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虞伸手,拉了拉他垂在腰侧的长发,手指把玩着卷弄他的发尾, 沈映侧头看向她, 轻声开口道:“醒了, 饿不饿?”
容虞摇了摇头, 嗓音还有些沙哑, 说:“我还以为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又不在我身边呢。”
沈映放下手里的书,道:“只是这些日子有些忙, 琐事很多。”
容虞继续把玩着他的发尾, 道:“我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你每天只有晚上会回来,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 我不想这样。”
沈映没有回话,沉默的抱住了她。
这场情事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沈映还是察觉到有哪里不太一样。
她并不想要,所有的都只是在配合他而已。
事毕,沈映给她清洗了下, 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他全程都在沉默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的有些压抑。
容虞背对着沈映,睁开眼睛。
今天晚上的沈映的动作并不温柔,她有些疼,但后来沈映给她上了药,现在虽然还是有些不适感,但是相对来说已经好多了。
往常她是不会背对沈映睡觉的,但是现在她不想再动弹了。
她睁着眼睛,目光没有聚焦的看着床铺里面。
以往她和沈映做完这些的时候,纵然她那一天过的再不顺心,这时候也会因为得到了沈映而觉得心情有些许的好转,但是今天她竟然没有觉得开心。
她躺在那,心绪没有丝毫的起伏,和往常一样。
沈映吹熄了蜡烛,然后揽过了她的腰,把她翻了一个身让她面对着她,容虞任他动作。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容虞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分,她试图去想沈映今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之后又做了什么,可她发现她竟然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沈映语调有些低哑:“不要背对着我。”
容虞声音闷闷的,答应他:“好。”
沈映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睡吧。”
容虞又道:“好。”
她跟沈映一起闭上眼睛,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仍旧是清醒的。
这种现象在这段时间严重了不少,以往她虽然难以入睡,但也没有像这几天一样彻夜不眠,她明明很累很疲惫,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会沈映,这样睁着睁着,泪水又莫名其妙的涌了出来,视线模糊了一片,让她看不清楚沈映了。
容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湿润才忽然意识到——
她又哭了。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哭出来了。
容虞动了动自己的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直冲胸腔,她呼吸加重了些,拳头握的很紧,指甲甚至把掌心掐破了皮,但那股绝望般的烦闷感却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
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墙壁,觉得如果她可以一头撞上去的话该有多好,鲜血会溅一床,然后只消一会她就会永远消失,此后她再也不用受这样的痛苦了,可是片刻后,她动了动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却倏然感受到了沈映揽着她腰的手。
她侧头看了看沈映。
看他温和俊美的侧脸,她最终还是没有动作,乖顺的躺在沈映旁边,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睁着眼睛看着窗户,就那样看了一夜。
清晨,容虞听到沈映的动作,她知道沈映起来,但她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她听见他起床,穿衣,知道她睡眠不好所以去书房洗漱,等到房里安静下来容虞才睁开眼睛。
房间里空荡荡的。
她自己一个人坐起身来,然后就坐在那什么也不干,她觉得自己坐了好久。
后来,沈映走进来了,她看向他,道:“你回来了。”
沈映的手里拿了个白瓷花瓶,他把花瓶放到桌上,道:“上次的花瓶碎了,我又拿了一个过来,一会我们一起再去摘些梅花吧。”
容虞点头,又问:“为什么上次的花瓶碎了?”
沈映动作顿了下,看向容虞,道:“是你说你不小心碰碎了的,不记得了吗?”
她说过吗?
容虞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是沈映这么说就一定是这样,她点头说:“嗯,我说过,我想起来了。”
沈映走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一片冰凉,像是被冻了很久,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坐起来的样子。
他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坐起来的?”
容虞如实道:“早上你走的时候。”
沈映摊开她的手掌,忽然看见了昨天晚上她自己用指甲弄伤的掌心,神色骤然间沉了下来,他问容虞:“这是怎么弄的?”
