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庭春草色——乙夜/枼青衫
时间:2021-01-26 10:19:06

  訾岳庭收回目光。
  “你今天要上班吗?”
  一整晚烟不离手,开了口,訾岳庭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林悠很快走出了似醒非醒的状态,“现在几点了?”
  訾岳庭将床头的手机递给她。
  看见屏幕上的数字后,林悠掀开被子起身,她八点前要到单位打卡。
  訾岳庭让开位置,退到客房外,“我没办法开车送你,你自己打车去上班,可以吗?”
  林悠捋了下头发,坐在床沿穿鞋,“好。”
  穿好鞋,林悠进去浴室简单洗漱。
  一切都还是原貌,包括水池边放着的那只牙刷,她没想到他还留着。
  其实距离她上一次来他家,也没有过去很久。
  訾岳庭捏着鼻梁,在楼梯口等她。
  下楼经过虚掩的画室,林悠想看一眼里头的画,被訾岳庭挡住了。
  他人比她高了半个头,站得近了,林悠只能望见他的下颌,还有被胸肌撑起来的前襟。
  他现在的潦草与凌乱,和北川的清早,他伸着懒腰走出画室时的样子无异。
  訾岳庭哑着嗓子说:“画还没完成,等画完了再给你。”
  林悠点头,“那还需要我过来吗?”
  有模特和没有模特,绘画是两种状态。但訾岳庭不愿让她陪他熬夜,她也没有义务这样做。
  他说:“没关系,别勉强。”
  林悠也不掩饰,“我不勉强。”
  訾岳庭拿她没办法,只有问:“车叫了没?”
  “嗯。”
  “我陪你去外面等。”
  他们并肩站在别墅外等车。
  艺术园区里很幽静,没有城市的车鸣声,取而代之的是清脆怡人的鸟叫。
  清晨的光映在肩头,他眼中的红血丝令林悠有些担心,“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我自己可以的。”
  訾岳庭坚持,“我看着你上车。”
  站了一会儿,他问:“还有多久?”
  林悠把手机拿给他看,软件上显示还有五分钟到达。
  她陪了他一整晚,他不至于吝啬到连五分钟的时间都不给她。
  “你为什么搬出来住?”
  訾岳庭想问的是,“真实原因。”
  林悠低下头,答:“就想住的离你近一点。”
  她表白了。
  她不相信他没听懂。
  极有可能,她的心思早被他看穿。
  訾岳庭突然道:“林悠,我问你个问题。”
  “嗯。”
  “如果我只是个庸碌的人,画出来的东西都是垃圾,你还会喜欢我吗?”
  林悠没有回答会,也没有回答不会。
  她说:“但我知道你不是。”
  她比他自己都更相信他的能力。
  如果这十年,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在身边源源不断地给他传递信心,他不会荒废的那么彻底。
  白色的网约车在朝他们的方向开来。
  林悠准备和他道别。
  訾岳庭拉住她。
  他承认自己并不是能够思考的状态。
  但男人做决定,其实用不了一秒钟。
  “……试试吧。”
  “什么?”
  “在一起试试吧。”
 
 
第25章 .  约会    你是不是后悔了?
  接待室, 转头电风扇因缺少机油,呼啦啦在响,吹得女孩儿额角的发掀起又落下。
  林悠一直忍不住在摸刘海。头发剪了,确实有点不习惯。
  “……幺妹,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 我在听。”
  王文贵继续说:“我家老番鸭丢了, 这在我们村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我怀疑这是个连环偷盗案……”
  林悠用笔帽挠了挠头, “你家……是住马家村对吗?马家村也有派出所,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反应情况?”
  “不得行不得行。他们态度太差, 我不乐意去。我生活原本就有难处, 丢了一只老番鸭, 对我的打击太大了……”
  “老番鸭在市场上能卖多少钱?”
  “那得好几百!不要说我家那只还会下蛋。”
  王文贵绘声绘色地描述, “你是没见到,一天一个鸭蛋, 又大又圆……”
  林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期待下班。
  电脑的右下角的数字跳到整数,林悠抬头张望了一下, 办公室里没有人站起来。
  她悄悄收好包, 去到老戴桌前。
  “戴哥,今天晚上没有任务吧?”
