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伸手抚了抚他的胸膛,道:“四德嘛,等我想到再说。”白玉唇角一扬,笑得妩媚勾人。
这一夜,白玉激动得睡不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一些行李,也不用小蕖帮忙,沈墨劝她早点休息,明日再收拾,但白玉并未理会他,沈墨便一直在她身旁晃来晃去,像是刻意找存在感似的,也不知道想做什么,白玉依旧不理会他。于是这一夜,白玉和沈墨十分平静地度过了,也没发生特别的事情。
他们这边平静,然许子阶那边并不平静。
夜里刮起了风,狂风呼号,飞沙走石,电光在天边劈过,雷声滚滚而来,不到一刻,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大雨打在窗纸上,籁籁作响。
许子阶心中抑郁,又被这骤雨狂雷弄得辗转难眠,更加烦躁起来。
回京,这本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可他欢喜的同时,心中还有股很烦乱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在担心什么。
回了京,他和红雪就彻底的不可能了吧?这般想着,忽然觉得心里有处地方空落落的,哪怕想到自己终于能够施展抱负,心口也仍然感觉不到满足。
许子阶突然长叹一声,随即睁开眼,目光盯着黑漆漆的帐顶。
雨下到后半夜,终于停止了,只是依旧有那断断续续的檐溜。许子阶仍然没有睡着,他心烦气躁,就连那檐溜也觉得格外的扰人,越听越烦躁,越听越睡不着,猛地从床上坐起,随手抄起床头的枕头,猛地向窗前掷去。
许子阶手撑着额头,摇头苦笑,他这是在做什么呢……他重新躺回床上,翻身朝里睡去了,捱至五更天,才终于睡着,昏昏噩噩,迷迷糊糊间,却又做起了与红雪有关的梦……
次日清晨,天已放晴,一缕缕晨曦透窗而进。红雪推枕而起,打开窗子,一阵湿风扑面而来,只觉遍体生寒。
红雪深吸一口气,闻到清新湿润的空气,不由莞尔一笑。想到可以回京,红雪内心也是高兴的,她在京城生活了许久,在那里,她更有归属感。
“姑娘,我服侍您梳洗吧。”小桃道。
红雪这才回身,梳妆之时,突然有底下的丫鬟来报,说许子阶生病了。
红雪拿着簪子的手一顿,随即问道:“怎么就生病了?”
那丫鬟是给许子阶送早膳去的,去时见他一直躺在床上,叫他也不理人,丫鬟有些担心,走过去查看,却见他脸色苍白,好像生病的模样,丫鬟不知如何是好,见他迷迷糊糊中呼唤了一声红雪的名字,那丫鬟灵机一动,便匆匆来禀报红雪了。
红雪虽是不想理会,但好歹也是相熟的人,不管说不过去,便领着小桃来到了他的住所。
屋内没有火炉,冷得很,大概是昨夜下雨的缘故,屋内还有些湿气,红雪想许子阶大概是受了寒。便让人小桃将炭炉烧得旺旺的,好赶走房内的湿气。
自己则来到床边,视线移到许子阶俊秀的脸庞,他侧躺着面朝外,脸色苍白,唇失去了色泽,剑眉蹙着,像是有些难受的样子。
红雪伸手正要往他额上按去,却听得他朦朦胧胧道:“口渴……”
红雪只能去给他找热水,待拿着水回来,许子阶却醒了,正要撑起身。
“身子既然不适,就别起身了。”红雪上前几步,想要扶许子阶坐起,然手刚伸上前,便缩了回去。最终只是呆呆地站在床榻旁边。
许子阶看到红雪有些惊讶,他靠着床头,觉得嗓子有些痒,手抵于唇间,轻咳了几声,虚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丫鬟说,说你生病了。”红雪淡声道。
“这丫鬟真是多嘴。”许子阶虚弱道,说着又咳了几下。
红雪皱了皱眉头,见他面容憔悴,声音沙哑,想到马上就要回京了,他这时候生病可太耽误事情了,也顾不得两人关系已经生分的事,便坐在床沿,担心地问道:“可是发烧了?”红雪说着便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许子阶抓住了手腕,红雪一惊,忙要收回,越被他越握越紧。
红雪急得不行,待要用力抽出手,许子阶却蓦地急咳几声,红雪眉头一紧,只能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许子阶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红雪,你在关心我么?”
红雪避开他炽热的目光,脸色骤冷,“我并不是在关心你,只是明日就要回京了,这时候你生病会拖累大家……”
原来是这样啊……许子阶唇角浮起一抹自嘲之色,随即松开了手,“我没事,不会耽误行程的。”
红雪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些,不由看了许子阶一眼,却见他沉默地注视着自己,待要不理,又被他眸中的火热弄得有些不适,“你盯着我做什么?”
