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浪子别泊岸——商遥
时间:2021-01-27 08:55:22

  苏慕善环顾四周,学生们宛如要接受审判,所以在赶赴刑场之前分外的兴奋,聚集在一起讲话。
  于是她接着说:“今天晚自习,你在啊。”
  他轻笑:“明天考试,怎么也要做下样子吧,还逃课?”
  “复习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谢臻语气讪 * 讪,又往后翻了几页,皱眉,几分嫌弃,“啧……怎么什么新闻轶事,都能贴上伟光正的论调?”
  这个角度,他刚好侧对着她。
  少年侧脸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白炽灯管在他发顶落了一圈儿银辉。
  苏慕善不置可否,笑了下,“……写作文,不都这样?”
  她倒算诚实。
  谢臻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搭话,也没转回去,低头依旧捧着那本油印的杂志,走马观花似的扫视。
  苏慕善并未因他的淡漠目光失落。
  刚好有些口干,就拿起靠书立后面的,那一瓶尚未开封的柠檬味水溶C100。
  “下半节课借我看下,”谢臻合上书页,抬头,有些惊讶,“你还喝这个?”
  苏慕善的虎口正卡在瓶盖上,“……怎么了?”
  他眉眼拉长,笑了:“不怕酸么?”
  “酸了之后,才会让人感觉回甘。”
  “嚯,文化人,这么会描述?”
  被他放肆的笑眼对着,苏慕善倏地低头,没接茬,忙握紧在盖子上,使劲拧。
  然而,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大概是无聊吧,谢臻也没急着转回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女生肩膀窄窄的,脑袋压得奇低,乌黑的头发在灯光下发亮,也不知道这姿势下,有没有力气,势头倒是很足。
  “……你这不行啊,课代表?”
  苏慕善几分愕然几分失措,对上了促狭的眸子。
  话一出口,谢臻想起来了什么,单手握拳蹭了下鼻尖,长臂一扬,把她手里的饮料拿了过来,手掌覆上瓶盖,腕部轻轻一带,就开了,他重新拧好,递给她。
  苏慕善有些出乎意料:“谢谢……”
  “不用。”他转头回去。
  前排的男生开始信手翻杂志。
  从胸腔里舒了口气,苏慕善又望了眼他右桌角放着的饮料,唇角弧度微扬,才慢慢把自己的靠到唇边。
  瓶口刚贴上唇瓣,味蕾迅速传到大脑,意识瞬间炸开。
  这也,太太太酸了!
  怎么会人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饮料!
  苏慕善咬紧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饮料放回去后,半天才缓过来。
  不过,酸归酸,唇齿间残留的味道,好像真的,是甜的。
  这时,桌子被后面急匆匆的来人撞了一下,桌边的塑料瓶哐当掉到地上,往前滚了出去。
  周家睿:“……对不起,走得有点急。”
  抬眸见他目光直愣愣地过来,苏慕善额角挂汗,尴尬极了。这还是他座位调走后,他们第一次打交道。
  “没事。”说完,她准备起身去捡。
  谁知谢臻已经先捡了起来,搁回她书立上。
  还当是谁?
  看到是周家睿,向来与他不对付,谢臻反笑,目光直接越过他,坐下来,悠悠地转身闲聊。
  他眸子拉得狭长,“叫人给你拧开,你却不喝?”
  脸皮猝然一热,苏慕善嗫嚅道:“我……喝了啊。”
  “你确定?”谢臻掂量了下几乎还是满瓶的饮料,怀着不明笑意的眸,与嗓音同时上挑, * “嘁,你这,喝了个寂寞。”
  周家睿感到备受羞辱,道歉的话也不想说了,刚抬步却霎地停了一下。
  他俩桌上一前一后,饮料都是一模一样的。
  周四。
  大概是这段时间,春天的暖意来得太迫不及待,月考当天,迎来一场春雨降温。
  中午,刚考完第一场,回到教室,秦思思就扑过来,“啊啊啊!善善!我这次文言文阅读没了!绝对会被老班骂!我做错了他上次讲过的词语释义!”
  苏慕善:“别想了,考一门放下一门,又不是高考,下午还有数学呢,好好发挥。”
  秦思思撇嘴:“那好吧,吃饭去。”
  确实她只是口头发泄,嚎两句就好了。
  两人拄着一把雨伞往食堂去。
  一路上雨不大,但是世界都浑然沾上湿冷,虽然没被淋湿,空气里的湿润总让人觉得浑身潮潮的。
  “A选项,我知道它是百分之百错的!可是我怎么手就那么贱啊,在最后一秒改选了犹豫不决的D!”
