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权臣——石阿措
时间:2021-01-23 10:05:02

  小蕖开心地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碗樱桃酥酪,还有几样精致小点心,“多谢大人。”
  小蕖天真孩子气,也不掩藏心中高兴,眼睛笑眯成一条线。
  沈墨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纯粹喜悦,目光变柔,笑着提醒道:“这些都放了糖的,一次不要吃太多,小心长蛀牙。”
  小蕖点点头,又看向沈墨,见他脸上的笑容有着藏不住的喜悦之色,她家大人平日里也爱笑,只是平日的笑都是温温润润,或者清清淡淡,却不想今日笑得这般明媚,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的。
  他脸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红晕,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想是喝了酒。
  小蕖想,她家大人一定是遇到了高兴的事。
  沈墨回到卧室,径自走进屏风,褪去沾着酒气的衣物,换上宽松常服。
  他今日的确十分高兴。
  内阁王学士告老还乡,内阁空缺一位置,他的老师柳阁老,即内阁首辅柳稷山,准备推他入阁。内阁力压六部,权势最重,若能入阁,自是风光无限。
  只是……
  沈墨想起柳阁老问他可曾定亲,眸中的笑意不觉敛去几分,蓦地又想起白玉来,唇角不觉勾起一丝淡淡嘲讽,有什么可想的,他与她断无可能。
  沈墨穿好衣裳,缓步踱到院中。
  此时金乌西沉,晚霞如焚,整座院子笼罩着一层绯色,如梦似幻,沈墨此刻心中却无比明朗。
  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十分清楚,也一直坚定地朝着那方向前行。
  沈墨受邀参加了柳阁老的家宴。
  这一日,亦是其爱女柳文琼的十六岁生辰。
  柳文琼既沈墨认识的柳文,当初女扮男装与沈墨结识,沈墨一直知晓她是女的,只是未曾捅破这层纸。
  沈墨的马车刚停在沈府门口,即有家人在出来恭迎。
  沈墨翩然下马车,只因见的是他老师,沈墨着装上稍有讲究,一袭箭袖白袍,云纹高底鞋,长发高高束起,长身一立,挺拔如竹。
  却不像以往那般宽衣博带,潇洒随意。
  面前赫赫门庭,一对石狮威风凛凛,约有七尺来高,里面飞檐斗拱,碧瓦朱甍,流金溢彩,雕龙画凤,端的是美轮美奂,官家气魄。
  沈墨是来过的,并不以为奇,随着家人进府,府中却布置得焕然一新,家人仆妇忙里忙外,处处彰显着热闹氛围。
  沈墨随着柳府家人刚转进一月洞门,便见花阴处,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再走近些许,便听到了女子小声说话的声音。
  沈墨生得俊美,气质超然,性情又温尔尔雅,脸上时常挂着温润的笑,让人如沐春风,心生亲近,因此他每次一来,总有一帮春心荡漾的婢女躲在暗处偷偷的看他。
  沈墨早已习惯,无奈一笑,置若罔闻。
  沈墨以往来柳府拜访柳阁老,都是由柳府家人领着到他的书房或客厅,走的都是固定的路,今日亦是先去书房,却走了另一条路,沈墨心中虽存疑虑,却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穿过曲廊,途经一静雅庭院,却见一抹身影蓦然闪过,不觉往里一看。
  随后那里面房屋一面纱窗“呀”的一声打开,探出一云髻雾鬟的绝色佳人来。
  两人恰对视上,皆微愕了下,那女子随即朝他嫣然一笑,闪到窗后去了。
