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没拆穿她,捞起滑下来的外套帮她穿上:“我们去吃饭,吃完早点回去休息,手抬一下。”
南初顺着他的话点头,睡意消退,在扣子被扣到第三颗的时候终于完全清醒。
后知后觉意识到星澜竟然在帮她穿衣服,整个人都不适应地僵住,放在沙发上的手用力揪了下袖口又放开。
“行了,走吧。”
星澜最后为她整理了下衣摆,起身去拿搭在办公椅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南初抬头目光追过去,全景落地窗前的身影清瘦挺拔,被半个c市的夜景衬着,占据了她全部视线。
抬手碰了碰心脏的位置,跳动奇快。
吃饭的地方是星澜挑的,一家私房菜馆,环境很好很干净,菜味道也不错,南初差点没刹住车吃撑,幸好大脑指挥及时,催促她及时放下筷子。
星澜结账,她像个跟着大人出来蹭吃蹭喝的小朋友一样乖乖现在旁边等,眼神转了一圈,落在柜台前搁着的一箩花花绿绿的糖果上。
那是餐馆常见的薄荷糖,补零时用的,偶尔也用于哄哄小朋友。
“找您七十三,欢迎下次再来。”
星澜接过零钱,侧头看了一眼,将其中一张十块递回给了老板娘。
南初神游中,面前忽然递过来一把糖,条件反射用双手接住了,茫然看向递糖果的人:“星澜,给我这个做什么?”
还一次给这么多。
“再不给你,我怕你一会儿把人家整个篮子端走。”
“?”南初更茫然了:“我没有要端篮子啊。”
星澜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她的解释:“把糖收起来,要掉了。”
刚说完,就有一颗从指缝溜了出去吧唧摔在地上“”
南初的注意力真的很容易被转移,见状当即蹲下去捡糖果,于是端篮子的事情又被抛到了不知名角落,不出意外是再找不回来了。
老板娘笑眯眯看着他们并肩走出店门,恩恩爱爱的小夫妻,总是美好得让人心生愉悦。
门口有停车位,来这里吃饭的人多,车子就顺着路停了挺长的一排。
他们循着来时的方向去找车,没走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在喊星澜的名字,声音没什么底气,尾音上扬带着疑问,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对了人。
待到他们转身了,那人方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满面笑容大步走近:“真的是你啊星澜,咱们有好长时间没见了吧?刚刚看见你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南初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对方跟星澜打过了招呼,方才将注意力放到南初身上。
南初正犹豫是直接当第一次见面说声你好,还是老套地问一句咱俩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就见对方在短暂的疑惑后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惊讶表情:“南初,你是南初对吧?!”
“......?”
一阵风过,恰好将头发丝吹得糊住她半张脸,挡住了她记忆里减退一般看起来就不聪明的迟钝迷茫。
合着他们还真认识啊。
“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陈科,从前在学校,你来实验室找我时见过的。”星澜低声给他介绍。
南初跑丢记忆总算回笼,惯性咬了咬下唇,十分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一时没想起来,我是南初。”
“没事没事。”陈科笑呵呵摆手:“都这么多年了,多多少少有点变化,没认出来也很正常,这不,你比以前读书时还漂亮了,要不是有星澜在,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
久别重逢少不了寒暄,等寒暄结束了,依照人情世故的俗成惯例,该提起点共同的老旧记忆了。
作为学生时代那点纠葛的知情者之一,他视线在两人中间来回走了一圈,哈出一口热气,笑意更浓:“看吧,我就知道你们散不了。”
“当初南初你突然出国,大家都觉得你俩就只能到这一步了,我就不信,因为我知道星澜这块铁石头不好捂热,一旦捂热了那就是要认主的,他既然认了你,绝对没可能轻易就这算了。”
他搓搓手,感叹着:“我没料错吧,兜兜转转到今天,你俩果然还是在一起了!说句实话,你们真该参加一回同学聚会,也让那帮见天嚷嚷着不相信爱情的社畜开开眼界。”
陈科看起来很高兴,或者说很为他们高兴。
南初正好相反。
她试过了,不大笑得出来,只好抿着嘴角没不说话,也不太敢去看星澜现在的表情,这样理所当然的误会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巧也不巧,今天太晚了,你们又吃了晚饭,不然我肯定是要跟你们好好唠一顿的。”陈科无不遗憾道。
