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虞点点头,然后同沈映道:“你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吗?”
沈映如实道:“工部的苏大人被控有辱皇室,他们大概是去捉拿他的吧。”
容虞并不识得这什么苏大人,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出这话的意思,她才不信这个苏大人真的有辱皇室,估摸是高淮为了铲除异己所以随便编了个由头。
以往她可能会多问沈映几句,或者有可能会去仔细琢磨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会试图帮沈映做什么,但她现在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了。
不止如此,她甚至开始觉得沈映总游离于这些权利纷争也是同样的枯燥又乏味,为了那样虚幻的东西东奔西走,在射影含沙的党派之争中周旋,到底是图什么呢?荣华富贵,至高无上的权利,真的那么重要吗。
或者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去努力的东西吗,她实在弄不明白这些。
“哦。”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沈映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回避她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道:“做的事情很多,但是简单来说,就是同高淮争权吧,他最近看我看的很严,我做许多事情都没有以前方便了,所以要麻烦的多。”
容虞问:“你想做皇帝?”
沈映轻轻的笑了笑,然后对容虞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轻声道:“这种话不要乱说。”
容虞问:“那我是在乱说吗?”
沈映看着容虞,顿了半晌,周遭人来人往,繁华又喧闹,他有些无奈,抚了抚容虞的头发,道:“没有。”
容虞哦了一声,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问:“你现在过的不好吗,一定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吗。”
“过的好不好,你觉得我过的好吗?”
容虞侧头对上他的目光,动了动唇,然后看向了地面,不语。
沈映继续道:“你看你总是不相信我可以去保护你,倘若我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总该放心的让我帮你做事了吧。”
容虞道:“那很危险。”
他笑道:“没有什么是绝对安全的,反正你也觉得没什么好留恋的,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不是正好同你一起死了吗?”
容虞不太想听沈映说这样的话,纵然他确是在同她说笑话,但是容虞依旧听到心里不太舒服,她皱眉,停下脚步:
“你下次不要这样说话,我不喜欢。”
“我不是全都不留恋,如果全都不留恋的话,我刚刚就不会答应你那样的要求。”
沈映默了默,道:“我明白的。”
容虞低下头,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走了。”
沈映看了眼手里的糖月亮,它有些化了,糖水滴在了他的手上。
沈映把最后一口吃完,又拿出帕子把手上的糖水擦干净,然后重新牵着容虞的手,道:
“好,我们回家。”
沈映拉着容虞从原路返回,但没走几步,就忽然有几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街道上人不像方才那样多了,但是沈映属实还是第一次在这样人来人往大街上被人这样拦住,属实有些稀奇。
为首的是个衣衫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的青年,相貌竟然还有几分清秀,神色很是高傲,他的目光在容虞身上流连,看了半天才看到沈映身上。
开口就十分狂妄:“跟你直说吧,我爹是城东的张大人,没错就是你听说的那个富可敌国的张大人!”
“我看你穿的也不错,估计家境也还行吧,这样,我看上了这个姑娘,我给你五百两银子,你把她让给我,如何?”
沈映:“?”
容虞跟着沈映停住脚步,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皱眉,不语。
男人看这两人都不说话,以为他们是吓懵了,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太像被吓着了的样子,可他又想不出来他们怎么都不说话,便清了清嗓子,道:
“你们别害怕,虽然我爹很有钱,但我从来不做强抢民女的事,你要是不愿意……”
“我就再加点钱!”
他话说完,目光又回到了容虞身上,这个姑娘绾的并非是妇人发髻,所以他断定这个姑娘一定不是这人的妻室,说不定是哪家花楼里的姑娘。
沈映把容虞拉到自己身后,他个头比这个男人高些,垂眸睨视着他。
“加点钱?”
