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炜一愣。
他原本想法很简单,师姐这两天总是板着一张脸, 阴沉沉的,他顺带提一下裴总,指不定能让她开心开心。
然而吧,这反应怎么跟预期不符呢?
他摸了摸头, 继续捣鼓着繁殖箱,“算了,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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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那辆晃眼的宾利就停在了深海所公寓的楼下。
眺目看去,男人一身休闲装,半倚在车门上,单手入袋,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淡漠无状。
烟雾之下,平添了几分萧索决然的冷意。
曲惜珊直接关上了窗户。
一大清早就停在大门口。
让全栋楼都等着吸你的二手烟吗?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今天的观鲸历程可能会比上一次还要惊险万分。
但是左右一想,那封由裴知谨亲自开出来的世洋之心邮轮集团推荐信,含金量高到爆表,自己的履历将会直接一步登天莅临巅峰……
其它的暂且不论。
光想想都很激动。
她随意收拾了一下,穿上厚厚的外套,拿了个小包,就直接下了楼。
裴知谨打量了一番,拉开车门道:“就带这么点东西?”
“几个小时就回来了。”曲惜珊一边往里坐,一边说道:“再说了,我又不是去度假的,观鲸游艇那么小,东西越少越好。”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吗?
我只要你的推荐信。
别的无所谓。
只要拿到了推荐信,你天天住在滨城电视台都行。
等她安然坐好,裴知谨关上车门,认真观察了她一下。
虽然面上并无太大波澜,但是眼底的情绪很明显带着一丝淡淡的不虞。
他勾了勾嘴角,然后对她说道:“那倒不一定。”
曲惜珊怔了片刻,“……什么不一定?”
裴知谨微微阖了一下眼睛,淡然一笑,翘起腿,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令司机开车。
等到了鲸落湾的私人游艇码头,曲惜珊才知道他说的“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下了车。
抬眼望去。
一望无际的海天之界,海风吹拂,蔚蓝壮阔如同一幅画卷铺展在眼前。
一艘长达四百英尺、高达三百英尺的纯白色帆动力游艇迎风而立。
三根高逾百米的碳纤维桅杆立在各层甲板上,白色的船帆在海风中鼓风而起。
海面迸出一层层浪花,随风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之上,阳光中,又逐一化成一颗颗透明的珍珠,散入大海,在游艇周围激起一片片的涟漪。
海与天,天与海。
湛蓝笼罩在这艘巨大的白色游艇上。
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曲惜珊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怔在那。
她缓缓抬头,直到仰头觉得艳日灼目,人都快厥过去了,才勉强数清有多少层甲板。
她忽地回头去看裴知谨,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诧异道:“你……新买的?”
裴知谨也不拐弯抹角,淡淡道:“是。”
“…………”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观鲸?
坐着这艘全世界都能排上前十的帆动力豪华游艇,去观鲸?
你怎么不开飞机去掏鸟窝呢???
你怎么不开坦克去轰蚊子呢???
曲惜珊怔了怔,视线在游艇和男人之间来来回回了几次,只觉得头都是眩晕的。
她哑声道:“这得……多少?”
裴知谨接过她手中的包,稍微掂了掂,蹙眉道:“没多少,五亿美金。”
“………………”
听听,这叫没多少。
你这么奢侈鲸鱼知道吗???
就算不知道,你爸妈总该知道吧???
“走吧。”
他朝游艇扬了扬下巴,伸出右手递给她,示意了一下。
曲惜珊愣了片刻,未挪一步。
心中五味陈杂,犹豫之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暂时说不上来。
见她踌躇不前,裴知谨轻嗤一声,将手放回裤边,淡然说道:“要我抱你上去吗,嗯?”
曲惜珊看着眼前那艘桅杆比大本钟还高的游艇,垂了垂眼帘,长吐了一口气,“喔,好。”
等等,他刚说什么?
抱谁上去?
抱她?
突如其来的慌乱在心中瞬间就炸开了,曲惜珊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见裴知谨真的走了过来,她倏地就跳开了,“我自己走!”
上了游艇,曲惜珊才发现,这庞然大物果然不是她这等凡人所能亵玩的。
光是船员就有二十多个,还不包括驾驶室里的船长。
而整艘游艇都采用了高科技数控系统和最新的航海科技,黑色玻璃触控面板操作更是简单至极。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你有手和脑子,点两 下就能驾驶、升帆、抛锚。
难怪这个世界仇富。
这就是原因。
待一切准备妥当,游艇便缓缓离开码头,朝着南湾海峡的方向而去。
曲惜珊绕了半个小时才绕完整艘游艇。
六个房间,两个吧台,三个泳池,还有一间水下瞭望室和一个直升机停机坪。
看着一系列豪华设施,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既然这狗男人那么喜欢被采访,以这艘游艇的豪华程度,覃千千就没来采访一下吗?
大致熟悉了一下游艇,曲惜珊便来到甲板上。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站在船头,眺望着海天之际。
船头迎风,巨大的风帆和混合柴油机电力传动一起动力。
层层浪花翻滚而至,携卷着白色的泡沫,烟波浩渺,一望无垠。
根据自己对鲸落湾的了解,这个季节观鲸,只能去南湾海峡以西的那片海域。
曲惜珊拿出手机,正准备打开指南针,就见一杯果汁递到了面前。
裴知谨背靠着护栏,懒散地将手肘架在上面,侧脸低声问道:“渴吗?”
“不渴。”
“饿吗?”
“不饿。”
“………”
二人沉默了一下,曲惜珊不自然地攥着手机,刚想抬眼去看男人的眼睛,就见人家早已经在打量着自己。
裴知谨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下,落在她微微下垂的嘴角,沉声道:“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曲惜珊正拿着手机转动着指南针,无所谓道:“没什么啊,只是在为这次向导服务做准备。”
裴知谨疑道:“做准备?”