容虞道:“一不小心划开了。”
她这样说着,伤口却一点也不像是不小心划开的样子。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
沈映今天一天都没有出去。
吃过晚饭,他和容虞一起去再次摘了后花园的腊梅,然后插在那个白玉花瓶里。
天色又暗了下来,没过一会,又要到夜晚了。
容虞站在门边,仰头看着天空想,一天又要过去了,
沈映从房里拿了个斗篷披在容虞的身上,问:“在想什么?”
容虞说:“在想一天一天的过的好慢。”
沈映对上她的目光,忽然问:“那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容虞沉默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靠在了沈映的身上,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蹭着他的衣领,嗅着他身上那股令她熟悉的冷香,沈映垂眸能看见她莹白的侧脸,温柔又恬静。
她的脸沈映看了好多年,每一回看都觉得美的惊心动魄,不管是怎样狼狈的她,都令沈映觉得无比心动,他每一次看见她都是如此,这么些年从未停止过。
除却容虞,他再也不会这样去爱一个人了。
沈映道:“既然没有,那就跟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吧。”
容虞看向他,问:“做什么?”
……
容虞挑开帷裳,看着外面一副又一副闪过的光景,喧闹的人声传过来,街边卖包子的店铺蒸笼里蒸腾出来的热气,少女的娇笑,孩子的哭闹,是人间最普通,又最常见的景象了。
可容虞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见过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外面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她不想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想去跟他们说话,可能是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别人对她都是带着各种敌意的,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就是不喜欢他们。
可是她却喜欢这样静静的一直看着他们,因为这样嘈杂的人世会让她觉得别人的生活都很有意义,让她觉得生命本身是个美好的东西,只是她自己的没有别人好而已。
她问:“你怎么忽然带我出来了,你之前不是都不想我提起这些吗。”
沈映靠在后面的垫子上,沉默了片刻后道:“……之前是我做错了。”
他撑着太阳穴,语调平缓,透着些许的无奈,道:“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不该那样同你说话。”
“虽然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有时候也总让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总归不是我的附属物,不该同你发脾气,是我冲动了。”
容虞不再看外面,她抱着沈映的胳膊,语气闷闷,道:“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对过,你做什么在我眼里都是对的。”
沈映低低的笑了笑,道:“你觉得我做的对,但你却又从来不听我的话。”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沈映道:“下去走走吧。”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街道,两侧很是热闹,夜市已经开始了,有叫卖的商贩,有演杂技的人,花楼的姑娘笑声很具有穿透力,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结着队的小公子或者提着篮子上街的妇人。
车夫把马车停到了附近,沈映牵着容虞的手,同她住一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他一边走一边道:“阿虞,我是你的夫,你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个人,你想保护我可我也想保护你,我知道你很聪明,可在朝堂上我做事比你要方便些。”
“这次的事,你得相信我可以解决。”
“你看,你连死都不怕了,不如同我一起活下去罢,如果哪一天我不行了,我们再一起离开好吗。”
“你不是最想跟我待在一起的吗?”