  苏慕善不爱吭声对答案,但心里也咯噔了一声,完蛋,那她也选错了。
  “下次注意就好了,别对答案了,不如想想等会儿吃啥。”
  “好的,我不说了,”秦思思在嘴边比了个拉链,目光一转,一阵惊呼,“卧槽卧槽卧槽!”
  苏慕善侧头:“怎么了?”
  “……哎,你看谢臻!他又交新女朋友了?”
  一阵大风划过,雨丝刮进伞下。
  苏慕善耳边轰鸣了一声,顺着那边,匆匆瞥过一眼。
  下午考数学。
  题目难,区分度大,再加上中午午休没睡着,四点半交了卷子后,苏慕善依然有些头晕。
  第二天上午要考理综,晚饭后是联排的物化生自习,她怔在桌前发了会儿呆,看了眼前排依然空着的座位。
  他说:要考试了,怎么也要做个样子吧?还逃课。
  看来之前是无聊,今晚有人要陪了,样子也不装了。
  不过,他不是经常这样吗?
  浪子哪儿有那么容易回头?
  她知道他游历花丛,凭什么这次心有不甘?
  长长舒了口气,苏慕善终于承认,这段时间天气转暖,给了她太多错觉。
  很快她重振旗鼓,开始复习,刚从错题本的“解”字看起,叮铃铃的自习铃声响了。
  前门大开,冒进来一股湿漉漉的风,班里的人整整齐齐地坐在自习,谢臻众目睽睽下,阔步进来,坐下。
  他的身上很冷,春雨的湿气似乎能穿透空气,传递到她这来。
  虽然……但是……
  她还是有点想抬头。
  这时,值班班委走了过来,小声喊道:“苏慕善?”
  “啊?”
  “去下班主任那儿,他找你。”
  *
  女生迟疑了一下,“好。”
  接着就是哗啦啦的声音,笔杆滚落到桌面上。
  班主任没事找她干嘛?
  谢臻抬了下眼皮,有点想转头,她的身影已从肩侧掠过。
  他百无聊赖地转笔,前面的时钟转了一刻钟,前门再次被推开。
  是苏慕善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眸 * 子垂着,边角的碎发有点湿润,怏怏地耷拉在额角边。
  “咋了?”谢臻侧头,小声问。
  她拿起笔,“没什么,班主任问了几句话。”
  “屁,几句话聊十五分钟?”
  她微微抬头,眼底是黝黑又生冷的坚定,“……别讲话,复习。”
  嚯,看着模样挺乖,脾气不小。
  自讨没趣,谢臻也没多想,就转了回去,右手重新开始转笔,吧嗒一声,笔掉了。
  周五。
  考试安排得满满当当。
  一中一个年级足足2000人,近30个班,考场分得众多纷乱,年级前300都在1到6考场,谢臻的考场差得远,考试路上自然而然没遇上过苏慕善。
  考完最后的英语,回班途中,他倒遇见了李意欢。
  她笑意盈盈的,问考完试的月假,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他笑笑:“去哪?”
  “城东新开了家密室逃脱,不喜欢的话,去江心岛BBQ也行,可以多叫点人,热闹。”
  雨忽然下大了,坠到天井的草地上,吧嗒吧嗒的,像哭声,令人烦郁。
  他转身,懒得再跟她应付,“……再看吧。”
  谢臻很不喜欢下雨,尤其是春雨。
  走回教室,回来的人还不多,里面竟然也湿漉漉的,像在湿咸的海水浸泡过。
  目光清淡地扫了一眼,他意识到了这股湿润的来源。
  他后座的书垒得老高,没喝完的饮料压着几张乱糟糟的考试.答案,完完全全把瘦削的人影盖住了,那头传来低低的抽泣,秦思思在一旁,腰快佝成九十度,小心翼翼地伏在旁边安慰。
  “善善,善善……”
  “善善,你别哭了啊,没考好还有下次呢,你自己都说了呀……”
  雨不是说停就停,何况少女的眼泪。
  秦思思站直,一咬牙,拳头重重地锤上桌面,“草他妈的,他就是个王八蛋,我替你找他去!”
 
 
第9章 她走了出来
  谢臻不紧不慢走回了座位,稿纸和笔丢回了桌上,他微侧过头,秦思思已经不见,趴在桌上的少女依然把头压得很低。
  马尾鸦黑低落,双肩耸动着,而桌边扔着考试.答案上,画着不少红圈。
  考试没考好?
