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嬷嬷抹掉眼泪,拿了钱又行了礼退出来。
  片刻,屋里去了大半的人。柔儿道:“你们怎么还不过来?”
  有个年小的丫头噗通一声跪下来,“太太,彩雀没家了,赵府就是彩雀的家,您别撵彩雀走,彩雀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柔儿忍俊不禁,忙叫人扶她起来,“说的什么话?无家可归的,尽可留下来,等这一关过了,往后我再好好犒劳大家。”
  其余几十个也跪下来,诚恳地道:“我等愿意留下侍奉官人太太,求太太收容。”
  金凤笑道:“都起来吧,你们这样忠心,官人和太太都会记着的。”
  回到上院,柔儿把贴身伺候的几个也叫到近前,“现在该问问你们的意思了。金凤不小了,梅蕊也及笄了,按说,这个年岁都该放出去嫁人了,是我自私,想多留你们两年帮帮我……”
  “太太莫说这个,我们都是诚心愿意服侍您……”
  柔儿摆摆手,打断他们,“你们听我说,如今外头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眼看起义军要打进来了,到时候只怕头一个拿咱们赵家开刀。”临县就是这样,义军为了立威和服众,先挑有名的乡绅富户劫掠一番,把掠夺过来的钱财分给百姓们,以求拥戴。
  “你们留下来无疑是跟着我们冒险。我自己走不得,不想再带累你们……”
  金凤跪下来,铿然道:“太太说的是什么话?好好的时候我们不能走,现在出了事,就更不能了。”
  梅蕊点头附和:“正是,不管谁要走,我是不走的。我还指望将来太太做主替我择门婚事,风风光光嫁出去,叫人家羡慕我有个好主子。”
  “就是,太太,您不能撵我们,嬷嬷们走了仨,太太屋里人手本来就不够,我们岂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再说,离开了赵家,我们去哪儿?谁还能比咱们官人有本事?”
  主仆几个抱在一块儿,哭了一回,笑了一回,柔儿身边近身伺候的,一个都没走。
  人员定好后,柔儿重新分配了各房伺候的人手。每个人固定职责固定服侍范围,无论门上守卫的还是房里伺候的,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前一定要有交接,确定每处都不落空,都有人看顾。
  外院赵晋也耳提面命了一番,尤其是护院,人手增加了一倍,每天加紧巡逻。
  安置好一切,接下来的日子,就是静待外头的风波过去。
  上院好像并没受到丝毫影响,赵晋刚步入院中,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笑声。连他也被那笑声感染,脚步放缓,朝门前守着的小丫头比个手势,无声地迈进屋中。
  侍婢们围在炕前,正拍着手赞扬安安,“大小姐说得真好,再说一句,再说一句啊。”
  柔儿也一脸欢欣地望着女儿,眸子里漾着湖波,格外清澈。
  比起前几日的慌乱不安,她如今看起来格外沉静。
  她不是个容易自苦的人。
  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自寻烦恼,会用尽一切力量去把自己选好的路走好。
  梅蕊发觉了赵晋,忙喊了声“爷”,几个侍婢明显有些拘谨,纷纷转过来行礼。
  赵晋缓步走过来,笑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金凤抿嘴道:“大小姐刚说了个完整的句子。说得又清楚又好听。”
  安安原本只会说些断断续续的词句,好些字还念不轻,突然能说很清楚的长句子,明显是个很大的进步。赵晋自然高兴,安安的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是大事,他走上前,把炕上坐着的小团子抱起来,“说给爹爹听听?”
  安安眼睛弯弯的,笑着搂住他脖子。
  “刚说了什么?”赵晋侧过头去问柔儿。
  “阿娘、阿娘和安安、缀漂酿。”
  一句奶声奶气的话,说得赵晋惊喜不已。
  “是了。”他笑着把孩子举高,“我们安安和阿娘最漂亮。”
  金凤等人都忍不住笑,只是在赵晋跟前不敢笑出声,见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和和美美,金凤朝几人打个眼色,悄声退下来。
  柔儿扯着赵晋的袖子道:“往后您在她们面前,别这样吧。”孩子天真无邪,格外喜欢自己的娘亲无可厚非,被他当着人这么赞,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赵晋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媳妇儿好看还不能夸?”
  他把安安抱在膝头,朝她招招手,“过来。”
  她红着脸朝后退,不给他抱,“安安一日日大了,您也注意点儿……”
  赵晋哼笑一声,“爹娘恩爱,安安高兴还来不及。今儿累着没有?有没有不舒服?”