  沈墨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垂眸一凝思,不知想到什么,俊美的脸上挂起轻浅笑容。
  柳府家人将沈墨领至柳阁老书房。
  彼时柳阁老正在书房中欣赏一件古董,听闻沈墨至,却迎了出去。
  但见其穿一身湖蓝圆领长袍,腰系玉带,脚着皂靴,蚕眉凤目,颔下一绺乌亮胡须,看起来气宇轩昂,有种睨视万物的气度,虽是五十岁的年纪,却不甚显老。
  柳阁老热情邀请他进书房,又命人看茶。
  书房华美富丽,桌椅整齐排列,都是上等楠木所制造,古朴而大气,满壁都挂着古画古董,也有文人墨笔,几上设着博山炉,香烟袅袅。
  两人叙了师生之谊,又谈了会儿朝堂之事,直到家人来传客人到,柳阁老才与沈墨一同去宴客厅,柳阁老此次办宴会原是有私心在的,请的不过一帮较为熟识的亲朋好友,办得并不是十分奢华。
  沈墨这边参加着宴会,白玉那边亦被秦氏邀至了沈府。
  这几日,她收到秦氏的两次请帖,第一次白玉以要赴宴会为由回绝了,结果隔日又收到了请帖,白玉却不过秦氏的热情,又念及她是沈墨的母亲,不好拂她面子,便同意来沈府作客。
  来沈府时,白玉还特地向丫鬟打听沈墨在不在府中,听闻他不在才稍松口气。
  自从那夜他送她回红袖坊,她与他说了那一番撇清关系的话后,沈墨就没有再找过她,想必是已经忘怀了。
  他那样有权有势,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是不缺女人的。
  双方皆无意,这样就挺好,免得她心怀惭愧,毕竟当初是她主动勾他的。
  白玉想着,虽然秦氏待她殷勤周到,但既要与沈墨撇清暧昧关系,以后还是少来沈府得好,便决定今日就与秦氏说清楚,以后再不来了。
  在去秦氏院子的路上,白玉不小心撞了一人,说是不小心撞,其实更像是那人刻意撞上来的。
  那是一个男人。
  年轻,俊俏,可白玉第一眼看他就很不喜。
  他看着她的眼神色眯眯的,方才还借着撞来之时,故意凑她身上嗅了几下。
  白玉美眸嗔向他,暗含不满。
  这人面色苍白,双眼浮肿,眼下发青,一看就是酒色之徒。
  那人撞了她也不道歉,嘿嘿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脚下迈着轻狂不安分的步伐,悠悠而去。
  白玉撇了撇红唇,亦袅娜随丫鬟离去,其间却忍不住向丫鬟笑问:“方才那人是谁?”
  领她这名丫鬟却非上次那丫鬟,这丫鬟年纪小,被教得一板一眼,不过细看还有点孩子气。
  丫鬟亦不隐瞒,恭谨道:“那是我们府中的二爷。”
  白玉暗暗吃惊,果然龙生九种,各有不同,沈墨那般恂恂儒雅的贵公子,却有这么个吊儿郎当的轻浮弟弟。
  白玉笑盈盈,随口说道:“他与你们大人却不甚相像。”
  见她和颜悦色,语气温柔,丫鬟不自觉地回答:“他们并非同母所生,大人是侍妾……”蓦然顿住,自知逾矩,那丫鬟闭口不言了。
  白玉却已听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更觉吃惊,原来沈墨并不是秦氏的亲生儿子,她一直以为沈墨是嫡长子,自小尊贵,不料竟是妾室所生?
  不过看两人这模样气度,倒像是反过来一般。
  不过,这秦氏对沈墨倒是事事关心,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这假儿子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性格又温柔平和,她怎会不喜?
  白玉随着丫鬟进了静院,仍是秦氏的贴身丫鬟迎出接应,这次却是直接把白玉到了秦氏的内室。
  秦氏的内室铺设华丽精美,银屏金鸭,
  锦衾绣幕,应有尽有。
  秦氏午睡起没久,坐在妆台前,刚好完妆,看见她进来,便起身热情地握住她的手,笑道:“白玉,你可算来了,我这几日,一直盼着你来。”
  白玉尽量收敛平日的狂媚,温婉一笑道:“太夫人近来可好?”
