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哥儿想了想,歪了着头看向沈颜沫,见她没生气,才敢实话实说:“不喜欢,夫子讲的东西我不懂。”
沈颜沫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拿那夫子讲课时你为何笑呢?”
荣哥儿不加思索回答:“夫子念书时摇头晃脑,我突然想起娘亲给我买的波浪鼓,夫子的脑袋跟拨浪鼓很像,孩儿忍不住便笑了。”
沈颜沫也笑了,点了点他的脑袋:“就你会联想。”撇眼看向一旁的耀哥儿,“夫子讲的东西你明白吗?”
耀哥儿抿着唇,过了一会儿又道:“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夫子讲得太深奥了。我们不会他还会打我们板子,娘亲我们不喜欢这个夫子,能换家私塾吗。”
他知道沈颜沫找私塾不易,因此不敢把私塾里的事说出来。
沈颜沫意识到不是孩子有问题,可能是夫子授课的方法有问题。
荣哥儿小听不懂有可原,耀哥儿已经到了启蒙的年龄,论说,都应明白才行,她不认为自家孩子有问题,定是夫子的问题。
“过了年找个先生在家授课,也免得你们每日奔波。”沈颜沫决定找个风趣幽默的、年轻一些的夫子。
叶少甫很想给两个孩子做夫子,可沈颜沫不愿意。他们之间不熟,她不愿意欠人情。
沈颜沫让人去私塾请假,便带两个孩子去济世堂,顺便给济世堂的掌柜、伙计发年礼和红包。
她们刚走到济世堂门口,便见门口围拢许多人,吵吵嚷嚷中夹杂着哭声、恳求声。
沈颜沫让芙蓉下车看看情况,芙蓉依言去了,回来禀报道:“夫人,有个年轻书生的母亲病了,已经赊欠许多药钱了,掌柜的实在无法,又年关将近,掌柜的准备关门歇业,只能把人赶出来了,可那书生赖着不走。”
沈颜沫提着裙摆下车,芙蓉抱着荣哥儿,玉荷牵着耀哥儿跟在后面。沈颜沫让他们先进店内,免得过染病气。
她挤入人群,见一个中年妇人躺在地上的褥子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一个年轻男子跪在一旁,一个劲儿对着济世堂磕头,嘴里喊着救命的话。
许掌柜面露难色,眸中带着怜惜:“于秀才,我们都要回家过年,济世堂要关门了,老朽已命伙计抓了药,你带回家煮给你母亲吃,慢慢将养着,她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会好起来的,你一直住在我们济世堂,也不是办法,你赊欠的银两,我暂不要回。我们都要回家,你们不走,我们如何回家?”抬眼看见了沈颜沫,忐忑道,“东家您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颜沫看一眼那妇人,视线落在秀才身上。
马上就要过年了,谁不想回家,可这秀才不愿意回,应该是有些缘由吧。沈颜沫眉头微皱:“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你为何不带你母亲回家过年?”
听到这话秀才哭出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看来真有难处。
“把人抬进去,进屋说吧。”沈颜沫走进济世堂。
许掌柜吩咐两个伙计把人抬进去,又围观的人道:“散了吧,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东家心善,不会不管这件事。”
对面的酒楼上,顾少逸带着顾芸和顾菖,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
等济世堂门前的人都散去,顾菖回身看向顾少逸:“爹爹,您后悔吗?”
顾芸听到这话,不自觉看向顾少逸,很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第53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不能总盯着过去,得向前看。”顾少逸一手摸摸儿子的头,一手拍着女儿的肩膀,“别想这么多了,快吃吧,本想着年前回京都,如今看来是回不去了,过了年再回吧。”扬州顾家的事情还未处理完。
济世堂内。
许掌柜把于秀才的情况说了。沈颜沫这才知道,原来于秀才也是苦命人。
他三岁丧父,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还供他读书。母子俩的日子虽然清贫,却也过得去。谁知前一段时间母亲生了重病,需常常吃药,本来清苦的家变得艰难起来。
开始村里人和族人看在于秀才是秀才的份上,还帮衬一些,随着于秀才家银子越欠越多,渐渐疏远了于秀才。
于秀才无法,为了给母亲治病还钱,把家里房子田产都卖了。别人见他卖田卖屋子,觉得他落魄了,是个秀才又如何,没有银子哪能继续科举?
都说穷人门前无过客,富人深山有远亲。这一来,于秀才见惯了人情冷漠、世态炎凉。这才带着母亲进城,进城后靠着写信为生,可也仅够母子俩生活,看病的钱遥遥无期。
秀才娘的病一日重过一日,秀才坐在大街上愁眉不展,偶有一日,他听见济世堂卖药可以赊,为了母亲的病,他咬咬牙带着母亲来了济世堂,果真如乡亲们所说,济世堂的许掌柜心善,同意他们住在济世堂,还赊他们药材。
“既然你是秀才,便跟我回府吧,我府中有两个孩子需要启蒙,正好缺个教书先生。管吃管住,每月二两束脩,每季有两套衣服。”沈颜沫想了想决定帮他们一把,对耀哥儿和荣哥儿道:“娘给你们找了先生,你们看着可喜欢?”
