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总在开导我[穿书]——一枕
时间:2021-01-22 08:55:21

  太丢人了。
  她如同风中一枚破败的布娃娃,摇来摆去,瑟瑟发抖。
  啾啾那一拳,像是在她向着太阳翱翔,最绚烂亮眼的时候打断了她的翅膀,将她的美梦全部粉碎,让她趴在泥泞中溃不成军。
  棠鹊脑袋里早就变成了一锅浆糊,朦朦胧胧间似乎听见有人问她:“还能打吗?”
  她心里的防线已经崩溃了。
  她茫然摇头。
  然后又好像朦朦胧胧的听见,有人宣布钟啾啾胜利。
  少女已经被救了下来,脸色惨白,肚子还在痛,迟迟回不过神。直到医修师姐过来搭了下她的脉,平平淡淡:“没什么大碍。”
  棠鹊这才下意识扬声反驳:“怎么会!”
  她很痛,真的很痛。
  医修师姐摇头:“钟师妹打到你身上后,应该察觉到你吃不了她这一招,所以收敛了灵气,没把你打出问题,顶多有些皮肉伤,擦擦药便行。”
  “怎么可能!”棠鹊还是惊疑。
  那医修师姐仿佛也有些错愕,瞧了她好几眼,突然笑了。
  “你讨厌别人胡乱揣摩你,你不也在胡乱揣摩别人?怎么,你以为钟师妹会像你那样,不管不顾地伤害于你?”
  “……”
  棠鹊觉得有一根冰针突然扎进了她心脏的软肉,连声音都变了,咬牙道:“我没有。”
  医修师姐懒得同她多说,免得回头又被她居高临下、一脸通透了然地指责。
  她不轻不重哼地一声:“快些回你们那边吧,你师兄弟们还等着你呢。”
  这一句,让少女身子突然一震。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对了,师兄弟、师尊、大家……
  她竟然有些不想回去那边,可又不得不回去,双腿灌了铅似的,恨不得永远挪动不了。
  这会儿,问世堂弟子们已经围在赌坊摊位面前分钱了,他们乐滋滋的:“倍率竟然这么高?赚大发了!”
  “我可是在钟师妹身上投了三千灵石,你们知不知道我现在心情有多激动,我变成富豪了!”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也有人拍拍身边痛哭流涕的散修,特别坏:“仙友,多亏了你们对棠师妹的大力支持,我们才能赚这么多。”
  那散修哭得更加厉害:“谁知道一个内门弟子连个外门弟子都打不过啊!”
  更多的人是庆幸,还好钟啾啾打得快,他们还没来得及下注。不然……
  他们的快乐,让归雀峰弟子们格外不快乐。
  棠鹊心底有把火在撩,烧得脸皮和耳朵都在痛,看向讪讪的师兄弟们便更加沉重:“我……”
  她手心全部汗湿了:“对不起。”
  尴尬、有罪、羞愧,各种情绪笼罩着她。
  “没、没事,”昆鹫结巴了一下,很快重新提起精神,“没事,不就一点灵石吗,你没受伤便好!”
  “对,师妹,你人没事就好,别太在意。”
  “那、那话怎么说来着?钱财乃身外之物嘛。”
  当然也有真正输大了的师兄弟还在悲痛。那种悲痛让她格外不舒服,脸红得滴血。棠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回来这边——她刚才就应该直接转身走掉。
  她手指难堪的绞紧,想到刚刚自信满满的向大家保证她会赢,让大家相信她的那些话,就痛苦得头皮发麻。
  棠鹊扭过头:“师尊……”
  像是在找她的依靠似的,忘了之前她与明皎之间那些禁忌,声音里带了些鼻音,有点撒娇,还有焦急不安。
  她说好不会让师尊失望。
  明皎却没有看她,只是抬手包容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算是“此事揭过”的意思。
  他眼睛盯着台上。
  ——因为那给钟啾啾秘境令牌的长老笑着说了声:“陨星,你问世堂当真是人才辈出,不如什么时候来我惊雀峰,教教我如何教导弟子罢?”
