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南却笑笑:“你说她每次看你的时候,会想什么?”
“什么?”棠鹊好奇。
慕以南笑了:“她会幻想她比你更优秀,比你讨人喜欢,比你夺人眼球的场景。也会想,她是你就好了。”
棠鹊瞪他:“阿鸠才不会那样。”
慕以南耸耸肩。
棠鹊却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也做不到的人,只能幻想。
棠鹊又梦到学四艺时,啾啾很认真。
那小姑娘大概想用这些技能让她变得更加有底蕴、更加高雅。可爹考验她们学艺时,总是会对啾啾摇头——这丫头跟着一群匪盗呆了那么多年,再怎么包装,也变不成凤凰了。
还梦到了擂台赛,和陆云停那场,啾啾输给了她。
醒来时,棠鹊有些好笑。
这一年多来,她如临大敌,哪怕心境动荡,也逼着自己坚强修炼,带着沉甸甸的冲劲儿。
回过神来时,对手已经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她扭头去看自己曾经拼命的样子,觉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有些滑稽。
又感慨,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每个人的天资都不一样,有人临时抱抱佛脚,便能轻易超越别人。有人拼命挣扎,却逃不脱被轻易超越的命运。
今日爹娘要来。师尊……
师尊……
她抿抿唇,强硬地定下心神,起身穿好衣服,把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马尾。
今日一过,清元秘境便要开启,今天也是最后一场擂台赛,这一场比试之后,清元秘境的弟子名单便彻底定下来。
这些弟子,都是门中佼佼者。
来藏雀山看热闹的人极多,推推搡搡之间,时不时能听见抱怨。
“你们藏雀山这楼梯也太长了,对我等体修极不友好。就不能在下面放几个共享飞行法器吗?”
“瓜子花生烤地瓜,竹液灵泉白开水,便宜不贵啦。前面麻烦把腿收一下。来,腿收一下了啊。”
“我日他大爷的,我从黄牛那里买了张五千灵石的门票,他说他价格最公道,结果上山我才发现根本不收门票!”
“这位兄台,听小生一句劝,买票还是要走正规渠道。”
……
还有人大声吆喝:“下赌注了,下赌注了,押对了回报多多啊!”
那吆喝的男人,生怕自己声音不够响亮,叫了个乐修帮他吸引注意。可这狗乐修却是个修唢呐的,一曲《大出殡》,吹得所有人脑瓜子嗡嗡的。
“我想起了我死去的母亲。”有人痛哭流涕。
好在有藏雀山弟子及时上前劝阻,乐修终于停下了他的《大出殡》。
赌坊那男人见吸引不了注意力了,便端着他那下注盘子,一排一排地问。
“兄弟下注吗?”
“下注下注,多投多得啊!”
“现在倍率已经三百了啊。”
好不容易推到啾啾这边,啾啾摇摇头,她拒绝赌毒,但陆云停却不拒绝,扣扣搜搜翻了五百灵石:“我赌我旁边这姑娘赢!”
啾啾好心劝:“现在连我和谁打都还不清楚呢。甚至我连今日有哪些人打擂台都不清楚。”
名单还没公布。这男人手上也只稀稀落落几个名字。
听见陆云停声音,男人眼睛立刻亮了:“哟,小姑娘也是打擂台的?叫什么名字呀?”
“钟啾啾。”陆云停抢答。
“哪峰哪堂?什么灵根呀?”
“罗雀峰,问世堂,木灵根。”这次是身后一位师姐帮答的,很骄傲,顺便扔了两千灵石进来,“我也赌啾啾赢!”
“唉呦!”那男人本来想惊叹一下竟然是外门弟子,不容易啊,一见又有钱投进赌注盘,立刻眉开眼笑,改成一句,“好嘞,您登记一下,拿好这牌子。祝钟仙友旗开得胜!”
这下,问世堂的师兄弟们都凑了上来,纷纷下注。
“我赌三百灵石。”
“三百哪儿够,我赌一千!”
“我赌四千!钟师妹,这可是我全部家底了,你得争点气!”
生意火热,啾啾根本劝不住。
苟七和宁溪倒是不在,他俩现在都在闭关,冲破金丹期。要是他俩,估计赌得更大。
男人乐得合不拢嘴。
吵吵嚷嚷之间,又响起个稚嫩的声音:“我押一万灵石,赌钟啾啾赢!”
