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马车里的金梨和元香使了个眼色:“走,我们也过去看看。”
两个丫鬟对她们这个小姐向来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只能护着她往那处走。不过傅恩锦也比较谨慎,没有离得太近,只是隔了有些距离瞧着。
这下她便听得更清楚了,梁氏确实是在大骂美妇“狐狸精”。
平日里梁氏就是个泼辣的人,此刻更甚:“你这个贱人,可算让我找着了!当初还不知道怎么脱光了衣服勾引的男人,现在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还做外室?你贱不贱啊!今日我就要把你和这个贱种打死在这!我看谁敢来帮你!”
那美妇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显得梁氏越发跋扈起来。
傅恩锦听得云里雾里,索性找了身旁一位妇人搭话:“这位夫人,这里是怎么啦?”
那妇人见她一身锦衣华贵,头饰精巧,就连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穿戴的也比普通人好些,心里便知晓了这肯定是哪家路过了瞧个热闹的小姐。
妇人组织了一下措辞:“小姐还未说人家吧?这龌龊事儿啊还是少听的好。”
傅恩锦大眼睛眨了眨:“夫人,我说了人家啦,不久便要出阁了,您跟我说说吧,不打紧的。”
那妇人见她实在好奇,便也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揪着人骂的是个官家太太,丈夫是个国子助教,你说说,在这种地方供职的,竟然还会养外室,还生了个儿子,这不,正房夫人也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便闹起来了。”
旁边有人听到他们两的对话,插了一嘴:“可不是嘛,那位官家太太早好几日便在这条街挨家挨户的查了,今日终于让她找着了,好一通闹啊。不过要我说,这户住着的这个女人平日里可也不检点,搔首弄姿的,谁知道那孩子是谁的呢?”
傅恩锦边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里啧啧称奇,这跟话本子里写的可真是一模一样啊。
上一世她嫁入徐府后便知道了,她的公公可是个风流性子,后院侍妾通房不知道多少个,但愣是没有再生个一儿半女的,这都是梁氏的功劳。
也不是什么有爵位的人家,但梁氏硬是让这位徐大人只留了俆绍鸿这么根独苗,也是个狠人。
现如今让她知道了丈夫不仅偷偷养外室,还有了个儿子,难怪要闹翻天了。
虽说这家丑直接叫这么多人看了笑话,但以梁氏的性子,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她儿子如今还重伤在府中躺着,她哪能让小贱人的孩子趁机钻了空子。
傅恩锦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若是徐大人养了外室,上一世也养了,可上一世梁氏直到她死都没发现这一点,可见她这个公公瞒的很有一手。
这一世怎么就被发现了?
不过想到俆绍鸿如今一家因为这个成了大家的笑柄,弄不好茶余饭后都要拿出来调侃一嘴,成了京都众人嘴里的闲话故事,门庭可谓一落千丈,傅恩锦心里就觉得舒爽的不行。
往往一个人最看重什么,当着他的面毁掉,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俆绍鸿这一家,最看重的莫过于那些虚假的名声,将自己经营的学富五车,言情书网的样子,到头来,却出了这等事,从前装的有多清高,现在就有多难堪。
傅恩锦围观的兴致勃勃,眼瞧着往这处走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双全却已经买好点心回来了。
她不舍得叹了一口气,总感觉这里的大戏还没唱到高、潮,她却要走了,可惜可惜。
回了马车上,傅恩锦想着待会到了大将军可以跟裴家两姐妹好好说道说道了。
没想到到了大将军府之后,跟裴家两姐妹没说道成,倒是跟裴献卿说道上了。
这次她依然先去向裴老夫人问了好,刚准备去两姐妹的院子里找她们时,半路上被裴献卿拦住了。
他今日难得穿了一件月牙色的衣裳,玉冠束发,整个人一下便显得柔和了许多,像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傅恩锦乍一看,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原来将军穿这种浅色衣衫也很好看呢。
裴献卿看着小姑娘有些痴的样子,宠溺的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发:“去找思绣和思甜?”
傅恩锦点了点头,掩在披风兔毛领子里的小脸红扑扑的。
裴献卿起了些逗她的心思,故作忧愁的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我还以为绾绾是来找我的,毕竟过几日我便要离京了。”
傅恩锦见他好像有点失望的样子,连忙匆匆点头:“也是来找你的!”
思甜和思绣只是表面功夫!
