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献卿被点破心思,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笑着对皇上行了一礼,退出了勤政殿,一路出宫赶往傅府了。
而颐莲宫里,五皇子的面色有些阴沉。
“裴献卿近日频繁出入傅府,之前更是亲自将人从您手上救走,两府联姻已是十有八九的事,嘉禾和俆绍鸿这两个废物!”
宜贵妃近日被娘家妹妹的事情烦的不行,但还是宽慰儿子道:“皇上赐婚圣旨还没下,一切都还有转机。再说,便是争取不到裴献卿的势力,我们再换其他人便是,我倒是不信武勋里就没有贪财好利的人。”
楚麟看着窗外,神色郁气颇重:“裴献卿今日主动找父皇议事,多半要提赐婚之事。这段时间周家被孙吾易弹劾,让您焦头烂额,多半是他所为。他这是在给我一个警告。”
宜贵妃听后有些担忧:“那我们要如何做才好?”
五皇子有些邪邪的笑了:“傅府没有与您撕破脸皮,裴献卿也只是略向周家试压,为的就是在赐婚之前不生变数,我怎么可能如他所愿?”
说完他看向宜贵妃:“等会我走后您便去找父皇,让他给我和宁安侯府的嫡长女赐婚,父皇应当会答应,之后您要马上去钦天监,就说是再合一次我与宁怀珠的八字,顺道,把这两个八字合了。”
五皇子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写了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宜贵妃疑惑:“这两个是?”
五皇子:“是傅恩锦和裴献卿的。您只管交给钦天监的人便是,明日一早钦天监便会给出结果。父皇若是拟旨应该是在早朝后,您从钦天监得了结果便马上去勤政殿等着面见父皇,将结果如实相告便可。”
“皇儿,你这是为哪般?这两家既然有结亲的意向,八字应该是一早便合过没有问题才是,我们为何又要给钦天监再合一次?”
五皇子只是嗤笑一声:“母妃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
裴献卿出了宫,宫门口等着的元修便把他的马牵了过来,与此同时,他低声对裴献卿道:“宫里的人传出消息,五皇子下朝后去了颐莲宫,不久前才刚刚出宫,他刚走,宜贵妃便去找了皇上。”
低垂着眉眼想了想,裴献卿淡淡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去傅府。”
两人快要到傅府门口时,他对着元修吩咐道:“你不用随我进去了,去府里通知老夫人一声,我晚上会在国安寺夜宿一晚,不回府。”
国安寺是皇寺,平日里就算是上香祈福都不是普通人能去的,能在国安寺夜宿的,也只有皇亲国戚和朝中一些肱骨重臣之家。
元修有些奇怪,将军平日里也不信佛,今日是怎么了?
不过他已经是个成熟的侍卫了,早就知道了将军的心思他莫猜,应下便是。
进了傅府,因着傅恩锦昨日已经打过招呼了,所以傅阁老和傅尚书已经在庭轩阁等他了。
下人将他引进屋,房门便关了起来。
彼时傅恩锦正在院子里跟娘亲说话,只是有些分神,时不时的就往院门口看看。
让金梨去打听消息,怎么人还没回来!
季氏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心不在此,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未嫁过去呢,人就要跟着跑了,连跟娘说话都不专心。”
傅恩锦吐了一下小舌头,不好意的嘀咕:“没跑没跑。”
季氏拿她没办法,只能道:“别看了,裴将军即便来了府里,你今日也不能去见他。”
“啊?”福恩锦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啊娘?”
季氏:“你们都是要定亲的人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自然要少去见他几面,不然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你多迫不及待似的,会笑话你的。”
傅恩锦愣了一下,上一世怎么好像没听说这规矩?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上一世不是没这么个规矩,而是她过分痴迷俆绍鸿,将她娘给她叮嘱的这些早就当成了耳旁风,定了亲后也有事没事的就去找他……
傅恩锦现在恨不得敲开自己的脑壳,若是这样,那自己跟着将军一起去南境的计划不就要夭折了么!
也不知道现在想别的法子还来不来得及,反正裴献卿娶肯定是来不及娶她了……
正想着旁敲侧击再问问季氏,金梨就从前院回来了。
傅恩锦一看便知道,裴献卿已经来府上了。
她想到刚刚季氏说的话,只能试探的问了一句:“娘,其实,也不是一定不能多见的吧?”
季氏瞥了她一眼:“你若是不怕人家笑话,娘也不拦着你。”
傅恩锦听后竟然认真的想了一下,她的小姐妹们,应该不会笑话她的把?