  老戴也在摸鱼看股票,被林悠这么一提醒,看了眼表,到点了。
  “下班吧,等什么呢?咱们所单身的可以提早下班。”
  林悠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打完卡,林悠边打字边往外走,信息还没写完,电话就接进来了。
  “你走到街上来, 我的车停在马路右侧。”
  “好。”
  訾岳庭的车在临时停靠线内,打着双闪。林悠小跑过去。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POLO衫,深色系显得稳重,和他的气质也很搭调。
  见到他眼下尚有轻微的眼袋,林悠问:“休息得好吗?”
  訾岳庭说:“还行。”声音听起来倒是没早上那么哑了。
  “那晚上还接着画吗?”
  “我明天要去北京。”
  “陪女儿?”
  訾岳庭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林悠心虚,“……猜的。”
  訾岳庭告诉她,“我去两天就回来。”
  林悠控制不住地产生某些联想,“你在北京……住哪?”
  “找个酒店。”他的回答理所当然。
  “哦。”
  车子已驶离了原处,林悠不知道他要往哪开。
  訾岳庭不说话了,她反而更紧张。因为她并不确定早上他说的话是否认真,又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反悔,所以小心翼翼地在和他对话。
  “白天……”
  “先去吃饭。”
  他说话的时机很微妙,恰好截断了她的话。
  林悠没勇气再提第二次。
  开到大路上,訾岳庭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悠答:“我都可以。”
  “那必胜客?”
  “好。”
  答应完后,林悠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对她而言,今晚的意义等同于第一次约会。可他为什么带她去吃必胜客?因为他以为自己喜欢吃垃圾食品,还是把她当小孩看?
  林悠猜不透。
  他们去了最近的商业区,商场一层有一家必胜客。还好,不是周末,人不太多,是合适约会的氛围。
  訾岳庭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两人乘电梯上去商场。
  去到餐厅的一路,他们之间没有对话,也没有肢体触碰。这种感觉让林悠很不自在。似暧昧,却又到达不了暧昧。像是话没说明白时,那种黏连着不清不楚,谁也不捅破窗户纸的状态。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比隔山还要难?
  林悠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吃必胜客也没关系,她点一份牛排,他们就像在约会了。
  服务员带他们去了一张两人座,桌子小,林悠不敢抬头直视他,因为她从来没和他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过,只能拿起桌子上的推荐餐牌来回避眼神。
  服务员送来菜单和两杯柠檬水。
  訾岳庭喝了口水,净了下嗓子,终于拾起话题,“单位忙吗?”
  “最近还好,不用每天值班。”
  林悠抓住机会问他,“你今天做什么了?”
  訾岳庭回想,这一天他干了什么?
  一觉睡到中午,洗了个澡,然后去老宅“复命”。
  坐在客厅里,胡嫂给他续了三次茶。
  訾岳庭做足了心里准备,无论老爷子说什么,他都只听不驳。
  话绕来绕去,本质并不是婚姻问题,而是生育问题。
  最后他终于听得厌烦,拿出自暴自弃的态度,问:“是不是我随便到大街上找个人生孩子也无所谓?”
  “肖冉不好吗?她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恋爱结婚都是你一个人拿的主意,我和你妈只道是好事,什么都依着你。当初肖冉好端端说要去国外发展,我就觉得有问题。你别的不行,保密工作倒是做的好,连着周围人都陪你演戏……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在外面不收心,肖冉才要跟你离婚的?”
