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抑制的鼓噪心跳声中,女生突然惊醒般,退后了一步。
“不、不用了。”
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但那一瞬间编织的甜蜜气氛还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她伸手捂住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就算丸井文太已经明晰并接受事实,但她似乎也没办法结束这条线。
这个认知让她不由有些泄气。
感情好像是比想象中更复杂的东西。
女生收拾好桌子上的巧克力,往高等部走去,送了一份给对她多有照顾的前任社长,又分了些给班级里比较熟悉的男生,路过柳生班级时,也放一份在他桌子上。
柳生一向平静的表情,顷刻间浮上一丝莫名意味。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没什么,只是……”镜片下的眼眸仿佛潜藏着什么更深重的情绪,他很快收敛起来,淡淡地说,“以前没收到过。”
“以前?”绪方唯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啦,我才加入家政社一个学期呢。”
“嗯,多谢。”
女生离开后,过了许久,柳生才拿起包装简单的巧克力盒,捏在手里,沉默地注视了一会。
放学后的教室有些吵闹,嘻嘻哈哈开着玩笑的同学经过柳生桌子边时,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气质冷冽的优等生总是一副格格不入的模样,即使跟朝夕相处的同学也有着强烈的距离感,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无人打扰的角落,少年独自坐在那里,背影一如既往地挺拔,浑身却充满了不知名的、冰冷而压抑的气息。
绪方唯走出教学楼时,正好遇到抱着一个大箱子的切原赤也从眼前经过,从打包不严实的箱口还能看到里面几乎塞不下的、花样丰富的巧克力。
“……”她一时间有些迷惑,“你的人气这么高吗?”
听到熟人的声音,切原赤也放下箱子,用衣袖擦了擦额前的汗。
“是幸村部长的。”他大大咧咧地说,“我正要给他送过去。”
“那你的呢?”
“嗯?”切原赤也仿佛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摸了摸口袋,半晌才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桑原前辈给的算吗?”
绪方唯:“……”
这是多么惨烈的对比。
她把怀里唯二剩下的巧克力,分了一盒给他,趁切原赤也还愣在原地、搞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自顾自地转身朝图书馆方向走去。
周五的下午,照例是图书整理的日程。
大约是情人节的关系,本就鲜少有人踏足的图书馆显得更加寂寥,唯独柳莲二站在书架边,正对着清单在核对书籍。阳光被书架间隙分隔,洒在少年的身上。
将最后一盒巧克力递给他时,少年怔了一瞬。
“怎么想到这个?”
他收下巧克力时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
起因结果,好像很难解释。
她想了想,回答,“大家不是都会这么做么?”
柳莲二安静地站在女生对面,就算没有睁开眼睛,也让她有一种被细细审视的感觉,少顷,那种带着一丝压迫感的审度才烟消云散,静的仿佛没有出现过。
“大家都会做,可你以前不会做这种事情。”
“……”
“你变了很多。”他结论。
绪方唯迟缓地想起,眼前观察细微、有记录数据习惯的柳莲二其实是比她自己更了解“绪方唯”的存在。想到这一点,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我以前……在你眼里,是不是很无聊的人?”
柳莲二沉默了许久。
直到绪方唯觉得自己明知故问了一个愚蠢问题时,他才开口说。
“不会。”
【……
人们以什么标准区分偶然和必然的差异呢?
午后的图书馆,清净的能听到不远处海滩上展翅飞过海鸥的鸣叫,带着海风味道的湿润气流袭来,垂在地面的白色纱帘在风中摇曳。
目之所及处,是普通又平常的一个下午。
以及,在这个寻常瞬间,轻轻推开门进来的绪方唯,她看见室内还有另一个人,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小声地打招呼。
——这种微不足道的偶然算什么呢?
柳莲二在笔记本上记录这次偶遇,字体的右侧被另外标注了星号,意味着超出常理的数据。而这样的数据,已经在他的本子上布满整整两页。
他的视线落在书架后面,女生隐约的身影上。面对这种概率极低的“偶发事件”,人们一般如何结论?会将它归咎于意外、惊喜、奇迹……还是命运?
擅长于用数字解决问题的少年合上笔记本。
偶然或是必然——
数据可以得出结论。
异常的背后,绪方唯却是个分外容易收集数据的人。
她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偏好。
枯燥的图书工作,在老师拜托后也会努力地完成工作;有人给她推荐恋爱小说,即使觉得无聊也会逐字阅读;每一次上课、每一张试卷、每一道题目、每一件摆在眼前的事情。
绪方唯都十分用心去对待。
她活的如此简单、又如此郑重其事。
甚至让人觉得,这种根本找不到乐趣的认真背后,是否潜藏着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想要寻找什么的动机。
即使在柳莲二的笔记本里,关于“绪方唯”的信息依旧是一片枯燥的空白,这种空白给看似单纯的女生蒙上一层猜不透的雾气。
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凝视那层雾。
这种心情——
数据无法得出结论。】
“不会。”
似乎是为了更显慎重,柳莲二停顿了一下,他睁开那双过于澄澈的眼眸,目光仿佛穿透了缠绕在她身上的迷雾——
也许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是在雾气中依旧努力前行的那类人。
他轻声结论:
“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
切原赤也一头撞进虚掩着门的病房。
他把重量夸张的大箱子放地上,松了松手腕,“幸村部长,这么多你真的吃的完吗?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保护它们没有被丸井前辈偷光……”
“辛苦了。”
幸村精市走近,漫不经心的目光顿了一下,他俯身去拿放在箱子最上方,与其他精致包装画风不同、格外简单的那个盒子。
还没等他碰到,就被切原赤也一把夺走。
“——这个是我的!”
切原赤也对上部长兴味盎然的视线,捏紧手中的盒子,天然系的直觉在脑海里拉响警报。
“哦?”幸村收回手,“今年你也有么?”
