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会儿她还要控诉一下,今日又有他的烂桃花来找事,让他好好检讨一下自己,日后少招蜂引蝶的。
“阿菀发间的牡丹甚美。”
谢瑜面色淡淡,视线定在了她发间的牡丹上,语气有些冷。
这话感觉有些不对味,陆菀略略蹙眉,就看见谢瑜方才的冷意消散了去,快得像她的错觉。
他眉眼温和,淡淡一笑,“如今时辰还早,去我那里坐坐如何?”
“你今日忙完了?”陆菀抬眼望他,目露疑惑。
谢瑜颔首,“不过是越宁王进京的事宜,圣人有些吩咐让我去安排罢了,一时半刻也急不得。”
他伸手握住陆菀的,弯了弯唇,“匀出半日陪你,也是可的。”
陆菀点了点头,就跟他一起离去,方才谢瑜一瞬间的古怪也就被她抛诸脑后。
许是她想多了,谢瑜就是随口夸赞一句罢了。
他又不曾派人监视着自己,怎么能知道这簪子险些与周延搭上些关系。
今日天气晴好,谢瑜便让人在湖边水亭里设了一席,摆了许多时令鲜果,蜜饯点心,他还叫人把自己的琴抱了来。
午后阳光明媚,陆菀赏着湖上美景,瞥着谢瑜的清隽容颜,听着他奏出的悠扬琴音,再吃着各式零食,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美人美景美食妙音,再不能更完美了。
“阿菀因何发笑?”
谢瑜忽而按住了琴弦,静静地抬眼望来。
自己方才竟是笑了出来么……
陆菀默了一瞬,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欣赏他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吧,就随口找了个借口。
她指了指面前的一碟淡黄色糕点,“这绿豆酥不错,清甜爽口,很合我的口味。”
谢瑜敛住眸子,眼前浮现的,却仍是她发上那支刺眼的牡丹花,他掀了掀唇,温声询问着。
“你今日去宝珍楼,可是购得了喜欢的物件?”
也还可以吧,陆菀回忆了下其他几件,还是觉得发上正别着的这支好。
想着想着,就无意识地抚上了自己鬓边的白玉牡丹花。
“我觉得这支玉簪便不错,尤其是花蕊上的蝴蝶,取了玉上俏色巧雕,很是有趣。”
谢瑜指尖一颤,古琴就发出了悲切的哀鸣,他起了身,冲着陆菀微微一笑。
“我前几日着人在库房寻觅,也得了支牡丹玉簪,原本想赠你,还未寻着机会。”
他拍了拍手,就有婢女恭敬送上一只锦盒,摆到了陆菀面前。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动一下铜制锁头,掀起了盒盖,内中红玉雕琢的灼灼牡丹就显露在陆菀面前。
她的眼神都凝住了,人的天性是爱好美好事物,这玉簪极是华美,看得她连心跳都急促了几分。
殷红的玉石鲜艳如血,雕琢的牡丹亦是矜贵娇美,相比之下,自己发间的那支倒是不如盒中的惊艳。
谢瑜拈起盒中的簪子,温声道,“我替你戴上如何?”
他也不待陆菀回答,就轻轻拔下她发中那支,随手搁到了桌上,替她簪上了这支红牡丹。
忽然,有玉石碎裂的脆响,陆菀循声往地上看去。
被谢瑜搁置在桌上的,那支羊脂玉的牡丹玉簪,已然掉落在地,碎成了几段,簪头的牡丹更是四分五裂。
像是被玉碎的声音惊破了遮眼的迷雾,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出现在陆菀的脑海,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陆菀抚着发间的红玉牡丹,心头一颤,盯住谢瑜温和无波的双眼,慢慢地开了口。
“你今日也在宝珍楼的,对吗?”
谢瑜没有避开她的眼神,只眉梢轻佻,语气疑惑,“我午间才离开的大理寺,并未去宝珍楼。”
他看了看地上的碎片,眼中闪过一丝愉悦,才有些迟疑地说道。
“方才袖角无意间拂落了阿菀的玉簪,是我的不是。”
谢瑜的指尖轻抚上那支冰凉的红玉簪,语气诚恳,温声道。
“来日我再寻支羊脂玉的牡丹簪子,赔予阿菀可好?”
