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所有的耐心都耗在了容虞身上,却好似没有丝毫作用。
这份感情依旧杂乱又漆黑,他被困在里面,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容虞一直望着他,待到他走出门去,房里重新归于寂静时,她才慢吞吞的站起身来跟着走了出去。
她默默的站在书房外的走廊下,看见沈映已经换了身衣裳,是一身墨色的官服,神色冷冽又不近人情,仆从弯着腰不敢说话,谨欢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边。
天色有些灰暗,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直到沈映走出院子真正的坐马车离开,她才慢慢的收回目光,站在原地站了一会,目光有些涣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里。
“姑娘,殿下走了吗?”小蔷端了盆桂花糕过来,探头问容虞。
容虞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她看起来心情不好,小蔷想着可能是因为沈映走了容虞才这样,便道:
“没事的姑娘,殿下肯定会回来的,殿下平常就特别忙,奴婢还是第一回 见他闲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是为了姑娘你。”
容虞又嗯了一声,没有其他的反应。
小蔷见容虞兴致不高也没再说起这个,只笑意盈盈的道:“姑娘,奴婢方才从后院摘了些花过来,这种花特别好看也特别香,姑娘你看看。”
容虞看了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呀,看书?写字?姑娘你的手那么好看,一定喜欢弹琴吧!”
容虞不语,小蔷便以为她不喜欢,表情有些失落:“……那姑娘你难道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恰逢这时,有小厮敲了敲门。
过来的是两个青衣小厮,他们抬着一个木盒子,道:“姑娘,殿下走时令奴才将这送给您,殿下说您要是喜欢就收下,可以再南苑放着,也可以带走,不喜欢的话也可以转送给他人。”
木盒被打开,里面是一面琵琶,做工精良,雕刻细致,被打磨的很细致,泛着淡淡的流光。
容虞道:“放下吧。”
“是。”小厮退下,一旁的小蔷神色很是激动,道:
“好漂亮的琵琶啊,呜呜呜,这一定是那个琵琶,我就说殿下肯定是拿来送人的。”
容虞:“?”
小蔷连忙道:“姑娘我就说你喜欢弹琴吧!前几个月奴婢就听说殿下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面琵琶,奴婢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说这个可珍贵可珍贵了,是凤凰木的,殿下花了好些心思才弄到的。”
“殿下对您真的很上心呀,奴婢从来没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这样。”
她甚至听说殿下为了这个琵琶特地亲自去了一趟江南,那时候正逢南边涝灾,来回一趟不说有多舟车劳顿,危险肯定是有的。
奇怪的是,那个琵琶被带回来之后一直放在南苑,殿下不用它,也没有把它送给别人,大费周章把它带回来之后就把在放在那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她一直觉得这个琵琶背后有一段风月情事,如今看来肯定是这样!
“姑娘姑娘,你快试试,姑娘你谈琵琶一定很好听!”
“太好看了!一定很贵,见到它一定是奴婢的荣幸。”
一旁的小蔷感动的跟什么似的,容虞的反应却淡淡的,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问小蔷:“你很喜欢?”
小蔷点头,道:“当然啊,姑娘你不喜欢吗!”
容虞:“那你带走吧。”
小蔷:“……”
小蔷脸上的欣喜和兴奋逐渐退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问容虞:“姑娘,你不想要吗?”
容虞根本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她摇了摇头,说:“不想。”
小蔷道:“可…可这个是殿下他好不容易弄来过来的。”
容虞道:“哦。”
哦?!
小蔷道:“…姑娘,‘哦’是什么意思啊。”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高了不少:“难道……您不喜欢殿下?是殿下强迫带您来的?!”
殿下居然是那种喜欢强取豪夺的人吗?
