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还是自己见识太少,看点东西就心猿意马,脑袋犯浑。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不过想明白了这些,心态稍作调整,倒坦然安心了不少。
到了小翁山脚下,季言初找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停好车,然后轻轻拍了拍顾挽。
“顾挽,咱们到了。”
顾挽也休息得差不多,迷迷糊糊睁开眼,被强光刺激得又闭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支起脑袋。
季言初一直歪头看着她这幅懒散磨蹭的样子,很容易能想象到她平时起床是个什么模样,他也不急,很耐心的等着她意识清醒。
想起前天晚上,小姑娘还在微信上理直气壮的吹嘘自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现下再一看这个样子,季言初简直无语到想笑。
他又靠近了一些,语调更加温和的说:“我去后备箱拿水,你把你的东西拿好,咱们就出发了。”
“嗯。”
顾挽温顺地应了声。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还带着轻微的鼻音,这一声‘嗯’听起来莫名的乖。
季言初心绪微动,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才下车。
顾挽反应了一秒,随后拿上相机,背好背包,也跟着下车。
小翁山未被开发,所以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是通往半山腰的一座寺庙。
长长的台阶,不宽不窄,正好容下两个人并肩而行。山里林木遮天蔽日,即便外面骄阳似火,一进山,瞬间觉得阴凉畅快。
台阶上爬满了斑驳的苔藓,苔藓潮湿易滑,顾挽好几次都差点滑倒。
这种情况,季言初又不好牵着她的手,随即想了个办法,拉开防晒服的拉链,递了个衣角给她。
“牵着这个。”
顾挽垂眸看了一眼,也不扭捏,顺手接过他的衣角。
之后两人专心爬山,沿途遇到比较好的风景,顾挽会停下来,找各种角度拍照。
台阶走久了,她渐渐有些累,速度也比季言初慢。一开始的两人并肩,最后变成季言初走在前面,让顾挽拽着他的衣角,他拉着她往上走。
顾挽心安理得地被他带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之前拍风景照,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也偷偷给他拍了几张,抓拍的效果还挺好的,又高又帅,笑容也很迷人。
顾挽视线从镜头里抬起来,猛地瞥到他的背影。
好像从十三岁认识他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就很喜欢这样跟在他的身后。
因为这个视角,她不必遮掩,所有的心事可以坦露无遗,连眼神也可以肆无忌惮,卸去伪装。
更重要的是,这个角度还很安全,安全到只要她不说,前面的人似乎永远都不会发现。
心念一起,她单手举起相机,想将他的背影也拍下来。
可连拍了好几张,她单手拿相机,又在走路,没办法聚好焦,拍出来的照片都很模糊。
她看了眼牵在手里的衣角,又看了眼自己防晒服的衣角,双眼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防晒服的衣料轻薄柔软,很方便打结。
她轻手轻脚,安稳地将两人衣角系在一起,再抬头,前面的人竟一点知觉也无。
阴谋得逞,她止不住又抿唇笑了下。
然后双手举起相机,确保这次能完美又清晰地将他拍下来。
镜头调好。
角度抓好。
咔嚓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前面的人突然回头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间,顾挽吓得手一抖,相机都差点扔了。
季言初起先有一秒茫然,稍稍反应才明白过来,随即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看着她。
“偷拍我?”
既然被发现了,顾挽稳了稳心神,索性大方承认:“是。”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坦荡,季言初挑了下眉,又笑:“干嘛偷拍,说一声,哥哥又不是不给你拍。”
顾挽低头,假装整理相机,藏好情绪。
再抬头,一脸嫌弃的说:“怕你不自然龇一口大白牙假笑,太尴尬。”
“……”
她说完,率先往前走,却忘了自己衣角和他的还系在一起,一拉一扯,两个人都趔趄了下。
季言初捞起他们之间那个结,嗓音里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说说,这又是干嘛呢?”
顾挽耳朵一热,直接将衣结抢了过来,边解边没好气的说:“早就不想拉着你的衣角,又怕伤你的心,就这么系着了。”
她解开衣结,唰一下转过头,很没良心地丢下他往前走。
季言初的视线里,还留存着她刚才转头,高高的马尾划出的那道利落的弧线。
露出那截线条优美的脖颈。
白得晃眼。
他呆呆定了几秒,没有跟上来。
顾挽走了几步,到底过意不去,又折了回来,别扭的问他:“到底走不走哇?”