见小姑娘当真了,裴献卿轻声笑了出来,替她又掩了掩毛茸茸的领子:“我说笑的,若是找思甜思绣便去吧。”
男人修长温热的指尖不经意拂过傅恩锦的脸颊,她的脸本是被风吹得有些凉的,此刻却好像被烫了一下。
那抹温度很快就离开了,被蹭过的脸颊却好像还有些残留的余温在,傅恩锦心里竟微微有些失望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她红了耳尖,忍不住把脸更往茸毛领子里埋了埋,却软软道:“其实,其实我就是来找将军的。你马上就要走了,我有些话想叮嘱。”
听见小姑娘竟然是有话要叮嘱自己才特意过来,裴献卿心里一下柔软起来,像被温暖的茸毛包裹住,泛着些酥痒的感觉,想将小姑娘搂进怀里抱抱。
不过两人现如今虽然定亲了,但到底还未娶她过门,裴献卿只能再克制一段时间。
“既如此,我带你去一处安静的地方,好仔细听绾绾叮嘱我的话。”
傅恩锦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将军定亲之后越来越不高冷了。
裴献卿见她实在可爱,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而后牵过她的手往里走去。
人还抱不到,手总是能牵一牵的。
小姑娘的手有些凉,小小的,软软的,柔弱无骨,裴献卿忍不住握紧了些,却有些蹙眉:“手怎么这么凉?”
“唔,”傅恩锦这是第一次这样被裴献卿牵着,刚刚又被亲昵的刮了一下鼻子,心跳有些快,却还是乖巧道,“每到冬日手脚便会泛凉,府医早开过调理的方子,不打紧的。”
裴献卿还是不放心:“待我离京后,便让玉檀秋住到傅府去,让他给你调理身子。”
傅恩锦一听这话,心里担心更甚了:“玉先生不随你一起南下么?”
“他会留在京中。”
见小姑娘好像有些不放心,裴献卿又道:“绾绾无需担心,这趟南下不会太久的。”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一处小阁楼,傅恩锦抬眼瞧了一下。
“什锦阁?这是哪里,为什么叫这个名儿呀?”
裴献卿带她进去,直接上了二楼。
“这楼里放了许多藏书和画卷,二楼有我让人四处搜罗的一些话本子,我听说你爱看这些,但也不知到底爱看哪类,便都收了来。日后绾绾若是闲了,可以来这处吃茶看书,也可以招待你的小姐妹。这阁楼修的高,在观景台铺了三层绒毯,放了小榻,是按照你闺房窗边那处摆放来做的。”
说到这,裴献卿的声音越发温柔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缱绻的亲昵,缠绵在傅恩锦耳边:
“这是送给你的小楼。”
*
冬日的风冷冽,但小阁楼里却很暖。
傅恩锦看着二楼一本一本被整齐放在架子上的书,心里冒出一丝甜意。
她抬头看着裴献卿,笑的有些俏皮:“将军可不要骗我哦,这小楼定是你早就修啦,那时将军都还未说要娶我呢。”
裴献卿拉着她到暖炉前坐下,将炉子点燃,之后又替她细细的捂着手,嘴边是一抹浅浅的笑意:“这小楼确实是我早些时候便建好的,若是绾绾没有答应我的提亲,那我便当做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吧。”
傅恩锦歪了歪头:“将军,你一定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是么?可我怎么都不记得呢……”
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裴献卿笑道:“等以后我再告诉绾绾。”
小姑娘哪会记得呢,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奶团子。
而裴献卿也想等到傅恩锦再熟悉他一些的时候,再说起那段陈年的旧事,他想要小姑娘喜欢他,也想要小姑娘感受到,他喜欢她,是喜欢她这个人,而不单单是因为一段过往。
虽然他大概是那时起就对小姑娘一见钟情了。
缓缓烧着的炉火使二楼很快就暖合起来,傅恩锦的手终于暖呼了,裴献卿放开她,又给她倒了一杯花茶。
傅恩锦喜欢喝花茶,她没想到连自己这个喜好裴献卿也知道。
小姑娘小口小口的喝着,娇嫩的脸上已经被炉火熏上明艳的粉色。
待她喝完了一杯热腾腾的花茶,裴献卿才提醒道:“是不是还要去找思甜和思绣?”
傅恩锦一听才想起来,来到阁楼这她光听裴献卿说话去了,自己要说的话还一点也没说呢!
她连忙摇了摇头,红着脸小声道:“其实,我就是来找将军的。刚刚我说要叮嘱将军的话还没说呢。”
裴献卿微微倾身,挑了挑眉看着小姑娘,一双墨黑的眸子温柔的像秋夜如水的月色。
“绾绾想叮嘱什么,我听着呢。”
傅恩锦一双小手攥了攥裙摆,然后抬起小脸,认真的看着他:“将军此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战场上刀剑无眼,将军答应我,一定不要受伤了好不好?”
