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提陷阱,光站在离魂阵中都该疼痛难忍。就算钟棘强得像个小怪物,也无法抵抗。
少年眼尾烧出了一抹艳丽的深红。
偏殿里响起桀桀的笑声,有人说话,森然可怖:“两个小娃儿倒是警惕,我还以为你们把注意力都放在正殿上了,不会注意到我这里。”
有人的灵力在其中运转——不止一个,许多个,其中甚至有金丹期修士的灵力!
威压瞬间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啾啾咬紧了牙,攥着手,感觉口中漫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硬|挺着不让自己弯腰臣服下去。
“你。”钟棘突然回过头。
是叫她。
啾啾一愣,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在这一刻想起她还从未告诉过钟棘自己名字。
“我叫棠鸠。”
“我知道。”看不出少年脸色,只听见他问,“你会用法器吗?”
“会。”
他随手抛来个东西:“戴上。”
是个小巧的手环,细细的,赤红色,上面有雕刻镂空的荆棘图纹。
情况紧急,啾啾不多话,迅速套上手环。
一刹那,压着她脖颈身躯,逼她跪下求饶的威压消失得一干二净,啾啾放松下来,深呼吸几口,有些错愕。
钟棘这才回过身,注意力重新落回到大殿:“我确实有些受不了这种疼,疼得我想杀人。所以现在,我去把他们都宰了,而你,去把阵法和陷阱都破坏掉。”
他笑了,一点点咧开嘴角,嚣张又狂妄:“可以吧,啾啾?”
第24章 老谋深算,心机深沉!……
“可以吧,啾啾。”
啾啾突然撩起眼皮,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暗了下去,没有日月星光,只有她和少年之间连着一根过分明亮的线。
那根线细细的,却斩不断,越拉越紧,越拉越紧。最后在某一瞬间,如同一根琴弦,发出绷紧后的筝鸣。
也就是这一刻,他们一起动了。
钟棘掠向了殿中的数位修士,啾啾则足底一蹬,敏捷地翻上了大殿屋檐。
离魂阵破阵关键在于这金土土三只脊兽。她刚一靠近,几只脊兽眼睛便亮起来,光亮互相传递交织。
只见石块相磨,空间震颤。不消片刻,一道让人无法直视的白光炸开,刺骨的腥风狂啸着扑过来。
长发被吹得在空中狂舞,啾啾不得不抬起胳膊挡了一下。
身边轰隆隆响个不停,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出现了五根柱子。
三只脊兽宛如活过来一般,盯着她,绕着她慢慢走。兽目如炬,它们偶尔扬首嘶吼一声,声音高昂骇人。
啾啾抽剑防备了一会儿,发现脊兽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后,这才看向柱子。
柱子都是四边形的方柱,中间有一根最大的主柱,上面镶着个快速流逝的沙漏。主柱四面则分别贴着一根小柱子。
光是看到这么个景象,啾啾心里就已经有了底,过去试了一把。
她触动北边的小柱子,“嗞——”的一声,北、东、西三根小柱子都慢慢往外滑动,远离了主柱。
——果然。
这阵谜她以前解过。
简单来说就是,触动其中任意一根小柱子,相邻两根都会跟着移动,或是朝外,或是朝内。
而她必须在沙漏的计时结束前,让四根小柱子全部远离主柱。
如果没成功——啾啾看一眼周围紧盯她的脊兽。她大概会被这些东西撕成碎片。
必须要快一点!
不仅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小钟师兄快点轻松下来。
啾啾闭上眼睛,在心里迅速演算起柱子的触发顺序。
“铛——!”
