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苏慕善局促。
见状,苏伟国不再多问了,“下次努力!”
转头,在客厅里支起了折叠餐桌,没多久,王琴把鸡汤端了出来,一家三口围坐。桌面上的鸡汤飘着浓郁醇香,说是中午煲剩下的,但里面肉都还在。
王琴把翅中、腿都齐齐盛给女儿,“多吃点,我跟你爸平时忙,也管不了你什么,在学校你也是自己照顾自己。”
苏慕善夹着鸡腿,“知道的。”
王琴:“学习累不累?”
“还好。”
“每个月生活费还够用吧?”
“够的。”
“不够跟妈妈说啊。”
……
苏慕善抿了抿唇笑了笑,忙低头扶着碗边,喝了一口,汤和眼泪一样越来越热了。
*
但是城市另一边,热闹喧嚣的火星熄灭后,万籁俱寂,温度也越来越低。
上千的学生从学校离开,回家,仿若一场周期性的迁徙,冬天过去,雏鸟归南。
但谢臻没地方去,只是一个人,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望月亮。
他和陈一昂、许彦臣他们在网吧待了一下午,二手烟吸了个够,这会儿脑袋里,仍残余有对线时低俗粗野的叫骂。
在阳台冷静好了,去洗完澡,谢臻才觉得大脑清醒点,拖着湿漉漉的拖鞋回到卧室。
窗帘轻飘飘的,凉风溜进来。
独处时,他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岩石与冰川,天空大地之间,就只有他一个,讲句话,连回声都没有。
他又发了会儿呆,把手机捞了过来,百无聊赖地翻过一个又一个应用,最后点开了好久没上过的QQ。
红色气泡占满了屏幕,眼花缭乱,又有班里的女生,有外班的,也有没备注的网名,基本全是蓄意的招惹与撩拨。
倒还真讽刺,他身边看上去,还挺熙熙攘攘的?
谢臻面色如霜,大拇指滑动,删了半天,才把聊天框拉到了底。轮到最后上,他偏偏怔了一下,是条好久之前的消息。
「不必理会冷眼与暗箭,你可以往上走,你值得前途无量。」
轻笑一声划破寂静的空气。
前途无量?他差点就信了。
但另辟蹊径,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搭讪,确实让他燃起几分好奇。
屏幕上的冷光映出他犹豫时的轮廓。
过了半分钟,他释然一笑,慢腾腾回复:你是谁?
他这样问了,还坐得住吗?
然而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二十分钟后,聊天框直到上方弹出了新消息。
李意欢 * :你明天可以陪我去华侨城吗?
李意欢:我生日……我父母离婚了,各自重组家庭,所以没有人陪我。
李意欢:你多叫点人,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说实话,谢臻怔了一下,经常回过头翻看。
那条匿名消息的时间,2月16日,23:03;
而李意欢加他的时间,2月19日,21:31。
谢臻:不去。
*
次日,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谢臻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反正窗帘忘了拉,初升的太阳光强烈得过分,醒过来后,他的第一句话是“草”。
正准备拉起被沿准备继续睡觉,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
日历提醒:3月8日,8:00,姥姥过寿。
谢臻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掀起被子,去卫生间洗澡剃须,又找了件最简单的外套,收拾得利利落落,抓了手机径直下楼,随手拦了辆的士,“师傅,蓝天花园。”
司机估计一早上班,心情不错,话也不少:“嚯,蓝天花园,那小区有点年代感了。”
“不过小区虽然旧,但在老城区地段最好的地方,以后拆迁可得大发一笔。”
“小伙子一中的,哎呦,那学习应该不错吧,我儿子今年初三,也准备考一中来着,也不知道上不上得了!唉!”
谢臻笑了声:“我成绩稀烂,交择校费进的。”
闻言,司机尴尬一笑,终于闭嘴,安安分分开车。
X市城区不算太大,十来分钟后,谢臻就过了江,回了老城区,车停在小区附近的商业综合体,谢臻又去超市买了些东西,最后才凭借儿时的记忆,在穿过街巷抄近道。
拐进的最后一条道子叫风华街,开满了餐馆小吃,是老城的小吃夜市,但一清早,街道尚未苏醒,许多店面刚拉开卷帘门。
公交车站台,在风华街的中间段。
他记得车站正对的,是他小时候常吃的那家米粉,谢臻下意识看了一眼,恍恍惚惚,想起今年元宵节那晚的大雪。
不知什么时候,米粉店旁还开了家卖馄饨的?