一万!
众人都惊呆了,回头去看是哪个狂热粉头。
却见一位红袍小少年站在不远处,个子很矮,一身大大小小的法器,抱着胳膊,抬着小小的下巴。一脸骄傲。
啧,原来是铸雀峰上炼器的火灵根哦。
怪不得人傻钱多。
第66章 你们师妹怎么回事啊!……
白莘玉一身的法器闪闪发光。
衣服学钟棘的样子穿得干净利落, 但法器实在是太多,他个子又矮,看起来总有几分憨。
推着赌盘的男人看了他几眼, 摇摇头:“对不起, 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人,我不接受十四岁以下的未成年参加赌博。”
“什么?”白莘玉脸上一红, 声音拔高了两分, “你怎么就认定小爷我不满十四岁?虽然我看起来年纪是小一点, 但我其实已经四十四岁了。”
修仙之人的年纪确实不好揣摩, 但啾啾也觉得, 白莘玉撒了个弥天大谎。
他能有十二岁就不错了。
男人道:“对不起,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人, 我们不接受看起来十四岁以下的未成年参加赌博。”
“你以为你把话重说一遍……”白莘玉突然顿了顿, “你刚刚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男人:“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您不能参与。”
这简直不讲理!
白莘玉要哭。
“不能参加这算了。”啾啾安慰, “我和谁打都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对方很强呢。”
“你会输?”白莘玉问, 并且露出一副“你输了就是对不起我铸雀峰的特训”的模样。
啾啾平静道:“我会赢。”
她声音不卑不亢, 在热闹过头的藏雀山上刚冒出来便被吞没, 却有种异常的坚决。
白莘玉“哼”了一声:“这才像话。”
啾啾看着他:“所以你来做什么?钟棘呢?”
“钟棘师兄在睡觉。”
啾啾:……
白莘玉身子突然一僵, 紧张:“我、我没有偷窥他, 只……只是经验而谈,钟棘师兄就是比别人嗜睡。”
这倒是。
没什么事的话,钟棘能连续睡好多天,像冬眠的动物一样。
见少女眼皮垂下,认可了这个说法,白莘玉从乾坤袋里,摸出个东西:“我来是想把这个给你。”
“嗯?”
啾啾手心里躺了两根发带, 素白色,仔细看的话,能看见发带上绰约的白色图纹。
“这是我前些天炼的法器。”白莘玉一个法器大师,聊起他的宝贝话就多得没完,“我想到钟棘师兄不喜欢给身上戴那么多累赘,玉佩不行、镯子不行、戒指也不行,唯一能让人趁虚而入的地方便是发带,所以特意炼了两条。正好,你们可以一人一条。”
不能直接给钟棘师兄,钟棘师兄肯定不会收,只能走啾啾这条捷径。
“——不过先说好,你的只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啾啾不在意她是不是买一送一,她在意白莘玉为什么要用“趁虚而入”这个词。他是不是还对小钟师兄贼心不死。
白莘玉接着逼逼:“钟棘师兄也不喜欢带防御法器,连开个盾他都嫌烦,所以我没有做成防御法器,这东西也不需要他催动,它平日会自行吸收灵气,等到合适的时候,便自动开启。”
“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种类型的法器!”
听起来细节很到位。
啾啾问:“那么,它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白莘玉挺起胸膛,骄傲自得:“它能让你们传送到对方身边去!”
那不错。
但这个功能按理说实用性很强,完全没必要搞个被动触发,想传就传不就好了。啾啾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多问了一句:“所以,触发条件是什么?”
白莘玉抱起胳膊,抬高了下巴:“只要你们当中有人受到致命一击,或者死亡,就能到对方身边去啦!”
换句话说,就是,死了就能去对方身边了。
他说着,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厉不厉害,我第一次炼非防御的法器就能炼出这个,是不是能够比肩钟棘师兄了?”
啾啾:……
一言难尽。
陆云停一直在听他俩说话,听得眼角抽搐,看过来:“这个法器的作用差不多就是‘你好心帮我收个尸’的意思吧。”
啾啾:……
白莘玉惊呆了。
他怎么能这样说?
