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林语是真漂亮。
那种刚被朝露掠过的水仙一般,清纯干净的漂亮。
她还没靠近,就被躲在绿化带旁边的两个女生拉着蹲了下来,朝她竖着食指,轻声道:“嘘,别出声。”
顾挽神情有些恍惚,任由他们拉着,也很听话地蹲在那里没出声。
他们选的地方隐蔽安全,不远不近,恰好能清清楚楚听到前面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我想我的意思你也应该看得出来。”
林语前面似乎已经说过一大段的话,此刻情绪有点激动:“我原不想给你添麻烦,我自己也尝试了很多办法去克服,但一点用都没有。”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不管是清醒的还是睡着了,我的脑子里全都是你,你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面无表情不爱搭理人的样子,甚至午睡起来,迷迷糊糊的样子,你的一举一动,每个细节都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怎么忘也忘不掉。”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有些哽咽,双颊的绯色愈来愈浓,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莫名其妙涌上一阵热泪,哗哗的往下掉。
但她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季言初,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所以也请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
从这个方向,顾挽只能看到季言初的背影,不知道他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但他几乎没有过多考虑,就回绝道:“谢谢你的喜欢,但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任何回应,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边偷听的两个女生面面相觑,被他这话勾起了好奇心。
有喜欢的人了?
骗鬼的吧?
没见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啊?
顾挽眨眨眼,默默揣测,难不成他真要说喜欢顾远?
听客抓心挠肺的期待下文,林语也不负众望,不死心的追问:“有喜欢的人?她是谁?长得……很漂亮吗?”
平时连多说一个字都极其吝啬的人,这会儿倒不吝言辞的赞叹:“当然漂亮,不仅漂亮,还聪明、温柔、善良、没有不良嗜好,最关键身材特别好。”
不知想到什么,他莫名笑了下,附加修辞:“一级棒的那种。”
林语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把这个人形容得太完美,反倒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信。
再加上她内心本来就倔强不甘,更加不肯轻易听信,于是仍然执着的问:“那她是我们学校的?还是周边其他学校的?”
季言初沉默了一秒,忽然很认真的回答她:“她不在迎江。”
“我爱的人,她在暨安!”
不是喜欢,是爱。
不在迎江,在暨安。
他从前吊儿郎当说过许多话,真真假假难以捉摸,但唯独这一句,半点玩笑也无。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顾挽莫名笃定,这句话,他没骗人。
第13章
季言初的话,犹如一记闷雷,直直劈在顾挽的头顶。
让一个深陷在梦里的人,被陡然惊醒,然后让她的伪装,掩饰,所有的刻意忽略,都没有办法再继续。
喜欢。
沉重而悸动的两个字,顾挽像打哑语般在唇齿间绕了不知道多少回,但她从来没有胆量,像林语那样坦然无惧的对一个人说出来。
甚至连清晰一点的发音,她都不敢泄露半分。
因为她还小,应该什么都不懂,即便林语被拒绝了,那也是值得她羡慕的
成、年、人!
透明的液体,不期然间砸在手背上,顾挽有点茫然无措,明明也没什么感觉,但不知怎么,就没办法控制了。
季言初听到动静的时候,她几乎快哭成了个泪人。
小姑娘从认识到现在,哪怕是被小混混团团围住,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哭成这样,季言初也慌了。
“她这是怎么了?”
他冲过去,一把将她的脑袋揉进怀里,脸色很不好地瞪着旁边两个人。
那两个女生也一脸懵逼,结结巴巴的解释:“不是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哭了……”
“顾挽,顾挽。”他边帮她擦眼泪,边喊她的名字,“告诉哥哥,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顾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自己都有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在哭。
恰在此时,小腹处又传来一丝坠疼,陡然间,像是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症结所在。
果然只是因为肚子疼吧,并没有其他什么原因。
紧绷的嗓子释然一松,她捂住眼睛,索性哭开了:“我肚子疼……”
“肚子疼?”