  白玉心里其实一直想不大通,这秦氏出身名门,端庄贞娴,是个高贵的人,而她身处风月场,向来被一众贵妇人鄙夷的,这秦氏怎么就对她这般殷勤?而且在她眼中,亦看不到不屑之色。
  “挺好。”秦氏拉着她的手到榻上坐下,又亲切地说道:“白玉,你没吃午饭吧?”
  “还没。”白玉微微摇头,她被邀请巳时来,自然赶不上吃午饭。
  秦氏凝望着她妩媚姣好的面庞,笑意不禁加深道:“正好,我也没吃呢,这会儿我正准备叫人传饭,你陪我吃些吧。”
  秦氏笑意殷勤,白玉只能点头同意,不片刻,即有几名丫鬟送菜肴佳酿上桌。
  秦氏邀她入桌,烟儿亦被丫鬟们叫到外边吃去了,秦氏体贴丫鬟们,让她们不必伺候,出去外边吃饭了,内室便只剩下白玉和秦氏两人。
  两人谈谈笑笑,又劝饮一回。
  秦氏忽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不知怎的,我看见你就觉十分亲近,好似我们前辈子是姐妹一般,若能得你贴身相伴,这该有多好。”
  白玉脸色微一变,觉得她这话似有某种深意,不好回应她,而且虽然她看起来十分年轻,但两人明明差了一辈分,却被她说成是姐妹,这实在有些古怪。
  白玉佯装诚惶诚恐道:“太夫人说笑了,奴家不过一卑贱舞姬,蒙太夫人青睐,已是荣幸之至,怎敢与太夫人姐妹相称,贴身相伴。”
  “白玉,你不必拘谨,就当我说说笑吧。”秦氏笑道,随即又殷勤劝了她好几杯酒。
  白玉觉得有些酒劲儿,怕当着秦氏的面丢乖露丑,便推醉不饮。
  秦氏也不勉强她,两人又吃了些饭菜,这时,秦氏忽然起身,借口要去行个方便,就离了饭桌。
  白玉见秦氏到了里面,挺直的纤腰不觉一垮,手肘支着桌面,纤手抚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坐在位置上等秦氏回来。
  突然,她感觉好似身后有人在监视着她,不由回眸一看,恰与背后那窗窟窿上的一只眼睛对视上,顿时吓得白玉头皮发麻。
  那只眼睛猝不及防白玉会看来,猛地闪去,便见一道人影似地飞快一晃,就不见了。
  白玉望着那空荡荡的窗窟窿,惊魂未定,酒亦醒了几分。
 
 
第37章 好像越来越热了。
  柳府。
  沈墨浅饮着酒,有些心不在焉。
  柳阁老办的不过是普通家宴,酒宴上大家并未讨论朝堂之事和诗词歌赋,聊得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偶尔还聊到谁家添了貌美姬妾,无趣得很。
  沈墨意兴阑珊,却碍着人情面,只得与众人言笑晏晏。
  酒至三巡,柳阁老忽然提到今日是其爱女柳文琼的十六岁生辰,便要请她出来给大家敬个酒,抚琴一曲。
  众人纷纷道好。
  这些人中,大多年长,有柳阁老的好友和亲族舅爷等人,他们都是见过柳文琼的,自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席中只有沈墨一个年轻后生,大家却没有想到他要避嫌。
  沈墨长眉微凝了下,不过顷刻间又恢复了温润笑容,他并未发表一言。
  柳阁老朝着沈墨的方向瞥去一个略含深意的眼神,便叫来一丫鬟,与说了几句话,那丫鬟领命而去。
  原来柳阁老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为其女择婿。
  沈墨是他的学生,两人同朝为官,柳阁老爱沈墨能力与人品,早已将他视为接班人,如今柳文琼已到婚配之龄,柳阁老欲将她嫁给沈墨,结个翁婿之缘,亲上加亲。只是他身为内阁首辅,又兼沈墨的老师,他实在拉不下这老脸主动向沈墨提出要将女儿嫁给他。
  便故意抛下这橄榄枝,等着沈墨知晓他的意图,主动上门提亲,他自信以他女儿的才情定能引沈墨动心。
  不片刻,两名仆妇搬来一琴案,丫鬟搬着琴囊,挂帘,忙着铺设摆放。
  就在这会儿空,林立静悄悄进来,在沈墨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墨闻言笑容一滞,长眉不禁萃了抹寒。
  林立见他脸色有些冷沉,便试探道:“大人,可要备马车回去?”