陆菀的眼神落到了谢瑜的袖边,长睫颤动,这分明是最轻盈不过的杭绸,如何能拂落沉甸甸的玉簪。
她勉强一笑,“玉郎已是赠了我这支红玉的,便算是抵了,我如何还能要你再赔了另外一支给我。”
既然他没有去过宝珍楼,还能知晓周延之事,那就是说,他安排了人在监视自己么……
陆菀轻吸了口气,稳住心神,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与谢瑜周旋,也是在与他解释。
“我原本在宝珍楼看上了这支簪子,却被个小娘子抢了先,她还因着你的缘故屡次抢我看中之物,后来才知那是凝柔县主,周堪与周延路过,便替她赔了罪。”
说道周延的名字,陆菀多看了谢瑜一眼,见他敛着长睫,看不清眼中神色,唇角却还是微翘着的,就继续说了下去。
“周延说要以此簪作赔礼,但我让阿妙径直去结了账,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她把事情原委交待了一遍,却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再想到他可能安排了人监视着自己,心里就恼了几分,想起身,却又被他用力握紧了手腕。
“阿菀,”谢瑜终于开了口,声音清润,“这支红玉牡丹簪子,你可喜欢?”
陆菀一呆,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谢瑜便弯唇笑着,“那这支碎便碎了,若是实在喜欢,我替你寻支一模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陆菀皱了皱眉,她怀疑谢瑜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就好声好气地又解释了一遍。
最后总结道,“这簪子,与周延没有半分关系。”
谢瑜垂着眼,状似不在意地低叹道,“我并未在意。”
可他握着陆菀手腕的手指却是锢得更紧,“阿菀,此事便让它过去可好。”
他的反应,还有他的话,简直就是在承认,他真的知晓此事。
陆菀背后一寒,她很难想像,谢瑜会安排了人,在暗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再上报给他知晓。
这是她没给谢瑜安全感?还是他生性多疑?
难不成这就是他好感度久久停滞的原因?
她怔了怔,反手握住谢瑜的手腕,慢吞吞道,“你怎么知晓我今日发生之事?”
她想给谢瑜一个机会,如果他说实话的话。
但谢瑜显然不是会跟她说实话的人,他微微撇过脸去,笑得清浅。
“七月间暑气渐热,嫁衣厚重繁复,我问过了钦天监,六月也有吉日,阿菀觉得如何?”
陆菀抑制住自己坐得远些的冲动,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谢瑜了。
但还是含笑垂眼,“这日子有些急了,我阿耶阿娘也不会赞同的。”
谢瑜略略倾身,把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间的冰凉玉簪上,低声道,“可我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两人的姿势很是亲昵,陆菀垂头不语,这以往让她觉得舒适温暖的怀抱,此时却让她如芒刺在背。
连她已经熟悉的清冽微苦的气息都陌生了起来。
谢瑜为什么要安排人看着自己?自己与周延又着实没什么牵扯,为什么他还能斤斤计较至此。
原本她以为,谢瑜此人,虽说不上八面玲珑,但也是为人周到,一副温润清冷的君子风范,内心便是冷漠了些,占有欲强了些,也总能被自己焐热,攻略起来并没有太多难度。
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谢瑜待她的种种,倒像是对待什么喜好之物,可以柔情蜜意,但却没有对等的尊重与理解。
甚至,她在谢瑜眼中,可能就是他即将得到的所有物一般,所以才不容他人染指。
陆菀几不可察的一颤,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剩下的好感度,可能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谢瑜轻轻一叹,他自然是猜到了几分陆菀的心思。
此时他还不曾娶了她过府,当然不能吓坏了她。
“我今日本想早些出门,却被案牍公务缠住了身,又担忧你出行被人冲撞,才安排了人在宝珍楼多留意你几分,并非有意探听你的行踪。”
这话是假的,陆府那条巷落中,就有一户人家是他安排好的人手,一旦陆菀出门,他便能得知。
这是明摆着糊弄她的,陆菀心下嘀咕,若是当真担忧她,大可直接告知自己。
但她还是打算见好就收,就伸手揽上了郎君清瘦的腰身,抬头看他,眼中带着些真情实感地内疚。
“竟是如此,是我误会玉郎了。”
谢瑜目中露出几分温柔神色,轻轻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啄吻了一下。
“不过小事,你不怪我便好。”
待到陆菀离去,谢瑜独自站在凭栏边,目送着窈窕的女郎背影走远,心下却生出了几分不悦。
若是能让周延早日就藩,或是此回一并除去,许是能让自己安心许多。
他碾过地上未曾被收起的羊脂玉碎片,拾起了花蕊的一部分,那是陆菀曾夸赞过的俏色巧雕蝴蝶。
随即,指尖一松,毫不留情地丢入湖中。
“还有三个月。”
他望向湖面上水波粼粼处,低声道,声音轻不可闻。
元和五年四月廿二日亥时,洛京地动,袤延数十里,草树皆动摇,屋瓦皆堕,以大昭宫尤甚。——《桓史·卷三》
入夜,陆菀还想着谢瑜今日的种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下,就感觉到床榻在摇晃。
地震了!