”对啊。”
她说完,踮着脚尖,理直气壮地抬头看着他。
“怕你出尔反尔。”
“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
“忘、恩、负、义!”
“…………”
阳光照在海面,涟漪翻浪之下,波光粼粼焦灼着双目。
见她说话夹枪带棒,但又找不到源头,裴知谨怔在那,只觉得有些无奈。
她的怒气来得毫无征兆,甚至让他对自己的感觉都产生了怀疑。
明明上周末还偷偷拍他,在玻璃窗上无意识地写出他的名字,只不过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变成了一点就燃的爆竹了。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不如她所愿了?
他转了转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外面冷,进去。”
曲惜珊眺目看了看南湾海峡。
此时游艇已经进入巡航状态,保持着十二节的速度,约莫估计离那片海域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她轻飘飘“喔”了一声,也不看他一眼,就进了船舱。
说是船舱,其实就是一栋海上别墅。
卧室、客厅、厨房、书房、健身室、影音娱乐室,甚至还有个小酒窖,连生活用品都一应俱全!
曲惜珊心底忍不住唏嘘,好 好的陆地上不住,非要住在大海上。
没有美团!没有京东!没有天猫超市!没有顺丰快递!
什,么,都,没,有!
好在有WiFi。
裴知谨跟在她身后,偌大的船舱内只有两个人,难免有些空寂乏味。
他打开电视,“想看什么?”
“选秀。”
“什么选秀?”
“就那一百来个小鲜肉咔咔站一排又唱又跳,一个比一个帅,一个比一个嫩的。”
“…………”
曲惜珊挑了挑眉,“没有吗?”
“你这没有卫星信号吗?”
“装不起吗?”
“这么寒碜?”
“…………”
见她依然话中带刺,裴知谨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忧堵。
他捏了捏眉心,坐在她身边,想了想,将遥控器放在她手中。
曲惜珊拿着遥控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干脆就自己开始换起台来。
裴知谨倚在沙发一侧,放松着身体,手指轻轻遮住下颌,垂眸看着她。
良久,他缓缓道:“曲惜珊。”
“怎么了?”
她侧目看来。
四目相对之下,曲惜珊恍惚间察觉到了男人的眼神中透着三分凉薄,她的手止不住一颤,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
裴知谨沉声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但喜欢是有底线的,容忍也是有尺度的。
曲惜珊愣住。
喜欢……
她是知道。
但是遽然从他嘴里说出这个词,却又觉得太过意外、太过突兀。
她攥着遥控器,机械地换着台,面前的画面一帧一帧地闪过,直到翻到滨城电视台的台标,画面定格在外景采访的记者身上时,她忽地看向身边的男人,然后直接把遥控器往他身上一丢。
“你喜欢我跟我要看小鲜肉有半毛钱关系吗?”
说完,她站起身来,径直走到窗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裴知谨一愣,看着砸在身上的遥控器,便去看荧幕里的画面。
那个正在与新闻直播间连线的记者,可不就是覃千千吗?
“…………”
所以,这也能吃醋?
这又不是他换的台!
他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发顶,问道:“吃醋了?”
曲惜珊一听,简直要自闭了,她沉了口气道:“裴总,你是盘饺子吗?我每次看到你都要吃点醋?”
她干脆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裴知谨淡淡看着她,两个人各想各的,沉默了许久。
旭日高升,阳光透过窗户笼罩在周身,暖意袭来,曲惜珊莫名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之间,她恍惚震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海平面宛如一面淬满宝石的镜子,和煦阳光下,一片平静。
宁静……
远眺无垠……
南湾海……
海峡呢???
待发觉不对,她倏地就站了起来,直接朝甲板跑去。
看着眼前一望 无际的大海,南湾海峡早已甩在了八百亿光年之外,她那比香飘飘奶茶加起来还长的反射弧终于有了反应!
年底的长假。
刚刚交付的帆动力游艇。
远去的南湾海峡。
准备充足的生活用品。
……
……
曲惜珊紧紧扶着护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男人。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你是……带我来度假的?”
第38章 那头虎鲸跃海而出,把他……
“你是来度假的?”
曲惜珊问得茫然无措。
而面前的男人却好似云淡风轻, 淡然自若。
裴知谨双手插在裤袋里,白色的休闲衬衣随意凌乱,宽松的裤子丝毫不影响他笔直修长的腿型。
他勾了勾嘴角, 然后垂眸点点头,从容不迫地说了个“是”。
“…………”
看看,多么大义凛然, 多么理直气壮,多么问心无愧。
此时太阳高升,不同于清晨的薄雾濛濛, 面前景色广阔无垠,绵厚的云朵由天幕蔓延而下, 层层堆积在海天一线之际, 海水“哗哗”在脚下往两侧绽放。
被阳光晒暖的护栏在掌心微微发热, 趋近于潜意识与理智的交汇点,曲惜珊手中一紧, 舌尖抵了抵上颚,沉声道:“你明明说是来观鲸的。”
所以, 鲸呢?
南湾海峡都快看不见了!
喜欢群居的领航鲸等来等去没人来,估计都已经在开茶欢会了吧!
裴知谨笑了笑,也不急着解释,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回首看了一眼最上层的罗经甲板。
一个精壮的船员拿着望远镜,眺望片刻后, 朝下做了一个OK的手势,并且点了点头。
见裴知谨没了回应,曲惜珊自然觉得他理亏,甩了甩手说道:“我不管, 我周一上班,你得给我送回去。”
只要让她周一的早上出现在深海所,一切好说,就算他漂得比鲁滨逊更久更远,都不关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