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的视线还绞在门庭上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墨黑大字上,久久收不回来,徐奕南也疑惑着偏头去看:“你是有朋友在他们学校吗?”
他又指了下前面,笑着说:“没事,暨大离咱们美院很近,以后你可以经常去找你朋友玩儿。”
顾挽垂下视线,有几秒的失神,而后,才略微遗憾地说了句:“他已经毕业了。”
“毕业了啊。”
徐奕南带着羡慕的口吻,似乎对毕业有着美好的憧憬,来了精神便多问了几句:“暨大法学院很出名啊,你朋友不会是学法律的吧?”
顾挽抬了下眼睛,想说你猜得还真够准的,她点头,轻轻嗯了声。
徐奕南很健谈,也没看出来顾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兀自说:“那你朋友真是够厉害的,法学院难考就算了,听说上学的时候也很辛苦,我之前在小吃街那边就遇到一个法学生,吃饭都还在看书。他当时说了一句令我印象特别深刻的话,说别人读大学是读几年书,他们法学生是读几吨书。”
“这么夸张的吗?”
顾挽也惊了,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以前和季言初聊天,似乎也听他抱怨过有看不完的书,背不完的法条。
徐奕南点点头,继续吐槽:“而且啊,法学生毕业之后,头几年还没打出知名度,也很难熬的,接到案子忙成狗,接不到案子又慌成狗,还要满世界的出差,总之很苦逼。”
直到办理好入学手续,分配好宿舍,顾挽跟着陶嘉惠往宿舍楼走的路上,还在想徐奕南车上说的那些话。
临行前,顾远给季言初打过电话,说顾挽要去暨安读书,让他到时候去火车站接一下人。
结果很不凑巧,他最近接了个重要的案子,去了外地出差,人在那边刚下飞机。
而且很难办的是,这次出差时间还挺长,差不多得一个多月。
看起来真的是忙成狗,也确实很苦逼的样子。
虽然没有立刻见到他觉得很失落,但至少知道,以他的能力,绝对是能接到案子的。
顾挽无声地撇撇嘴,忙成狗总比慌成狗要好。
陶嘉慧帮她铺好床,又给她办了几张银行卡,买好生活用品,又陪着她去领了军训穿的迷彩服。
之后还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红着眼圈问顾挽:“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妈妈现在去给你买。”
顾挽看了眼时间,催促她:“妈,您回去吧,待会儿赶不上晚上的火车,早点回去早点休息,您明天还得上班呢。”
她怕陶嘉慧难受,一直把她送到校门口,等她上了回程的校车,顾挽还在窗户外面不停的安抚她:“您放心吧,我一个成年人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哥也说了,过两个星期就会来看我的。”
外头太阳毒辣,顾挽额角沁出的汗滑到脸颊,陶嘉慧看着更觉不舍,擦了擦眼睛,边点头边叮嘱她:“北方紫外线比较强,军训的时候要摸防晒,别晒伤了,要多喝水,别中暑了,晚上睡觉盖好被子,别感冒了。”
顾挽哭笑不得,但也一一应下。
车子缓缓开动的时候,陶嘉慧还在不放心的念叨:“平时没事不要到处乱跑,就待在学校里,外面社会不安全,不要遇到坏人了。”
才一停顿,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伸个脑袋出来嚷:“回头你再联系一下你哥那位同学,等他回来,请人家吃个饭,以后遇到事情也好开口找人家帮忙。”
“知道啦。”
顾挽笑着答,又朝她挥挥手,等车子真开远了,她站在原地出了会神,才有些迟钝地冒出一丝不舍。
也没来得及过多伤感,之后就被五彩缤纷的大学生活所吸引。
认识了新的班级同学,舍友之间的感情,也在悲催的军训期间奠定了深厚的革命基础。
国庆长假来临的前夕,正好军训结束。
顾挽宿舍四个人,就一个叫林霄的是本地人,放假回家也没什么意思,其他三个都是外地的,好不容易来暨安,还没见过学校以外的世界,都兴致盎然地打算好好玩一下,假期就不回家了。
四个小姑娘一商议,决定去小翁山采风。
小翁山在暨安虽然有点名气,但也就普通的山山水水,相关部门并没有把它开发成旅游风景地的打算,因此周边来的人也少。
再加上其山势连绵不断,怪石嶙峋,山林茂密葱郁,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带着一股去探险的兴奋刺激,激动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林霄从她爸那里弄了辆越野车,姑娘们收拾好行囊,雀跃亢奋地出发了。
他们一行人里,就林霄和厉文静有驾照,于是他俩坐前排,路上换着开,顾挽和沈佳妮就坐在后排。
经过两个多小时,终于靠近了小翁山山脉。
沿着山脚下修建的高速公路,马路边缘围着半人高的护栏,护栏以外,偶尔是悬崖,偶尔又有几处观景亭,再往远一点还有护林工作人员临时休憩的小屋。
一路上,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才到山脚下,往上能看到巍峨的山林风景,往下又能看到远处的浩渺城市。
顾挽在他们里面算是最安静的一个,但也被这风景吸引,举起胸前挂着的相机,沿途拍下了不少照片。
车子还没开到山林入口,顾挽刚拍完一张照,收回视线,突然注意到车子控制台有个黄色的小标志一直在闪。
她忽觉不对劲儿,拍了下前面正在说话的林霄:“林霄,那个黄色的标志怎么一直在闪,是不是车子哪里出故障了?”