星澜:“没事,下次找机会也是一样。”
“行,那说好了,下次一定找机会聚聚。”
陈科应该也有其他事,说完就准备先撤了,不过临到走时想起什么,驻足转身,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南初道:“小天鹅,好好对我们星澜啊,他可以是当着我们班所有人的面承诺过,说娶不到你就宁可打一辈子光棍的。”
“你就权当可怜可怜他这个铁石头化的孤家寡人,行行善,别再一声不吭跑了。”
第39章 . 香水
陈科走了。
转身背影潇洒, 像个不负责任的无名英雄,来的突然, 走得洒脱,留下一条不知牵扯了什么的□□,嘴皮子一碰,搅乱满池涟漪。
南初坐在副驾盯着前方车流,绿化带将宽阔的主干道一分为二,一边是明亮的远光,一边是尾灯汇率成的一片通红。
交汇的灯河流往尽头,往前,就是市中心她在阳台种了小南瓜的房子, 再往前, 是承载着她最短暂最热烈时光的c大。
忽然很有一种想要回学校看看的冲动。
不为别的, 就是想知道那里的一花一草, 一树一木是不是还记得她,还记得他们, 记得曾经闲来无事手拉手逛遍校园每个角落,将所有平淡风光都看成盛景, 却没能甜蜜过一个年头, 到头落得个分居两地各自折磨的情侣。
她也想听听星澜的事了。
即便知道可能是在揭起疮疤, 是在往不知是否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撒盐,她也想要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星澜在她忽然消失的日日夜夜里是怎么熬过去的。
是把所有悲情都锁在心里,面上故作无事发生, 不求安慰不求陪伴,伤口都由自己独自舔舐,还是会拉上朋友在夜里的路摊上喝得酩酊大醉, 咬牙切齿骂她不配爱人,更不配被人爱。
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心有不甘。
凭什么啊?
到底凭什么?明明主动离开的是她,两个人里面有一个人难过就够了啊,为什么她都那么苦了,另一头的星澜还要忍受折磨,隔着难以跨越的太平洋跟她一起痛?
如果痛苦不能分担,那么她当初离开的举动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慢节奏的钢琴音乐在车内流淌开。
星澜第一次打开了车载音乐。
南初指尖动了动,才发现不知何时眼前的车流已经模糊一片,甚至不需要眨眼,就有不值钱的水滴滚落在手背。
反手蹭掉湿漉,她不敢抬手擦眼睛,怕被发现,扭头盯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也看的入神。
先憋不住想要开口的还是她。
才张口吐出一个字就发现声音里破绽太重,慌忙闭嘴用力咳了一声,再咳一声,竭力想要清空喉咙里积聚的生冷酸涩。
“不舒服?”
突兀刻意的欲盖弥彰引起了星澜的注意。
“嗯,喉咙有点干。”她说,声音还是带着鼻音。
手边递过来一瓶水,南初正好借着喝水的动作将脸上的湿润抹了个干净。
喝完了,水瓶舍不得放下,正好放在膝头抓着,手掌心里塞了东西,不空了,她才能觉得踏实些。
车子拐进了影视城所在的区域,主干道变窄了,道路中间也没了绿化带隔断,左手边跟他们反向行驶的车辆即便都开着近光,一辆一辆飞速闪过还是晃眼。
南初低头看着被自己捏出凹陷的水瓶,话音放得很轻,将刚才没能说出来话继续说完。
“星澜,刚才陈科说的,是真的吗?”
没有很紧张,就是难受,吸进肺里的氧气都似乎膈得心肺生疼。
车喇叭响了一声,停了,星澜的声音才传进她的耳朵:“你指的是哪一句。”
咔嚓一声,矿泉水瓶可怜的瓶身又多了一处凹槽。
“你说,如果娶不到......我,就要一个人过一辈子的那一句,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星澜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不带情绪,寻常得仿佛她问的只是明天几点起,早餐要吃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南初也试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以轻松些:“那个时候,至少在还没有分开的时候,应该是真的吧?”
红灯了。
车子慢慢停下,左转弯灯提示音滴答滴答,和安稳舒缓的钢琴音乐奇妙地对上了一段节奏。
南初分神听着,一直到这段音乐结束了,和谐的节奏被打乱,再然后,她听到了星澜冷静的回答:
“南初,我没有再谈过恋爱了。”
“从七年前,一直到现在,我身边也只有你一个,不是么。”
下唇突兀传来一阵刺痛。
南初面向车窗闭上眼睛,几乎用尽全力,才忍下了已经漫上喉咙的哽咽。
有什么已经呼之欲出,她却胆小懦弱地不敢接着往下问了。
她害怕,害怕最终听到的答案不会是她想要的,害怕星澜说我没有在等你,只是碰巧工作很忙,碰巧没认识什么人,碰巧没有再遇上合适的......
