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陆家地位稳固,才能让谢瑜对你死心塌地。”
对面的陆菀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一声不吭,玉白的耳尖却是红了。
陆贵妃自以为说动了她,轻笑两声,再过了会儿,就爽快地放了她回去。
回府路上,陆菀背对着聒噪的陆珍,面沉如水,思来想去,只觉得此事源头还在谢瑜身上。
可谢瑜又像是故意不见她,那只能是自己去谢府堵他了,陆菀有些无奈地想,先等阿兄春闱完了再去吧。
就像是拖延症突然就犯了,一时之间,她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见谢瑜,只好刻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阿兄身上。
天子取士,三次大考,过了秋月的乡试,春日的会试,再经过殿试,才能一举登科。
若是能入了前三甲,才真真正正的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所以当年谢瑜能一举得中,又被点了探花,着实是难得。
陆菀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到了谢瑜,连忙把思绪纠了回来,仔细地检查着给阿兄准备的食盒。
都是些管饱又好克化的食物,让他能在考场内安心应试。
对于此次春闱,陆远和周夫人颇为不在意。
陆远甚至还明说了,“便是阿萧中不得,也不妨事,也没谁规定必须走仕途一道。”
反而是一贯与他们这房人疏远的陆鸣,还遣人把陆萧叫去,好生勉力了他一番,看上去很期待陆萧能一举得中。
陆菀倒也没什么想法,觉得考不考得上都行,端只看阿兄的态度了。
一家人亲自去送陆萧进考场,等一考完试,又马上惦念不已地一起去把他接了回来。
院门一开,一大批考生脚下无力地涌了出来,像是做了几天几夜的苦力一般。有那等体弱的,几乎要人抬了出来。
陆菀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胞兄,连忙招手示意他看过来。
“阿萧似乎瘦了点。”
周夫人有些心疼得打量着长子,“回去我便吩咐厨房给你送些汤水,你得按时喝了。”
有些疲乏的陆萧一拱手,“多谢阿娘了。”
“快些回去!”陆远笑得畅快,“阿菀为你准备了一桌子吃食,今日可就能松快松快了。”
陆萧转过头来,冲着陆菀一笑,“那我可是有了口福了。”
陆菀看了看他眼下的青黑,还有眼中遮都遮不住的疲惫,就流露出些担忧神色。
“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阿兄这一考,看上去可真不轻松。”
“走吧走吧,有什么事,等回了府再说。”
周夫人也很是赞同,连陆菱都点了点头。
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匆匆准备回府。
陆菀一门心思都在陆萧身上,自然也就没看见不远处,一直在凝视着她的谢瑜。
谢瑜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上车,看着她离去。
自从那日去陆府被陆鸣拦住,他就有心想借陆鸣之力,把陆菀定下来。
可他又不是对陆菀一无所知,如此行事,定是会招了她的厌恶。
他如今最想得到的,是陆菀整个人,不止她这个人,还有她的心,自然还不可硬来。
可他已经有些厌倦了,厌倦了不能时时看见她,厌倦了还要百般算计去谋取,厌倦了夜夜不得安枕的犹疑。
如何能最快地得到她,又不至让她太过反感
亦或是,自己难道真要如所想的那般,狠下心,把她困锁在自己身边。
快了,快了,谢瑜觉得自己已经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恶念了,袖中白皙修长的手指痛苦地蜷曲了起来,与缰绳缠绕在了一起。
若他狠下心,真的动了手,希望到时……陆菀不会那么恨他。
谢瑜策马离去,心事重重,自然也没发现,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临街的茶楼上,隐蔽的厢房常年被包下,只待贵客偶尔一次的光临。
恰巧,今日那人便是来了,却也没想到,不过是眺望下新科学子的下试,便刚好有了这意外收获。
原以为,谢瑜对陆家小娘子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竟已经是情根深种。
若是谢瑜倒向了陆家……那人皱了皱眉,只觉得朝堂上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平衡就有些乱了,怕是要麻烦不少。
片刻后,他的眉宇又舒展了开,不过是把刀,用得久了,想来圣人未必没有更换的想法。
*
陆府这边自然是欢声笑语的,陆远还取出了自己的珍藏佳酿,说今日特例,可以在家中不醉不休。
周夫人有些嫌弃,直接言明了,“你若是喝醉了,便去书房歇息,我可不惯你这一身酒气。”
被她嫌弃了,陆远倒也不生气,只笑着答应,晚间也果真歇在了书房。
谁知,只是等到天明时,陆远的书房里就传来一声惊叫。
那叫声太诧异震惊,只因看见之人几乎骇破了胆。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瑜:忍不住想动手把她捆回家。
陆菀:就是……有点慌……
作者:咳咳,总结来说,就是一句话——基础不牢,地动山摇(高三时老师的口头禅!一直印象深刻~)
第35章 折花
推开陆远书房房门的, 正是他的书僮,名字唤作凉月,是周夫人身边自小伺候的贴身婢女的头生子。
年纪小, 又生得虎头虎脑的, 平时很得陆远和周夫人喜欢。
平日里陆远总是醒得早,也无需人叫,但昨夜他为了庆祝陆萧应试归来,多饮了些酒, 深知自己早上难起,就提前吩咐了凉月记得叫他。
眼看着日上三竿,凉月就去推了书房的门, 轻轻唤了声,“郎君?”
