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澜坐在黑暗里,黑暗藏起了他眼中聚起的汹涌情绪,也藏住了眼前让他又爱又恨的心上人所有轮廓。
不是他的梦境,也不是他思念到失了智后的臆想,她真的搬进了家里,真真实实的躺在床上,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不是他凭空想象出来,一碰就会碎掉的幻影......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能够说服自己相信,让他等得快疯了的小天鹅,是真的回来了。
身侧的位置终于有了微微的塌陷。
南初已经习惯了黑暗,能够隐约看见身侧躺下的人模糊的轮廓。
呼吸不由得慢了下来,放轻到极致。
时间真是最嘲讽的东西。
明明从前连拥抱都习以为常的两个人,现在却连一次靠近都要小心翼翼试探。
床很大。
这个认知是昨天就有的,但是在此时此刻的情境下,南初还是忍不住想要再感叹一遍。
她躺在里侧,星澜躺在外侧,两个人中间的距离甚至可以再轻松躺下两个人。
不出意外,除非她在梦里来个前滚后空翻连跳,今晚都不可能碰到星澜一片衣角。
心跳在现实的欺压下恢复平静。南初自闭地将滑上大腿的裙摆又往下扯了扯,半张脸缩进被子阖上眼。
“宋总。”
隔了一会儿,从被子里传出的声音瓮声瓮气。
南初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黑暗中传来对方压抑着情绪的回应。
“别这么叫我。”
南初重新睁开眼睛,视线摸黑去寻他:“那应该怎么叫??宋先生?”
“在这之前,你就没别的称呼了?”
别的称呼,有是有,可是...
南初纠结地抱着被角:“你不是说,我不能那样叫么?”
重逢那天,再电梯间,他亲口说的,让她别那么叫他,她记得很清楚的。
“让你不叫就不叫,你是这么听话的人?”宋星澜的语气里夹杂着两分莫名的火气:“我曾经也说让你不管去哪里都要告诉我一声,你听话了吗?”
“......”
南初真能,又把人惹发火了,拉着被角怂得悄悄又往下缩了更多。
等不来她的回应,宋星澜的声音多了丝几不可察的烦躁:“有事就说。”
南初估摸着,试探地重新捡起她最熟悉的称呼:“那,星澜......你昨天晚上,是有回来过吗?”
似乎没料到她的问题是这个,宋星澜声音里有一秒的停顿:“怎么了?”
南初抛出自己的根据:“我看见茶几上面有很多烟蒂。”
抿了抿唇,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说这话,便小心翼翼将声音放轻了些:“星澜,吸烟不好,下次别吸那么多了。”
她不知道星澜有没有回答,又或者是星澜回答了,但是已经睡着,错过了他的回答。
天气入秋了,夜里有些发凉。
南初手脚都冷,直至睡着也没能捂到暖和起来,冰凉得让她睡不沉稳。
不过后半夜就要好多了,
像是跌进了热气充盈的暖炉,手脚也被捂进了的温热的地方,血液渐渐回暖,总算是能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第9章 . 领带
次日,南初睁眼的时候宋星澜已经穿好衬衫在打领带了,见她醒过来也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复又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南初脑袋还有些懵,缓了一会儿才等到昨夜记忆回笼。
拉开被子慢吞吞坐起来,忍不住心情复杂地感叹自己这个小情人当得好轻松,仿佛只需要拿钱就好,完全不用履行义务。
有些庆幸,又有些丧气,整个人处在被矛盾裹挟的状态,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睡的位置和昨晚躺下的位置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地方
看着星澜骨节分明的手随意而熟练地缠绕着领带,晃了下神,随后想了想,问:“星澜,你要吃早餐吗?”
张嫂好像不负责解决他们的早餐问题。
宋星澜动作停了一下,扯起嘴角:“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我是人,不是神仙。”
“......”
南初有信心她快要习惯星澜对她这种浮于表面的不待见了。
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坚强地继续问:“那要不要在家吃了再出门?”