  “我和肖冉离婚,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就是单纯两个人都过得不开心。”
  訾岳庭说:“爸,我也是人,也可以失败一次。”
  考学时,他一次就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和专业。毕业后,一入行就混出了点名气。他前三十年运气太好,走得太顺,老天也发觉有所偏颇,不能事事都让他一次命中。
  于是,婚姻终于让他尝到了一次失败的滋味。
  “是不是砚青的事情让你受到打击了,所以……”
  “这事跟我姐没关系。”
  茶气未晾透,訾岳庭就站起来,“爸,我现在有对象。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注意身体。”
  胡嫂从厨房探出半个头来,憋着声在嗑南瓜子。
  訾岳庭走后,老爷子立马上楼拨电话去了。儿子说有对象了,得赶紧让人去打听。这一婚搞砸了,二婚赶紧点,抱孙子还是有指望的。
  昨晚訾崇茂一宿没睡着,早上一量血压,直接飙上了一百六,胡嫂赶紧翻出柜子里的降压药给老爷子吃。
  许哲民担心訾崇茂的情况,下班后也过来了,刚到便碰上訾岳庭要走。
  “不留下陪爸吃饭?”
  訾岳庭摇头,“晚上要请人吃饭。”
  “在哪请?”
  “我工作室那片。”
  许哲民玩笑道:“那只能吃兔头。”
  訾岳庭知道这是嘲笑他那儿的位置偏。第一次约会,他怎么可能带人去街边吃兔头。
  两人在老宅外聊了一会。
  “下半年政府可能要在科技园那边摆几个城市雕像,你有认识做这行的人,可以联络一下。”
  “政府的活,出了消息,肯定一群人抢着做。”
  “最好你们学校领导有人愿意接这工程的,我还能帮你做个顺水人情。”
  许哲民是在为他铺人脉,訾岳庭懂。
  许哲民是七零年的,和訾岳庭不是一辈的人,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平时照顾妻弟的多。
  不能说算过来人,但七零比八零,八零比九零,始终是多看了一个时代。
  许哲民刚和訾砚青谈恋爱的时候,訾岳庭也就十来岁,和普通男孩子一样好动。女孩子跳皮筋,他就去捣乱。当时他们一家还住在老城区的四合院里,有时许哲民送訾砚青回家,在院外你侬我侬几句,他就偷偷躲在老槐树后面听,第二天把两人的情话挂在嘴上,四处招摇,也是个皮孩子。
  訾岳庭问了许哲民一个自己想问已久的问题。
  “姐夫,你为什么不再婚?”
  许哲民没怎么深思熟虑,只道:“没遇到合适的。像你姐这样独一无二的女人,在这世上找不到了。”
  訾岳庭又问:“你就没考虑过以后老了,身边没人作伴,也没人照顾?”
  许哲民反过头问他,“你考虑过吗?”
  訾岳庭不语。
  “要找个搭伙过日子的,像你和爸说的,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也行。但爱情,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想好了,等退休后我就住回政府大院去,每天和院里的老头老太下棋打麻将,比养老院舒适。”
  方才訾岳庭和老爷子说的话,许哲民其实听到了一部分。
  他凭心而论,“在上一段婚姻里,你其实没做错什么,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但我不行。儿子都这么大了,也没必要了。”
  訾岳庭说:“你也没做错什么。”
  许哲民对訾砚青的好,他看得到。
  只是訾砚青还在的时候,两人交心的次数并不多。
  许哲民在体制内混了半辈子,难免有些官场人的习气,圆滑,城府深,身上总有股子腐朽气,是典型为社会体制而生的人。换句话说,叫做没个性。
  艺术家都不爱和搞政治的人打交道,因为不是一路的。
  起初,訾岳庭看不上许哲民的因循守旧,许哲民也不理解艺术家的离经叛道,大家都有偏见在里面。
  直到訾岳庭结了婚,也开始安心过日子了,发现生活根本不是想象中那么一回事时,才开始理解许哲民。
  许哲民发觉他今天比平时感性了些,察觉到什么,“你晚上是不是请的女孩子吃饭?”
  訾岳庭没否认。
  “真有对象了?”
  訾岳庭点头,“真的。”
  许哲民笑了下,“那快走吧,别让人等你。”
  ……
  訾岳庭没有细说下午的经过,三言两语带过,让林悠先点吃的。
  林悠在来的路上便有了主意,拿着菜单不走心地翻了翻,找准机会问他,“你想吃什么?”
  訾岳庭说:“面,或是饭。”他是主食爱好者。
  林悠把菜单翻回到第一页,指给他看,“那我们可以点双人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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