可惜没人应声,他就自行走进了二层的内室。
可谁知,一入内室,入目就是倒在地上的两人。
被压在下面的自然是陆远,上半身趴在他身上的则是个女子, 在女子头部、陆远的胸口, 则是好大一滩血!
凉月吓得大叫出声, 随即转身就往周夫人寝居跑, 一边跑, 一边颤抖着唇胡乱喃喃着, “郎君出事了,郎君出事了……”
周夫人这会也才起,捂着心口,觉得近日来有些莫名的心悸。
她这些时日担惊受怕,就担忧陆萧那身子骨在贡院里吃不消, 也难得安枕,昨夜才勉强好生休息了会,早起却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
凉月一路奔了过来,脑门上全是汗,被带进了屋之后,还是慌慌张张的。
“夫人夫人,郎君,郎君身上都是血!”
听了这话,周夫人脸色一白,站起了身就要往外走,还用手捂着心口。
才走出几步,就见她晃了晃,竟是晕了过去。
屋内的人当即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还是有个机灵的婢女当了回主心骨,“快叫人去喊菀娘子!”
陆菀得了信,胡乱把发髻一盘,就赶了来,路上还在吩咐着阿妙,“你机灵些,等会一过去阿娘那边,就把当场的人都按住,不许他们进出或者乱说话。”
“阿余,你速度快,你现在就去请医师到阿娘那里去。切记,不可闹出太大动静。”
阿妙、阿余心知娘子这是怕事情传扬开,惊动了另一房,就连忙点头,往周夫人那边去了。
下人传话不清不楚的,陆菀现在觉得自己简直被架在了火炉上烤,什么叫阿耶身上都是血,阿娘又晕过去了。
昨晚一家子还其乐融融的,这一大早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抿紧了唇,脚下加快速度,很快就带着阿云赶到了陆远的书房。
陆远喜好风雅,这书房不过是竹林内的独栋小楼,一层放书,二层有榻,夏日夜里赏月对竹,别有一番滋味。
这书房位置偏了些,平日来的人也少,所以凉月便是大喊了一声,也没招来什么人。
此时竹楼里也是空空荡荡的。
陆菀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步步地走到了二楼,入目,便是阿耶倒在地上的场景。
她的心猛地一跳,死死地抓住了阿云的手,缓了两口气,才敢上前仔细查看。
阿耶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强行安慰着自己。
可等她走到陆远身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才终于松了这口气。
又蹲下身,试了试他的呼吸,绵长且平稳,显然是没事。
她也试了试那陌生女子的呼吸,发现虽是微弱了些,但也还是有的。
“把她推开。”陆菀冷着脸吩咐着阿云。
同时自己咬牙撑起了阿耶的上半身,掐住肩膀用力摇晃着,“阿耶,阿耶,你快醒醒!阿耶!”
陆远被这般惊扰,又轻轻哼了两声,眼帘才动了动,一眨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阿菀,你怎么在这?”
他打着呵欠,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就发现自己居然是和衣躺在地上,胸口还有一大滩血迹,也是吓了一跳。
“一大早就有人报到我那了,说阿耶身上都是血,连带着阿娘都吓得昏了过去。”
陆菀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女子,她额头上有一个窟窿,“那血只怕都是她的。”
“你阿娘晕过去了?”
陆远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都紧张了起来,就要往外赶,却被陆菀扯住了衣袖。
“你拦住我做什么,我先去看你阿娘。”陆远心急如焚,急得都咳嗽了两声。
“阿耶,阿娘应当只是气急攻心,你先看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陆菀觉得自己此时紧张过了头,有些异于常人的冷静。
她冷静地思考着,觉得这事透着些古怪。
可陆远并不想领情,他这会只想赶紧去看周夫人,就软着声,哄着女儿,“阿耶先去看你阿娘,回来再处理此事可好?”
