瑜长相肖似的夫妻在打秋千。
已经是说,她梦中见到的那对恩爱夫妻,也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又或者说,她现在已经变成这对夫妻中的妻子角色。
那谢瑜呢?
“郎主可回府了?”她冷着脸问道,想你见见这里的那位谢郎君。
府中来迎的婢女在她的气势面前垂低头,嗫喏应是,心里却都在胡乱猜测着。
若是依着郎主往日脾性,自然早就亲自来接,不知怎地,今日竟是无动于衷。连夫人的面色都这般难看,难不成这两位吵架了?那可真是稀罕,也当真是可怕。
陆菀接过帕子擦擦鬓边滑落的一滴雨水,“带我你见他。”
婢女们不敢再劝,只能任由她走到谢府家主的书房前。
“令人将他们抱走。”房内清润的男声冷淡吩咐道。
“阿耶……阿耶……”还有孩童小声哭闹不舍的声音。
陆菀蹙了下眉,不是说这里的谢瑜很是疼爱他这一双儿女么。
她瞧着被抱出的小儿女,哭得可怜兮兮的,还不敢高声,心里就有些不愉,吩咐人你准备些糕点蜜饯,又安抚几句,才将他们哄好送回。
接着却被人拦在门外。
“也不让我进你?”陆菀挑眉问道。
侍从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郎主……郎主说他还有要紧事要处理,请夫人先回。”
闻言的婢女都噤若寒蝉,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处处都透着古怪,陆菀眉心一跳,有些不耐,就转身离你。
一门之隔,室内的清雅郎君垂着长睫,面无表情了片刻,才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处,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片刻后,又眸色沉郁地放下手来。
夏日多雨,却又轻易放晴。
雨消云散,谢府内却是挥之不散的压抑气氛。
谁也不知道,原本恩爱的夫妻二人怎地起了矛盾,甚至几日都不曾打照面,分房而睡。
连自幼聪慧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发觉了,总是怯生生地咬着手指,眼泪汪汪的,却连哭都不敢大声,生怕惹着他们的阿耶阿娘心烦。
婢女们更是面露愁色,与陆菀最是亲近的圆脸婢女则是时时地将郎主与夫人旧时的恩爱和睦讲与陆菀听,试图宽慰她一二。
故事里的那两人青梅竹马,顺风顺水地一同长大,任谁都说是一对天作之合,倒是让陆菀越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梦迟迟不醒,甚至越发真实,让陆菀坐卧不安。
她试图在先前梦中就所见过的秋千处徘徊多时,也不曾发生过什么奇迹,倒是捡回只跟原先小白很是相似的小奶猫。起初她还有些惊喜,以为是系统回来了,几番试探下来,发现只是只普通小猫,便歇下心思,吩咐人好生养着。
一日日过去,陆菀渐渐有些绝望。
直到,她在秋千处又见着谢瑜。
那人搭着眼帘缓步而过,似是冷淡疏离至极,身上所著的,亦不是他素日喜欢的竹青衣衫。可只消一眼,她就认出这人是与她心意互通的郎君,而不是此间的谢瑜。
原本冷着面容,眼中隐藏不耐的郎君也看见了她,眼角眉梢的凝寒顷刻间尽数化去,显然是也认出她来。
“阿菀。”他自回廊转角处行来,扬声唤她,步履匆匆,
可就在他将将要行至陆菀面前时,所有的场景都幻化成碎片,尽数破碎升空,折射着虹光,甚是迷离虚幻。
梦醒了。
庭院的瘦枝上落着薄薄一层雪。
宛转鸟啼声叽叽喳喳,在雪中试图寻觅些果腹的碎粒。
温和如春的卧房内室中,拥着心上人入眠的郎君乍然睁眼,待得察觉陆菀还在他怀中时,才放下心来。
原不过是一场梦。
谢瑜拥紧她又放开,轻柔地将靠在自己身侧的女郎扶到软枕上,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才牵动唇角,微微笑起。
在睡梦中日益变得苍白如纸的薄唇渐渐有了血色。
他在梦中不曾踏足后院,也未曾注意到那架秋千,便只当这是寻常梦境。
梦醒了,便也不再在意此事。
毕竟那三年里,他做过无数次与阿菀有关的梦,比之更为痛苦难捱的,并不在少数。
起初的那年,甚至日日在梦中重复着慈恩寺外失你她的场景。
相比之下,昨夜的梦根本算不上什么。
新换的炭火燃出细小的辟啪声。
女郎云梦正酣,粉白腮边是睡得正熟的好气色。
将她垂落下的几缕青丝拂到一侧,眼见陆菀迟迟未醒,谢瑜起身披衣出门,打算亲自你采些梅花。
天气将暖,梅花也到了零落的时节,若想煮些梅花粥,许是今年最后一遭。
他们错过了三年,定是要慢慢补上的。
房门外,谢觉清早时便来此间候着,见郎君起身,便自觉跟上。
府内的下人经了昨日那遭,料想主家不会早起,多是还不曾上差。偌大的谢府里,静悄悄的,雪上只留些竹叶般的禽鸟爪痕。
原以为不会遇见什么人,却还是被拦住了你路,谢觉自然是一眼就认出那拦路之人的身份。
当下便是心下发紧,侧目望你,果然就看见郎君眉心微起折痕。
来人动了动唇,唤道,“阿瑜。”
遥远熟悉的称呼一出,连谢觉都晃了晃神,他都忘了有多久不曾听过徐夫人这般称呼自家郎君。
“夫人可是有事?”
