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赶着项云珠出声之前盯着她小声警告道:“不许说皎皎的厨艺不好炖的汤不好喝,不然你就不是我的好闺女了。”
孟江南看看萧筝又看看项云珠,再看看宣亲王又看看宣亲王妃。
她的目光落在宣亲王妃温柔慈爱的脸上,眼泪忽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终究是没能忍住。
203、203
“怎么了?好好儿地怎么哭了?”宣亲王妃与孟江南离得最近,自将孟江南通红的眼眶与大滴的眼泪看得最为清楚,只见满面慈爱的她忽地就变了脸色,着急得连帕子都忘了拿,抬手就捧上了孟江南的脸为她揩去眼角以及脸上的泪,紧蹙着眉,一脸的心疼。
而她方才还好好儿的,这一回到家便忍不住哭得伤心的模样让宣亲王觉得她定是在外边受了委屈,顿时又急又气道:“可是谁人欺负了小鱼?你告诉爹,爹去帮你欺负回来!”
小鱼这孩子乖乖巧巧,不仅深得珩儿的心,皎皎亦对她喜欢得紧,自她同珩儿回来,阖府上下便没有不喜爱她的,便是他自己,都觉得她是个值得人疼的好孩子,她既嫁给了珩儿,便是他宣亲王府的媳妇,便是他项家的女儿。
他项家的女儿,绝不许任何人欺负了去!
萧筝喜爱孟江南,不仅仅是因为她乖巧可爱贴心且善解人意,还因为她爱笑。
哪怕她有过苦难的曾经,她依旧能笑得干净,笑起来的她在萧筝眼中像个小太阳似的,能暖到她心窝里去。
尤其是她满目星光地扬脸看着她唤她一声“将军嫂嫂”时,让她觉得她当这一个女将军当得值!
他们这些与歹徒恶人乃至敌人不断战斗着的军兵将士所为的,无非就是为了让家国安宁,让百姓能够一直露出笑脸。
而她们女人,并非只能在家相夫教子,成日与女红针黹相伴,她们女人也能披上铠甲握上长。枪,像男人一样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一直爱笑的孟江南这会儿忽然间没头没脑地哭了起来,眼泪有如断线的珠子似的,使得萧筝顿时黑了脸,将指骨捏得咔咔作响,怒道:“是不是苏家的人欺负小鱼了!?看老娘不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萧筝本就不是个性子冷静的,眼下怒气一上头,甚也不管了,只想去将人狠狠地抽上一顿!
孟江南到安福胡同苏府参加家宴是宣亲王一家都知晓的事情,无不担心才初来乍到京城乖巧的她会被人欺负了去,莫说项云珠自个儿本就想跟着她去苏府,宣亲王夫妇且都让她必须跟着。
谁知他们这些个年长的与向漠北没跟在她身旁,她这会儿才回来连家门都还没进就哭成了泪人,这如何不令他们着急?
孟江南想回答,可看着一家人都在为她着急担心甚至生气得摩拳擦掌的模样,她喉间哽咽得厉害,张嘴皆是抽噎声,眼泪如何都止不住。
所有人都在挂心着孟江南,便是明明出来等着项璜的萧筝,这会儿都没有注意到项璜回来了。
项璜才自马车下来便见着自家所有人都围在门前,围在哭得两眼通红的孟江南身旁,生气又着急的模样,聪明如他走上前甚也不问,只是温和道:“小弟妹莫急,到家里坐下暖和了再慢慢说。”
他这般一提醒,众人才想起来这还是在大门外,天寒地冻的,忙又让孟江南赶紧回家里去。
“小鱼乖,不哭了啊。”宣亲王妃担心自己粗糙的手擦疼了孟江南的细嫩的脸颊,此时已拿上了帕子,边轻轻揩着她脸上的泪边柔声哄道,“再哭就要把眼睛给哭肿了。”
她未有像宣亲王与萧筝那般只顾着生气与着急,而是用最温柔的声音与语气安抚着伤心的孟江南,像哄小孩儿一般。
她是母亲,她知晓孩子伤心难过的时候需要的是什么。
“阿……”孟江南怔怔地看着眸中写满了温柔慈爱的宣亲王妃,忽地扑进她怀里,将她紧紧抱住,紧闭着眼颤声唤她,“阿娘……阿娘!”