将军受伤了他自己也不会在意,玉先生又不在他身边,她远在京都,就算是跟着将军一起痛,但也是半点忙都帮不上的。
这么一想,傅恩锦就觉得有点难受了。
起初她以为她是怕将军受伤了自己也会跟着痛,现下倒好像更怕将军痛了。
“裴献卿,”傅恩锦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小姑娘很少会这么叫他,裴献卿也坐直了,认认真真的看他,态度十分良好:“嗯?绾绾想说什么?”
傅恩锦垂眸:“你一定一定不可以受伤,万一受了伤,也不可以不当一回事,撑着伤势去冲锋陷阵。你现在是一个有婚约在身的人了,你要记得我还在京都等你。”
看着小姑娘低眉敛目的说出这番话,裴献卿的心突然就人温热了起来。
往日在战场上,他狠厉起来确实是会连自己都不顾的,那时候小姑娘是他放在心里藏着的人,是他心里一颗泛着温柔光芒的小珍珠。
他会时常念想,但他也知道他们并无交集,他可以保家卫国,可以置生死不顾,也可以想她,即使在战场上倒下,也依然可以想她。
不过小姑娘说得对,现在他是个有婚约的人了,他有了软肋,也有了最坚硬的铠甲。
为了小姑娘,他也会顾着一点自己。
“好,我答应绾绾,会尽量保护好自己。”裴献卿握住傅恩锦的手,像之前小姑娘在树林里答应保守秘密一样,也与她拉了一个勾,“最迟两个月,我便会回京,拉勾向你保证,嗯?”
傅恩锦点点头,郑重其事的将大拇指按了上去。
等再三叮嘱好了,傅恩锦又眨了眨眼睛:“将军,我会日日在京里为你祈福的。”
裴献卿有些宠溺的看着她,黑眸深处划过一抹思量,而后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轻声道:“我与国安寺的住持交好,若绾绾想为我祈福,便去国安寺吧。”
傅恩锦:“可是国安寺是皇寺,我应当不太方便去吧。”
“无妨,我到时给玄量大师书信一封便可。”
傅恩锦斟酌了一会,然后好奇道:“国安寺会更加灵验么?”
这裴献卿哪里知道,但依然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嗯,对。”
主要还是因为安全。
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最担心的是小姑娘的安危,不管是五皇子还是嘉禾县主,应当都还没有死心,自己虽然留了暗卫在她身边,却还是无法完全放心。
国安寺因为是皇寺,守卫自是不一般的,他与玄量大师交好,玄量大师不仅佛法高深,武艺也是出神入化,他可以让大师照看傅恩锦一二。
这么想着,裴献卿便想进一步再游说一下让傅恩锦这段时日住到国安寺去。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小姑娘先自己说了。
“既然更加灵验,那我能在国安寺小住一段日子么?我想着,得日日祈福诵经才显虔诚吧?”
裴献卿在心里笑了,小姑娘是真的很担心他。
他自是点了点头:“绾绾想在寺里小住,我与玄量大师说一声便是。”
傅恩锦放下心来,又细细想了一下,觉着今日来将军府的任务应当是都达成了,但她突然有点舍不得走,脑子转了转,想起刚刚在玄武街看到的事,便拉着裴献卿说了起来。
听着小姑娘兴致勃勃的说完,裴献卿笑的有些纵容,说的话却很是寒凉:“俆绍鸿有胆子欺负你,我没将他千刀万剐已是仁慈,徐府以后都会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绾绾想看热闹便去看,不用拘着。”
傅恩锦愣了愣:“这些是将军做的么?”
裴献卿不想瞒小姑娘,却也怕这样的自己会吓到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温和一些:“徐中廉确实养了外室也在外面生了儿子,我只不过是把消息透给了梁氏,但俆绍鸿,我断了他两指。绾绾会觉得我残忍么?”
默了默,傅恩锦摇了摇头,主动握住裴献卿的手:“不会,你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况且,他既然有胆子做错事,那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
裴献卿挑了挑眉,看着微微仰着小下巴的傅恩锦,忍不住夸道:“绾绾真是长大的。”
惹来傅恩锦的不满,她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缩进袖子里,不高兴:“我明年就十六了,将军不能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这般,绾绾罚我可好?”裴献卿从善如流的应了,凑近耳边低声哄她。
傅恩锦这哪遭得住,支支吾吾的:“再,再说吧!我要走了!”
裴献卿直起身,不再逗她了,只是宠溺的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不去找思甜和思绣了?”
傅恩锦猝不及防被捏了脸,捂着小半边脸颊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胡乱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我下次再来找她们说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