  沈墨略微犹豫,沉脸道:“不必。”
  林立只好鞠躬退下。
  少倾,一遮着面纱,身着白玉兰软罗的女子在侍女的簇拥下,娉娉婷婷地走出来,一清丽雅淡的净眸与沈墨对视着,那里面漾着不容忽视的脉脉幽情。
  不过一眼,沈墨便认出是柳文,也是方才开窗的那女子。
  毕竟是大家闺秀,没有彻底在年轻男人面前展露全貌,沈墨微松口气。
  虽她女扮男装时,两人并未避嫌,但如今她既恢复女儿身,自然不能再唐突佳人。
  柳文琼给大家请了安,便进入了帘下,不一刻,便听见琴音袅袅,透帘而来。
  虽无言语,琴可通情。
  那情丝万缕,幽幽别情,经那指尖流淌而出,轻轻飘飘地荡漾开来。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旁人不懂,沈墨岂能不懂?
  他俊美的脸上漾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置于膝盖上的修长手指却不自觉地轻轻敲打起来。
  音调一转,恰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少女娇羞,无法抑制的喜悦皆由那灵动纤婉的柔荑间传达出来。
  曲罢,柳文琼起身,向众人微微一福身,隔着薄帘,眼神锁定在沈墨身上,樱唇微绽,向众人说话。
  沈墨有些心神不定,没听清柳文琼说了什么,只是见着柳文琼以茶代酒,饮了一杯。
  便由侍女簇拥着下去了。
  临去之前,她依依不舍地望了沈墨一眼,希望他能够看她一眼。
  沈墨却不曾察觉,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渐渐感到烦躁不安,他脸上温润柔和的笑容不自觉地敛去,眉凝寒霜。
  仿佛有人与他说话。
  说了什么?
  沈墨微微抬眸,看向出声那人,想了想,那人似是问他:曾娶否?
  大约是动了做媒之心。
  沈墨扯了扯嘴角,笑着回答:“没有。”
  却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众人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沈墨亦被自己的举动惊了下,本欲坐下,却身不由己,朝着众人作了一揖,抱愧道:“各位实在抱歉,我本不愿扰大家雅兴,怎奈方才听随从来禀,家母突发疾病,不知情况如何,我欲回去一趟,请各位容许我先行退席。”
  柳阁老看着他神情莫测,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心中却着实有些不大高兴,却只能道:“令堂既然有疾,暇之便先回去吧。”
  沈墨得到柳阁老的首肯,即刻离席,大步流星而去。
  沈墨出了宴客厅,在外面等候的林立见他有些吃惊,连忙上去。
  沈墨神色不似以往柔和,有些僵硬,冷声道:“去叫马车,回府。”
  沈墨刚从林立那得知,秦氏又邀请了白玉到府中,且沈霖亦回了府,自上次秦氏瞒着他邀请白玉至府,他便猜测秦氏并无好心,秦氏那人表面端庄娴静,实则阴险毒辣,嫉妒心极其严重,只要她不喜欢那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除去她。
  沈墨知晓秦氏断然不是真正喜欢白玉,却又找不到理由让白玉莫要再接受秦氏的邀约,只能在秦氏身边安插眼线,留意秦氏一举一动,只要秦氏有异常之举,便命眼线即刻禀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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