宣亲王妃怔住。
不仅是因为她忽然的举动,更因为她的这一声“阿娘”。
因为孟江南同她的几个孩子一般都是唤她一声“娘”,而非“阿娘”。
从方才开始便一直一言不发的向漠北看着紧紧抱着宣亲王妃声声唤她“阿娘”的孟江南,拢在鹤氅里的双手紧捏成拳,眸中的黯沉比夜幕上的乌云更为浓重。
“对不起阿娘,我让你担心了,我不想哭的,我只是太想你了。”孟江南将宣亲王妃愈搂愈紧,仿佛害怕她会离她而去消失不见似的,边哭边道,“阿娘,我好想你……”
宣亲王妃虽不知孟江南在苏府里遇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可她多少能明白孟江南这是心底深处的陈年旧被生生剖开了口子,她本是想要独自舔舐,奈何伤口太过疼痛,她没能忍住。
这是一个懂事又可怜的令人心疼的好孩子。
“阿娘在这儿,小鱼不哭。”宣亲王妃一下接一下轻轻抚着孟江南颤抖的背,温柔得仿佛她真真是她的亲生母亲一般,“阿娘陪着小鱼,大家也都和阿娘一样,陪着小鱼,小鱼没有错,不要觉得愧疚。”
孟江南用力点点头,泣不成声。
阿娘说的对,阿娘在这儿,大家也在这儿。
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她有嘉安,有家,有阿娘,有大家。
阿娘,大家……
思及此,孟江南如方才突然抱住宣亲王妃一般又猛地自她怀里离开,震惊得一时间竟忘了哭,而是涨红着脸羞愧且着急道:“对不起娘,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傻孩子。”宣亲王妃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打断了她的话。
孟江南愣愣地看着她。
“你愿意唤我一声‘阿娘’,是我的福气。”宣亲王妃抚着她的额鬓,柔柔笑着,“你若愿意,我愿意做你的阿娘。”
“小弟妹,你可不许再说甚么‘对不起’的话,你不就是抱抱娘么?有什么错?”萧筝紧跟着道。
宣亲王点点头,也跟着道:“皎皎会是一个好阿娘的。”
项云珠握着她的手,歪着头冲她挑挑眉,笑道:“小嫂嫂,我们都可担心你呢,可不许像爹一样说哭就哭了呀!”
便是项璜也都微微笑着道:“小弟妹莫是在何处受了委屈,万莫藏在心中,会教我们担心的。”
孟江南强忍着眼泪又要夺眶而出的冲动,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同时用力点头。
此时此刻,她心中的酸苦悉数被眼前家人所给的温柔与感动驱散了去。
“娘……”她看着宣亲王妃,双颊通红目光灼灼,虽然紧张,终是扬起了嘴角,欢喜且迫切地又唤了她一声,“阿娘!”
宣亲王妃笑得两眼皆弯成了月牙儿,“哎!”
“好了,再不进去,饭菜都要放凉了。”宣亲王妃又抚抚孟江南的脸,尔后将她朝一直沉默的向漠北的方向轻轻推去,“先回听雪轩让珩儿伺候你净把脸,莫让眼泪把好好的脸给淹疼了。”
孟江南正要说哪能由向漠北来伺候她,然而她一个字还未能道出口,向漠北便当着一家人的面握住了她的手,先行将她往府邸里带了。
孟江南紧张地回头看了门前的家人一眼。
只见宣亲王夫妇面上含笑,项云珠将她朝向漠北的方向再轻轻推了一把,萧筝朝她挥挥手,一副催她赶紧随向漠北回屋净脸的模样,项璜则是对向漠北道:“好好照顾弟妹。”
向漠北点点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一分。
孟江南羞涩地低下并扭回头。
少顷,她又再转过头来,朝关心她的大家腼腆地笑了起来,直到绕过门内的照壁,她才又扭回头,看向身侧目视前方的向漠北。
他神色淡漠,瞧也未瞧她一眼,与宣亲王妃等人相比,他对她似乎是毫不关心的冷漠。
可孟江南知道,他不是。
她的嘉安是这天底下最温柔的人。
也是这天底下待她最好的人。
因为有他,她黑暗的生活才会遇见阳光,是他让她在这世上真真正正地活了一回,是他给了她从不曾拥有的一切。
走着走着,孟江南忽然紧紧回握向漠北的手,由一只手改为两只手,双手一同紧握向漠北的手,然而如此她还觉不够,下一瞬,只见她将向漠北的胳膊紧抱在怀里,将头轻靠在他肩侧,就这么与他紧紧相依着往听雪轩的方向走。
此时此刻,她不去想旁人会拿怎样的眼光看她,也不去想自己眼下这般是否失了礼数,她只想和她的嘉安在一起,永不分开。
她变得贪心了。
起初她不过是想能够留在他身旁足矣,如今她却是想将他占为己有,不与人分享,更不会将他相让。
如今她有嘉安,有阿睿,有爹娘,有兄嫂,有妹妹,有亲人有家,有她爱的人,也有爱她的人,她很幸福,也很知足。
她是小鱼,她没有见过真正的广阔江河浩瀚汪洋,可她找到了能任她自在畅游的河川。
哪怕从前酸苦,也全都过去了。
她如今,很快乐。
阿娘也会为如今的她感到高兴的。
对不对,阿娘?