季言初抬眸,神色莫测地凝视着她,没说话。
顾挽被他这种过分严肃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突然打破沉寂的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行了吧?”
“走啦。”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主动拉起季言初的手,看上去像是很不情愿地拽着他往前走。
季言初终于被逗笑了,‘嗤’一声,笑着骂:“小白眼儿狼!”
…
时至中午,他们爬到半山腰,到了那座寺庙。
寺庙因地取名,名叫“半山寺”,季言初略有耳闻,听说这里初一十五香火旺盛。
但平时这个时候,人就有点少。山里安静,环境清幽,寺庙建筑古朴又不失威严。
顾挽还未进山门,就已经调整各种角度拍了许多照片。
供奉点香油钱,寺庙中午会给香客提供斋饭。季言初和顾挽中午在寺庙里解决午餐,正好也能休整一下,下午继续往山顶走。
有佛像的地方都不能拍照,顾挽往寺庙后院逛,发现有几处观景的露台,往上一站,俯瞰山上,风景优美而气势恢宏。
顾挽刚举起相机准备拍几张,镜头里忽然冒出个小光头,坐在露台下面的一个小院门门口,不停的耸肩,似乎在哭。
她陡然放下相机,季言初跟着看了过来。
“怎么了?”
顾挽指给他看:“有个小和尚,好像在那儿哭呢?”
离得不远,他才看到那个矮矮胖胖的小身影,下一秒,小小的啜泣声就传了过来。
他们走下露台,来到小和尚身后。
面对小孩子,季言初总不自觉软下嗓音,温柔的问他:“小师父,你怎么了?”
小和尚闻声,身形很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慌张地转身,站起来看着他们。
他顶多只有五六岁,样子圆滚滚白嫩嫩的,穿着烟灰色的僧衣,脚上是同色系的罗汉鞋。
眼泪还在两腮挂着,也不忘双手合十,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弯腰作揖,奶声奶气的说了句:“阿弥陀佛。”
又软又糯,还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
顾挽觉得他简直就像颗汤圆成了精,招人疼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抱怀里咬一口。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以她的性格,也做不出来这种事,依旧面色淡淡地站在一旁。
倒是季言初,对付小孩子向来得心应手。
他本就长得好,人也温和,再加上说话轻声细语,总有用不完的耐心似的,无端就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走到小和尚面前,他直接半蹲下来,帮他擦掉眼泪,笑着又问了一次:“小师父,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呀,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小和尚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很快就信任了他,扁扁嘴,委屈巴巴的又掉眼泪。
“师兄、师兄不让我吃巧克力……”
季言初跟着皱眉:“为什么?”
“他说、他说……”
小和尚哭得伤心,又开始打哭嗝,嘴角一扯一扯的,断断续续的说:“他说我不能、不能再、再胖了。”
“可是、我又不是吃胖的,我是天生的胖。”
季言初被他这童言稚语逗弯了眼睛,很捧场地一脸信服:“啊,原来是这样?”
似乎这种话,小和尚跟很多人说过,但季言初是第一个什么都不问就完全相信的。
他很意外,漆黑的眼睛眨啊眨,对他的信任度又增加了几分,然后张口就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他:“嗯,我不会骗你的。”
他信誓旦旦的说:“不信你可以去问我师父,是他说的,把我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胖了。”
季言初的笑还僵在脸上,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捡回来的’而愣了好半天没说话。
不过想想也是。
如果不是身世特殊,谁家会舍得将这么大点孩子送进庙里当和尚?
盯着他粉雕玉琢的脸,季言初忽地想起昨天从姥姥那里回来的时候,临走前姥姥好像往他包里塞了袋糖果。
他从后背取下背包,开始在里面翻找,很快找到那袋糖。
拿出来,拆开,他把糖送到小和尚面前,笑着说:“叔叔没有巧克力,但有糖,吃不吃?”