  柔儿说没有,下意识抚了抚肚子,赵晋把安安放在一边儿,递了块点心给她吃,然后自己推开炕桌,凑到柔儿跟前,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静默了片刻。
  才三个多月,感受不到强烈的胎动,但他还是很耐心的,静静靠在她身上听着。温热的手掌抚在她肚子上,低声道:“好孩子,别闹你娘。”
  柔儿觉得窝心,这种情形总是很容易叫她眼热。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水迹,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发,“爷,您爱我么?”
  他仰起脸,轻轻蹙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捂着脸,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就是突然觉得很不真实。我常常在想,却想不明白,我们怎么会走到一起,怎么会……”
  怎么会把日子过得这样温情也温暖?
  “我总觉得,上天对我未免太好了,所以会害怕,怕不长久,怕不是真的。”
  他凑上来,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过她的唇。
  “我也说不上来,我们在一起时,让我觉得很舒服。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是上天对我好也说不定,兴许是我赚了。”
  柔儿推了他一把,“安安在呢,您别……”
  他笑着又亲了她一下,“没事儿,她小呢,不懂的。”
  日子静静流淌,不管外头是怎样的兵荒马乱,柔儿的生活总是平静的。
  赵晋在前院写信,浙州的生意大受打击,连吉祥楼在内,十几个铺面被抢掠、烧毁。他损失很大,非常的大。
  郭子胜举家南迁,写信催促他也赶紧动身上路,迟一日,怕是愈加危险。
  可赵晋走不得。他得守在这里,守在妻儿身边。
  福喜见他落印,点了火漆,忙上前把信接过来,问道:“爷,浙州的铺子,您瞧怎么处置?”
  赵晋道:“尚未烧毁的,点算一下库房和账目,计算清楚损失,剩余的封存好。若是遇到乱党,不必跟他们硬碰硬,他们要抢就给他们抢,先保住人。”
  “老宅那边,想走的都散出去。你亲自去一趟北山矿场,带上人,取五百斤火石,留在清溪宅院地下库房备用。”
  福喜一怔:“爷的意思是?”
  烛火映着赵晋的侧脸,把他的影子投印在墙上。他缓声道:“必要时,少不得用些非常手段。”
  他抬起脸,又补充了一句,“不要透给太太知道。”
  福喜点头称是,接过赵晋适才封好的信去了。
  他知道爷是为什么没有南迁。
  留在清溪,那些义军迟早要攻进来,爷命备上火石,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睿王来了一趟浙州,为了保住晋阳那一支人马,不得已暴露了康家堡的关系,康家堡众人被睿王招安,随之入京,爷留在浙州附近的势力大不如前。京城局势更乱,几个王爷争斗不休,朝臣各自站队,为了自己那点利益,哪里顾得上臣民死活。当地官府如今自身难保,严大人连夜带同亲眷卷铺盖跑路,留下一个烂摊子,百姓苦不堪言。爷也是无法,只得做最坏的打算。
  福喜叹了声,不敢多说什么,劝是无用,总不能让爷丢下家眷独自一人南行?也许,这就是命吧。
  赵晋一晚派了三封信出去,无论他在书房里如何愁眉不展,回到内院去时,他总是一脸轻松平静。
  帐中,两人相偎而眠。
  其实柔儿没睡着,她知道赵晋也没有睡。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她偎在他怀中,望着帐顶垂下的穗子。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她本是活不下去不得已出卖自身的贫女。遇着她,他们一家才活了下去。
  那时不敢想,自己会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更不敢想,会做他的妻子,和他养育着这么可爱的女儿。
  如今肚子里还怀上了第二个。他不顾生死安危,留下来陪着她一同等待着天明。
  他护着她的家人,护着她,即便明天就死去,她这辈子,也是无憾的了。
  爱过人,尝过酸甜苦辣的滋味,还奢求什么呢?
  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安安,和她肚子里没出世的孩子。让他们跟着她一块儿冒险,也不知能不能避过这次劫难。
  赵晋说,宅子花园下有条密道,必要时可以躲在里面。也可以叫人带着孩子们先走,算是一条后路。她希望明天迟些到来,也希望他们用不上那条密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孩子和他祷祝。希望他们平安无事,让她用什么代价去换都行。
  赵晋在想清溪的城防,在想浙州老宅能不能守住,以及京城的局势和他埋下的那几条暗线,他脑海中的布局很多,要操心的事不少。在夹缝中求存,安稳活到今天,不留后路是不可能的。有很多事他没对柔儿讲,她只是个很简单的小女人,那些事她无法理解,也不会懂,说出来,只会让她更不安心,外面的事,他一个人来扛就好。
  夜色中,一行人乘车穿过荒原。
  妇孺们都睡了,行了几日车,实在很辛苦。男人们轮流赶车、守夜。
  林顺倒了一杯热茶,来到车前递给赶车的陈兴。
  陈兴接过饮了,车内,孔哲也钻出来,问道:“陈大哥,林大哥,咱们还得多久能到苏州?”
