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虞低声念了一句“七天……”,然后对谨欢道:“知道了。”
谨欢第一眼看到容虞的时候觉得这个美艳的姑娘一看就不好亲近,后来见得次数多了……觉得容虞是真的不好亲近,他回回和容虞说话的时候都莫名的紧张。
空气有些沉默,谨欢思忖片刻,小心翼翼的措辞道:“九姑娘可要考虑考虑,是否愿意同殿下一道出行。”
容虞道:“不了。”
谨欢道:“奴才听殿下说,或许得出去近一年,九姑娘……”
他说到这里,目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一块白色的衣角,顿时就止住了话音,同容虞道:“殿下过来了。”
第五十二章 “殿下。”
……
“殿下。”
沈映扫了谨欢一眼, 温声问:“在说什么。”
容虞替谨欢答道:“我问了他一点东西。”
两人上了马车,沈映道:“问的什么。”
容虞说:“是关于你的事情。”
“怎么不直接问我。”
容虞抿了抿唇,然后道:“看到他就随便问了, 没想那么多。”
沈映嗯了一声, 然后道:“我走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容虞坐在沈映旁边, 答道:“没什么打算。”
沈映给容虞倒了杯茶,道:“总不能一直没有打算,待我回来时许都是来年十月份了,你要一直待在郡王府吗。”
容虞垂下眸子,道:“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沈映道:“我不想在你耳边念叨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种话, 但是你今年已然十八了, 容围他不会让你在府里待久的。”
容虞反问:“那又如何?”
“不如何, 只是你要听从他的安排吗。”
容虞冷笑了一声, 道:“怎么可能。”
“那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容虞沉默了下, 道:“没有,我没想过这些。”
沈映把茶杯轻放在容虞的手边,被长睫盖住的, 茶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平常难以见得的阴暗, 语调依然温柔的让人心动,他静静道:
“没想过这些,你难道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吗。”
容虞的话从里到外都透着股矛盾。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按常理来说,她从沈映问她的第一句话就知道沈映要问的是什么,那么根本就不会出现后面那些毫无意义的对话。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她可以不对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也可以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 但是她总不可能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将来。
从未幻想过,是不是也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以后。
沈映是个很敏感的人,他自认为自己也算了解容虞,知晓容虞其实并非是一个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但是容虞现在这样,又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对容虞再容忍也有自己的底线,有些东西根本就碰不得,如果容虞有那种想法,那让他不可原谅的,就不仅仅只是她轻率的结束自己生命,更多的是对她彻底的失望。
那便意味着,她从未把他的珍爱放在眼里,也从未站在他的角度角度想过一丝一毫。
他一直以来的忍让和期盼都毫无用处。
气氛似乎丝毫没有改变,夜色依旧温柔,外面有冷风扫过,但车厢里却温暖舒适,沈映放在她手边的茶冒着袅袅的热气,杯壁温暖,像沈映此刻给人的感觉。
容虞放在身侧的手稍稍动了动,葱白的指尖碰到了白瓷杯壁。
她仰起头看着沈映,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坦然。
“我的将来不是早就注定了吗。”
“我能怎么办呢,如果真到了无法反抗的时候,我除了妥协还有什么办法。”
“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的将来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
沈映垂眸直直的看着她,顿了片刻才弯了弯唇,温和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他知道容虞的性格缺陷,这个缺陷会让她永远对他真诚。
“但是你想象的将来里没有我,这让我很不开心。”
容虞还是原来的样子,毫不意外的回答他:“应该有你吗。”
不知道是第几次听见这样的回答了,沈映都习惯了,他道:“既然将来没有我,现在又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你看看你,现在待在我身边,你想抱我可以抱我,想亲我也可以亲我,你现在这样对我,又说未来没有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像画本子里说的负心汉吗?”