“当、当然啊。”赤也觉得尴尬、又忍不住炫耀,“是一个奇怪的家伙硬塞给我的啦,我又没有说想要……”
“是么。”
幸村似乎没有在听,他的视线微微怔住,直到赤也有些不自在地背过手,“……也没什么,这个包装这么差劲,跟送给你的都不一样。”
幸村笑了笑,“确实不一样。”
“那部长就不要一直看着啦。”赤也警惕地盯着他,少年对待自己看重的东西,眉眼间有种无法收敛的、凶狠的占有欲。
“又不抢你的。”
切原赤也:“……”但是你的表情有更奇怪的含义。
赤也离开后,房间里一时只有风吹过窗帘、拍在墙壁上的细微动静。
幸村精市转身,去关起那扇窗。
“真过分……”
他合上窗户,久久地立在窗前。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外是残冬呼啸而过的风、急急地掠过枝头萌发的新芽。天色从四面八方暗下,室内变得更加安静,只能听到谁忽然低声抱怨了一句。
“都没有给我送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村,恭喜你成为配角栏唯一没收到巧克力的人。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空 25瓶;LUari、张佳乐的腿部挂件 10瓶;焦糖果冻 8瓶;月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一个异常,是单独被留下来的自己。
柳莲二站在安静的病房中间,在心底如此结论——比起目前肩负网球部的真田弦一郎、欠教训的切原赤也、负责课堂笔记的柳生比吕士,幸村精市在探病后单独留下其他人概率极低。
善于分析的少年暗暗推测缘由,但最近一切井然有序、风平浪静。
“赤也最近怎么样?”
他听到幸村精市这样问。这是今天第二个异常。
柳莲二想,切原赤也是怎么在眼皮底下、越过自己和真田弦一郎,惹了什么事情惊动到在养病的幸村精市?
“在学校50%的时间都在训练。”
“只是训练么?”
“……”
分明带着笑意的轻柔语气夹杂了一丝莫名意味,柳莲二平淡的神色里浮现出探询,正要开口时,幸村笑着摇了摇头,中断了这个话题。
他问,“他的成绩还好吗?”
“年级排名比之前进步了四位。”
幸村精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是倒数第五的水平。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最近网球部很忙吧。”
“还好。”
网球部现在由真田弦一郎全权接管,虽然气氛紧张、训练繁重,但大家都不愿意用琐事来烦扰病人,因此柳莲二只是简单地回复。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幸村并没有深究,而是话锋一转,“赛前大家都没时间关注赤也的成绩,考虑到这一点,樋口老师另外安排了帮他补习的人。”
柳莲二微微颦眉,显然他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这是今天第三个异常。
他终于不再怀疑是自己多心,试探地问,“是来探病的老师跟你说的么?”
“就当是这样吧。”
“可是……”
“赤也的训练安排一直是我制定的,”无视了队友的怀疑,幸村像是在说一件普通的事情,“如果要另外安排补习的话,需要更新一份时间表。……得跟那位负责补习的同学商量一下。”
“……”柳莲二迟疑地问,“是谁负责?”
幸村好像终于达到了目的,神色笃定地微笑着说:
“不知道呢。”
“或许你可以去问一下老师。”
*
绪方唯抱着一堆试卷走进办公室,在门边就听到了柳莲二的声音,似乎在跟教导主任商量什么事情。她把试卷放在桌子上,正要离开时,樋口老师叫住了她。
“绪方同学。”
微妙的预感在此刻闪过脑海,这种感觉有点类似新学期莫名其妙在招新活动上加入家政社,有什么不可抵抗力自幽空中缓慢压下。
果然,她听到教导主任问:
“你课后有时间帮忙给二年级的切原赤也补习吗?你们好像关系不错。”
“……”
她停下脚步。
虽然很想回答“没有时间”,但很显然,这也跟「无法退出家政社」一样,是跟剧情人物必须达成联系的制约。她没兴趣尝试毫无用处的抵抗。
“好啊。”
另一边,被异常感堆积的情绪逐渐攀向未知的顶峰。
柳莲二注视着一瞬间攥紧裙摆、很快又松开手,神色平静地答应下来的绪方唯,清秀的眉间出现轻微褶皱——她看上去分明不想答应,但是她若无其事地说了“好”。
这很奇怪。
就跟他刚走进办公室的情况一样奇怪。他询问樋口老师是否安排了谁帮切原赤也补习时,老师先是困惑地皱起眉头,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马上说出了绪方唯的名字——仿佛在他提起之前,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个念头。
但是一旦有人提及,答案就是固定的。
这种莫名的异常感让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跟绪方唯走出长廊,在楼梯口分别时,才忽然想起病房里幸村精市说的话,他叫住女生。
“麻烦你了,有空排一下补习的时间表吗?”
“嗯?”
“网球部最近训练安排比较多,可能会跟补习时间有冲突。”
“可以啊。”她答应下来,“跟你讨论吗?”
“……”柳莲二好像终于抓住了那条异常之线的源头,但他仍然说,“赤也的训练计划一向是部长亲自安排的。他最近在医院。”
绪方唯:“……”
“有时间话,可以跟我去一趟吗?”
骤然听到幸村精市的消息,心脏突地一跳。即使拥有跟幸村相处的记忆,但那个人对她来说,依然是个神秘又奇怪的存在。绪方唯迟疑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拒绝,可电光火石间,许多关于他的画面涌入脑海,她想到了什么,抬头问:
“补习的事情,是樋口老师主动通知你的吗?”
她神色莫名执着,似乎答案对她非常重要。
理智告诉少年,这种时候含糊过去,会对自家部长更加有利,但柳莲二松开眉头,他诚实地说,“是精市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