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蛮急忙摆手安抚她:“我们都没什么大碍,虽然当时神识很痛,但身上没受伤。”
不过还是心有余悸:“还好,那什么鹊,不会补刀。”
确实,慕以南的琴适合打团战,能让对手痛苦到毫无还手之力,其他人就能趁机收割掉他们性命了。
当然,单干也行,让他们痛到昏迷即可——没有人可以忍受神识的痛苦。
可啾啾却忍了下来。
想到慕以南,小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心情不太美妙。
她不是没杀过人。
但她没杀过熟人。
还是以前被她当成朋友的人。
她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总归不太舒服。
“我们现在在哪儿?”
“还在大漠里呢。”苏蛮道,“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这么久?”
苏蛮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我们背着你,又找到几个绿洲,打了好几场,都有些吃不消。最后精疲力尽时,再次遇到了人。”
“本来瞧着对方孤身一人,还想着会很好对付的。结果差点死掉。”
“然后,那人看见被我们藏起来的你后,便没再与我们动手——”
苏蛮说到这里,伸手戳了下小姑娘脸颊,口中糯糯吐出一个“喏”。
“我们好像遇到你说的那个道侣了。”
——
???!!!
啾啾猛地扭过头,精神随之一变,眼睛都明亮起来:“小钟师兄?”
苏蛮没回答,按着她:“你可没说过,你道侣这般勾人。”
“勾人?”
“便是我这般见多识广的媚修,也会喜欢的那种。”苏蛮慢悠悠的,似笑非笑,“漂亮艳丽,稚嫩得仿佛未经世事,又叛逆得随时能咬人。”
嗯。
确实是她的小钟师兄。
小钟师兄也确实总吸引到这样的人。
啾啾眼睛黑了点。
苏蛮凑近了,老话重提,很诚恳:“要不要姐姐教你我们独门的合欢秘术,虽然你小了点,但可以从别的地方迷惑他。像他那种狼崽子一般的野兽,不好看管罢?”
小。
啾啾感觉到她的柔软,认为这个字别有深意。
她捏了捏手,觉得可以有,乖巧:“那有没有另一种秘术?”
“另一种?”
小姑娘凑拢了,在苏蛮耳边小声开口。
几息之后,漂亮姐姐的脸色变了。
“有没有?”小姑娘很认真,跟个乖学生一样。
苏蛮满脸震惊,心情十分复杂,觉得现在的少年少女们简直人不可相貌!
一想到她如此稚嫩,却会与那同样稚嫩、一身桀骜的少年如此惊世骇俗,这般那般,便忍不出倒吸一口冷气。
嘶——
她飞狐寨的女修,输了。
“你已经不需要再学习任何东西了,你的够用了。”
……
啾啾顾不上神识还在痛,离开了营地。
大沙漠的夜晚极其寒冷,风刮得骨头疼。
她在营地屋顶上找到了钟棘,坐在篝火边,披着火光与月色。
不等少年拎她,她就主动窝进他怀里,勾住他脖子,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相闻。
——虽然她额头上还缠着歪歪扭扭的大蝴蝶结绷带。
啾啾觉得就这样,挺好的,不用多说什么,也不用多做什么,钟棘一定都懂。
火声噼噼啪啪。
这样就足以传递她的想法,她想他了。
她全身放松,心神舒驰。
少年将她往怀里捞了捞,属于他的气息笼罩住她。
好一会儿,问她:“剑好用吗?”
声音带着热气,擦过她脸颊。估计是听说了她的英勇事迹。
她点头:“好用。”
少年笑了:“那就好。”
啾啾看着他,也退开了一点,问道:“钟棘,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
夜色中她眉眼极黑,定定的。
少年愣了愣,根本不懂她这是什么鬼问题:“你哪里小?”
“……胸。”
她闷闷不乐。
苏蛮姐姐那种柔软程度,她看了都馋。
少年低下头,皱起眉,想不透她在意这个做什么,口吻随意。
“不是和我差不多大小吗?”
“……”
晴。天。霹。雳。
少女用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许久后,带着焦急,认认真真地辩解:“还是比你大一点的,真的。”
唔。
见她好像特别在意,少年抬手自然地摸了下。
“是比我大一些。”
也更软,摸起来手感不错,他不自觉在那里停留了好久。
“不过平时看不出太大区别,这有什么用处?”