荣哥儿和耀哥儿也知道于秀才是可怜人,旋即点头答应,荣哥儿末了还补充道:“希望先生不要打人。”
显然他对先生的戒尺心有余悸,沈颜沫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努力读书,先生不会打你。”
于秀才对沈颜沫感激不尽,当即跪下磕头,说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她的恩德。
沈颜沫处理了济世堂事,带着于秀才母子回了沈府。回到沈府让人收拾一个小院,给于秀才母子二人住。于秀才不敢住小院,直说有间屋子就行。
沈颜沫牵着荣哥儿的手,回头看向于秀才:“这可不行,你是我儿子的先声,首先我们要尊师重道,再者你若住的不舒坦,你母亲的病不好,你如何一心一意教书。”
听见她这样说,于秀才不再推辞,安心在沈府住下,并发誓好好教两个孩子。
云府
叶少甫听说,沈颜沫给荣哥儿耀哥儿找了私塾先生,攥着书的手微微收紧,眉头拧得紧紧:“本王竟比不上秀才吗?”
林枫撇一眼林奇,在林奇开口前先出声:“爷,您的学问是状元之才,穷秀才哪能比,您的学问连皇上都夸赞,您何必自贬跟秀才比呢。”
林奇道:“这与学问高低没关系,夫人不想与你有过多的牵扯。您想娶夫人,任重而道远。”
林枫连忙给林奇打眼色,可惜林奇没看见,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叶少甫想拿书砸他,林奇也做好了被砸的准备。
这时顾少逸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叶少甫跟前,撩开袍子坐在他对面:“扬州的事已办妥当了,你何时回京都?”
叶少甫放下手中的书,斜睨他一眼:“我何时说要回去了?”夫人在这里,他哪儿也不去。
“舅父身子骨不大好,你这做儿子的在扬州快活,你于心何忍?”顾少逸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一口又道:“她想做生意,京都也可以做。”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叶少甫无疑的看着顾少逸,微微眯起眼睛,袖子里手不自觉攥紧:“你有什么目的?”难道他突然发现了夫人的好,想与夫人重归旧好,想都不要想。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想让你早些回京都,多孝敬舅父些,总感觉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欲养而亲不在,到那时你后悔也晚了。”顾少逸说完起身拍拍叶少甫的肩膀,背着手走出书房。
叶少甫盯着茶杯陷入沉思。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不知如何面对。
过了年就是元宵节。
荣哥儿和耀哥儿要看花灯,非让沈颜沫带他们去。沈颜沫想起去年元宵节的事,若非云公子相救,她与两个孩子怕是没命了。
不过两个孩子想去,她也不会扰了他们的兴致,刮了刮她们的小鼻子,答应陪他们去。两个孩子在兴奋中度过一天,吃过晚饭,一更的梆子刚敲响。芙蓉留在家中看顾双胞胎,沈颜沫带着其余的人出门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刚出门便遇见了叶少甫。荣哥儿和耀哥儿看见他,早扑上去了,一人一边扯着他的胳膊:“师父,你也去看花灯吗?正好咱们一起。”
叶少甫低头看一眼俩孩子,到了句:“咱们一起,你们要什么花灯告诉师父,师父帮你们赢回来。”
荣哥儿和耀哥儿乐得拍手欢呼,直说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叶少甫知沈颜沫带着孩子出门,早早候在这里了。他看见孩子的笑脸,也勾唇笑了,瞥眼见沈颜沫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叶少甫眼神黯淡几分,叹口气道:“走吧,咱们去看花灯。”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转身走了。
沈颜沫跟在他们身后。没走多远遇见了三个不速之客,是顾少逸带着一双儿女。顾菖和顾芸早就看见荣哥儿和耀哥儿的身影,想过去打声招呼,被顾少逸紧紧拉着,没法动,只能看着温馨的一幕。
虽然沈颜沫一直淡淡的,脸上没有多少笑容。
荣哥儿和耀哥儿也看到了顾菖,微微扬起下巴冷哼一声,拉着叶少甫走了。
见人走远了,顾菖催促顾少逸:“爹爹,咱们也去吧。”
就这样,沈颜沫一行人在前面,顾少逸领着一双儿女跟在后面,这个元宵节哪里还像元宵节,成了两家的擂台赛。
耀哥儿和顾菖好似相互看不对付,暗暗较劲儿,耀哥儿要什么样的花灯,顾菖也跟着要什么花灯,若是没有,就缠着顾少逸哭。
顾少逸实在没办法,直接威胁,若是还想玩,就老老实实的。顾菖这才老实下来。
耀哥儿回头,抛给顾菖一个得意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没娘的孩子是根草。顾菖更觉得委屈,一路上噘着嘴,泪眼汪汪的,再好看的花灯也提不起精神。
快三更天时,沈颜沫才带着孩子回到沈府。
荣哥儿已经睡着了,林枫抱着他。耀哥儿和顾菖较劲儿,内心激动得睡不着,拉着沈颜沫的手,仰头看向她,一脸坏笑道:“娘,您是没看见,顾菖的脸都绿了,一晚上都撅着最嘴,孩儿心里真解气。”
沈颜沫摇头叹息一声:“几个不相干的人,也值得你费力气?”