  陨星笑道:“我可没什么功劳。啾啾徒儿本便是一块璞玉,稍经打磨,便能成才。”
  璞玉。
  既然提到陨星真人,便少不得要想到钟啾啾上一位师尊。在焦火山上,众目睽睽之下,被她舍弃掉的明皎真人。
  那一幕实在是过于离经叛道,至今还令人记忆犹新。
  明皎面色阴沉。
  他是野心家,也是艺术家。
  凡间有种人叫玉雕师,经过他们的手,美玉会变得更加精巧昂贵,奇货可居。明皎一直觉得,他便是玉雕师。
  他雕刻出一块又一块的美玉,近乎痴迷。用他们成就他的野心,相辅相成。钟啾啾只是一块美玉附带而来的劣质顽石,没了就没了。她一个人活不出来,就算有人愿意打磨她,石头也发不了光。
  可现在,众人却告诉他,那颗顽石是璞玉。
  他精心打磨出来的美玉,还比不上那块刚被开出来,没来得及雕琢的璞玉。
  他的呕心沥血像个笑话。
  一双双视线打量着他,打量着他怀里的少女。
  男人的手不自然地停了停,脸色愈发难堪,黑如玄墨。
  ***
  清元秘境的试炼弟子最终定了下来。
  各峰都有喜有忧。
  归雀峰倒是没有任何喜讯,最有潜力的两个弟子,棠折之放弃,棠鹊落败,大家只好不欢而散。
  正是因为棠折之的放弃,才让众人把希望都压在棠鹊身上,希望她能为归雀峰争光。
  棠鹊停在神机堂外,久久不想迈进去。
  正在这时,面前突然多出个人,抬眼一看,竟然是吴师妹。
  吴师妹脸上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大概是特意来这里蹲落单的她的,一见面便开口:“棠师姐,你为什么不改名呀?”
  她声音阴阳怪气的。
  棠鹊懒得理她,步子一折,要往旁边走。
  吴师妹却不依不饶,拦住她:“怎么不回答,我听说你认了个悲欢楼的媚修当母亲,母女情深得很,还因此和棠家断了关系。按理说,你不应该叫棠鹊了呀,怎么不改名?”
  棠鹊不走了,冷冷盯着她,目光锐利。
  “你瞧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吴师妹冷哼,“让我猜猜看,你是特意做给棠家看的,对不对?”
  棠鹊:“……”
  “你见到他们时,不肯上前问候,即便他们是养育你多年的恩人。按理说,你应该是决心与他们决裂了才对,但你又做事只做一半,死活留着这个名字不改。”
  “因为你知道改了名之后,你就彻底不是棠家人了罢?”
  “所以你做出这份姿态,好让棠家人知道,你还惦记着他们,比钟啾啾更爱他们。你只是在赌气。只要他们开口,你就马上回家,对不对?”
  “你一边希望他们关注你,一边又想报复他们。真有意思。”
  吴师妹嘻嘻笑了两声:“明明不是你的东西,你还拿得理直气壮,理直气壮也就罢了,你还拿得这么矫情。”
  棠鹊唇线抿得发白,牙关都在哆嗦。
  你闭嘴,你闭嘴。
  她身体冰凉。
  吴师妹哪里会放过她,摊开手:“是啊,你养父母那样偏爱你,你又从棠家拿了那么多好处,怎么舍得说放弃就放弃了呢。就可怜那钟啾啾……”
  砰——
  话没说完,吴师妹脸上便猛地挨了一拳,整个人摔倒在地!
  脑袋上别的蝴蝶钗子落在地上,铛铛乱响。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你……”
  棠鹊却慢慢松开拳头——不是她打的。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试试。”少年靴子踩了上去,狠狠撵着对方的手。
  ——打人的是昆鹫。
  吴师妹手拔不出来,被踩得痛苦不堪,发出高昂的惨叫。
  棠鹊脑后蓦地有一道光注入,让她想到,啾啾之前,差不多也这样被昆鹫虐杀过。
  吴师妹叫得更加大声,终于引来了人。
  “你们在做什么?”
  有长老大喝一声,一挥手:“同门相残,叫什么话!”