他尚未收回目光,那家店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
换掉冷无聊乏味的校服,少女穿着水洗蓝的牛仔裤,浅卡其色的派克服。在阳光强烈,黑发简简单单地束着,露出袖口领口的肌肤都白得闪闪发亮,一枚叶子新陈代谢,从视野的右上角落下。
画面里的朴素稚拙与明媚混合在一起,从纯粹的光里,她走了出来。
有种扬帆艾克式的温情。
第10章 “揍他。”……
苏慕善没有想到,会在同样的地点遇到谢臻第二次。
她轻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只是出于礼貌地问了声好,随后坦然地指了指背后,说:“这家,是我们家的店。”
似乎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谢臻从短暂的失神里抽离,见她平淡如常,只点了下头。二人都没有再过问对方,在这附近干嘛,将要往哪里去。
他们 * 只是各走各自的路,却发现一路同行。
人行道两侧栽着泡桐树,早春料峭,树枝缝隙落下晨光,直到走到风华街尽头,他们一起转了弯。
五分钟后,两个人又一起停在了小区门口,大门上方挂着年久脱落的“蓝大花园”几个大字。
苏慕善决定解释一下:“那个,我回家。”
谢臻淡淡:“看亲戚。”
“唔,”她说,“那一起走吧。”
结果走过第一栋、第二栋,绕过两个转弯,他们又在同一个单元前停了下来。
苏慕善惊讶地看向他:“你也这栋?”
谢臻往后退了一步,“是挺巧的。”
礼让她先行的意思。
苏慕善压下心中翻涌的好奇,淡淡点了下头,硬着头皮先走了进去。
就几层楼的台阶,上楼的过程却很漫长,谢臻在后面跟着她,似乎在迁就她的慢吞吞。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校园之外的谢臻,反而让她感到周身被一种新的拘谨和不适所包裹,脑子里也是混沌又杂乱。
原来谢臻并不是总在外面浪迹的。
没有朋友拥簇、女生追捧的时候,他话少、沉静,周遭的光黯淡下来,从张扬耀眼变成了微光。
当然她承认,那莫须有的什么“发光”的比喻,是私心在作祟。
安安静静走到三楼的休息平台,苏慕善收拢意识,在衣兜里找钥匙。
又十步台阶上去,她立在402前面,“我到了。”
谢臻一怔,薄唇轻扬,“看来是真的巧啊。”
苏慕善当即大脑卡顿,只见他转身就按响了401的门铃。
对门陈旧的防盗门发出一声很绵长的咯吱声,在她心里拉扯出一条线,她忙不迭扭头回来开自己的门。
“姥姥。”
“阿臻……”老人的声音起初很小,但很快惊喜又轻松道,“呀呀,你不是读书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天放假了。”
“好好好,快进来吧。”林阿婆独居多年,子女都不在身边,今天外孙过来看望,她笑得合不拢嘴,拉着谢臻的胳膊往屋里带。
一转眼,外孙已经生得高高大大,已经比她高得太多,把视野挡得严严实实,他身影稍微侧些,林阿婆目光一顿,看清了对面清瘦的女孩。
“哎,善善?”
苏慕善松开了钥匙把,回头,勉强地笑了笑:“……阿婆,早上好。”
“刚从爸爸妈妈店里回来?”
“嗯……准备回去写作业了。”
林阿婆笑了笑,本来想拉新邻居家的小姑娘进来坐坐,既然她另外有安排,便不再强求。
苏慕善回以淡笑,很快从林阿婆那收回目光,匆匆扫过她身侧的谢臻,转过来继续开锁。
她有些头疼,昨天晚上回家时还好好的。
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锁芯里干涩得很,她咬紧牙关,索性用上双手一起拧。
谢臻说:“拧不开?”