容虞神色怪异的看着沈映,道:“负心汉是男人吧。”
沈映摇了摇头,道:“被辜负的总是那个在感情里处于弱势的,你看不出来吗。”
他看着容虞,漂亮的眼睛竟然带了点伤感,道:“我才是我们之间那个,处于弱势的人。”
容虞:“……”
“可是每次你生气都是我去哄你,我都没有跟你生气过。”
沈映道:“不能这么说。”
“你看,你就算不来找我,我过不了多久也会自己去找你的,你难道没发现,我总是很好哄吗。”
容虞摇摇头,道:“不好哄。”
“你那么长时间不跟我说话我觉得很难受,一点都不好哄。”
“不过我也没哄过别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映失笑,揉了揉容虞的头顶,笑着问她:“想去哪里?郡王府,还是跟我回去。”
容虞道:“郡王府吧。”
沈映神色有些不满,道:“可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你不趁这个时候多跟我待待吗?”
容虞道:“不能,我晚上已经连续出去好多天了,再这样会被怀疑的。”
沈映本能的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回想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他知道容虞这几天晚上一直待在云徊楼的事,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知道苏致对容虞做了什么。
苏致在国公府的确过于受宠了些,以前他对这些熟视无睹是因为与他无关,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不合适了。
容虞忽然道:“你最近好像总被陛下召见,怎么回事。”
容虞第一次问他关于朝堂的事,沈映一瞬间还有些意外,他顿了顿道:
“也没什么,最近我和季尚书正在处理一个案子,那案子涉及的家族里有一个女子,陛下爱慕这女子,想要免了她的罪让她入宫为妃,但又怕我外祖父训斥他。”
“季尚书是老臣了,行事古板,陛下和季尚书…略有不合,所以就用来同我说这个事。”
沈映说的委婉,容虞也大致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皇帝虽说不问政事,但也不是一个暴虐的暴君,相反他的性子甚至比厉任皇帝都要软弱,最怕那几朝元老的老臣,而且还不敢下令责罚他们。
季尚书为人刚正不阿,自然不可能答应皇帝如此请求,说不定还会“以头抢地”劝皇帝三思,这种事情皇帝又不可能告诉陆覃安,沈映身为二把手,长的又好看,又是一副看着就很好说话的气质,皇帝自然更乐意和沈映说话。
他问容虞:“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容虞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听说陛下最近经常去民间花坊,那些地方不干不净的,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注意些些。”
沈映没管容虞说的这话是多么的大不敬,他轻笑了一声,道:“从哪听的啊你。”
容虞沉默了下,一时间竟然没有直接回答出来。
沈映瞬间就明白了容虞的意思,脸上的笑意褪了些。
“顾岑他又来找你了?”
容虞摇头,说:“我去找他的。”
“你有时间去找他怎么没时间来找我?”
容虞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去看看容长兼死没死。”
这话一点也没有让沈映转变心态,要是没有顾岑,沈映才不信容虞可以确切的得到容长兼的消息,毕竟现在探消息的,都还觉得容长兼好好的呢。
沈映直接道:“他喜欢你?”
容虞道:“也许吧。”
“知道他喜欢你你还找他?”