“红雪,我想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许子阶看着她,道,声音低柔得如同情人间的昵语。昨夜他梦到了她,梦到两人成了亲,还有一个调皮可爱的孩子,醒来后却发现一切只是梦,这令他怅然若失起来。
如今,明明人近在咫尺,他觉得她离他十分遥远,哪怕握着她的手,他内心依旧孤寂不安。
红雪知晓眼前这男人向来说情话,将女人的心玩弄于鼓掌之间,而她却不想去分辩他的话是真是假了。
红雪冷冷道:“你不是喜欢我,只是得不到,才念念不忘。”
见她神色不以为意,许子阶心中有些许失落。不过她不信自己也是正常的,他们之间所说过的情话似乎永远都参着假意。而他,几乎没对她真正坦诚过。“我就如此不值得信任么?”许子阶有些不甘心道。
“是,我不信你。”红雪目光坦然地直视着他,道。
许子阶微微苦笑,不愿再替自己辩解分毫。年少时,不免追求过所谓真爱,然自成年后,他便不曾再对某一女子有过执念,他一向风流多情,却从不沉迷女色,当断则断。情爱对他来说,不过是你情我愿,合则聚,不合则散的事。唯独这次,他却在红雪这里跌了跟头,且拖泥带水,纠扯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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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节,天气晴,并未下雪。
白玉沈墨等人于这一日启程回京,因为要押送朝廷罪犯,圣上下旨,让镇军江飞虎派一队人马护送沈墨进京。
马车这会儿正穿山越岭,向京城方向而去,白玉是不愿意在这个季节出行的,但是一想到是回京,且马上就要见到京中的好友,她内心是极其欢喜的,旅程的艰辛便没什么大不了了。
白玉与沈墨乘坐第一辆马车,此刻他正倚着书箱上,修长的指尖撑着额角,闭着眼假寐,白玉知他昨夜没有睡好,一直在处理事情,直至四更天才睡下,没睡几个时辰,又起了床。
白玉也不打扰他,独自一人觉得无聊,便想开窗透透气,但怕沈墨冻着,便拿起一旁的羊毛毯披在他的身上,就这样的动静已经没有吵醒沈墨,可怜他真的累及了。
白玉开了一点点窗,见外头黄沙满地,远处一带带的山峰从眼前闪过,雄奇挺拔,绵延不断。
外头天阴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雪了,寒风刺骨,冻得白玉直打哆嗦,没一会儿,便觉得全身冰凉,白玉连忙关上窗子,缩回到被窝之中。
傍晚,车队在驿亭中停驻,准备休整一夜再出发。
白玉与沈墨在房间洗漱完,出来用膳,一看外头,天全暗了下来,还下起了雪,被风一刮,飘飘洒洒,如梨花乱舞。
晚饭是吃的是羊肉汤,汤内加了面片,虽不是十分丰盛,但是管饱,羊肉炖得烂烂的,还加了香料,吃起来很香,吃完发了满身汗,胃里都是暖烘烘的。
许子阶受了凉,身子不舒服,一直在房间里休息,沈墨让林立去叫他,许子阶只说没有胃口,就没有出来与众人一起吃饭。
许子阶生了病,总是需要人照顾的,而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红雪头上,红雪也没有什么怨言,毕竟还是同伴,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
见许子阶没有胃口,红雪便借驿亭的厨房自己煮了些清淡的肉粥,又让小桃熬药。
红雪端着粥去到许子阶的房间里时,许子阶依旧捂着被子侧躺在床上,被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总觉得他的背影有股落寞的感觉,红雪压下心头那股奇怪的好困,走过去叫醒了他。
许子阶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整个人只觉得难受得很,还没力气。
“吃点粥吧。”红晕把冒着热气的粥端到他面前,递给他,“吃完还要喝药。”
“我现在吃不下,你放桌上吧,我待会儿再吃。”许子阶没精没神地说道,说着又准备躺下。
红雪阻止了他,深吸一口气,劝自己没必要与一病人置气,于是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用汤匙舀了勺粥,放在嘴边轻吹了下,递到他唇边,“吃不下也吃一点,若你想病快点好的话。”
许子阶视线落在她那红润饱满的唇上,目光一柔,一口吃下她喂来的粥。
“这是你亲自熬的粥么?”许子阶唇角忍不住微弯,眸底满是笑意。
“嗯。”红雪淡淡道,又舀了勺粥,一抬眸见许子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眸中流露出深情,红雪心咯噔一下,连忙别开了视线。
“你既然拒绝了我,又何必对我如此好,是想让我彻底的离不开你么?”许子阶眼眸中多了一抹哀伤之色。
红雪不理会她的话,将粥递到他嘴边。许子阶依旧吃下,剑眉却微一皱,而后,笑容依旧。
红雪捕捉到他瞬变的神色,想到刚才的粥未吹,他估摸是烫着了,心中不免幸灾乐祸,唇角微扬了下,亏得他一声也不吭,本想再捉弄他下,但想着他是病人,便丢了这念头。
红雪已经许久不曾都如此对他笑过了,她脸上的浅浅笑靥令许子阶内心一动,手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
红雪脸一沉,猛地把汤匙放下。
“怎么,生气了?”许子阶语气有些无辜,更像是在与她调情。
红雪怕自己重蹈覆辙,干脆彻底冷下了脸,“你双手是废了么?”