  陈兴道:“约莫还得三天。令堂今儿觉着怎么样?车马颠簸,最担心老人家熬不住。”
  孔哲苦笑道:“好在带了不少安神茶,我娘饮了,格外渴睡,倒也没那么难受。说起来真过意不去,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给您们添麻烦了。”不仅有他娘这个负累,还加上方姑娘的父亲,两个病人上路,大家免不得加倍辛苦。
  林顺拍拍他肩膀,无言安慰。陈兴笑道:“说什么客气话?你跟顺子是一家人,跟我也不是外人,咱们自己人,甭说这个。回头到了苏州,咱几个把宅子都置在一块儿……”
  说着,忽然沉默下来。
  孔哲幽幽地道:“咱们不回清溪了吗?陈姐姐和陈姐夫在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
  陈兴是最担心陈柔夫妇的人,可他还有一家老小要看顾,靠着赵晋的势力平安从清溪走出来,却把妹妹和外甥留在了城里。他心里难受,也自责得很。
  林顺拍拍他的肩,低声道:“等把家小安顿好,咱俩,回去?”
  陈兴诧异地望着他,这正是他的打算,却叫林顺先说了出来。
  林顺马上就要跟孔绣娘成婚了,他可以为妹妹回头,林顺却没有这个义务。
  他摇头道:“你别跟着添乱了,孔绣娘跟家里人都离不开你,你走了,我怎么安心?”
  “那你走了,他们怎么安心,我怎么安心?”
  “你别管了,清溪那个是我妹妹,跟你没关系,你去能干什么?白白惹赵爷不快,别跟着添乱了!”
  林顺不言语了。他却是没立场,还徒然令人误会。可是他们靠着阿柔逃出来了,单单把阿柔一个人丢在清溪,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安心。
 
 
第113章 
  赶了几天路, 目的地总算到了。
  赵晋提早安排人在城门前等候陈兴一行。
  用了大半日,在城中安顿好,这边局势平稳, 百姓生活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午后,陈兴带着林氏去街上逛了逛, 采买一些生活所需的用品。江南水乡,是和北方完全不一样的两种风情。空气是潮湿温热的,二月末,河畔已是碧树葱茏。
  陈兴在街头的首饰铺瞧好了一支鎏银发簪, 趁林氏不备买好藏在袖子里, 等晚上用过饭回到房里才取出来递过去。
  “三月二十你生辰, 提前送个礼。”
  林氏大为意外, 距离自己生辰还有一个来月呢, 现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是为避祸来的,生意做不成,往后生活都成问题, 不省着点花用怎么行?“夫君, 你花这么多钱买这劳什子作甚?如今局势艰难,该俭省些,留待给壮娃儿开蒙念书用也好啊, 我不要, 明儿你拿去退了,把钱拿回来去。”
  陈兴温笑道:“这怎么好退?况且,给你买个簪子戴的钱还是有的, 在哪儿俭省也不能短了你的。戴上我看看?”
  林氏不赞成, 心疼钱, 可收到这样精巧的礼物,她心里亦是甜丝丝的,哪个女人不爱漂亮?
  她把簪子比在头上,拿了把铜镜细细端详。陈兴笑道:“好看的,留着戴吧,另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林氏脸上的笑收了,她心里早有预感,那天晚上三个男人在前车说话,她跟在后头的车里,没睡着,隐约听了个大概。且多年夫妻,她很了解陈兴,他知道他这些年闷闷不乐是为什么。家里亏欠阿柔,用阿柔换了现在的好日子,他总想弥补妹妹,每受赵晋一点恩情,他就坐立不安,恨自己无能。
  “夫君,你要往回走,对吗?你不管我,不管孩子了?赵官人有本事,他自会护着妹妹啊,你这个时候赶回去,不是去送死吗?路上万一遇到个大事小情,你孤身一人怎么办啊?你叫我跟孩子还有爹娘怎么办啊?”林氏捂住脸,低低地哭了出来。
  陈兴上前拥住她,轻拍她的脊背,“不会有事的,我会很小心,为了你我也会好好保重自己。你身边有顺子,有你爹,还有我爹娘,他们都能帮衬你,护着你,可是阿柔、阿柔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遇到事连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我知道赵官人有本事,可我就是不放心,我想回清溪去,陪着她。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想先把你们都安置好了,再独自去陪她。媳妇儿,你等等我,我会平安回来的,等战事了了,我就来接你们。我们还要开铺子,过日子,要把孩子送去念书学本事,将来要买一座大宅院,让你也当太太,有人伺候有人服侍……媳妇儿,跟着我,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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