“阿耶!”陆菀突然加大些声唤他,把陆远吓了一跳。
他看见陆菀脸上冷静漠然的神色,知道女儿怕是有什么想法,只能按住性子,赶在她开口前面解释着。
“这女子我已经认出来了,是早些年老夫人硬塞给我的一个通房,说不定就是昨夜见我独身在此,想爬床而已。”
陆远觉得有些别扭,皱了皱眉,毕竟是跟自己女儿说这些自己的房内事。
“你阿娘早就说让她自行择婚便是,还给她赏些钱帛,可她就是赖着不走。如今又这般算计于我,这等下贱东西,死有余辜。我得先去见你阿娘,这才是正经。”
“可若是想勾引阿耶,为什么你们二人是和衣倒在此处?”
陆菀的头脑高速运转着,她压低了声,“只怕一会就要有人来了。”
听得陆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正要开口,却被陆菀拦住了。
“阿耶可还有换洗衣物?您先去换上。”
陆菀利落地指使着阿云,“把这人,先塞到床底下去。”
“阿娘就是心急了些,一定不会有大碍。阿耶就信我一回,先去把这沾了血的衣物换了可好。”
陆菀泫然欲泣,她眼眶都红了些,只扯着陆远袖子,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
“再说了,阿娘若是醒了,看见这血迹,只怕也会害怕惊慌。”
她现在心里有了个初步的想法,只想让陆远赶紧换了衣物。
若是她没有来,阿耶一醒就听说阿娘晕倒,说不定就匆匆忙忙、一身带血地往外跑,最好途中再撞见什么人。
然后,再有人把他书房有受伤女子的消息放出去,真真假假,很难不让人联想下去。
说不定就有人猜测,陆远兽性大发强迫了什么婢女,或者是有什么不良的癖好。
如此一来,不止是阿娘气急昏倒,阿耶的名声也坏了。
阿耶如今只领了个文职编撰的小官,最常与些文人雅士来往,文人又最是清高,难保疏远鄙夷阿耶。
最重要的,她阿兄才参加了会试,名声难免不受到影响。
这可真是,一箭三雕。
如果再算上她的名声,谢瑜有可能求娶她的话,那就是四雕了。
陆菀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寒气包裹了,冷得彻心,万万没想到竟是有人这样狠毒地算计他们一家。
若是心再狠一点,这女子直接死了的话……
陆菀冷得一激灵,脸色变得青白,几乎不敢想像自己没来会有什么后果。
这会儿,陆远也冷静了些,方才一听闻周夫人昏倒,他就乱了心神,可女儿说的也在理,若是自己这一身狼狈不堪,再吓到夫人便不好了。
“我这便去。”他摸了摸陆菀的发髻,勉强笑了笑,“阿菀说的对,是阿耶方才慌了神了。”
把这里简单地收拾了下,陆菀便交待了阿云留下,让她看着这里,别让人发现。
她打算回头悄悄把这女子带出去,寻了人医治,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撬出些话来。
既然是老夫人塞的通房,那么算计他们一家的,十有八-九与老夫人有关,但她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想问出个明证。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和阿耶才出了竹林不多时,就撞见陆珍正领着几位小娘子往这边来。
她们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就撞进了陆菀冰冷的眼神里。
方向相反的两行人擦肩而过,可陆菀都用余光打量过陆珍了,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些发现计划失败的异样神情。
如此看来,陆珍大约是不知情的。
一路匆匆,进了周夫人的寝居,陆菀与陆远就连忙奔到周夫人的床前。
一旁的医师正在收拾药箱,脸上还有几分喜色。
“恭喜郎君了,夫人这是有身了。”
陆远神色顿时变得欣喜,可等他发现周夫人尚未醒来时,就又皱了眉忧心忡忡,“那我夫人怎么还没有醒?”
“夫人最近忧虑过甚,又受了惊,气急攻心而已,我已经开了药,按时服药便可无事。”
医师笑呵呵道,也觉得今日运气不错,诊出了喜脉,主家的封赏定然是丰富的。
眼看着陆远喜不自胜地坐到了床边,握住了周夫人的手,陆菀唇边也带上些笑,可眉头却还是微锁着,看来这事她只能暂时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