“给娘报仇就值得。”话落耀哥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娘,我困了。”
沈颜沫弯腰抱起他,这小子快六岁,才五十多斤,还是太瘦了。玉荷,秋月,冬雪和闫清要抱,沈颜沫摇头说:“不用,他就想让我抱呢。”
耀哥儿趴在沈颜沫的肩头,笑嘻嘻道:“还是娘了解我。”说完闭上眼也睡了,今天玩得太久了,他实在睁不开眼了。
沈府这边一片安宁,云府就没这么幸运了。叶少甫和顾少逸刚踏进门,管家迎上来,脸上带着悲伤与急切:“王爷,大事不好了,老王爷走了。”
叶少甫神色恍惚一下,眉头紧皱:“又去远游了?”不是说留在京都,不出去了吗?
管家眼眶一红双膝跪地:“王爷,老王爷去了,请您节哀。”
叶少甫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两步,林奇忙上前扶着他:“爷,您当心点。”
“什么时候的事?”叶少甫剧烈咳嗽几声,脸颊憋的通红。他此刻心如刀绞,眼睛酸涩的厉害。
来的时候不好好的吗,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老头子一定在开玩笑,他想让自己回去,所以才诓骗他呢。
“三天前,刚才收到的飞鸽传书,收到消息老奴就命人出去找您了。”管家起身扶着叶少甫。
叶少甫停顿一下,坚定道:“立刻回京都。”
林奇道:“夫人那里。”
“留个口信。”叶少甫眉头紧皱,来不及辞行了,这会儿她怕已睡下了,有机会再说明吧。
顾少逸抱着顾菖:“我们一起回去。”
翌日,沈颜沫刚起身,玉荷掀开帘子走进来,见沈颜沫选头饰,跳了一个素一点的给她戴上:“夫人,云府的人来了,说云公子昨晚回京都了。”
沈颜沫抬眸瞧她:“怎么如此突然?”
“云公子的父亲突然逝世了。”玉荷如实道。
沈颜沫眉头拧紧:“这么突然?”老景王身子骨还算硬朗,怎么说没就没了,难道有什么蹊跷不成,不管有没有,这时事也与他们无关。
“夫人,宫里来人了。”是秋月的声音,没进门就在院中嚷嚷起来了。
沈颜沫起身来至门口掀开帘子问:“看把你乐的,是好事儿?”
“皇上的赏赐下来。”秋月甩着帕子跑过来兴冲冲道,“是宫里的侍卫,在前院等着呢,夫人梳妆好了,去看看,一箱子东西呢。”
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赏赐,这是多大的荣誉。
年前,沈颜沫给皇上送了不少银子,国库充盈,太子诞生,江山后继有人,他又收到女主的银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预示着国力越来越强,皇上怎能不高兴,大手一挥给沈颜沫不少赏赐,一百两金子,摆件若干,布匹若干,还有京都的特产,满满装了一箱子。
沈颜沫让人给侍卫一个荷包,把人打发走,能用的东西拿出来用,不用的收归库房。
五年后春末
京都城门口,四个小少年站在城门口,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娘亲说今日回来,怎么还不回来?”这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眉眼如画,红唇齿白,锦衣华服,稚嫩的小脸上带着焦急。
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容貌相似穿着一样的孩童跺着脚,撅着嘴,伸长脖子看向远处:“娘亲一定会回来的,再过几日是我俩的生辰,娘亲不会食言的。”
旁边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站在一旁,双目注视远方:“再等等时间还早,娘亲说回来一定会回来。”
另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附和道:“娘亲从来说话算话,咱们再等等,娘亲一定会回来。”
这几个孩子便是沈颜沫的儿子们,十一岁的是耀哥儿,八-九岁的是是荣哥儿,满脸焦急的是誉哥儿,跺着脚的是傲哥儿。
五年过去了,沈颜沫的生意可以说遍布全国各地,尤其是药铺,五年时间,她研制出许多药丸,成效非常好,供不应求。胭脂水粉次之,有皇上做后盾,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成了黄商,负责采购宫里里的药材,胭脂水粉及布匹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