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嫂也不是个省事的,以前碍于明霞郡主的身份,才处处忍让。如今永亲王府参与两淮盐税的案子,犯了皇上的忌讳,再得盛宠是不可能了,就算不被杀头,也会圈禁。永亲王妃和永亲王世子也被问责了,虽没进刑部大牢,却被禁足在府里,府外更有御林军把手,外人难以靠近。
府里的奴才个个是墙头草,一看明霞郡主失势了,立刻倒向大方房。
日子难过的何止明霞郡主一个,还有温婉。
温大人是两淮盐运使,在扬州经营多年,从一个小小的盐官爬到盐运使的位置,实属不易,谋财害命,以权谋私,官盐充私盐勾当没少干,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的罪名。他如今在扬州,皇上暂且无法定他的罪,可他的家人在京都,第一时间被下了大牢。
温婉是出嫁的姑娘,没有波及到。不过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九月中旬她为武昌侯府剩生下一个嫡子,前两天刚出月子,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据说温婉的姨娘收拾包袱款款逃了。温夫人是武昌侯府的姑娘,被刑部带走了,奶娘忠心,把温家的嫡子送到顾家,想让顾家看顾一二。这孩子是温家嫡子,也是顾老夫人的外甥,顾少逸的小表弟。他们不能不管。
谁知顾老夫人怕顾家被牵连,严禁温婉出门,更坚决不养温家的嫡子。
顾家更与温家断绝了关系。直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顾家虽是温家的姻亲,却没参与温家做下的丑事。温家以后如何都是命,与武昌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都说人走茶凉,这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下人们见顾家如此无情,走的走逃的逃,一夜之间府上没剩几个人了。
还是顾少逸偷偷收下孩子,抱到庄子上养着去了。
八月二十八日,皇后娘娘生下一个男婴,刚落地就被皇上封为太子,大赦天下。皇上有了嫡子,有了皇位的继承人,龙颜大悦,看谁都笑眯眯的,这一消息传到扬州时,已经是九月下旬了。
沈颜沫和金娘子得知皇后生下嫡子,也高兴了几天。
沈大人留下的证据被呈到龙案上,皇上震怒,指着门外的官员,训骂一通,要求彻查此事。次日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将涉及官员及亲眷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又斟酌查案钦差人选,令其带人去早去扬州侦办此案。
两淮盐税水深由来已久,牵扯甚广。为了自保,那些个官员不愿意蹚这浑水,不是称病告假,就是家中老人病了需侍疾,还有人故意摔断腿,总之谁也不愿当这个黑脸人。皇上气得怒火中烧,皇后闻言,帮皇上举荐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少逸。
年初他帮皇上要债,已经把人得罪遍了,差事办的不算完美,也算漂亮,帮皇上要回八百万两银子,国库充盈了许多。一事不烦二主,这次还让他去。他已经得罪过一次权贵了,也不差这次。
皇上垂眸思忖片刻,沉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乎,顾少逸就成了这查案钦差。可圣旨还未传达到武昌侯府,武昌侯府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嫡子顾菖中毒了。
顾少逸知道此事,连忙回府,府里已经人仰马翻了。嫡子中毒,老夫人一怒之下昏厥,府医说是怒急攻心,无大碍,只是小世子有些麻烦。
顾少逸忙让人拿侯府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诊治。又把伺候的人捆了,细细审问,伺候的下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顾菖没有母亲,喜欢粘着老夫人,每天都回去老夫人的院子请安,今儿照常去请安。顾老夫人疼爱嫡孙,让他吃了块桂花饼,人刚走出老人的院子就昏倒了。顾老夫人听见动静,连忙跑出来,见他唇瓣青紫,口吐白沫。连忙让人去请府医,府医诊治一番眼言明,小世子是中毒了,至于中了什么毒,他医术浅薄,暂不清楚。
顾老夫人一听,一口气没上来,竟昏了过去。孙子中毒,还在自己的院中,她如何能接受?
顾少逸知老夫人无事,让婆子丫鬟小心伺候。他则守在儿子身边,望着儿子酷似妻子的脸庞,顾少逸脸庞阴鸷,无论是谁,敢毒害他嫡子,都要付出代价。
太医很快来了,先给顾菖把脉,一脸凝重,随后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顾少逸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变成了恐惧,难道儿子不能救了吗?忍不住问出声:“陈太医,犬子如何了?”
儿子今年才五岁,懵懂天真的年龄,还未来得及好好享受大好的人生,就要夭折么,不会的,不会的。
太医把顾菖的手放回去,叹了口气,嗓音中夹杂着无力感:“侯爷,恕下官无能。贵公子的毒若是早日发现,下官还有办法,可这毒积累了一月之久,想要清除不易。下官做不到,下官只能压制住他内体的毒。想要彻底清除,须找到薛神医。听闻薛神医在扬州,一来一回得费不少时日,侯爷要抓紧时间。”有句话他没说,薛神医性情古怪,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会诊治。
陈太医开了些药,提着药箱子出了武昌侯府,回头望着武昌侯府的门匾摇头喟叹,都要豪门宅院是非多,此话一点儿不假。
武昌侯府嫡子中毒是慢性毒,须日日服用毒药,这下毒之人当真歹毒,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这下毒之人是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得利谁有嫌疑。唉,不想了,侯府公子能不能活着,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顾少逸命人煎药,亲自给儿子灌下去,末了吩咐仆妇好生照顾,若出了事,要她们的命。
顾菖的奶娘不敢敷衍,哭得跟泪人一样,她的下半辈子都绑在小世子身上,若小世子出了事,她这辈子就完了。
顾少逸出了儿子的院子,看见温婉被人簇拥着朝这边走来,远远看见顾少逸,未语泪先流,莲步加快几分:“表哥,我听说菖哥儿病了,可请了太医?”