可容虞说:“我喜欢他。”
但紧接着她继续道:“但他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
神色冷漠,眼里全是薄凉。
小蔷不说话了,可能是她脑子不行,她根本就搞不明白容虞说的话。
为什么喜欢殿下,却又对殿下送过来的东西那么冷淡呢?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不要说是这样珍贵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小香囊都还是令人欢喜的。
方才容虞说的话对于在一起的两个人来说,未免也过于冷漠了些。
她忽然有些难过了。
殿下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弄过来的东西,小心的一直保存着,只为有一天可以好好的送给心上人,但是那人看到了,却不屑一顾。
琵琶最终被小蔷收了起来,想着或许是因为殿下和容姑娘吵架了,所以容姑娘才那个态度。
………
压抑了半天的雨终于哗啦啦的下了下来,容虞放下手里的碗筷,问:“沈映什么时候回来。”
小蔷和容虞待久了,不知道为什么话也变少了,突然被问话她还有点紧张,道:“…奴婢也不知道,殿下平常很忙,但是应该一会就回来了…吧。”
话越说道后面声音就越弱,她和容虞相处了一天,这还是第一回 容虞在沉默中主动问她话,但她…却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雨越下越大,容虞打开门,有雨水溅到了她的身上,小蔷道:“姑娘,您要不还是进去吧,外面寒气大……”
容虞不理她,又朝外面走了些,屋檐根本遮不住那么大的雨,她越往前砸在她身上的雨就越多。
外面官道寂静,只有雨水砸下的声音。
不知道站了多久,容虞才转身回了房间。
夜色越来越重,但沈映还没回来。
容虞也不睡觉,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不说话也不做别的,就真的只是等待而已,这样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小蔷早就发现了这位姑娘好像…和常人不太一样,但见此还是抿了抿唇,忍不住提醒到:“……姑娘,也许殿下今晚不回来了,您要不先歇息吧。”
容虞道:“你先下去吧。”
小蔷道:“没事,姑娘,奴婢就在这陪你……”
话没说完,她突然对上了一双沉静又漆黑的眼睛。话音戛然而止,这目光分明平静无比,但在这夜中的烛火下却莫名有些渗人。
容虞重复:“你先下去。”
小蔷:“……是。”
小蔷一走,原本就寂静的房间便更加寂静了下来,明明安安的烛火下,容虞自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朝外面看着。
静静的等沈映回来。
第二十一章 “但是你可以亲我。”……
空气浮动着泥土的腥味, 打开的窗户会时不时飘进雨水,容虞看着桌面被雨水一下一下打湿,想了想, 然后起身把窗户关上了, 然后又把方才桌子上的水渍擦干净。
是沈映住的地方,不可以弄脏。
大雨下至半夜, 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容虞依旧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脚慢慢的动了一下,涣散的目光聚拢了些,看着空旷又寂静的房间。
半晌,她起身去找她在来南苑前, 让沈映带她去那个小巷子里带来的小木匣子。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 先是从里面拿出了那块古朴的玉佩, 后来可能是觉得玉佩容易碎, 然后又放下, 转而拿起了那块被叠的方方正正的帕子。
她将帕子撑开,慢慢的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紧接着把另一只手放在覆在上面, 握紧。
她又重新换回了方才的那个姿势, 坐的端正,一动不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长廊上忽然传来几下微小的声音, 紧接着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沈映走了进来,他的动作分明有在刻意放轻,但他未曾料到容虞一直没睡。
他身材高大却有些清瘦, 身上带了着寒气,肩上也被雨水打湿了,绣着金线的长靴上沾了些泥土。
看向容虞时,目光有错愕一闪而过,随即皱了皱眉,语调里带了些责备:“怎么还不睡。”
容虞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然后轻轻的抱住了沈映劲瘦的腰,靠在他胸口,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
“在等你回来。”
房间里只燃了一盏灯,有些昏暗,沈映一低头就能看见女人那白皙的脖颈还有卷翘的睫毛,她的动作亲昵又带着依恋,在寂静的深夜之中,仿佛带着某种暗示。
但沈映知道,她就是仅仅想要抱他而已。
可奇异的是,纵使这样,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所有压在心底的阴霾还是一扫而空,一直让他觉得困扰的东西也忽然间变得明朗起来。
容虞啊,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倘若她不爱他,也绝不可能爱其他人。
沈映轻轻推了下容虞,但容虞的手收的更紧了,他只得无奈道:“我身上不干净,别弄脏了自己。”
容虞道:“不,你是最干净的。”
沈映不知该说什么,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就站那仍她抱着。
过了半晌,容虞才松开他,仰头说:“你骗我。”
沈映问:“骗你什么了。”
“你说如果我过来了,想见你的时候你就在我的身边,但我今天等了很久。”
如果忽略容虞语调里的毫无波澜,说着责备的话语调里却毫无责备的意思,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对他撒娇一般,沈映愣了一下,忽然低低的笑了出来。
他拉住容虞的手,带她朝屋子里走了走,道:“是我做错了,下次不会了。”
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对,他低下头,忽然注意到了容虞手腕系的那条手帕,他抬起她的手,皱眉问:“带这个做什么?”