只是去南境到底不是多见几次面这么简单,傅恩锦开始担心起来。
她又抱住季氏的手,小小声问:“娘,你说,我这段时间去南境玩一趟怎么样?”
季氏听后大惊失色,没等傅恩锦说完就不可置信的惊呼:“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昨日你爹不是才说南境在打仗么?”
第41章 钦天监作梗(捉虫,不大影响……
“唔……”
傅恩锦自知理亏, 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很快有人来解救了她,是季氏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走过来,笑着看了傅恩锦一眼, 对季氏道:“夫人, 老爷让我过来传话,说裴将军想见见小姐。”
裴献卿自然知道若是两家定了亲, 成亲前还是要尽量少见面这个规矩的,但是昨夜小姑娘才答应了嫁给他,今日他还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想见她的心情。
这才跟傅尚书提了一句,若是他们觉得唐突,他再告辞也不迟。
季氏听了身边嬷嬷的话, 看了一眼傅恩锦。
只见小姑娘一副有些雀跃的模样,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好像下一句就要撒起娇来。
季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怎么觉得不是裴将军钟情你,反而是你更加心悦他呢……”
傅恩锦下意识的红着脸反驳:“我才没有心悦他……”
季氏也不理她了, 转头跟嬷嬷吩咐道:“让裴将军去花园那处的亭子里等着吧, 我一会便带绾绾过去。”
那嬷嬷应了一声, 便走了。
待老嬷嬷出了院子, 季氏又操心的叮嘱傅恩锦:“虽说你与裴将军快要定亲了,但礼数还是时刻得注意着, 切莫逾矩, 知道了么?”
“娘, 我们能有什么逾矩的,左右不过是说说话,我有分寸的。”傅恩锦笑眯眯的。
不知怎么的,这一世要定亲的感觉跟上一世有些不同。
傅恩锦记得, 上一世她对于家中终于答应了她跟俆绍鸿的婚事,她虽然也是很高兴的,但总是少了些雀跃和期待。
好像只是达成了一个目标,有些成就感,但再多的好像又没有了。
不像这次,她想起马上要跟裴献卿定亲了,竟然会有些从内心涌出的安定,感觉好像也不是单纯的出嫁,而是又多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季氏带着傅恩锦去了与裴献卿约见面的那处小亭子,男人已经等在里面了。
彼时已入寒冬,花园里萧索了一些,衬的裴献卿的背影更加高大冷厉,透着一股肃杀感。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裴献卿转身,就看到了披着白色斗篷的小姑娘。
斗篷的领子围了一圈绒绒的兔毛,将她瓷白如玉的小脸掩在其中,冬日的阳光照拂在她的脸上,恬静美好,那一瞬间,裴献卿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胸口盈满温暖的幸福感,十一年心心念念的时光好像在这一刻,都被小姑娘的笑脸填满了。
傅恩锦走过去,季氏看了两人一眼,识趣的让丫鬟扶着走去了远处逛园子。
脸还有些红,但傅恩锦还是笑着抬头看向裴献卿:“我娘说,将军想见见我?”
“嗯。”裴献卿在她面前总是温柔又纵容的,他从怀来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红木锦盒,递给傅恩锦,“是有一件礼物想要给你。”
傅恩锦接过,有些惊讶:“将军还给我带了礼物,是什么呀?”
裴献卿扬扬下巴,示意她打开。
拿着小盒子仔细看了看,傅恩锦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朵雪白的花,花瓣层层叠叠,花蕊是娇嫩的粉色。
傅恩锦在京都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它看起来美丽又脆弱。
她小心的摸了摸花瓣,有些惊喜,抬起亮晶晶的眼睛问道:“这是什么花?我在京都从未见过。”
裴献卿:“这是北境特有的菱霜花,一年只开一月,三月开花,四月凋谢,若想再看便要等到来年了。”
“可是将军回京都已经有一阵子了,现下也快十月末了,它还这般完好呢!”傅恩锦捧着盒子左看看右看看,不住地称奇。
裴献卿笑了一下:“这是干花,我三月便摘了,向当地的居民学了法子做的,可保多年不谢。”
傅恩锦听了忍不住有些崇拜的看着他:“将军真是多才多艺,怎么就会想到要去学这个呀?”