季言初愕然,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因为肚子疼就哭成这样的性格。但同时又想,能让她哭成这样,兴许是真疼得厉害。
他不敢怠慢,拉着顾挽就在路边拦车,并回头交代林语他们:“帮我跟顾远说一声,顾挽肚子疼,我带她去医院看看。”
顾挽由着他拉上车,窗口的冷风一吹,又沉又钝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慢慢稳住情绪。
车子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又拒绝去医院。
“我要回家。”她闷闷的说。
季言初偏头,只能看到她乖巧的发旋儿,好声好气的哄她:“咱先去医院看看,没什么问题再回家好不好?”
顾挽委屈巴巴地吸了下鼻子,摇摇头,执拗的坚持:“我想回家。”
窗外的风,把她刚到脖子的短发吹得翻飞招摇,她始终低着头,像只固执的鸵鸟,一头扎进沙子里,就谁也不愿意再看一眼。
无声僵持了几秒,季言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妥协:“那行,我送你回家,我现在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不用了。”
她又拒绝,一把按住他要拿手机的手,阻止道:“一辈子就一个十八岁,你让他好好玩儿。”
“……”
等到了家门口,季言初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
顾挽不想再给他添麻烦,点头胡诌道:“可能只是吃坏了肚子,现在又不疼了,我有点困,想洗洗就睡。”
对于她的作息,这个时间确实算很晚了。
季言初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她:“把门锁好,洗完澡早点休息,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多晚都可以。”
“好,你回去注意安全。”
目送他转身下楼,顾挽很听话的锁好门。
然后去浴室准备洗个澡,睡一觉,明天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
她放了热水,浴室的镜子上渐渐覆上一层朦胧的水汽,她盯着镜子里模糊不清的人影,眼睛里又不争气地漫上了一层热乎乎的水雾。
她低头,用力抹了一把,开始脱衣服洗澡。
将外面的两条裤子脱掉后,她将内裤褪下,顺手扔进旁边的竹篓里。随着动作,猛然间,视线里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顾挽僵了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弯腰去把刚扔的内裤捡了回来。
然后就被那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吓得愣在了那里。
…
时间不知不觉迈入十一月,天气开始一天比一天冷。
顾挽睡相不好,晚上睡着了就好踢被子,一到换季降温,总会很应景的受凉感冒。
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咳嗽发烧,连她自己都慢慢习惯了,每次都会定期在药房买了感冒药备在家里,感觉有点迹象了,就立马怼两颗药片。
但这次感冒似乎比以往都严重许多,病来如山倒般,连续好几天轻微的头疼低烧,晚上睡觉又咳得厉害,都没怎么睡好觉,精神更加萎靡不振。
这两天她身体不好,季言初也没让她补课,学校画室那边也没去,在家病歪歪躺了好几天。
顾挽生病,顾远也难得有所收敛,每天放学准时回家,还扯着季言初过来,跟着他学习怎么给病人炖营养粥。
“我妹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
两人正在厨房忙活着,顾远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
季言初停下动作,回头看他:“怎么讲?”
顾远也没头绪,茫然地摇头:“就感觉,这两天闷闷不乐,都不太愿意搭理我。”
季言初笑了:“她平时也不怎么愿意搭理你。”
“……”
白粥开始沸腾,噗噗的热气从锅盖的缝隙里钻出来,季言初手疾眼快地揭开锅盖,拿了勺子在里面搅拌。
“会不会是因为生病,人就比较脆弱?”
他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粥,一边问顾远:“她病成这样,你也没告诉你爸妈?”