容虞被他牵着,想回答他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沈映说的东西她都明白,可这样轻易的就答应他好像又有些困难。
因为容虞自己知道,她和沈映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是她要不要替沈映解决问题,而是她愿不愿意再继续待在人世间承受这些苦难。
她觉得自己很痛苦,她每清醒一天痛苦就会加重一分,所有的东西都是那样枯燥又乏味,没有一件令她觉得期待的东西。
其实她从来没有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杀人的时候也并非是面上表现的那样麻木,她害怕又恐惧,这种日子她坚持了快十年,如今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在即将解脱的时候,有人在这纷乱的人世里拉了她一把,不想让她离开。
她踢散了脚边的积雪,道:“是啊,我最想和你待在一起了。”
“可我真的好累,我很累,我不想这样了。”
“你不明白。”
沈映再爱容虞也永远不可能对她感同身受,她在一个全是黑暗的匣子里,沈映走不进去也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样,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也不知道她每待一刻就是刮骨般的疼痛。
可就算他知道了,他还是会想要拼命把她救下来。
沈映拉着容虞的手紧了紧,停住了脚步,站在她面前,低头道:“对不起。”
有温热的泪水砸在了容虞的手上,他语调很低,近乎乞求:
“但我还是想问,你可不可以再为我,坚持一下。”
第76章 她答应了沈映。
……
她答应了沈映。
尽管她也不能保证她自己能不能做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做什么都提不起情绪,健忘,总会出现幻觉, 只有在伤害自己时会诡异的出现一丝快慰, 并且开始渴望死亡。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疯了一样,这样下去不止她自己会越来越死气, 沈映也会越来越累。
她清楚的知道,倘若她一直这样,一定会慢慢消耗掉沈映对她的爱情。
但是她还是答应了,因为她不想让沈映失望。
沈映拉着容虞在街道上走着,这样惊艳的容貌实在很难让人不惊叹,周遭路过的人总会对他们投来惊艳的目光, 有的甚至会一直盯着看个不停, 沈映握容虞的手握的紧, 并不理会那些目光, 他停在了一处卖糖人的地方, 问容虞:
“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容虞看着摆着的几个小糖人,有猫,有狗有蝴蝶还有鸟儿等等, 容虞都不喜欢, 她也想不起她有什么偏好的东西。
想了半天,她问:“能弄一个月亮吗?”
那小商贩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道:“当然可以, 甭管是月亮还是太阳,都能给姑娘给您做出来,那姑娘您是想要圆月还是缺月啊?”
容虞道:“随你。”
小商贩为了省糖水自然选择缺月,他一边做一边道:“那就缺月吧, 就像今晚的月亮一样。”
容虞仰头看了看今晚的天空,月亮有些淡,隐了一半在云层里,她又看向商贩,道:“好。”
月亮实在没什么难度,小贩三两下便做成了然后递给容虞,道:“姑娘,您的月亮。”
容虞接过来,递给沈映,道:“送给你。”
沈映付了银子,然后接过容虞递过来的糖月亮,道:“这是我买给你的,你又送给我。”
容虞道:“你不想要吗?”
沈映道:“想。”
沈映这样一个一看就是清风明月仿若嫡仙下凡般的男人拿着一个糖月亮其实有些违和,但是配上他侧头看向容虞那样温柔的目光又让人觉得没什么不对。
他只吃了几口,然后递给容虞道:“很甜,你尝尝。”
容虞舔了舔,说:“是的,甜。”
“那你喜欢吗?”
容虞看着沈映,道:“不是它甜,是你甜。”
“……”
沈映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接什么,他低声笑了笑,然后把方才容虞舔过的地方咬了一口,道:“……你也很甜。”
容虞眨了眨眼睛,方才那些糖还有余味在嘴里,她回味了一下,认真道:“是的,我也很甜。”
沈映问她:“今天晚上还想回去吗?”
容虞道:“随你。”
反正在哪里都一样。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原本喧闹又和谐的街道变的有些混乱,沈映把容虞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不远处一群飞鱼服的人骑着马飞速的奔走,有人高喊着“都让开,锦衣卫办案!”
容虞站在沈映身后,看到了带头的那个人似乎是许久不见得顾岑。
他冷着眉目,高坐在马上,马蹄踩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在骏马路过时,侧头看了她一眼,容虞形容不好那样的目光。
这场对视只消一瞬间,但容虞知道沈映看到顾岑方才看她了,这群人马飞速的穿过了街道,并没有为什么所停留,待到他们转过街角时,街道才恢复了方才的和谐景象。
“这锦衣卫…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不远处的一个中年人叹了口气,如是感叹。
旁边的男人道:“什么无法无天,不一直都是这样吗,东厂养的狗罢了……”
“可别说这种话,被人听见了小心你……”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语调破是讳莫如深。
沈映拉着容虞的手,容虞本来以为他会问自己关于顾岑的是,但是沈映什么也没问,他只道:“我们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