裴献卿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些低哑:“因为,想要送给你。”
想要将我的过往,我看到的好看的,我吃到的好吃的,我得到的好东西,统统留下来,等一个机会,将他们一一赠予你。
就像赠予你我的过去。
*
送了裴献卿出府,傅恩锦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将那个红色的锦盒小心的收进自己妆奁最底层的小屉子里,然后在桌前捧着脸,就这样呆呆得看着那小屉子发笑。
裴献卿说之所以学做干花,就是为了送给她,那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京都,却已经想着给她送礼物了。
傅恩锦隐隐觉得,裴献卿似乎很早之前就认识她了。
她问裴献卿,男人却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傅恩锦嘴边的笑从回院子就一直挂着,直到睡前。
躺在床上,傅恩锦细细的回忆了一番,却找不出个蛛丝马迹,也不知是不是记忆已经太久远了,被她给忘记了。
翌日,傅恩锦醒了个大早。
金梨和元香瞧见了都大吃一惊,见她早起的如此反常,一度还以为她是不是生病了。
其是傅恩锦只是记着裴献卿昨日说的,若是不出意外,今日宫中就该下赐婚的圣旨了。
她昨夜睡得很好,今日却还是早早醒了,大概真的对这桩婚事有着些小小的期待吧。
早早的洗漱,梳妆,吃了早饭,傅恩锦便在院子里边给自己绣帕子边等着了。
谁让之前俆绍鸿那倒霉催的渣男让她废了好些帕子呢……
可是傅恩锦左等右等,绣得眼睛都有些累了,圣旨却迟迟未倒。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有些担忧起来。
现在已是辰时末了,早朝应该已经下了吧?
“金梨,你去前院看看我爹他们下朝回来没有。”傅恩锦放下帕子,让金梨出去看看。
没多久金梨回来了,看着傅恩锦说:“小姐,老爷他们刚刚回府,今日早朝好像延了些。”
傅恩锦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她便再等等吧!
只是又等小半个时辰,这赐婚圣旨还没有动静。
前院,傅阁老也微微蹙着眉,傅尚书忍不住道:“爹,这中间可是有什么变数?”
傅阁老摇摇头:“裴献卿虽然年纪轻,但是沙场历练多年,做事老道,非常有有分寸,不太会出差错,再等等。”
而宫中勤政殿里,昌平帝看着面前的裴献卿,面色难得有些严肃。
“爱卿,你与傅三小姐的婚事,朕恐怕无法赐婚了。钦天监昨夜占卜的预示在桌上,你自己看看吧。”
裴献卿面色如常,拿起桌上的纸看了看,心里嗤笑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张纸上书:武星被寡星所缚,若成,则家国不宁。
宜贵妃带回来的话便是,昨夜钦天监夜观星象所卜,恐是意旨裴献卿的婚事。
裴献卿放下纸,对昌平帝拱了拱手:“皇上,臣昨夜凑巧去了国安寺与玄量大师夜谈,说起了微臣的婚事,玄量大师所言竟是与钦天监完全相反。”
昌平帝皱起了眉:“当真有此事?”
国安寺是百代皇寺,玄量大师更是当朝佛法极高深之人,已是百岁之躯却依然精神矍铄,昌平帝的父亲更是在开疆拓土之事上曾多次得玄量大师指点。
玄量大师说的话,昌平帝万不敢轻视。
他沉吟半晌,沉声道:“若真如爱卿所言,爱卿可能让玄量大师进宫?正好朕也许久未与玄量大师探讨时局了。”
玄量大师近些年来经常闭关修佛,已鲜少过问世事,若裴献卿真能请的动他,倒是他的本事。
“臣这便出宫。”
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裴献卿干脆的出了勤政殿。
待他出了宫门,在去往国安寺前,他不忘让元修带消息去傅府。
“告诉傅阁老,与我料想的无二,虽然有些麻烦,但圣旨今日必下!”
而后,裴献卿便骑上烈焰策马而去了。
元修将消息带到了傅府,傅阁老听后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送走了元修后,傅阁老站在府门前看着远方,欣慰的叹了口气:
“此子非池中之物,裴老九泉之下当也觉欣慰了。”
*
裴献卿策马到了国安寺,因着昨夜已于玄量大师长谈过,他刚到寺门口,便被等着的玄量大师大弟子法吾迎了进去。
“裴施主,师傅已在等你了。”
裴献卿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随着他进去了。
说起他与玄量大师的交集已是十多年前了,那时他还年少,明明并不礼佛却能在寺中与玄量大师相谈甚久。
玄量大师引他为小友,即使裴献卿日后远赴北境征战,也偶有书信往来,交情一直没断。
只是昨夜,倒是裴献卿第一次请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