宋星澜吐出一句:“随便。”
不算友善的语气却让南初一下高兴起来,眼睛亮亮跳下床,尽职尽责:“好的,我马上去给你做。”
她的语气欢快得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宋星澜忍不住抬头看过去,目光触及南初背影时不受控地闪烁几番。
一米六五的身量算不得高,却因为女孩儿小巧的骨架和匀称的比例又拉长了几分。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瘦。
腰肢细弱,长腿纤细,白丝绸的短摆睡裙将本就白皙的肌肤衬成了冷白,精巧的蕾丝花边温顺地贴在大腿上,随着走动微弱摇摆。
纯真和撩人奇妙的中和,一行一止,勾人心神。
宋星澜手指蜷了蜷,眸色微微暗下,浓雾汹涌。
南初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昨晚曾短暂为穿什么睡衣而纠结过,煎好吐司和热狗,泡上牛奶,再做个荷包蛋,种类奇怪,端上餐桌再欣赏一番,心满意足。
房间里还没有动静。
南初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人,准备去叫一声,莽莽撞撞刚转过客厅,就在拐角的地方险些与人撞个满怀。
“冒冒失失做什么?!”
宋星澜下意识皱眉握住她的腰把人往旁边带了一些,避开钝利的墙角,手下盈满细软的触感,一手就能轻易握住。
神思偏离了一瞬。
不对,现在的她,似乎比七年前更瘦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南初连忙道歉:“早餐做好了,我想要叫你来着。”
宋星澜冷着脸放开她:“房子还没有大到你喊一声我都听不见的程度。”
南初识趣地点头退后一步,目光垂下时无意扫过他的领口,眼神停滞,神色间带上几分犹豫。
宋星澜余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见状,本准备去往餐桌的步子又停下了,居高临下看向她:“有事就说。”
南初指了指他的衣领:“星澜,你的领带歪了。”
她飞快抬眸看他一眼,复又低下。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没等他回答,忽然自作主张地上前一步,试探着伸手靠近,因为紧张,面上淡定,说话却控制不住有些结巴:“我,帮你重新打好吧。”
星澜眉心一敛,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躲开。
他没有拒绝她!
这个认知让南初有一种获得恩赐的感觉。
轻手轻脚解开原本的结,又用自己的方式认真专注地重新系上,这个姿势不可避免地让两人靠得亲近,恍然之间,倒真有了几分寻常小夫妻的感觉。
南初偷偷想着,在星澜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弯了弯唇。
从前她就知道星澜穿西装的样子一定特别好看,一度梦想着星澜的每一条领带都要她来亲自挑选,亲自为她打上。
星澜知道了,当然是无条件答应她。
不过那是两个人都还是学生,星澜也没有场合和机会可以穿正装,只能承诺她等工作了一定会把这项任务交给她。
南初当时开心极了,美好的期望让她忍不住蹭进星澜怀里把人紧紧抱住,豪言壮语放话说那你以后都不需要学习怎么打领带了,我会就好,你靠着我混吧!
憧憬得美好,可惜还没能等到毕业,他们已经分开了,这个承诺也成了泡影,实现变得遥不可及。
现在星澜的衣柜里已经有了许多条领带,没有一条是她挑的,星澜也工作了好多年了,同样没有一次的领带是她帮他打的。
看呀,她真的不是多必不可少的,就算没了她,地球还是照样转,星澜还是照常生活,甚至没了她的聒噪黏缠,还能清静些。
还好,她早已经认清现实,不去奢望自己还能以特别的身份挤进星澜的世界。
就算只能系这一次,她也很满足了。
女孩儿的手灵巧活跃,仿佛已经系很多次,每一步都熟练到干净利落。
宋星澜垂眸看着她温顺的发顶,停顿一瞬又转到她手上,不知想到什么,情绪复杂的眼神中闪过几分不悦,不受听的话脱口而出:
“这么熟练,是给别人系过多少次了?”
都说完了,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话有多伤人,有些懊恼地蹙起眉心,可惜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了。
意外的是南初并没有因为他这句冲动的话产生什么猜测中的情绪,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脾气说:“对呀,之前有在一家西装店兼职一段时间,每天都要给模特打很多遍的。”
是真的有很多遍,不夸张地说,她已经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打好法式结和温莎结了。
“好啦!”
系好领带,南初检查一遍,满意地推后一步歪着脑袋欣赏自己的杰作:“打好了。”
打了这么多次,这是她最最满意的一次。
宋星澜低头看一眼,是最日常的温莎结,工整端正,确实比他打的要好太多。
所以,这算是愿望成真么......