她脸上带着关切与担忧不像作假,顾少逸冰冷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温婉被他看的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脸不解:“表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为何这样看着我,还是说你觉得菖哥儿病了,是我不尽心。”
温婉生了一个儿子,刚满月,虽然恨不得顾菖死了,还没胆子暗害顾菖。她儿子刚满月,菖哥儿出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温婉不傻,为了讨好顾少逸和顾老夫人,表面功夫还要做,只是背地里苛责顾芸。菖哥儿是侯府嫡子,是顾老夫人的命根子,平时看得严,她根本无从下手。
“最好不是你动的手,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顾少逸越过她走了。
温婉以为自己幻听了,她刚才听到了什么,顾少逸怀疑她,他竟然怀疑她。是了,自从元宵节后,他拿到了那些证据,他就再也不相信她了。
顾少逸去了顾老夫人的院子,说了菖哥儿的情况。
顾老夫人沉默半晌,开口道:“云朗在扬州,听说是治病去了,要不你带着菖哥儿去扬州一趟,若是请薛神医,你未必能请来,再有就是耽搁功夫,还是带人亲自去一趟快些。”
顾少逸觉得有理,恭敬道:“儿子这就去朝中告假,收拾行囊,带着菖哥儿去扬州。”
顾老夫人喘着粗气道:“带上芸姐儿,姐弟俩有个照应,菖哥儿没那么孤单。”抬眼看向顾少逸,又说:“那些女人把手伸进我的院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把照顾菖哥儿的人都看起来,为娘要挨个儿审,若是查出谁动的手脚,定发卖出去,到时候你可不许拦着。”
越想这些,她越是恼怒,顾老夫人现在算明白过来了,儿子后院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没几个老实的,若论老实,还属沈家女,那沈家女就是太老实,老实的有些木讷,她打心里看不上这样的儿媳妇,可这样的儿媳最好掌控。不像温婉,一肚子花花肠肠,两面三刀,当初住在侯府时温柔和善,当了侯夫人又是另一番景象,着实恼人。
“都听娘的,伺候菖哥儿的那些人,儿子已经捆起来扔柴房了。”顾少逸道。
顾老夫人准备审问那些人,门房的人来报,说圣旨到,让顾少逸前去接旨。
顾少逸不敢耽搁,扶着老夫人去前院,摆出香案迎接圣旨。打发走宫里宣旨的小太监,顾少逸的脑子还懵的,皇上任命他为查案钦差,即刻前往扬州,查两淮盐税的案子。
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能扔了吗?为什么得罪人的差事就轮到他头上,他看着比别人冤吗?
扬州,云府。
叶少甫也接到了顾少逸要来扬州查案的事情,更清楚京都发生的事,永亲王等人被抓了,这一消息若是传到扬州,扬州的那些盐官会如何?要么毁灭证据,要么找替罪羊,最后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行,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少甫略微想了想,勾唇轻笑道:“命令下去,调用玄武堂所有人,截取京都和扬州所有通信,跟两淮盐税有关的信,一个不许放进来。对了,信鸽也不许放过,再有盯住武昌侯的一举一动,快入扬州时,让他换装进城,切勿打草惊蛇。”
这次,他定要把那些盐官一网打尽,还沈大人一个清白,给夫人一个交代。
第50章
圣旨已下,顾少逸不敢耽误,立刻收拾行囊,带上一双儿女,踏上南下的船。
顾老夫人送走了儿子,开始着手调查菖哥儿中毒的事情,可照顾菖哥儿的丫鬟上吊自杀了。顾老夫人一把年纪了,经历的事情也多,更觉此事不寻常,又询问和丫鬟接触的人,用打板子发卖杖毙各种威胁,还真查出了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到下毒的人,没想到竟是孙姨娘,孙姨娘平时老实巴交,在侯府几乎是透明人,怎么可能会给菖哥儿下毒?