“啊?”
林霄和厉文静也都是暑假才拿到驾照的新手,都不认识这是什么灯,面面相觑。
顾挽不敢怠慢,用手机查了一下,看到解释,眉头忽然拧住:“快靠边停车,这是胎压警示灯,有可能是轮胎扎到东西了。”
林霄又啊了一声,一脸慌张地把车停在应急道上。结果下车一看,好家伙,左后方的那个轮胎已经瘪了。
厉文静看了一眼:“这肯定是扎到钉子了。”
林霄:“那怎么办?”
厉文静还算冷静,道:“车上不是有备胎嘛,先换上备胎,开到山下找个修理厂补一下。”
林霄忙不迭点头:“好好好,那你换吧,需要什么工具我去车上帮你找?”
“……”
厉文静迷之沉默了几秒,定定看着她:“我不会啊,你难道不会吗?”
林霄也愣了:“我要会还是这幅德性?”她颤巍巍抬手,“你没看我手都吓抖了?”
顾挽:“……”
沈佳妮:“……”
后排座的两人开始反思,他们脑子是有多大的坑,才会不要命地上了这两位马路杀手的车?
左右靠他们俩是解决不了问题了,顾挽走到马路边,前后张望了下,看会不会有路过的车辆。
然而很可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过不远的地方有个休憩站,顾挽看到一丝希望,回头对那三个还蹲在轮胎边,仿佛用意念在补胎的三个人说:“你们在这等着,如果有路过车辆一定要拦下来,我去那边的休憩站看看,如果有工作人员,兴许能帮到我们。”
休憩站不远,顾挽来回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很悲催,里面没有人。
“那现在怎么办啊?”
沈佳妮是个比较娇弱的人,这会儿嗓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要不我们报警吧?”
几个姑娘可怜巴巴地蹲在路边,虽然都戴了遮阳帽,但今天气温略高,都被晒得满脸是汗。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路上依旧没有车辆路过,就在他们一致决定报警,并掏出手机准备拨号的档口。
林霄突然看到马路前方似乎过来了一辆车,她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
嗯,车子还在,不是幻觉。
“你们快看!”
她欣喜若狂的惊呼,指着那辆车的方向,跳了起来:“姐妹们,有车来了,有车来了!”
另外三个也依次看了过来,本来还有气无力的,看到希望,立刻都来了精神,像四个神经病一样,拦在马路中间,又叫又跳。
在他们声嘶力竭的欢呼求救声中,那辆黑色的轿车终于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而后,从车上下来了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清瘦,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利落的短发下面,那双眉眼深邃迷人,眼尾上挑,不笑而自带深情。
卧槽!
拦在路中间的几个女孩,视觉上一齐受到巨大冲击。
这荒郊野岭,莫不是遇到什么男妖精了?
男人关上车门,朝这边扫视过来,与顾挽视线不期触碰的那一瞬,他脸上闪过一丝恍然,犹疑不定地皱了下眉。
“你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他走到跟前,清朗温润的嗓音,礼貌绅士的做派,更是把几个小姑娘迷得晕头转向,话都说不清楚。
唯一清醒的恐怕只有顾挽了。
顾挽简略的把情况说了一下:“我们的车胎被扎破了,要换备胎,但是我们都不会。”
男人也不多言,点点头,径直去了车尾,打开后备箱找工具。
烈日炎炎之下,换备胎是个容易出汗的体力活,他刚用千斤顶把车尾架空起来,后背的白衬衫上就已经沁出一片透明色。
顾挽取下头上的遮阳帽,给他扇了扇风,男人感受到一丝凉意,侧头看过来,视线随之与她的对上。
“谢谢。”
他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下一秒,那两个令人魂牵梦萦好多年的小括号,便清晰地浮现在顾挽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重逢了,啊啊啊啊啊,终于可以写甜甜的恋爱了 ̄ ̄
第26章
从收到暨安美院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起,顾挽就不止数百遍的幻想过,她和季言初再重逢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浪漫唯美的?