学生时代久远的承诺,本以为早已成为奢求,上天善待,到底还是实现了。
心口的温度烫了些许,宋星澜压下唇角险些浮起的弧度,走前冷淡地扔下了一句多谢。
南初偏头看着星澜走向阳光的背影,眼神一软,小声而认真地说了一句“不用谢”。
因为都是我想要为你做的,我很开心,所以星澜,不用谢。
星澜离开后,南初将餐具收拾干净,思索着今天要找点儿什么事情打发时间时,《金陵风云》制作方打来了电话,让她今天去参加第二轮的试镜,地点不变,还是上次那个地方。
没想要会这么快收到通知,南初有些惊喜,道谢挂了电话快速回房间换衣服收拾好,随后打车赶往试镜场地。
今天试镜的人就要比上次少了许多,南初十点到,十一点半就叫到了她的名字。
依旧有上次的三个负责人在,不过这次还多出了一个长相俊朗年轻男士,坐在那儿比其他人看上去都要懒散几分,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只是闲着没事过来瞅瞅热闹。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南初真相了。
这次没有几个人同时试镜了,都得一个一个来。
南初今天抽到的片段比上次复杂一些,不过也不算太难,情绪带入进去很顺利便演完了整场。
“很不错!”
率先出声的依旧是上次叫住她的那位红衣女士,眼角堆满笑意:“感情到位,表情也到位,南初,我还是上次那句话,你穿旗袍一定会很好看!”
这个“一定”掷地有声,而且看另外两位也是满意的神色,根据这么多次试镜的经验,如果南初没有猜错,十有八九是定下她的意思了。
心中一喜,忍着笑逐颜开正要道谢,其中一位负责人电话响了,接起说了几句后,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挂掉电话抬头看了南初一眼,偏头对红衣女士小声说了句什么,南初就看见红衣女士倏然瞪圆了眼睛,眉头紧皱似乎想要争辩,又被对方一句话压下去,抿起嘴角不做声了。
容色懒散的男士把玩着手机瞥了他们一眼,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接电话的那位负责人重新做回座位,清了清嗓子,开始点评:“南初,你表演得不错,感情都很到位,只是姿态把握还有些欠缺,继续努力,加油。”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白,语气也足够委婉客气了。
南初高兴不过三秒,暗暗叹了口气,心道给市芭蕾舞团的投递申请可以准备起来了。
还是礼数周到客客气气鞠躬说了谢谢,在几个负责人惋惜的目光下离开了教室。下楼的时候正好有位打扮精致穿着上乘的女孩儿往上走,两人一上一下,打了个照面。
南初习惯性礼貌地对她点了下头后继续往下走,对方却直接停了下来,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追着她走了一段,试探着叫出她的名字。
“南初?”
南初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看向对方。大到夸张的墨镜挡住了女孩儿大半张脸,实在看不清容貌。
“你好,请问你是?”
女孩摘下墨镜,笑意慵懒,眼角微微上挑着勾人的弧度,本就出色的一张脸在妆容的修饰下勾勒得精致又妖娆。
她主动对他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我叫白倾倾,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第10章 . 小天鹅
接下来的试镜越来越没意思,许怀然坐了mei多久就出来了。
刚走到停车的地方,就接到好友打来的电话。
“喂,星澜,你不在忙吗,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宋星澜清冷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来问问合作项目进展的事情。”
“上次哪个?”许怀然皱了皱鼻子:“你失忆了?那是我姑妈跟你的合作项目,现在她人回来了,我也不用帮她跟项目了,你问进展也应该去问她吧?我一个开娱乐公司的能跟你有什么合作,贷款吗?”
宋星澜淡定嗯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说完也不挂,停了一会儿又随意道:“正好,我还有一件事找你。”
许怀然:“什么事,你说。”
“晚上睡觉手脚冰冷怎么办?”
“?”
许怀然被这个跳跃极大的唠家常问题惊到,愣愣啊了声:“啥玩意儿?”
宋星澜耐着性子问了一遍:“晚上睡觉,手脚一个晚上也捂不暖怎么办?”
“不是。”许怀然叉着腰嘿了一声,语气里满满疑惑:“大老板,太稀罕了,这是你的人设应该问出来的问题吗?满满的违和感啊。”
宋星澜对他的废话格外不满:“不说算了,挂了。”
“哎哎别呀,我就开个玩笑!”许怀然赶紧把人叫住了,拉开车门坐进去跟他聊:“怎么,您最近身体不好,睡觉捂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