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中间的公共桌边发呆,时不时按开手机看眼时间。
偶尔焦躁,偶尔又没来由地忐忑,时间仿佛走得格外缓慢。
八点的时候,她上铺的沈佳妮醒了,陡然看到下面愣愣坐了个人,还吓了一跳。
“挽挽,你起那么早干嘛?”
她迷迷糊糊的说,伸出脑袋,等初醒的惺忪退却,看清楚下面那个人,又一下睁大了眼睛,别有深意地笑了:“打扮得这么漂亮,约会啊?”
没等顾挽回答,林霄也醒了,也八卦地伸出脑袋:“是不是新生报到那天接我们的那个学长?叫……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厉文静插嘴:“徐奕南。”
林霄:“对对对,徐奕南。我记得迎新晚会那天晚上,他还专门跑过来找你要微信。”
顾挽的思绪有些钝,还停留在沈佳妮那句‘打扮得这么漂亮’上,抬头问他们:“我这打扮,看上去是不是太夸张了?”
“挺小清新的呀,很好看,一点都不夸张。”沈佳妮如实说。
林霄无奈得直翻白眼:“你这叫夸张,那我每天描眉画眼的,岂不是浓妆艳抹?”
厉文静瞅了顾挽一眼,由衷感慨:“有颜就是好啊,你看看,只抹个口红就要颠倒众生了,这早上起床得多省事儿啊?”
“……”
顾挽懒得听他们友情互吹,抽了张纸巾把口红擦了,又站起来拆辫子,最后和平常一样梳了个高马尾。
出门前,她打断那几个正唏嘘的赖床狗,说:“我和徐学长一点事也没有,你们不要乱讲了,我是去之前遇到的那个哥哥家看一位长辈,这几天会住在他家,你们晚上不要给我留门了。”
“嘶——”
厉文静柯南上身,用拇指和食指摩挲下巴:“看来你这个哥哥……不是一般的哥哥啊?”
林霄‘卧槽’了句,伸出尔康手:“不要啊挽挽,我本来还想从你这儿走走后门,把那个漂亮哥哥搞到手的。”
“想都不要想!”
顾挽直接关门,将那一室鬼哭狼嚎杜绝耳后。
路过食堂,她进去买了两份早餐,出来的时候已经八点五十了。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到校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季言初靠坐在车头,正低头看手机。
穿着和之前不同,就简单的白T牛仔裤,很年轻,像个还没出校门的学生。
他长相精致,风姿卓越,随意悠闲地往那儿一靠,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儿。
偏偏自己还不知道多惹眼,兀自低头看着手机,浑然不觉来来回回吸引了多少炽热目光。
“季言初。”
顾挽站在偏远的地方,又故意猛地叫他名字。
他并未听真切,但也抬头看了过来,迎着阳光,微眯了下眼。
下一秒,他扬起唇,露出那个很好看的括号笑,朝她招了招手。
“傻站着干嘛,还不过来?”
阳光在他们中间肆意蔓延,带着夏天独有的炙热与烂漫。
穿透层层光线,与飘摇不定的俗世浮尘,顾挽恍惚看到还是少年期的季言初。
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夜晚,他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将她从危险的漩涡中一把拉了过来,然后不顾一切,稳稳地护在身后。
顾挽掏出手机,在朝他走过去的那个间隙里,终于把他的微信备注名改掉了。
——盖世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里,挽挽就已经默默表白了。
第28章
季言初接过她手里的包,放进后备箱,然后上车,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车子启动,缓缓开出大学城。
顾挽边拿纸袋里的早餐,边问季言初:“言初哥,我给你买早饭了,要吃吗?”
季言初握着方向盘,随意朝她这边瞥了一眼:“买的什么?待会儿到了吃吧,现在开车不方便。”
“路还远着呢,等到那儿都凉了。”
顾挽低着头,已经剥开了一个茶叶蛋,很自然地送到他嘴边:“我喂你吧,这样也不耽误开车。”
季言初垂眼看着送到嘴边的鸡蛋,一时有点不适应,又侧眸看了看她,小姑娘一脸纯粹坦然,甚至还心无旁骛地催他:“吃啊?”