“她不让说。”
顾远帮他把切好的碎肉沫和皮蛋倒进了锅里,继续说:“可能也习惯了吧,从小到大,大多的时候都是我俩相依为命,感冒发烧的事常有,总不能一有事就告诉爸妈吧。再说了……”
他忽然靠在流理台边,半垂下脑袋,有点怅然若失的说:“他们搞科研的,都是为了国家大事,家属一点头痛脑热的小事,也不可能说回来就回来。”
他的情绪一闪而逝,很快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自我安慰的说:“不过我妹呢,打小就聪明懂事,思想也比同龄人早熟,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优秀漂亮,遇到困难也基本能自己解决,很少让人操心。”
季言初沉默一瞬,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遇到顾挽的那个夜晚。
当时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她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清透明亮,面对围攻的局面,也临危不乱,一点不露怯。
像个全身竖起针芒的小刺猬,倔强又勇敢。
但不露怯,并不代表她就真的不害怕。
他只记得,小姑娘当时把耳机递还给他的时候,整个人,都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事情过去那么久,当时他们还不认识,也没过多的感触,到今天,才后知后觉地有点心疼那个晚上的小女孩。
又想起前两天,她不知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
他垂眸,继续手里的动作,语重心长的劝顾远:“她就算再聪明,思想再成熟,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遇到伤心委屈的事,也会偷偷哭鼻子,你比她大五岁,还是个男的,平时应该多体贴关心一下自己的妹妹。”
这话顾远非常认同,一拍掌:“所以啊,我这不就把你拉过来了。”
季言初:“?”
顾远勾过他的肩,刚刚还一脸小忧伤,此刻又能嬉皮笑脸的跟他耍无赖:“你也比她大五岁,也是个男的,她也叫你是哥哥,咱兄弟俩,我妹不就是你妹?”
“……”
季言初被他的不要脸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4章
顾远殷勤的把粥盛好,还贴心地给他也盛了一碗,端上餐桌,交代他:“你就问问到底为什么事不开心,好好开导开导她就行了,我说话不好使,她比较听你的。”
说着话,他人已经走到了玄关处,随即朝顾挽的房间吼了声:“顾挽,你表哥让你出来吃饭。”
季言初:“……”
他吼完,朝季言初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就不负责任地溜了。
季言初一头问号,这到底是我妹还是他妹?
他前脚出门,顾挽后脚从房间里出来,还能看到他关门时神采飞扬的衣角。
盯着那边看了一秒,再回头,视线落在屋内的季言初身上。
她蒙头缩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出来,今天陡然看到他才发现,他理了头发,换了个新发型。是时下比较流行的韩式短发,让他看起来更加清爽帅气。
精致的五官,自带深情的眉眼,长身玉立地往那一站,任何话都不用说,就已经足够让人心动不已。
他端着两盘清炒的素菜,站在餐厅的暖灯下,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真怀疑,你哥跟我做朋友纯粹是想给家里招个保姆。”
顾挽有点过意不去地抿了下唇,没被逗笑,也不像平时那样总是跟他顶嘴。
她无精打采地挪到餐桌旁,看了眼桌上的菜,和那碗浓香软糯的皮蛋瘦肉粥,依旧没什么胃口。
“身体还是不舒服?”
季言初用手背在她额头探了探,又摸了下自己的:“好像不烧了。”
“嗯。”顾挽敷衍地轻微点头,沉默着坐下来,像个机器人般喂了自己几口粥,然后就放了筷子。
季言初皱眉:“吃这么少?”
“不是很饿。”
“你白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不饿?”季言初暗忖,想起她喜欢吃虾,提议:“要不我明天给你做清蒸虾?”
顾挽还是垂头闷声坐在那里,似乎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季言初也极有耐心,就那么无声睨着她,静静等着。
许久以后,他隔着餐桌,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细语的说:“小顾挽,你如果有心事,可以跟哥哥说,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哥哥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帮你,你不要怕。”
他的话,像一颗安定人心的催化剂,让顾挽那颗惶恐不安的心,仿佛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掌给托住,关怀备至地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
她这几天变得莫名脆弱,动不动,眼里就一片模糊。
她懊恼地揉了把眼睛,抹掉不争气的眼泪,颤着气息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做好了倾诉的准备。
“言初哥,我最近,遇到了点麻烦……”
她怯懦怅然地瞥了眼对面的人,很快又低下头来,轻微哽咽的说:“我跟你说了,但请你暂时不要告诉我哥哥,我怕他担心。”
听上去很严重的样子,季言初神色微凛,不由坐直了身子,郑重点头:“好,我不告诉你哥。”
顾挽十分信任他,没再多犹豫,便脱口说出实情:“我这几天肚子一直很疼,然后还断断续续的尿血,我想我可能是得了某种癌症,或许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