孙姨娘是顾少逸身边的老人了,开始是顾少逸的通房丫鬟,后来生了一个儿子,比菖哥儿大几个月,是府中的庶长子。她怀孕时,被顾少逸的原配刁难,孩子生下来瘦瘦弱弱的,影响了心智,虽比菖哥儿大些,却比菖哥儿蠢笨。
娘俩在府里是透明的人。连顾少逸都觉得庶长子丢了他的颜面,从来不愿意提及,更不愿意带到人前。
顾少逸的原配不是宽宏大度之人,没少为难孙姨娘母子俩。后来原配死了,她们的日子才好过些。沈颜沫进府后,觉得母子俩可怜,常常接济们,母子俩的苦日子才真正熬出头了,可这日子也仅仅持续了一年。
温婉嫁进来,明面上宽宏大度,善待庶子庶女,其实与原配行事作风差不多,一个明里暗里苛责,一个明一套暗一套,都令人作呕。
夏季,庶长子在花园玩,也不知道怎么,不小心碰到了温婉。
温婉看也不看抬手照脸就是一巴掌,张口骂道:“作死的小畜生,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明知我怀孕了,还往我身上撞,说,是谁指使你的,是不是你那心思歹毒的姨娘。”她就想趁机整治后院的姨娘一番。
庶长子捂着脸哭泣,又急又怕,连连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孙姨娘来了,又是磕头又是赔罪,还承认儿子是傻子,才会撞到温婉,并非有意,扯着温婉的裙摆让她开恩。
温婉捂着肚子不依不饶,最后打了孙姨娘的板子,还把庶长子扔进祠堂,不许下人给饭吃,这明显想要庶长子的命。
孙姨娘让人找顾少逸,想求顾少逸把孩子放出来,可顾少逸刚回来,孙姨娘的丫鬟没搭上话,就被温婉的人拉走了,说温婉动了胎气,顾少逸一听,也顾不上其他,迈着阔步离开了。
翌日清晨,庶长子死了,掉进池塘淹死了。没有人知道庶长子明明在祠堂,为何突然跑出来,又为何落入池塘里。儿子死了,孙姨娘疯了,被关在院子里,据说天天抱着枕头喊儿子的名字。
这次下毒就是孙姨娘让人下的,她抓住了小丫鬟老子娘的把柄,若是小丫鬟不照做,一家人都得被发卖出去,那时候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什么,可想而知。
孙姨娘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报复顾少逸及他的原配,再者就是陷害温婉。菖哥儿一旦出事,作为继母的温婉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件事被查清了。顾老夫人带人找到孙姨娘时,孙姨娘已经服毒自杀了,经太医查证,她所中之毒与菖哥儿身上的一样。
顾少逸日夜兼程,赶到扬州地界已是十一月中旬了,他刚进入扬州地界,就遇到了玄武堂的人,按照叶少甫的计划,全部乔装改扮入城。
云府。
顾少逸一见到叶少甫,就问可知薛神医的消息,嫡子中毒,命在旦夕,等着救命呢。
叶少甫看一眼菖哥儿,立刻命人请薛神医。
薛神医本来在沈府偷吃。闫清那丫头刚刚研制出一道新菜,名叫红烧鹿蹄筋,烧好的鹿蹄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上面撒了点绿色的葱花,煞是好看,吃到嘴里爽口弹嫩,有嚼劲儿。薛神医吃了一口就爱上了,一脸满足与享受。
林枫依靠在门框上,朝庖厨里看去,闫清正做下一道菜,薛神医在一旁偷吃,抿唇笑了笑,大声喊道:“薛神医,您偷吃什么呢?”
他刚吃了两口,被门外的林枫这么一喊,差点噎住,回头瞪着林枫,那模样好似想吃人。
闫清这才发现薛神医在偷吃,立刻将红烧鹿蹄筋端走了,气得薛神医吹胡子瞪眼,埋怨林枫来的不是时候。
林枫拱了拱手:“我家公子请您过去一趟,家里来了一个病人,需要您老亲自看诊。”
一听林枫的来意,老头儿怪脾气上来了,直接扔出两个字:“不去。”什么阿猫阿狗都让他诊治,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吃都吃不安生,来气,更不愿意去。
林枫也不恼,走到薛神医身边:“您老真不去?”
薛神医先是怒瞪林枫,又看闫清一眼,视线放在红烧鹿蹄筋上,那垂涎三尺的模样,让人忍住不想笑。
闫清立刻找了一个小盘子,扒出一半红烧鹿蹄筋交给林枫,将剩下的放在托盘里,说给夫人送去,端着托盘走了。
林枫挑眉,捏一块鹿提劲放嘴里,赞叹声连连,也端着盘子走了。
薛神医跟在林枫身后,口内嚷嚷着:“枫小子,你把盘子给老夫,老夫吃饱了帮你家公子看病救人。”
林枫这才把盘子给薛神医。
薛神医吃了个半饱,不情不愿来到云府,看见菖哥儿第一眼,薛神医就知道这孩子中毒了,诊脉后叹息:“谁人这么狠毒,给这么小的孩子下毒,再晚几日,就算解毒能上了根本,老夫这就给这孩子解毒。”
薛神医给菖哥儿施了诊,又坐下写药方,开了解毒的汤药,将药方递给顾少逸,嘱咐他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三次,连续喝七天再复诊。
顾少逸接过药方,吹了吹未干的墨墨迹,递给心腹去抓药。薛神医提醒一句:“去济世堂抓药,那里的药材齐全。”
叶少甫摇头失笑,老头脾气古怪,什么时候也不忘给济世堂拉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