身高上的差距让这个男人莫名觉得有点被人看轻了的感觉,他退后了几步,有点怂了,但想到自己有钱说话便有底气了些,他道:“对对对,加钱,我喜欢她,你让她跟我,我有钱,你说加多少都可以。”
沈映勾着唇角笑了笑,青年一看沈映这样笑莫名觉得很不舒服,他语调又不受控制的弱了下来,道:“兄弟,你别光笑啊,你说加多少……”
沈映神色漠然,抬了抬手,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几个男人,这些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裳,不注意只会以为是健壮些的寻常百姓。
他们站在沈映身旁朝沈映无声的行了个礼,然后看着男人。
男人的声音弱了下来,他带过来的两个小厮和这些人高马大的人比起来简直没法比,他咽了咽口水,故作凶狠:
“……你…你什么意思啊,我爹他……”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沈映冷冷开口:“去查查城东那个‘富可敌国’的张大人身上的账干不干净,这个,当街强抢民女,移交官府吧。”
“是。”
“???”
“……不是…你说什么?兄弟我没有…唉你们干嘛?你们别拉我…兄弟!”
显然,他叫的再大都没用了。
人生中第一次做恶霸,就被移交官府了。
沈映拉着容虞离开,容虞早先就知道沈映不可能就这么毫无防护的在她出来,对这群人的出现也没感到什么意外。
方才的事只像一个小小的插曲,两人都没有再提起。
但谁又能想到,这位‘张大人’并没有那么简单呢。
第七十七章 容虞坐在沈映身边,……
容虞坐在沈映身边, 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她也不跟沈映说话,就自己一个人坐着, 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映看着容虞的侧脸, 道:“日后我们从奕王府搬出去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到时候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容虞不回答他,像是没听到一样。
沈映继续道:“我不爱逛街市,但是我听说别家的夫人都喜欢买一些小玩意,你也不说你喜欢什么,不然我可以同你一起去买。”
“但是我有些忙,你如果自己愿意出去的话也可以让谨欢陪你。”
容虞依旧不理他, 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可容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好像就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知道沈映拉住了她的手, 她才后知后觉的看像他。
“怎么了?”
沈映摇了摇头, 道:“没事,你困不困,睡一会吧。”
容虞哦了一声, 沈映把容虞揽向自己, 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容虞闭上眼睛, 睡在他怀里,他掌心温热,轻轻的握着她的手。
她原本以为自己又会像往常的夜晚一样困顿却睡不着,但今天她靠着沈映竟然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沈映听怀里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才微微叹了口气,似倦怠般的靠在了车厢上,他拧了拧眉心,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看着怀里的人,眼睫低垂着,目光复杂,沉默的看着容虞的侧脸。
沈映原本并非是个多话的人,但待在容虞的身边,他就会变得同往常不一样,是因为外人前的他不是真正得他吗?
不是,而是容虞会让他变的恐慌,变的卑微变的惴惴不安。
所以他才努力的想要试图去改变什么,或者说挽救什么。
为什么要走到那个位置上?其实答案很简单。
人间总是有许多令人无奈的东西,他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了。
高淮和他的祖父权利互相牵制已经许多年了,先帝觉得他祖父权力过大,所以便让内宦参政,高淮日渐势大,同他祖父互相牵制,这一牵制就是近十年,如今先帝早已逝世,新帝流连花丛不问政事,崩了十几年的线早该断了。
要么除掉高淮,要么和国公府有关的一切都被连根拔除。
当初他敢私自带人闯入诏狱,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陆覃安那样愤怒,可不仅仅是因为沈映迷恋一个女人,更多的是因为他擅自把那场原本在暗处的交锋拉到了明面上,不只是他自己,他切断了整个国公府退路。
他果真自私又冷漠,为了一个一心寻死的女人拉了整个家族下水。
沈映把毯子盖到了容虞身上,怕自己弄醒她,所以一路都没有换姿势。
但尽管如此,他也知道自己绝不会后悔。
马车停下,容虞还是没有醒过来。
容虞其实鲜少有这种睡不醒的时候,她大多数情况都是彻夜彻夜的睡不着,沈映从来不说,但是他心里知道。
容虞的枕头有很淡很淡的草药味,膳食里也有安眠的成分,如果她睡着了周围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声音,熏香也是安神香,他照顾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但她从未发现过。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天亮了,马车停在奕王府的门口,沈映迟迟不下来,车夫思忖片刻后,下了马车,从车窗那轻声问:“殿下……”
沈映打断,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轻声道:“先下去吧。”
车夫是个识趣的,没有再发出声音,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等到容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亮了,她反应了一会,然后从沈映的腿上起来。
沈映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她一起来他便睁开眼睛,问:“我把你弄醒了?”