碰巧,七年后送上门的还是你。
好不容易才复原了一小半的镜子金贵得要命,不敢冒险再碰一下,万一又碎了,会破烂得比从前更厉害的。
指示灯从红色跳到黄色,再到绿色,前面的车子依次通行,堵得太长,以至进程缓慢。
星澜抬起眼,歪扭的后视镜正好将副驾窗户倒映出的一切收进镜面。
留给他的只有短暂吝啬的几秒钟。
几秒过了,收回目光继续往前,通过车流往来的繁华十字路,灯光从他脸上游过,抓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手背青筋若隐若现。
...
到家下车,冷空气涌进肺里,挤散了被钢琴曲填充的沉闷,也将骤停的谈话内容推到了更远的地方,很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起。
南初一回家就没头没尾忙起来。
放下包,整理剧本,换衣服,去看冰箱里面还有没有新鲜的菜,给三花一家清洗猫碗,倒水,换粮......
都结束了,找不到事做了,才磨磨蹭蹭回了房间,恰好和准备去洗澡的星澜打了个照面。
“有东西给你。”星澜走过他身边时垂首沉声:“床边柜子上的盒子。”
说完便进了浴室,反手带上门。
南初看往柜子的方向,深蓝色系着缎带的盒子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走过去,熟练解开缎带揭开盒盖,印着蔷薇花纹logo的水晶玻璃瓶静静立在中央,瓶身小巧,瓶盖也是蔷薇的简体形状,内里盛着的液体粉白剔透。
是一个奢侈品牌新出的蔷薇香水,闻过的人很少,因为贩售数量有限,价格同样贵得令人咋舌。
星澜又送她礼物了啊?
惊讶过去,南初克制地扬起嘴角,动作小心地用指尖抚上瓶身,触感坚硬冰冷,传递到指腹却奇异变得温暖。
真的好巧,她也曾经送过星澜这样的礼物来着。
不过她送的就没有这么贵重了,也不是什么香水,而是助眠的药用香薰。
那时候星澜睡眠不好,不规律不说,还经常失眠,于是她就很勇敢地去百度了一下失眠的坏处,结果大惊,差点没被英年早逝四个字吓哭。
转头就迫不及待开始寻找助眠奇方。
更扯的是她最后得到最好的药方竟然是陪伴式哄睡......
什么陪伴式哄睡,不就是□□吗?中间加那多余的三个字是怕被和谐还是怎么?
——好吧,不得不承认这其实也是最让她心动向往的方法,但很明显不现实,无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点赞第二的香薰助眠。
送给星澜的香薰是她通过一系列复杂手续才搞到手的,万幸确实有用,不枉她煞费一番苦心。
至于星澜送她的香水......
大概真是被资本的力量又一次侵蚀了,抛开那些回忆,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心疼换来这一丁点芬芳的金钱。
感慨地呼出一口气,被莫名的指令趋势,拿出香水小心打开,送到靠近鼻尖的位置轻轻喷了一下。
香味争先恐后弥散开来。
南初嗅了嗅,价值确实没有愧对它的价格,清冷又温柔的味道,莫名叫人上瘾。
完蛋了,她觉得自己潜藏已久的公主病基因在悄悄复苏,并且日渐茁壮。
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好是坏,毕竟以她自己现在的能力,如果哪天离了星澜,她就养不起这个病了。
忧心忡忡,忍不住又喷了一下。
真的好好闻。
星澜刚出来,南初便紧接着溜进了浴室。
急匆匆的模样让星澜忍不住皱了皱眉:“别毛躁,地上滑。”
南初胡乱应了声好,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星澜无奈,走回床边,香水仍旧好好放在盒子里面,盒盖盖得严丝合缝,除了解开的缎带,看不出有动过的迹象。
只是可惜,空气里浮动的淡香瞒不住秘密,某人已经悄悄用过了。
原本就是送给她的,怎么用自己的东西还小孩子一样藏着掖着,什么习惯?
这么想着,眼中却不可控地浮上柔和。
南初睡相在他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越来越不规矩了。
一开始能够自己睡在自己那一侧安安份份一夜不挪窝,现在睡着之后总想着往他怀里钻,抱紧了确定不会跑掉,才会放弃进攻安分睡觉。
她自己是不知道,星澜却很乐意她这股粘人劲儿故态萌发,如果能变本加厉就再好不过。
用不至于吵醒她的力道帮她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掖好背部的被子,乘着夜灯光芒,星澜的视线再次落到了蓝色礼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