如此,季言初也不扭捏了,直接咬了一口。
光吃鸡蛋有点噎,顾挽又拿出一盒豆浆,插上吸管,照例送到他嘴边。
他似乎已经适应,并且还挺享受,直视前方路况,只微低着下巴,就势吸了几口。
“别光顾着喂我,你也吃。”
顾挽‘哦’了声,自己也剥了个鸡蛋来吃,然后也开了盒豆浆,小口小口抿着。
车里没有开广播,只有两人咀嚼东西的声音,显得过分安静。
季言初偏头,看着小姑娘捧着豆浆有点呆的样子,怕她无聊,便说:“顾挽,连上蓝牙放点歌来听。”
闻言,顾挽稍稍坐直身子,看到他丢在控制台的手机,误会了意思,拿过来按亮屏幕,送给他:“解锁。”
反正听谁的都一样,季言初也没解释,直接报密码:“1225”
是他的生日。
顾挽解开锁,连上蓝牙,打开音乐播放器,看了眼歌曲列表:“怎么全都是顾远的歌?”
季言初:“都是你哥让我买的,说是为了打榜,我看买都买了,不听白不听嘛。”
顾挽懒懒点开第一首,顾远的声音一出来,她瞬间将手机扔回原来的位置:“难听死了!”
“哪有这样说你哥的?”季言初笑出声,“这要是被他粉丝听到还得了?”
顾挽嗤之以鼻:“他今年出的那首单曲好像没有爬上top1哦,过气佬有什么好嚣张。”
吐槽完,她继续吃早点,又给季言初喂了口包子,再递上豆浆。
季言初压根没看,她喂什么就吃什么,如果是吸管,也就自然而然的含住吸管喝豆浆。
突然
顾挽瞥到他正喝的那盒豆浆似乎不对,还有一大半的量,她记得季言初的那杯喝的已经没剩多少了。
随即,她意识到什么。
松开自己正咬着的吸管,把豆浆杯拿开来一看。
“……”
刹那间,她仿佛被什么烫到了似的,将他正喝的豆浆杯一下子抽了回来。
动作太快,豆浆洒了点在他身上。
季言初抹了下嘴角,不明所以地看过来:“怎么了?”
顾挽忍了又忍,终是控制不住脸红,低头盯着手里的两杯豆浆,艰难地解释:“好、好像……喝错了。”
季言初眨了眨眼,下一秒,明白过来。
“……”
他无意识‘啊’了声,尴尬地挠着鼻尖,尽量摆出一副不在意的轻松模样,干笑道:“你这丫头,怎么稀里糊涂的?”
他目视前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开始一本正经的胡扯:“不过,以前我和你哥就经常共用一个杯子喝水,要说间接接吻的话,那我初吻还给了你哥呢。”
顾挽‘嚯’一声坐直,眼神复杂地看过来。
他抵唇轻咳:“我的意思是说,这就一挺正常的小事儿,你不用太在意。”
顾挽微微松口气,乖乖‘哦’了一声,似乎被洗脑成功,缓缓靠回椅背,开始接受他的那番说辞。
然而就在此时。
车内音响里的歌切到了下一首。
歌名:《间接接吻》
顾远矫揉造作的嗓音,撕心裂肺的嚎着
/我喜欢你不敢表明/
/只敢对着你的唇印间接接吻/
/每晚想入非非的梦/
/在那梦境里我一次次恣意销魂/
顾挽:“……”
季言初:“……”
季言初当机立断,关掉音乐,打开广播。
直到广播里播放路况的温柔女播音员的声音出来,他才有种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的舒畅。
顾远这个死变。态,写的什么淫。词艳曲,靡靡之音?
真、的、难、听、死、了!