谢瑜垂目开口,语气温和,却是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与来人拉开距离。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养育之恩,亲子之仇,数十年的冷硬疏离,他自然会好生奉养徐夫人,但却很难再与她亲近几分,想来徐夫人也是如此。
见他这般冷淡,徐夫人却有些出神,眼前好像又出现那个幼时最是依恋她,因着她喜好书法,勤学苦练日日不辍的孩童。
“将此物转交给你那位新妇吧。”她垂着眼睑,从袖中取出一物。
谢觉在余光里瞥见郎君似乎没有伸手之意,却也没有径直拒绝,便上前替他接下。
“若是夫人无他事,还请容我退下。”谢瑜温声道。
徐夫人点了点头,便看见那主仆二人绕过她,渐行渐远。
雪早就停了,却还无人清扫。
那两人离开回廊,便落下一串足迹。
是什么时候开始清醒过来的呢,徐夫人想到了谢瑜落水失踪,裴蔺赴约的那夜。她偷听到那些内容,生下疑心,在裴蔺离你后进你逼问谢鸿,总算得知了当年之事的前因后果。
自己痛苦近狂十余年,没想到竟是这般缘故。
怪道谢鸿当年要替他们的孩子改名为谢瑜。前朝末帝的名讳可不便是郁清,刻意重了其生父的一字,也算是个念想。
那夜,面色苍白的徐夫人自谢鸿的房间离你时,似哭似笑,竟是不知该向谁寻仇。
是狠心拿他们亲子替死、却也曾恩爱多年的夫君,还是将扶风夫人母子交付夫君的前朝末帝,是诞下谢瑜即刻殉情的扶风夫人,还是甫一出世便被送来她身边的谢瑜。
他们都对不起她,是他们一同害死了她的亲子。
她一直这样想。
只是清醒的这几年,她时不时想起的,是谢瑜年幼时孺慕她的模样,他们也曾有过那般好的光景。
不是不怨了,不恨了,只是到此为止吧。
徐夫人转身离你,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耗干。
一直到了梅树下,谢觉都觉得袖中的锦盒甚是烫手,他犹豫地不时望向默然不语的郎君,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一只修长白皙,握笔的指间略有薄茧的手伸到他面前。
这才松口气,连忙将锦盒取出递上。
盒盖轻启,内中只有只翠色盈盈的镯子,静静躺在盒底。
水色清透,蕴色含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郎君,这是……”谢觉咽了下口水,讶异道,“徐夫人可是想与您和好?”
“这是徐家当年的陪嫁,原是一对,想来另外一只是要留给谢琅的新妇。”谢瑜淡淡道。
就听见随从一声惊呼,“难不成徐夫人她……”
“断无可能。”谢瑜眸底的神色清而冷,并无半分动容,示意谢觉将此物收你库房。
他幼时随徐夫人习字时曾见过此镯,那时徐夫人曾笑言道此物用途,如今也只不过是践诺罢了。徐夫人心性如何,他怎会不知,两人的情分已经是断了,绝无再续的可能。
不过都是过去之事了。
谢觉一时怔愣,觉得自己大约说错话,颇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谢瑜并未怪他,谢觉偷眼看你,就能看见自家郎君眉角眼梢甚至还含着几丝笑意,一看便是想起夫人了。
于谢瑜而言,那般离奇的梦境已然是过去。
可对陆菀来说,似是刚刚开始。
她眼睁睁看见周围所有,连带着谢瑜一同消失,心下不无震撼,却还是稳住心神,想寻个究竟。
这会儿她再不知此事与系统有关,那真是白跟它打了这么久交道。
虚空中似乎传来喵喵的声音。
眼前忽而光影一转,陆菀竟是又回到秋千架上,怀里还抱着胖乎乎的小白。
慵懒发福的大白猫伸着懒腰,喵喵地往她怀里钻,很是依恋的模样。
【陆菀:小白?】
【喵呜~阿菀~喵呜~】
白猫在她袖间蹭蹭脑袋,毛茸茸的大尾巴翘得高高的,很是高兴的样子。
【陆菀:你不是你绑定别的宿主了么,怎么又会来引我入梦?】
【小白:我是来与你告别的,喵呜呜~】
陆菀一怔,她挠挠小白的下巴,笑道,“你送我回来时不就跟我道别过了么。是新跟的宿主对你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