容虞摇了摇头,道:“我自己醒的。”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喊我?”
沈映道:“刚到没多久,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他拉过她,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你先下去吧,天才刚亮,再回去好好睡一觉。”
容虞问:“你不回去吗?”
沈映嘴角挂着温润的笑意,道:“我还有些事得出去一趟,你先走吧。”
容虞哦了一声,道:“那我回去了。”
沈映摆了摆手,道:“走吧,记得好好吃饭。”
容虞从马车上跳下来,自己走回了住处。
待到容虞走了沈映才试图动了动自己的腿脚,他的腿上一次在祠堂门口跪久了,自那之后就留下了病根,如今麻的久了稍稍动一下就痛的难以言说。
没过多久,谨欢过来上了马车,看见沈映眼底有些青黑便皱了皱眉,道:
“殿下,您昨晚一宿没睡吗?”
沈映饮了口茶,道:“睡了一会。”
谨欢了解自家殿下,知晓他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他罢了,他叹了口气,道:
“……殿下,恕奴才多嘴,你这样会把身体拖垮的。”
原本殿下就忙碌,每日还要腾出时间来陪九姑娘,他们做的不是寻常事,稍有差错就是满盘皆输,原本就极耗精力,回府却还不能好好休息,这样下去,任谁也受不了。
沈映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道:“知道多嘴就别说了。”
……
容虞觉得自己现在反应很慢,她偶尔听不见沈映说什么,有时候也弄不明白一些很简单的事情缘由,胸闷,头疼,她似乎是病了,可她又不知道她是哪里病了。
她的住处向来安静,没什么人过来打扰,回来之后有溪南和溪北伺候她,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当她一切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又睡不着了。
那股熟悉的烦躁和憋闷又席卷而来,那种感觉难以言喻,携裹着一股浓烈的绝望感,她想吐但是又吐不出什么,四肢百骸都难受至极。
半晌,容虞坐了起来,起身打开门,溪南和溪北候在门外,见她出来便朝她行了个礼,然后道:
“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容虞无事可做,但她一点不想就那样待着了,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她就越发的烦躁。
溪南见容虞这样,便关切的问:“……夫人,您…您想说什么?”
容虞闭上眼睛,脑子里有些乱了,她嘴里不停的开始念着“该说什么,该说什么,该说什么……”
她又开始不停的来回走动,双手抱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溪南和溪北第一次见这样的景象,一时愣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夫人,您…您怎么了?”
“夫人?”
容虞想听不到一样,她隐隐知道不该在别人面前表露这些,但她真的控制不住,她觉得自己心里很烦很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压制着她让她想要破坏周边的一切包括破坏自己。
“说什么…说什么,我该说什么……”
她来回的走动着,步伐越来越快,皱着眉,头发被她抓得很乱,嗓子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她呼吸越发的粗重,整个人都显得尤为不正常。
溪南和溪北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她们试着去触碰容虞,但是他们一接触到容虞她的反应就很大,尖叫着甩开她的手,然后回到了房间里蹲在角落,身形颤抖着。
“夫人……”
“快去叫大夫!”
“夫人您怎么了?怎么办溪北……”
“去叫大夫!”
“……”
等到容虞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她睁开眼睛,入眼的还是她和沈映的房间,有药香味钻入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