她将向漠北的胳膊搂得更紧。
她会努力让自己成长得足以与嘉安相配,一直一直留在他身边,留在这个温暖极了的家里。
听雪轩里,几只黄耳狸奴像是察觉得到自家主人遇到了不欢喜的事情似的,全都凑到了孟江南跟前来,汪汪喵喵地叫,就好像是在安慰她不要难过似的。
小秋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盛在铜盆中放在了屋里。
向漠北亲自在盆中绞了棉巾,轻柔小心地为孟江南擦脸,一言不发,由不得她拒绝。
“对不起,嘉安,我让你担心了。”孟江南巴巴地看着自马车下来之后便一直沉着脸的向漠北,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解释道,“我是瞧见苏夫人长得与我阿娘太过相像,我没能忍住对阿娘的思念。”
所以才会失态。
事实确是如此,却又不单单只是如此。
不过她未说,向漠北便也未有问,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因方才哭得太伤心的缘故,加之天仍寒,这会儿她的一对眼眶仍红肿着,这般巴巴看着他的模样,乖巧又可怜,令向漠北心疼。
向漠北依旧不语,将棉巾又在盆中浸湿,绞了水后轻轻敷到了她眼上。
温热的感觉瞬间让孟江南觉得自己眼中的酸胀缓去了不少。
很温暖,很舒服。
在向漠北将棉巾拿开时,她忽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膛上,忍着想哭的冲动,喃喃道:“谢谢你,嘉安,谢谢你……!”
若是没有嘉安,她根本不知自己当如何办才是好。
“我好还是娘比较好?”向漠北放下棉巾,一手环着她的腰肢,一手揽着她的肩,将下颔在她头顶轻蹭了一蹭,不紧不慢地问。
“嗯?”孟江南抬起头,茫然不解。
向漠北当即低下头,将鼻尖抵到她鼻尖上,与她亲近得毫无距离,又道:“方才小鱼也是这般抱住娘的。”
听似酸话,可孟江南知道绝不是。
不过是她的嘉安为了纾解她的心情而道的玩笑话。
饶是心中明了,孟江南仍旧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回,她没有羞红着脸低下头去,就这么扬脸看着他的眼睛,笑得嘴角弯弯,“都好!”
“我的傻姑娘。”向漠北也轻轻笑了,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日后若是心中有委屈,莫瞒着我。”
孟江南用力点点头。
她会同嘉安说的,只是不能在这时候,要待嘉安考试完后。
不能影响了嘉安考试。
孟江南以为向漠北是信了自己的话,但她不知晓,他是信了,然并非信她仅仅这一个理由而已。
夜深人静时,待她深深入睡后,向漠北自她身侧起身,披衣来到院中。
一名影卫现身于他面前,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公子请吩咐。”
“去查苏家的事。”向漠北语气低沉,“愈快愈好。”
“是。”影卫领命之后又隐匿进了浓浓夜色之中。
204、204
二月十二。
这日是春闱考官经过圣上的考察与选拔后钦命简放的日子,这日天方亮,御前锦衣卫便领旨至午门交由早已在此等待的内阁大学士拆封,同稽查御史一道宣旨唱名,所有被列名的内外帘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穿好朝服带上行李前往午门听宣。
考官们接到任命之后便不能再回家,必须即刻进入和天府贡院,过上一段连家书都不能送入的“与世隔绝”的日子,直至阅卷完毕后。
项璜用罢早膳正要前往国子监上值,负责通传的礼部吏员便来到了宣亲王府,告知其被今上任命为同考官后,他当即折身回到听雨轩换上朝服,萧筝则是亲自给他收拾行李,亲自送他到午门听宣。
今科春闱,总裁四人,一正三副,皆由翰林出身的内阁大学士担任,另有同考官二十人,项璜便是这二十人其中之一。
再观今科春闱内帘官,不仅同考官二十人尽是进士翰林出身,四名总裁更俱是状元出身!同考官中亦有一人是洪明十六年的恩科状元,这一次春闱,聚集了全部在京的五大状元,可谓是星光闪耀,气场不凡!
这是衍国任何一届科考都未曾有过的盛况。
不仅如此,今回春闱的三场考试皆由当今圣上亲自命题!
历届春闱虽都由圣上亲自命题,但却只有第一场考试的四书三题由圣上钦命,今回却大不相同。
四大状元监考,二十进士同考,二十四翰林共同阅卷,圣上钦命三场考题,这在衍国开科取士以来前所未有的阵仗,尚未开考,便让所有还未进入考场的各地举人们紧张了起来,以致这两日愈发多的士子们到河边对鱼儿放生,借以放生来祈愿自己能在春闱之中旗开得胜。
孟江南在听闻了今科春闱的阵仗后亦紧张得不得了,为向漠北检查行李时比他入秋闱时更为认真,一次又一次的检查,以免自己错漏了哪件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