苏慕善动作一顿,“没事,我等下就……”
“哎呀,”林阿婆说,“阿臻,你去帮帮人家不就完了。”
“不用了。 * ”
“行。”
他们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林阿婆哑然笑了,推了推外孙的胳膊,敦促他赶快过去,一面说道:“善善懂事,总这样不爱麻烦别人,但人在世上,哪有桩桩件件都能自己处理妥帖的呢?人字一撇一捺,就是相互撑着的,开个门而言,只是小事。”
谢臻已经不由分说走到苏慕善身边,看了她一眼,她只好退到一边,任凭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老式板楼的平台很狭窄,却把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林阿婆在最后面,兀自讲着话,苏慕善一面低声恭敬地应,一面站在他侧后,余光偶尔落到他微微用力的肩上。
“对了,阿臻,善善是一中的。”林阿婆说,“好像也正读高二呢,你们在学校见过吗?”
苏慕善一顿,看了他:“我们……”
“认识,一个班的。”
谢臻不甚理解侧方投来的小心翼翼,他说话时,手上力气不受控制一重。
咬合的机械里,闷声隐约,心头一阵燥郁,他低声骂了句草。
苏慕善见他紧绷的背部放松,“好了吗?”
谢臻:“……找开锁的吧。”
“啊?那没关系的,还是我自己来,不耽误你……”她走过来,瞬间傻眼了。
捏着半截的钥匙头,他语气淡淡:“……断里面了。”
*
秦思思:你还没进家门?
苏慕善:[大哭]现在找配锁的去了。
秦思思:你们家门咋了?如果是机油不够了,找邻居家借一点食用油先涂点在钥匙上,一拧就开了。
苏慕善:你早说啊,可是现在,已经断里面了![大哭][大哭][大哭]
秦思思:NB!你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苏慕善:emm……我以为大力可以出奇迹的。
发完消息,苏慕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抬眸看了眼站在五金店柜台处,正在跟老板讲话的谢臻。
刚刚给开锁的打了电话,没几分钟老板就把断钥匙取出来了。
其实他们可以在门口,等老板配好了送过来,但林阿婆执意让他们跟到店里,看着师傅配钥匙,说这毕竟涉及私宅安全。
“走了。”谢臻吆喝一声,昂首阔步走了卷帘门。
苏慕善忙收起手机,跟上,“哦!”
断钥匙算是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调剂。
沿着原路返回,太阳更大了些,轻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响声,两个人相处的氛围自在不少。
谢臻虽然在前方,但走得慢,迁就着她的步调,他随口问:“之前我没在小区里见过你啊,你新搬过来的?”
苏慕善:“嗯,搬过来有一年了。”
父母先在风华街盘下了店面,后来为了方便生意,又在蓝天花园买了二手房。
遥想小时候,她不乐意谈到自己家的营生,但现在她已经十六七岁,她已然接纳自己,坦然接受父母给她的一切,并珍惜这么多年来,他们教会她的坚忍、务实。
不过关于这些心理活动,她没有与谢臻说太多。
过了会儿 * ,话题沉寂。
苏慕善说:“对了,你今天是过来看林阿婆的……”说完,暗骂自己一句明知故问。
果然,谢臻偏过头,丢过来一句“不然呢?”。
苏慕善尴尬,“……或许,来吃粉?”
“今天她过寿。”
“这样啊。”撩了一下耳边的鬓发,掩过尴尬的神色。
好吧,她确实一直都缺乏幽默感。
余光瞥见身旁的女生头低了下去,又推了推眼镜。
谢臻抬抬眼皮,清嗓,“你有时候是挺无聊的,但是……”
她反应过来他或许在给自己台阶下,讪讪道:“呃……不用□□慰我,确实不太会接话茬。”
“我话还没讲完,哪句话就安慰你了?”
她愕然抬头:“啊?”
“但是你这人挺简单的。”简单里透着点真诚的那种,谢臻忙补充,“简单不是说你傻说你轴,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
他抬手蹭了下鼻尖,眼尾下垂几分,“简单点,挺好。”⑨⑩光整理
苏慕善垂眸,“哦”了一声,不再讲话。
谢臻看了她一眼。
李意欢找他倾诉过,夹在重组家庭的父母中间,如何痛苦,可他只觉得陈词滥调,惊不起心里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