他心想,下次就算那狗跪下来求他,也绝不再买他的歌。
…
‘常春藤’敬老院。
顾挽还是五年前来的,那时候院子没有现在大,而且原来的宿舍楼好像重新翻修了,变得焕然一新。
她提着楼下买的一些水果和适合老人家吃的糕点,跟在季言初后面。他还是那副样子,与这里的人很熟,沿途遇到的都会笑着打招呼。
仿佛情景重现般,顾挽默默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他身形高大,却清瘦,利落的短发下面,露出的那截脖子,肤色白皙。
看一眼,很容易教人心动。
顾挽无端又想起前几天,她看到的那截腰身,劲韧有力,沟壑匀称。
“呼——”
呼吸微微乱了节拍,她压抑住,很小心地吐了口气,然后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人。
姥姥的房间还是二楼最里那间,顾挽记得很清楚,位置没变。
季言初推开门,发现屋里没人。
“八成又去了良娣奶奶那儿。”
他让顾挽把东西放在客厅矮几上,跟她说:“良娣奶奶就住我姥姥楼下,一层,我们去看看?”
顾挽点头,跟着他又往一层跑。
和二楼同样位置的一个房间,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让你孙女断了念头吧,我家言言不可能看得上她,你们趁早死心。”
这是姥姥的声音,季言初微一皱眉,无语地扯了下唇角。
紧接着,另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似乎因为掉了牙的缘故,话音有些漏风。
“你说了不算,我家闻雅和言言是同学,又是同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俩关系那么好,说不定早就在一起了,只是你不知道呢。”
姥姥气急败坏:“你,你个老东西,你不要胡说。”
这话不仅刺激到了姥姥,也刺激到了门外的顾挽。
闻雅是谁?
同学,同行,关系好?
早就在一起?
一些列的问题,如飓风过境般在她脑子里汹涌肆虐。她偏头去看身边那人,只看到他一片淡然的眉眼。
顾挽抿抿唇,什么都不敢问。
眼看着两个老人家吵得不可开交,沈姨和另一个护工从中劝和,但吵闹声不止,效果甚微。
季言初一把推开门,声音却温和:“哎哟,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了,这是怎么了又?”
吵得热火朝天的两个老人同时噤声,一齐向门口看过来。
姥姥看到他的那一刻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眼神一亮,但下一秒,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子,瞬间又愣了愣。
“言言。”
倒是良娣奶奶先叫了他,小步挪过来,拉着他的手问:“你自己说,我家闻雅漂不漂亮?你喜不喜欢她?”
“呃……”
季言初有点哭笑不得,老人如孩子,这话叫他该怎么回答?
但是还没等他回答,姥姥突然又开口了:“朱良娣,这回活该你要死心了。”
她指着顾挽,眉开眼笑道:“看看,我家言言都带女朋友来了!”
季言初:“?”
顾挽:“?”
顾挽左右四顾一圈,确定她指的不是别人,才讷讷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吗?”
姥姥笑得越发开心:“可不就是你嘛!”
顾挽一呆,吓得连连摆手:“姥姥您搞错了,我不是——”
“行啦。”
姥姥不由分说打断她,招手让她过来,笑眯眯的说:“你推我回去吧,我只要我外孙媳妇推我。”
季言初巴不得快点抽离这混乱的场面,于是也对顾挽使了个眼色,抿着坏笑道:“赶紧走赶紧走。”
一行人出了门,走电梯上二楼回了房间。
姥姥迫不及待回头向季言初求证:“这是你女朋友,对吧?”
季言初顺手给顾挽倒了杯水,然后在姥姥面前蹲下,像哄个小孩子那样,在她额头响亮地亲了一口。
“程玉珠女士,我答应您,会尽快帮您找到您的外孙媳妇,但是呢……”
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挽。
顾挽被这一眼勾得提起了嗓子,下意识握紧水杯,无声期待着。
下一刻,就听到他那慵懒的嗓音,慢条斯理的说。
“她不行,她是妹妹。”
听到这句,顾挽心里有个东西一直往下沉,她垂着眼,盯着杯子里的水,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她的情绪内敛,季言初并未察觉异样。
说完温柔地揉了把姥姥的脸,继续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嘱咐:“所以啊,以后别再这么说了,小姑娘脸皮薄,会生气的。”
姥姥委屈巴巴瞅了一眼顾挽,不死心道:“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不行?”
季言初足够耐心,又温和地重复一遍:“因为她是妹妹,而且才十八岁,还太小。”
姥姥理直气壮地反驳:“那你等两年,她不就长大了?”
“……”
怎么跟她讲道理都讲不通的样子,季言初抚额,有些无力,索性敷衍的说:“行行行,那过两年咱们再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