或是温馨感人的?
但不管怎样,顾挽始终记得,多年前,他玩笑中说起过的那个‘喜欢的类型’。
随着年纪渐渐长大,从别人的谈论中,男生看她的眼神里,甚至初高中时期,隔三差五收到的一些粉色信笺,这些都让顾挽明白,自己离他的那个理想型越来越接近。
所以,如果再见,顾挽早早就预想过,到那一天,她一定要精心打扮,盛装出席,以绝对的惊艳姿态再次闯进他的视线里!
但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知道今天要爬山,一早起来,只匆匆扎了个马尾,没有精心打扮就算了,而且为了防晒和方便,她穿了一条浅灰色的长裤,上面也是件没什么设计感的短袖。
最最糟糕的,是短袖下面,她还在胳膊上套了两个土到掉渣的防晒护袖。
“……”
顾挽后悔莫及的抚额,感觉自己这第一仗就败进了泥坑里。
男人换好了轮胎,又将扎破的旧胎搬上车,收拾好工具,才回头问顾挽:“有水吗?”
顾挽回神,愣了愣:“什么?”
“水。”
他加重语气,眼里掠过一丝无奈,随即又笑了:“手脏了,想洗洗。”
后面一直沉迷男色的三个人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很清醒的告诉他:“我们一人就带了一瓶水,半路就喝光了。”
“……”
他有点无语:“水都没带够,你们就来爬山?”
“emmm……”几个姑娘支支吾吾,纷纷扭头看向别处。
顾挽忽然想起来,刚才在休憩站好像看到门口有个水池子,她拉了下那人的衣袖:“我知道哪儿有水,你跟我来。”
她把人领到休憩站的院子里,看到那个水池子,走过去,将上面的水龙头拧开。
哗啦啦一下子,冰凉清透的水流,势头很猛地冲了下来。这应该是从山上接下来的山泉水。
顾挽也顺势洗了个手,瞬间觉得凉快了许多。
洗完甩了甩手上的水,一回头,与旁边那人的视线再次撞上,她不自在地挪开目光,闷声道:“水很凉,你洗吧?”
男人收回打量的眼神,什么也没说,走到池子边,弯腰洗手。
顾挽几步走远,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地方,趁他低下头,才敢仔仔细细地观察他。
多年不见,他身上那股清透的少年感早已消退干净。如今的他,是一个成熟稳重,又略微带着点不羁的青年男人。
洗完手,他张着嘴直接大口大口对着水龙头喝水,喝完又把整张脸送到水流里冲了下,再用手粗糙地抹了一把,甩了甩额前短发上的水珠。
他大都闭着眼睛,似乎并未注意身侧不远处的顾挽。
顾挽也始终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寂静无声地看着他。
看剔透纯净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缓缓滑到喉结;看他衣袖半挽,露出那截精壮有力的小臂。
然后猝不及防地
他突然将衬衫下摆掀起来擦脸,黑色的皮带以上,那沟壑分明,劲韧矫健的腰身毫无预兆地映入顾挽眼帘。
而顾挽在这一瞬间,终于对林霄他们常说的‘男性荷尔蒙’有了一个清晰又生动的认知。
几分钟之前,她还在自我催眠
她所喜欢的季言初,是记忆里那个爽朗,明净,儒雅谦逊的小少爷,才不是这个一身臭汗的糙男人。
现在,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似乎更加性感迷人。
胸口躁乱的悸动,并没有和她理性的意识统一战线……
“小姑娘,你老实说,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季言初擦完脸,发现不远处站着的人,放下衣摆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眼里闪耀着点点笑意。
偷窥被现场抓包,顾挽抿了下唇,面子上强撑着坦然无惧。
又因为他说了这样的话,一时气恼,语气竟比他这个被偷窥的受害者还横:“看来您真是年纪大了,连记忆力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