容虞疑惑的的看着沈映:“不能吗?如果他对我只是陌生人,我也不会找他。”
沈映:“……”
马车停下,外面有小厮道:“殿下,九姑娘,郡王府到了。”
容虞站起身来,临走前又弯身吻了吻沈映的唇,道:“我要先下去了,你回去吧。”
沈映神色复杂,没有回答她。
容虞跳下马车,今天晚上见到沈映是意外的收获,她很开心。
第五十三章 当容虞知道清点士兵……
当容虞知道清点士兵以及军饷已经开始进行的时候, 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下午了。
寒风凛冽,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郡王府显示出一股子沉闷的压抑来。
王府坐落在上京城的南侧, 旁边不远就是奕王府, 拐过三条街就是皇宫,这周边的一片住的几乎都是高官权贵, 外表都看着金碧辉煌,连大门都透着威严,但威严之下,其中未曾表露出来的东西崩塌成什么样,恐怕只有府里人自己知道了。
容虞坐在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依旧放着绣线, 袖口处绣的花朵细小却又精致, 绣工不及城里知名丢娘绣的东西, 但是已经是个普通闺阁小姐的水平了。
她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 沉重的灰云压的很低, 冷风掠过,露出来手指被冻的有些发红。
这样的郡王府,就算没有她, 也存在不了多久了。
她本以为她将用一生来反抗, 即便她毫无权势,她也不想让那些人过的顺遂。
可是现在看来,连上天都不想放过这里了。
北戎战事加紧是必然, 这次突如其来的战争,就像容围的催命符一般忽然间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容围曾在恪州巡抚的位置上待了四年,他管事不多,却在这个位置上捞了极大一笔油水。
一个兵一年的俸禄是二十两银子, 容围把十五万兵士谎报为二十万,如果十五万合计是三百万两银子,四年是一千二百万两,而二十万名士兵,一年是四百万两,四年是一千六百万两银子。
这也就意味着,容围在这四年里,足足平白得了四百万两银子。
现在战事加紧,在这方面的核算必然不会疏忽,这样涉及国家安全的大事也断断不是容围可以插手的。
倘若容围一直这样坐以待毙,革职削官事小,这么大的金额,按律法极有可能阖府抄家。
所以为今之计,在事情没有全面爆发之前,容围必须补上这四百万两银子,然后才有可能从轻处置。
四百万两银子,实在令人咋舌,毕竟全国上下,一年的税收才六百万左右。
在郡王府人人自危的时候,容虞这大概是最清闲的了。
琉夏最近出现在容虞面前的次数也不多了。
夜晚,夜色漆黑。
容虞听见堂屋里动静,掀起帘子出去看的时候,琉夏正拿着那个红木匣子,把它放在容虞以前经常放的角落里。
她的动作很轻,没料到居然可以惊醒容虞。
她的动作顿了下来,脸色有些窘迫:“……姑娘,奴婢惊醒您了。”
容虞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沉默的看着她。
琉夏把手从木匣子上收回来,脸色有些发红,道:“姑娘,奴婢……”
木匣子是她从大夫人那里求回来的,她在大夫人的门前跪了两个时辰,还被扇了巴掌,总之求的十分不易,最终可能大夫人也烦了她,才把这个不值钱的小木匣还给她。
现在形势巨变,容长兼还没出来,容围又陷入囫囵之地,大夫人现在约莫也是无暇顾及容虞了,琉夏这样求,能还给她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在干什么。”
“奴婢…奴婢把您的小匣子从大夫人那里要回来了。”
“对不起姑娘,奴婢当时是鬼迷心窍了。”
琉夏总以为自己背叛了容虞,让容虞做了她不愿意的事情。
但其实她所看到的事情都是容虞刻意让她看到的,并且她自以为伤害容虞的,都在容虞的算计之中。
从利益角度来说,琉夏其实没做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容虞道:“哦,放那吧。”
琉夏愣了愣,容虞的反应这样淡让她很意外,可想了想又在意料之中。
毕竟她家姑娘,从来都没把谁放在眼里。
她低头应道:“好。”
琉夏又把木匣子小心的往原位推了推,然后站起身来,道:“……姑娘,那,那我走了。”
容虞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动弹。
大门敞开着,琉夏站在原地。
冬日里的月光没有夏天的那样明亮,但是此时弯弯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寂寥的夜空下,为寒冷的大地还是铺上一层颜色浅淡的银色的月光,但这样的月光一点也没有夏天的那样美丽,枯瘦的枝丫孤零零的伸展着肢体,在寂静的夜色显得绝望又悲戚。
琉夏慢吞吞的走着,她的身后就是那样令人心生悲戚的月光。
她睁着一双如水般潋滟的眸子,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裳,脚上穿一双紫白色的绣花鞋。
琉夏走到门边,又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容虞,目光好像还如同往常一样,带着小心还有依恋。
她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直直的看向容虞,道:
“姑娘,奴婢知道现在郡王府形势不好,您在府里一定好好好地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