他自信满满地炼出来了一个宝贝,不仅没有将技能点在防御上,还将它做成了发带,还抠了那么多细节,他简直是个天才。
现在天才白莘玉仔细想了想,脸白了。
他看看陆云停抽搐的嘴角,又看看啾啾脸上的沉重,退了一步,张开了嘴,抽抽两声。
眼见着他又要哭,啾啾一拍他肩膀:“我收下了,谢谢。”
白莘玉这才从善如流地收住了哭意。
他揉眼睛:“对了,我还要赌一万灵石,赌你赢!”
陆云停想笑不敢笑,指了指:“人早就走远了。”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
这会儿赌坊那男人已经咕噜噜到了归雀峰的地盘。
归雀峰里都是木灵根。
说起来,刚才那外门小姑娘也是木灵根,看起来年纪幼小。能打进这最后的擂台说明实力不错,怎么会没进内门呢。
小车上押注的盘子已经放满了,听说归雀峰也有弟子打进了最终赛,还得再添一个盘子。
想了想,男人将啾啾的下注盘子收了下去。
一个外门,胜算不大,不会有多少人为她下注,暂时收下去也可以。
便真是有,一会儿再来买也不迟。
他将车推到了归雀峰弟子所在地,又一次吆喝起来:“下注了下注了,多投多得啊。”
话音刚落,并立刻有人跳了起来:“我押三万灵石,押小鹊赢!”
声音在吵闹之中足够引人注目。
哟!三万!这可真是大生意啊!
男人笑得合不拢嘴,添了个盘子上来,老一套地打听这打听那,棠鹊则看向身边,脸上有几分惊讶,又漫出些柔和,连声音都跟着轻了:“昆鹫……”
太乱来了。
如今昆鹫是昆师兄了。他也不用打擂台,可以直接去清元秘境。
昆鹫回头对她笑笑,小雀斑的脸蛋极有活力,很爽朗:“我相信你能打赢。”
棠鹊一愣,瞧了他好久,也淡淡笑了:“嗯。”
这时,又一个声音传来,比起昆鹫成熟许多,让棠鹊心里一跳。
“我押五万。”
低沉悦耳。
是明皎。
昆鹫皱了皱眉,鼻息间嗤了一声。棠鹊指甲往手心里掐了一下,觉得心脏也变成了一只小喜鹊,迷失在藏雀山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至今没想到要怎样去面对师尊。
少女脖颈白皙,却略显僵硬。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师尊开了口后,好些师兄弟都积极在她身上下了注。仿佛无条件对她信任至极。
棠鹊呆呆看着这一幕。
赌坊的男人眉飞色舞:“慢慢来,慢慢来,一个个来!”
车子咕噜噜推到了白衣少年面前,少年侧过脸,阳光将他眉骨鼻梁都勾出了浅浅的琉璃色,像个小神仙。
棠鹊低低的:“温温……”
她只是想喊他一声,在温暖的阳光下,呆愣的。
没有别的意思。
温素雪却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也拿出灵石:“我押一千。”
他的音色是清冷的,便如他名字一般,有些飞雪的味道。
树影下的阳光摇曳出团团簇簇的光晕,棠鹊突然觉得久违的暖意流入了心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平静的生活还未被打乱之前,一切都很美好。
她低下头,慢慢笑起来。
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棠鹊想也不想,提着裙子奔了过去。
“折之!”
棠折之脚步顿了顿,直到现在也不习惯被少女这样叫名字,他宁可她叫他棠师兄。他面色严肃,稍稍拧着眉。
棠鹊奔到了他身边,将手负在身后,已经不像昨日那般六神无主,脸上有残留的温和动人:“你今日也要打擂台吗?我把我所有的钱都押你。”
棠折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听见那边男人的吆喝,才知道说的是赌博。
他摇摇头:“我并不想去紫霄仙府,也未曾报名参与此次擂台。”
棠鹊一愣。
“什么?”
她眨了两下眼睛,脸上的笑渐渐凝固。
怎么可能?她明明看见了他的名字。
而且自己那么拼命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他要去紫霄仙府。现在他说他不去?棠鹊整张脸都呆住了。
棠折之却并未同她多说,只是道:“爹娘来了,你要去见见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