刀与刀相撞在一起,薄刃之上绽开激烈的火花。力量惊人,中年男人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骨节之间发出咔哒的声响。
按理说,这种纯粹的兵刃攻击,都会有个“势”,一刀落下后,攻势到了尽头,便再也使不上力,必须再次挥刀才行。可这少年宛如怪物,就算攻势已尽,他依然能用惊人的力道继续胶着。
骨头已经感觉到快要折断的痛楚了,男人浑身上下都因过度用力而发抖,肌肉紧绷。
“啪。”
足下突然一沉,他心也跟着一沉。
靴子下面那光洁的地面竟然在压倒性的力量中裂开了,裂纹从鞋跟处不住往外蜿蜒扩散。男人毫不怀疑,他现在胆敢松懈半分,就会立刻被这少年的刀刃劈成两半。
刀刃间突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提醒男人,他现在拿不稳兵刃了。
男人抬起视线——少年低着头,眉眼都笼罩着黑暗,看不清楚,只有他那邪恶的笑格外显眼,两枚犬牙仿佛要洞穿敌人脖子似的。
不知为何,男人竟然生出了种畏怯。
好在斜后方又有一柄刀刃挥来,少年不得不退开迎击新的敌人。
得救了——
一瞬间,男人心里浮现出了这三个字。然而喜悦还没持续一息时间,对面师弟的头颅就砸下来,死不瞑目,鲜血喷涌而出,兜头浇了他一脸。
温热的血,寒冷的心。
空气一时死寂,只有少年张狂的笑声在肆意回荡。
大殿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筑基期弟子全灭,金丹期修士死了一个——正是刚才那位师弟,他才刚刚升上金丹期半年。
场上只剩下四个沂山派修士存活,全是金丹期修为,最高一个是金丹五层。
没人敢再贸然上前。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怪物?
明明只有筑基后期修为,还身处这凌虐神魂的离魂阵中,按理说,早就应该被压制得连刀都抬不起来了。可他竟然生生承受了那剥皮剜骨般的极致痛楚。
增援呢?增援还有多久来?
正想着,突然哐哐当当一阵响。
男人心里蓦地一跳,瞳孔不住收缩,眼睁睁看着殿内阵眼上的灵灯一盏盏灭下去,最后阵法运转的光幕也缓缓破碎。
离魂阵竟然,被破了?!
随着阵法的消失,少年侧过脸。
他唇是红的,眼尾是红的,瞳孔也是红的,宛如一片让人心惊肉跳的血色。
完了。
男人浑身僵硬。
必须要拖到增援来才行。
又是轻轻一阵响,另一个灵力迅速靠近。少女轻巧地翻入已经破败的大殿,眼睛里没有光亮,表情平平:“钟棘,你还好吗?”
说话时啾啾迅速扫了一圈,能看见大殿里有七个陷阱,其中两个已经被触发了。
少年左肩上有个血洞,胸口也有一道伤,鲜血渗出,没入红衣,衣衫显得更加艳烈。
“受了点小伤,不过头不疼了。”钟棘随口回答。
啾啾又问:“伤口呢?疼不疼?”
“啊?”钟棘一愣,“当然疼啊。”
他又不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怪胎,怎么可能会不疼。少年很不满那些让他受伤的东西:“所以你赶紧把这些陷阱也清理掉。”
“知道了。”
啾啾点点头,转过身,从离她最近的那处机关入手。
……
这两个筑基期小鬼,看起来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什么“赶紧把这些陷阱也清理掉”……他们竟如此嚣张地在他面前大声密谋!
男人——卓玑非常不满,沉着脸,早没了之前桀桀而笑的悠哉:“我倒是低估你们两个小娃儿了。”
少年扭头看他一眼。
卓玑背后肌肉猛地颤了颤,下意识后退半步,脑袋里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提起,扯紧了他呼吸。
不远处师弟拼命给他递眼色——援兵马上就到了,再拖延一下就好。
卓玑冷笑几声,捋捋胡须:“小姑娘,和老头子我说说,你是如何发现我这偏殿里藏着埋伏的?”
话音刚落,便是“咔哒”一声。
啾啾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破坏掉了其中一个惊雷咒术陷阱,坦然自若得仿佛是奉蜂后之命来拆迁他洞府的。
完全就没有顾忌洞府主人卓玑的心情。
那陷阱里封存的咒术可是金丹后期的咒术。卓玑心疼得眼皮直跳。
这两个熊孩子!
啾啾仿佛这才听见有人问话,站起来,没有表情,语气平淡乖巧:“因为我闻到了水蜜桃的香味。”
水蜜桃?
那是什么?他听过葡萄、油桃、蟠桃,却从未听说过水蜜桃!莫非——是什么术语不成。
可恶,根本不知道水蜜桃啊。
卓玑眸光一冷。
他们之所以会陷入现在的困境,便是因为轻敌。以为区区两个筑基期小鬼,他们犯不着太费心思,就这一个偏殿就能搞定。
没想到这两个小鬼如此不简单。
大意了。现在开始,他要谨慎分析他们的一言一行。
卓玑笑起来,不露痕迹:“小姑娘,你说水蜜桃?”