许子阶微怔,随后摇了摇头。
将碗塞到他手中,红雪没好气道:“既然没废,你自己吃。”
许子阶这才反应过来。明明占尽了便宜,却假装委屈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喂的呢。”
“你……”红雪怒视他。
“好好,我自己吃,你别生气。”许子阶呵哄道,脸上却满是笑意。
红雪心中登时更气了,别过脸不去理他。
无需红雪喂,许子阶三两下便将粥喝完了。
红雪从他手中夺过碗,“我走了。”
红雪起身正要走,却被许子阶一把拉住,他挽留道:“别走。”
红雪有些无奈,或许他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如今的举动是在关心他,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两人如今的关系,“许子阶,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之所以来照顾你,仅仅是出于同伴的情谊。”
许子阶眸一黯,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知道……”握着她的手松了些。
红雪抽回手,转身离去,许子阶看着她那毫无留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渐渐地,又浮起了一抹坚定之色。
这次,他不想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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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车队行走在一条古老官道上。
昨夜下了雪,今日天虽放了晴,雪仍然没化,山峰,树上,地面皆铺了一层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成了银妆玉砌的世界。
前方不到二里乃是刺桐山。刺桐山周围皆是险山恶林,古道荒凉,人烟罕见,听闻这里最容易有盗贼埋伏抢劫,上次他们并未遇到,只是每次经过此处,都会加倍小心一些。
沈墨这会儿正靠在书箱上,执书静阅,白玉在被窝中小憩。
“大人,前方就是刺桐山了。”帘外车夫敲了车门,禀报道。
“知道了。”沈墨压低声音道。
白玉睡得浅,闻言便惊醒了,从被窝中爬起。
沈墨柔声道:“不睡了?”
白玉摇摇头,耳边是马蹄的嗒嗒声,车轮辘辘的声音,偶尔还有自树林间传来一两声怪鸟的凄唳声,白玉打开车窗一看,远处山势险恶,近处古木参天。
他们走在刺桐前最艰险的一段山道上,前面是一段悬崖,下面是百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悬崖上架起一座石桥梁,两边有铁索护栏,众人需要下了马车,行过桥梁,免得发生意外。
就在众人准备过桥时,沈墨乘坐的马车上的字匹马忽地发出一声扬蹄嘶鸣,车夫前去检查,发现是马蹄铁磨损了,马蹄钳了枚钉子,需要处理一下。
这会儿已是晌午,沈墨决定原地休息,让众人搭锅煮饭,待吃完午饭再继续赶路。
白玉在马车里待得无趣,便下了马车,沈墨仍旧在车内看书,怪不得他学识渊博,要是她书不离手,她腹中墨水也一定很多,不过她可静不下来看书。
白玉去找了红雪,红雪也刚下马车,白玉看了看红雪,又向马车看去一眼,问道:“许先生好些了么?”
红雪道:“我看他没什么大碍了,不会影响赶路的。”
“红雪,我看这几日你一直和许先生在一起,你们……”白玉想问两人有没有和好的可能,却又担心红雪不高兴。
红雪知道白玉的意思,也没有不高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白玉轻叹了口气,这是他们两人的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玉有些无聊,便去看火夫烧火热汤,突然又看见石桥旁边竟然生长着一种野菜,那种野菜可以用来煮汤,白玉走过去,蹲下来,扫去上面的雪,正要拔几棵,突然看见被雪覆盖着的石梁已经断开来,一端滑了下去,搁在一横倒的枯木上,看起来,是人为造成的。
白玉大惊失色,如果她们方才就过去的话,恐怕会堕入百丈深渊。
白玉起身回去,告诉众人道:“大家不要过桥去,这桥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
白玉连忙上车,将此事告诉沈墨此事,白玉相信,定是有人想要沈墨的性命,或许是京中的某位高官。
听闻白玉的话,沈墨眉宇间瞬间凝了一抹寒色,正要下马车,与白玉一同去查看。
忽闻一阵呼喝声,白玉美眸一凝,打开车门,便见一群蒙着黑面纱,手持刀箭的强人自四面包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