平时看不出太大区别……
啾啾默了一会儿,挺直了脊背,言之凿凿:“无用之物,不必在意。”
第74章 心如野火,只喜欢我。……
棠鹊曾经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幻想。
刚进太初宗被昆鹫欺负时, 她幻想过慕以南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比所有人都厉害,让所有人都畏惧。年少有为,久负盛名, 谁见了他不会恭恭敬敬叫他一声“慕真君”, 然后他轻轻拉住自己手腕,众目睽睽之下, 叫她一声“小鹊”, 并留下数道护御, 若谁再敢对她不敬, 便会被他的护御所伤。
这很正常, 哪个少女被欺负时不曾幻想过有个能与全世界为敌的英雄站在自己身边。
不可否认,棠鹊在柘阳城的生活中, 慕以南扮演过很长时间的英雄。
以前书院女孩们说她小话, 少年曾冷着脸给她们警告, 将她们吓得瑟瑟发抖。
小纨绔调戏她时, 他毫不畏惧地一拳揍上去, 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还有, 学《五经算术》, 推日月合宿, 她给几个好友讲要怎么推算, 啾啾却摇着头说“你算错了”时,慕以南发出了一声嗤笑,轻蔑至极,嘴角勾着嘲讽。然后啾啾低下头,闭了嘴,再也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慕以南是在她及笄前离开柘阳城的。
走之前正好是张榜的日子,棠鹊又一次考了榜眼, 没能夺得状元。
然后慕以南站在红榜前,扫了扫上面的名字,笑道:“这些东西算什么,考了状元也不能让自己经脉优越,天资更佳,仙途顺遂。”
他对她微微一笑,目光一一略过满堂少年少女,能与仙家有缘的不过那么几个而已,而这其中……
鸦雀无声。
安静中大家听见他说:“这其中能进紫霄仙府的,只有你,小鹊。”
“只有你。”
棠鹊有时候会怀疑,慕以南是不是真正存在的人,否则他又怎么会每次都恰到好处地给她她最想要的东西。
帮她做想做的事,帮她说想说的话。
如果让啾啾来解释的话,会更准确——因为慕以南的设定就是这本书中的爽点。他满足的不仅仅是女主角的幻想,也有读者们的幻想。
总归要有个人敢说敢做,大家才能爽到。
而慕以南离开后,昆鹫就接替了他的岗位。
棠折之正直、温素雪公平,只有慕以南,能不在乎那么多,不分对错全心全意帮助棠鹊。
那个幻想一直在棠鹊心里存在了许久。
渐渐的,不再是针对昆师弟,变成了慕以南与啾啾对峙。
在梦里,慕以南赢得了大漠里最终决斗的胜利。
钟啾啾被踹到一边,像条挂在绳索上的死鱼,挣扎弹跳了几下,没了动静。
少年收起琴,拂了拂袖子,棠鹊急忙奔过去。
待近到他旁时,漫天狂沙突然变成了一室温暖,熠熠烛光下,坐了许多人。柳缈、师尊、爹娘、棠折之、温素雪、乔晓晓……许许多多。仿佛回到了温馨的最初。
其乐融融。
棠鹊环顾四周,满脸惊喜柔软。
这时候,慕以南突然站起身,眼睛里结了冰,脸色白得发青,恨声道:“棠鸠那个废物,她算什么东西!”
他身上有着棠鹊从未见过的愤怒,仿佛气急。
“以南。”棠鹊愣愣喊了他一声。
屋外风声呼啸。
许是慕以南的那声“棠鸠”提醒了许多人,旁边练剑的棠折之突然转过身:“啾啾?”
他面露担忧:“这么大的雪,啾啾跑到哪里去了?”
棠鹊身子一僵,想到钟啾啾死去的景象,不知如何开口。
“出去找找罢,可别是迷路了。”爹娘一同撑起了伞,“我们去南边。”
棠折之:“那我去北边。”
一直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看书的温素雪也合起了书,道:“我与你们一起。”
“那你去东边,我去西边。”乔晓晓叉着腰,满脸担忧。
“别、别去。”棠鹊磕磕巴巴,六神无主,“别去呀,别去!”