  就这,有必要?
  谢臻不甚理解她的脑回路,但见她胳膊动了下,校服袖口露出几截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桌上找寻找着抽纸,她那包蓝色的塑料包装里的余量已经不多。
  没吭声,他顺手拎了自己桌上那包,放到她手边。
  这时陈一昂单肩挂包,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哎呦,可算是考试完放月假了!走吧。”
  谢臻闪回目光,“……嗯,走。”
  *
  他考完回教室了?
  苏慕善停止了抽泣,但眼下湿润,鼻尖被卫生纸搓得通红,她缓了缓才抬头。
  面前已是空无一人,但桌上多了一包新开的抽纸,教室前门逃逸的衣角,昭示着他真的回来过。
  对了,还有思思呢?
  她该不会真的去找周家睿对峙了吧?苏慕善心里咯噔一声, * 忙擦干净眼泪,收拾书包回宿舍取手机,给她发短信。
  结果她手机就在宿舍。
  每次月考结束后,是放两天的月假是一中的惯例,在宿舍又等了十来分钟没等到人,苏慕善只好给秦思思留了新的消息,随后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回到家是晚上六点,正是馄饨铺忙的时候,王琴和苏伟国都不在,苏慕善放下书包,自己煮了碗挂面草草应付了晚饭。
  刚洗完碗,秦思思的电话过来了,  “善善,你平安到家了?还好吗?”
  “你别担心,我好多了,”苏慕善长吁了一声,“这回是我自己心态没放稳,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
  秦思思火冒三丈: “你别这样说,这分明周家睿那王八蛋求爱不成,故意搞你心态!气死我了,我之前有眼无珠,居然还帮他在你面前说他好话!”
  朋友的声音在电话里好一阵吐槽,苏慕善只是捧着听筒。
  关于周家睿,她之前就感觉得到他看似随和,十几岁的年纪,眼睛却幽深得很。经过这事,她心里定夺更清楚了。
  不过她心里现在最着急的,是学习,是改错,是赶紧照着发下来的答案,把自己把能改的题改了。
  不知不觉,已经七点。
  秦思思意犹未尽: “虽然我今天没逮住他,但你放心,月假结束返校,我一定好好帮你找他算账!”
  苏慕善:“行了,你也赶紧去改错吧。”
  电话挂断后,小卧室骤然安静下来。
  坐回书桌上,她长舒一口气,窗外有一颗巨大的泡桐树,晚风吹动满树沙沙的铃铛。
  昨天晚自习,办公室外的那棵树也是这样。
  “苏慕善,你是一直个懂事的学生,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吧?”
  “你上周数学周测,你看看差成什么样子了,班排36位?”
  班主任陈红找她,是在第一天考试结束后。果不其然,摊开今天下午在教室对答案,次日上午考试的理综战况惨淡。
  尤其物理,每个多选题都有漏选,电路实验一团糟,最后的选做题也遗漏了另一种情况。
  台灯下,苏慕善捏着笔头,在稿纸上开始重新演算。
  脑子却不听使唤,总回想起被谣言中伤,被污蔑,被陈红强行地灌输“女德”,心仍旧愤愤不平。
  可是事情已经过了,情绪化的恶果她也吃了。
  当自己不够强大时,面对无从选择的事,只有好好读书、脱离旧有环境,才是她能望见的最有效的路。
  想到这儿,苏慕善终于定下来,埋头开始改错。
  再一次抬头看时间,已是十点多,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还有人换鞋的声音。
  因为是老房子,典型的90年代一室二厅的户型,次卧离门近,隔音也不佳。
  “动作声音小点,善善今天回家了,卧室灯亮着呢,别耽误人学习。”
  “知道,”苏伟国说,“你去把中午煲的鸡汤热一下给善善。”
  “哎呦,唠唠叨叨的,我不得先洗个 * 手?”
  父母回家了,冷冰冰的家里焕然如春。
  充满人情味的热闹,抵消了一个人时的低沉,苏慕善舒了口气,搁笔,推开房门,扯起笑容,“爸妈……我放月假了。”
  王琴正准备去厨房,看到一周没回家的女儿,笑着走了过来扶了扶她肩膀,“回来了呀,乖,妈妈去给你热汤。”
  “月考考得怎么样?”苏伟国站在茶几边倒了杯热水,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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