  说着,一道灵气掀开了昆鹫。
  少年身子被掀飞,又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下,长老惩戒的灵气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伤害——毕竟,他是紫霄仙府的人,没人敢伤他。
  吴师妹终于从痛苦中解放了出来,哭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怎么回事?”长老问。
  吴师妹大哭:“我不过在同棠师姐说话,他便突然冲过来打我。”
  “你自己清楚你说了些什么!”昆鹫不屑一顾,又抬头看看长老,“我明日就进清元秘境,回紫霄仙府了,你少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同门相残?哼,我以后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说罢,也不等面色发青的长老说话,拉着棠鹊便走。
  直到离开神机堂,他才停下脚步,稚气的脸上泄漏出几分懊恼,挠着头:“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我虽然不在太初宗了,但你还在呀。”
  棠鹊摇摇头:“没事。”
  声音比平日都要低,有些失魂落魄似的。
  昆鹫舍不得看她这般可怜,急声:“对不起,我的错。”
  棠鹊笑了,拉住他的手:“不,我没有怪你,我应该说谢谢你。”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
  “打得好。”
  少年愣愣看了她半天,夜色淡漠了他脸上的小雀斑,显出几分英气勃勃。好半天,他也笑起来,又很快失落:“可是明日,我便要去清元秘境了。”
  不能与你在一起了。
  “嗯。”棠鹊默了默,目光渐渐沉下。
  清元秘境,她也想去。
  本来觉得可有可无,但现在,她恨不得立刻飞进紫霄仙府,争一口气。
  ***
  问世堂今天又吃了饺子。
  这一顿是送钟啾啾离开的,很有可能今天说了再见,就真的再见了。他们不再是同门,日后难得相见。
  赢钱的喜悦一点一点被离别的感伤代替,师兄弟们自发地将所有珑鱼饺子都给了啾啾。一共九个。
  “师妹,一路顺风。”
  “小师姐,祝你武运昌隆。”
  “啾啾,你可是咱们全峰的希望,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啾啾一一应声。
  最后陨星将她叫了进去:“来。”
  师尊将最后一个珑鱼饺子给了她。
  十全十美。
  啾啾拿筷子的动作格外用力,指节用力到发抖。
  陨星笑了,放下碗筷,推动轮椅到她身边,拍拍她脑袋:“哭什么?以前怎么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哭包。”
  啾啾:“我不是小哭包。”
  她声音认真,说话也很克制,绝不泄露出一丝异样,只是眼睛通红。
  陨星忍不住莞尔——她的确不是,被欺负了倒是不会哭,身上有股玉石俱焚的狠劲儿,但被人好好珍重时,泪腺就很丰沛。
  一句话,苦日子过多了。
  陨星沉吟片刻:“既然如此,你离开前,师尊便最后给你上堂课。”
  啾啾:“嗯。”
  陨星慢声细语:“最后一堂,内容是,学会坦然接受别人对你好。”
  少女一愣,抬起头。
  她师尊微笑着,白色的睫毛几乎透明:“不要每次一接受别人的好意,就露出一脸谨慎,珍重感激的模样。”
  “这些小恩小惠,你不必将它们记得那样清楚。至少我问世堂的孩子们,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大家只是因为自己想,所以才对你好。”
  他停了一会儿,抚着小姑娘软发。
  “你要学会适应被大家宠爱。”
  “这对于你来说可能不好掌握。不过,未来还很长,你可以慢慢领会。”
  啾啾鼻腔有些酸涩,“嗯”了一声,又把碗中的珑鱼饺子,还给师尊三个。
  陨星一愣。
  啾啾道:“这是徒弟的心意。”
  她师尊身体不好,性子看似温柔,其实却极其刚烈,若非刚烈正直,当初也不会为她仗义执言。她理应谢他。
  陨星笑了:“那为师便收下了。”
  从师父那里离开,啾啾又飞去了归雀峰。
  天色尚早,只有天边一抹深蓝。
  棠折之未曾想到他妹妹会带着一大碗饺子来找他,顿时怔忪:“啾啾?”
  啾啾也没有想到,棠氏夫妇还在这里没离开。
  她是来感谢棠折之给她名额的。
  刚要说话,少年便眼疾手快拉住她袖子,冲她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想讲什么,但不要开口。说好了那是个秘密。
  于是啾啾沉默一下,抬起手里的碗:“这是问世堂的饺子,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尝尝?——我们问世堂的饺子一贯美味。”
  她手还很小,那碗显得格外大。
  棠折之心脏突然被戳了戳,霎时觉得,覆了许久的雪消融大半,汇成春水,要从眼底涌出。
  他想起他最终没能补给她的煎蛋面,可她却带着她偏爱的饺子过了来。
  他们不曾记得她时,她一直记着他们。
  有一刻,他很想抱抱自己的亲妹妹,没有别的杂质,就是纯粹的作为一个兄长,与自己那看起来似乎还未长大的妹妹的亲近。
  他忍住脸上的不自然:“好。”
  少年侧过身,让她入内。
  棠氏夫妇都有些僵硬,许久后才想起叫她一声“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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