提钟啾啾做什么,陪着她不好么。
“为什么不去?”乔晓晓突然转过脸,目光流露出隐隐的怀疑,“难道你怕我们发现你如何欺负伤害了啾啾?”
“……我没有!”棠鹊吓得浑身一震。
她没有伤害过她。
他们回过头,古怪地瞧了瞧她,离开小屋。
棠鹊哆嗦了一下,一想到他们发现钟啾啾惨死在她与慕以南手下的场景,便头皮发麻。
烛光再也不能给她温暖。
别去呀……
棠折之不应该站在云上遥不可及,冷眼旁观么?
爹娘不应该不宠爱那个盗匪寨子回来的小残废么?温师弟不是一直不想和她做朋友么?还有晓晓,你的剑是我送的呀,她明明与你素昧平生——
棠鹊慌了阵脚,想拦却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进风雪之中,被满世界的白雾吞没。
她有种预感,他们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
而慕以南又发起抖,说:“救我。”
他用一种极其恐惧的眼神看向棠鹊,像是深渊中的人对她伸出双手:“求求你,救我,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那一瞬间,棠鹊好似回到了慕以南与钟啾啾的战场上,深刻地体会到了他最后的感受——从愤怒到激动到疑惑,然后,濒死的绝望笼罩住他。
他眼睁睁看着他想要帮助的小鹊被人救走,而他根本逃不掉,后悔和惊慌攥进了他的心脏,吓得涕泪横流。
“好痛!”
慕以南的大喊惊醒了棠鹊,少年在烛火下发疯乱撞,撞到柳缈,柳缈也喊起痛。
棠鹊手足无措,左右环顾:“哪里痛?我要怎么做?你们哪里痛?”
然后,痛呼突然全部消失,少年直直看过来,瞳孔如死人一般扩散,问:“你说哪里痛?——我被炸成血雾了,当然全身都痛啊。”
棠鹊愣住。
砰的一声。
她被吓得一惊。
少年粉碎消散,腥臭四溢,几滴血腥贴在了棠鹊面颊上,她尖叫着后退,却又被什么一碰,跌倒在地,转头去看,是柳缈冰冷的尸体,丹田爆裂,胸前插着一把刀。
一室的温暖转眼间变成了一地冰凉。屋内人走的走,死的死,好像天道和她开了个镜花水月的玩笑,让她得到又失去。
棠鹊浑浑噩噩。
“不要!”
她尖叫。
不要离开她。
都回来,回来!
她徒劳地抓紧手,却像是抓了一把沙,越是握住,越是流走。
最后少女挣扎中碰到了一个人。她抬头看了看,荒芜的爬到了明皎腿边,趴上他膝头,呜呜痛哭。
……
少女痛苦地闷哼一声,突然从草甸上弹起,手脚冰冷,风一吹脸上也是凉凉的,她抹了一把,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慕以南的死亡,她根本无法承受,整个人痛苦到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他的面孔,有如一把刀在凌迟她。
柳缈的死她已然承受不住,蓝颜知己的死又让她心口破开一个大洞,千疮百孔。
而其他人,也在慢慢远离她,早已拉不回来。
她一个哆嗦。
“做噩梦了?”有人问。
棠鹊茫然地望去,擦擦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那人,像归巢的倦鸟一般心灰意冷,大脑空空抱住他。
却听那人叹息一声,大手放在了她发顶,温柔的抚摸。
棠鹊闷闷的:“师尊,你会不要我吗?”
“我若是不要你,又怎会来救你?”高大的男人如同一棵树,今日也在替她遮风挡雨。
棠鹊又蹭了蹭他,眼泪不自觉涌上来,一声呜咽,痛彻心扉。
“……我只有你了。”
全心全意,不由分说待她好的人,只有这一个了。
不要再离开我。
***
啾啾昏迷期间,队友们打了几场架,抢了不少令牌,得出结论是——还是与修士争斗令牌来得快。
到了现在,几个人点了点,他们只缺六块令牌就够数了。
闻言,钟棘普普通通地表示:“我有啊。”
说着,将他拿到的东西倒在了桌上,哗啦一声,小小一张桌子竟然容不下他这一堆令牌,噼噼啪啪掉了不少在地上,怎么说也得有一百来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