她第一时间披衣起来,随即就听见外间婢女们惊慌失措地吵嚷声。
“娘子,娘子,地龙翻身了!”阿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您快些出来吧。”
陆菀面无表情,匆忙套上鞋子,便往外去,她现在有些担忧周夫人,她还怀着身子,最是禁不得吓。
可等到了周夫人院落,就看见她与阿耶都好好站在空旷处,还在镇定自若地指挥安排着婢女去看看儿女们的情况。
“阿娘,你可还好?”
陆菀走到她身边,扶住了她的一侧,担忧地询问着。
“幸好此回不过是小动,”周夫人有些后怕地抚了抚她的手,“倒是今夜需得注意些。”
眼见陆萧和陆菱也都急匆匆地赶来,府内屋舍多是以木为框架,并无倒塌者,陆菀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蹙了蹙眉,有些疑惑。
原书剧情里,可是没有地震这一节的。
第45章 乱起
原书剧情里没有地震这一节, 即便是她改变了些剧情,这种环境方面的设定也不该变啊。
陆菀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阿菀, 你也叫人去谢府看看, 他们那可是多年的旧宅,也不知询安那边如何了。”
周夫人忽而想到了谢瑜,推了推她,交待着。
“嗯。”陆菀想了想, 就让阿妙去通知周大亲自跑一趟,倒也没多担心。
她去过谢府多次,府里的大部分屋舍也是木质的, 应该没事才对。
而在谢府那边,她派去的人到时,谢瑜甚至还未曾睡下。
书房里,桌前明亮的烛火照着砚池,几乎要用尽了最后一滴墨汁,桌边端坐的人才搁下了手中的笔。
他今日得知周延赠了陆菀支簪子, 便吩咐人将桌案上的呈文都收拾了起来, 送回了府, 径直去接了她。
这会儿, 自然是还有堆积如山的公务待他处理。
便是地动时, 他也不过起身出门看了看, 天边半月明朗,银河星疏,花丛的虫鸣不受惊扰,只骤然静了一瞬,便恢复如常。
谢瑜缓步踱到了府中的高台上, 眺望着洛京城北的大昭宫,眼神晦暗不明。
那里便是天下至高权力所在,无人不心向往之。
然则今夜地动一起,恐有流言蜚语将起,只怕是天子也要惶恐,需得亲自下了罪己诏,去安抚惊燥不安的黎民百姓。
不止,还需筹划着如何安置、处理受伤出事之人,也就修缮各处倒塌破损的屋舍。
尤其是在这个越宁王蠢蠢欲动,圣人还想更换太子的节骨眼上。
当真是多事之秋,他揉了揉眉心,唇角却扬了起来,不知该不该为那位利用他多年的天子叹口气。
“郎君,陆家来人了。”谢觉从一侧台阶上来,小心翼翼地禀告着。
“可是说了何事?”
谢瑜回首看他,眉眼冷淡,浑不似平日里的温润平和,仿若这深夜里的寒气将他也染上了寒凉。
“听闻是陆娘子想问问,今夜地动,郎君可还安好。”
尽管半宿未眠,谢瑜眼底也不见一分倦色,他垂眸笑了笑,语气里竟还带了些轻快之意。
“备马,我去陆家看看。”
陆府那,陆家人也都未曾睡下。
周夫人令人把床榻等物都搬到了空旷院中,让所有人都在院内凑合一宿。
帷幔在夜风里微微荡起一角,四周是花香与虫鸣,倒是很有些一家人夏夜乘凉的意味。
“我幼时听阿耶说过,”周夫人带出几分回忆的语气,“地动之时,往往会有余震,若是见地动过去便放松了警惕,等夜半再震,便来不及了。”
“丈人他走南闯北,自然是见得多了。”陆远附和道,又叹了口气。
“阿菀成婚前,若是能带她去趟江南多好,也去拜祭拜祭她外公。”
陆菀抱着小白窝在自己的床榻上,也是睡不着,好奇地凑趣道,“外公他是什么样的人,阿娘可以说说么?”
“不过是个寻常商人罢了。”周夫人笑了声,带着些自豪,“只是走南闯北了许多年,挣下了这偌大家业。”
那也是极厉害的,陆菀心想,脑海中就勾勒出了个跟阿娘长相肖似,眼神精明利落的商人模样来。
才想再问问外公如何收留了阿耶多年,还将独女嫁给了他,就被婢女的禀告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