小和尚眼微睁,盯着他手里的糖,还没吃,就馋嘴地直舔唇,眼巴巴的问:“这个糖,甜不甜?”
这幅小馋猫的样子,把季言初乐得不行。
“甜,当然甜。”
他挑了挑眉,又说:“不仅甜,而且叔叔这个糖还有魔法,吃了不会胖。”
“真的?!”
意外之喜,小和尚惊得踮起了脚。
“那,那……”
他又急切,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后面的话逐渐小声:“那快给我尝尝吧?”
季言初给他剥了一颗,塞进他嘴里。
糖进嘴的那一刻,小和尚满足地眯起眼:“啊,好甜!”
他开心地跺了跺脚,然后绕着季言初跑了几圈,笑着对他说:“真的吃不胖,你看我跑的还是很快,一点都没有长肉的感觉。”
季言初鼓掌附和:“不仅没胖,吃了这个魔法糖,忽然都觉得你开始瘦了。”
始终冷眼旁观的顾挽:“……”
什么吃不胖的魔法糖,不就是一袋低聚糖糖果么。
这个人,
还是那么喜欢骗小孩儿!
第31章
因为季言初的那袋糖,后来小和尚非得拉着他们去他负责扔筊杯的那个偏殿,说要送他们两支签。
盛情难却,他俩都配合着各抽了一支。都是上上签,签文看得似懂非懂。
小和尚又热情地拉着他们去大雄宝殿,找到了他的住持师父,请师父帮着他们解签文。
老住持约摸八十多,颤巍巍戴上老花镜,两张签条各看了一眼,笃定地点点头。
“好签,都是好签,门当户对无限好,多子兰孙好前程,二位天命姻缘,富贵夫妻,求孕得子,将来必定偕老百年呐。”
季言初:“……”
顾挽:“……”
老主持还待摇头晃脑地继续往下说,季言初却听不下去了,忙制止道:“老师父,您是不是解错了,我求的不是姻缘,我求的事业。”
他回头,问顾挽:“你应该求的也不是姻缘吧?”
顾挽脸一红,偏头不看他,含糊道:“……没,我求学业!”
“对啊。”他转回头,去跟老主持解释:“我求事业,她求的学业,您怎么解成了姻缘?”
老主持推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不紧不慢地问:“你们不是从观音殿求的签么?”
刚才拜的确实是观音。
季言初点头:“是的啊。”
老主持诧异地从镜片后面瞄了他们一眼:“一般去观音殿,不是求姻缘,就是求生子,你们跑那儿去求事业学业?”
他指了指旁边正在排队抽签的队伍:“求事业学业在大雄宝殿这里啊。”
“……”
“……”
季言初侧目看了眼旁边的小和尚,大人的话他无心听,正自顾自坐在蒲团上,把玩着自己脖子上的那串佛珠。
算了。
季言初简直哭笑不得。
不能找小和尚“算账”,又不能当这事儿没发生,他很怕顾挽介意。
毕竟,才在他这里住了一晚,就三番五次的被人误会。他一个大男人倒无所谓,小姑娘脸皮薄,自尊心又强,碍于情面不说,心里指不定该怎么难受了。
他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
后来下山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宽慰顾挽:“小孩儿哪懂什么姻缘不姻缘的,他只是吃了我的糖,想还我一个人情罢了。”
“咱俩抽签时想的都不是那回事,心不诚则不灵,你别太放在心上。”
顾挽走在前面,始终低着头,闷闷应着。
从她的背影,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低落。季言初皱了下眉,小姑娘长大了,心思越来越难猜。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因为这事儿在生气。
季言初一路上都很忐忑。
直到到了山脚下,他们上了车,提醒顾挽系好安全带之后,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又佯装轻松随意的说:“这就一乌龙事件,咱当个笑话,笑笑就过去了。”
顾挽扭头看向窗外,直接不搭理他了。
“……”
仿佛自讨了个没趣儿,季言初尴尬地敛了笑,暗暗叹了口气。
现在的小姑娘啊,怎么那么难哄?
明明小时候一颗太妃糖就能逗笑的。
顾挽才不管他此刻难不难堪,这人,从山上到山下,就这件事唠叨了一路,一副生怕与她牵扯不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