啾啾:“嗯,水蜜桃。”
卓玑冷哼一声,面色一变,突然发难诈她:“小姑娘,这里根本没有水蜜桃,你想耍老头子我不成!”
“不。”啾啾不为所动,永远没表情的脸让卓玑看不出真假,“我真的闻到了。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
语焉不详,故弄玄虚!
卓玑皱着眉揣测她的意思。
她有没有在暗示什么呢——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望向几个师弟。有人目光一闪,有人垂首不语,有人面露恐惧。
沂山派是个畸形的门派。他们崇尚欺诈、抢掠与杀伐,并且认为“没被看见的犯罪就不算犯罪”。一位弟子若是密谋杀了他的兄弟朋友,非但不会受到惩罚,还会因为手段隐秘利落而受到深处高位的女性们的赏识。
莫非,在场有人勾结了这两个小鬼,这是他们的暗号,想借此除掉其他同门不成?
正想着,站在左手边师弟动了动,卓玑下意识将刀一横!
那人却只是抬起头与卓玑对视一下,递了个眼色——北营地的两位增援来了。
卓玑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这下他们是六个人打两个人了。就算他们当中真出了个叛徒,也能五对三。稳赢!
感受到那两个金丹中期的灵力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红衣少年笑了:“你们可以六个人一起上,然后一起被我杀掉。”
瞒不住他。
卓玑面色一沉,不再多言:“上!”
他抬起手,话音刚落,六个人便化作六道黄光,直直腾空,射向最中间的少年!
少年岿然不动,只是嘴角越扬越高。
而不远处的少女也破坏了第三个陷阱,不咸不淡地看过来。
卓玑冷不丁地撞进少女眼里。幽深、暗黑,像是悬崖下平静的死水,带着种能将人拖下深渊的神秘。
左右两侧的师弟都似乎靠拢了他,兵器上带着风声,割得人耳朵疼。
!!!
刀光突然一收,卓玑仿佛绝望的老鼠,猛地一个急刹,一瞬间往后弹开两丈远!
“卓玑师兄?”
师弟们也在同一时间跟着急急撤退,怔忪发怵。
红衣少年不明所以地歪过头,居高临下:“不上吗?”
卓玑大口喘着气,擦了一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盯着啾啾,目光谨慎惊骇。
这女子,故意满脸无害地拿个不知所谓的东西诈我等,说什么闻到了“水蜜桃”的香味,引我等互相防备猜忌,甚至自相残杀!
她一定早就猜到了这个局面,说不定正在心里阴险睥睨地嘲笑我等。
当真是老谋深算,心机深沉!
第25章 (三合一) 你本来就该叫……
沂山派是个猜忌成性的门派。
一见卓玑这副样子, 其他弟子都退到一边,只做防备而不进攻。
这狗卓玑,怕不是想故意引我等上前与那少年厮杀, 他好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他不动, 我等也决计不动!
整个大厅陷入了诡异的凝滞,只有啾啾移除陷阱的窸窸窣窣声。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少年脸色冷下来:“还打不打?”
他这一冷, 其他人的心也都跟着一冷。
钟棘还在等他们出手, 结果一群人就这样畏缩不前了。他不由得敛起笑, 瑞凤眼里镀上不耐烦的色泽。
沂山派弟子们眼睛快抽筋, 疯狂给卓玑递眼色。
问你呢,还打不打。
卓玑咽了下口水, 感觉额头上的汗水越擦越多。
打不打, 他比谁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显然, 面前这个少年是绝对的敌人, 必须要解决掉。
可还有个未知的叛徒, 也同样棘手。就怕他出手的一瞬间, 那叛徒的刀也砍上了自己脖子。
卓玑嘴角一直抽动着, 半晌没有吭声。
钟棘像是终于失去所有耐心, 如啾啾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竖起三根手指。
“这样吧。我数三声,如果你们还没有决定好,那我就来杀你们。”
少年指尖不知何时沾了点血污,看起来愈发惊心动魄。
他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一。”
卓玑又吞咽了一次。
不知为何,对上少年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他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不在于少年是否会追杀他们,而在于, 他们都会被他杀死。
他真的只是一个筑基期?
可就算卓玑用洞察之眼看过去,那少年也确实只有筑基期修为。
这不对劲啊。
卓玑觉得自己小腿肚都在发颤。
“二。”
“卓玑师兄!”一位弟子终于忍不住。
卓玑闭了闭眼,狠狠定下神,心一横,咬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