容虞道:“这是你的帕子。”
沈映:“我知道这是我的帕子,我是问,你为何要带着它。”
容虞抿了抿唇,然后道:“我很喜欢它。”
其实她说的沈映都知道也都明白,他知道容虞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这世上能令她安心的除了她的母亲就是他了。
但是容虞从不会去寻求他的帮助,好像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她面前,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知道归知道,但他想听容虞说出来。
其实关于容虞的过往,沈映知道的属实不多。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甚清楚,他所知道的,或许也只比外人听说的要多一点点而已。
因为发生变故的那一年他远在江南,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曾试图往深处查,但容虞却比他想象中要敏感的多,还没等查出什么,就制止了他。
所以这也就注定了他无法彻底的去了解容虞,去探究她的心理。
“我回来了,你就不需要再戴着它了。”
容虞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取下来。
沈映抚了抚她的头发,也不再说什么。
沈映是个十分喜净的人,纵然容虞就在他怀里,他还是受不了自己的衣摆上有被溅到的泥水,又同容虞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转身沐浴去了。
回来的时候,容虞安静的坐在床上,正定定的看着他,他毫不怀疑方才他去沐浴时,她也在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屏风,她根本就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对于男女之别,在她这里意义好像也不大。
沈映走过去,朝她眉心落下一吻,道:“很晚了,睡吧。”
容虞说:“我要你睡我旁边。”
沈映说:“好。”
她侧身对着沈映,手放在他的腰上,也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沈映忽然问:“今天那面琵琶,你喜欢吗?”
容虞:“不喜欢。”
沈映并无多大意外,语调也没什么变化,问她:“为什么不喜欢。”
容虞疑惑:“为什么要喜欢?”
沈映的手停在她的下巴处,一下又一下有意无意的摩挲着,道:“那你为何会喜欢我的玉佩和帕子呢?”
容虞:“我喜欢你,所以也喜欢你身上的东西。”
沈映道:“可那面琵琶也是我的东西。”
“你没有用过,不是你的东西。”
沈映看着她,语调带着诱导,认真道:“并非只有我用过才能说是‘我的东西’,我没有用过它,但他带着我的真诚还有期待,承载了我的感情,是比‘我用过’还要珍贵的存在。”
“你明白吗?”
容虞皱起眉,并不能理解沈映说的东西,她不能理解什么是“期待”也不能理解什么是“真诚”,更不知道为什么那面琵琶会承载他的感情。
她也不想去探究,因为她不关心沈映对她是什么感情,也不想要沈映来爱她或者保护她。
她喜欢沈映却不会去试图了解沈映,也不想要沈映对此回以同样的感情,她的喜欢仅仅只是,想要触碰他,想要他好好活下去。
容虞不说话,那那双淡漠的眼睛里透露出了太多东西,沈映看的一清二楚,但他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忽然挑起了容虞的下巴,吻上了那嫣红的唇,容虞表现的很乖顺,没有推拒他,甚至主动张开了嘴让他深入。
只是当沈映的手从衣服下伸进去抚上她的腰时,容虞皱眉,推开了沈映。
沈映垂眸看她,目光带着凉意,动作却轻柔至极,他将容虞面上的发丝拂到耳后,道:
“喜欢我,为什么还拒绝我?”
容虞动了动身子,对方才的事表现的有些抗拒,年少时那段黑暗又难以直视的记忆翻涌上来,夹杂着女人的哭叫还有男人们的c息,她低下头,呼吸变得急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