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起初她是犹豫的,可架不住对方天天来找她说,甚至她那个眼高于顶瞧不起她的婆婆,也上门几回,示意只要她肯跟带着姑子赚钱,就答应把她名字添回夫家的族谱。
  萧氏是个很老实的人。她这一辈子就盼着有个安稳去处,丈夫死了,就跟婆婆姑子一块支撑家门。她渴望被承认,渴望受重视。
  在婆婆小姑和陈柔之间做抉择,答案是很明确的。
  生了外心的人,是几匹马都拉不回头的。柔儿很挫败,但又不能左右别人的想法。
  有道是疏不间亲,她只是外人,她没法替萧氏做决定,也没法左右萧氏的想法。
  她只得苦笑道:“既如此,那就听萧姐姐的,这边我暂时顾不过来,您说得对,您费的心比我多,您瞧着分吧。什么时候宽裕,什么把我那份给我就好。”
  萧氏点点头,“你等下。”
  她回身去后堂拿了只荷包,很快转回来放在桌上,“喏,你数数。”
  柔儿吃惊地望着她:“您已经都准备好了?”所以不是喊她回来商议,今天不管她同不同意,对方即便要跟她撕破脸也一定要分离。
  萧氏赧然,被柔儿这样瞧着,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可是那边催的太紧了,她也没办法。
  “这是二十两银子,当初咱俩合伙,你拿了三十二两,我拿了十一两四钱,现在铺子里能动用的,一共二十两不到,我找我小姑子凑了点,才能给你这些。咱们从头到现在,一共盈利的数额大约是五十多两,你当初开镇上的店,借了三十多,这么一算,你当初出的本钱,这二十两加上你借走的我那部分,差不多抵了。自然,咱们还有压存的货,那批你说好的料子,都归你,那货价钱高,算算,跟其他普通料子基本持平了,我算账不太好,这还是我小姑子替我算的,你再想想,自个儿亏没亏,要是亏了,你再跟我说,我想办法给你匀出来。”
  这种算法也令柔儿有点无话可说。闹到最后,真要这么难看么?
  她默了会儿才开口,“既然萧姐姐想好了,那就这么办吧。铺子交了三年租,您接着在这儿干,大伙儿也不用去旁处找您了,挺好。那这钱我收着,待会儿我和我娘过来,把那批料子搬走。萧姐姐,虽说咱们不合伙做买卖了,但您将来若是有难处……”
  “我有什么难处?阿柔,你好好顾着自己吧,别替我操心了,我有姑子有婆婆,你不用总是这样,用怜悯的眼神瞧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是处,是个没人要的蠢蛋。”萧氏别过头,抹了把眼睛,“你连孩子都被你男人抢去了,唯一能靠的,就只有镇上的铺子了吧?我自然没你有本事,没你聪明,没你那些能耐,我只是个本分的女人,跟你不一样,咱俩根本不一样。”
  萧氏说完这句,就站起身,掀开帘子进了后堂。
  她那几个学徒一直在旁大气都不敢喘,两个东家要分家,这气氛这样剑拔弩张的,他们都不知怎么是好。
  柔儿怔了好一会儿,她没明白萧氏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合伙就不合伙了,至于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萧氏刚才里里外外的意思,好像说她不安分、不守妇道?
  柔儿撑着桌角站起来,望着桌上那袋钱怔了许久。
  萧氏在后堂捂住脸,扑在床上哭得很伤心。她也不想的,陈柔是个好人,过去俩人在一起做买卖,每一天都很开心。
  但最近,她真的很累,怕陈柔有了更好的就不回来了,怕自己被丢下。她甚至希望陈柔镇上的买卖黄了吹了才好,她一边为自己生出这样的心思而愧疚,一边又怪罪陈柔不再和她一条心了。
  且最近县里有些传言,也令她开始对陈柔有意见。
  陈柔的丈夫根本不是外出做买卖去了,有人看见,某天清晨有辆非常华丽的马车驶到陈家巷口,里头坐着的男人,抱走了陈柔的孩子。
  大家都在传,说陈柔是因为做错了事被大户人家休回来的。至于做错了什么,自然是不规矩了!
  她原本就在疑惑为什么陈柔一个乡下女人,见识过那么多好料子,能说出浙州那么多东西的来历。现如今她什么都懂了,婆婆说,如果她继续和陈柔牵扯在一块儿,名声就跟着坏了。
  她名声本就坏透了。丧门星,克夫,命硬。她背负着沉重的、烙到皮肤里的枷锁,一直以来真是太累了,她不想再多背负一重,她想安安稳稳的,寻个舒服的角落,过完这一辈子。
  只能对不起阿柔了,她只能这样做。
  陈柔离开了绣坊。
  对面的康如虹一直目送她远去。适才萧氏有几声嚷得很大声,康如虹六识本就过人,自然听见了。
  她睨着柔儿的背影,觉得这女人也挺可怜的。不过镇上如今都在传,说她过去有些事不太光彩,康如虹下意识就担心,会不会跟赵晋有关。
  浙州金燕角赵宅里,赵晋正在瞧镜子。
  脸上的淤伤淡了些,但仍有个明显的印。
  林顺那下打得很重,常年做力气活的人,力量大的惊人。他牙齿没给打松脱,已算幸运。可是挨了这下,成效不算大,除了听了几句软话,没带来任何实际好处,他不由觉得有点亏。
  “爷,爷!”福喜的声音从外传过来,赵晋咳了声,把菱花镜倒扣过来扔到桌上,然后站起身,踱步到书案后。
  “爷,康大爷跟康姑娘来了,说给爷送点山货。”
  赵晋蹙了蹙眉,摆弄着桌上的笔,半晌方道:“罢了,请进来喝杯茶。”
  毕竟康家人是救过他的,以后也还要来往,他的货常年东西南北的走,也得有这样的人替他押送。
  康如虹心不在焉地坐在花厅椅上,今儿她央她哥哥带自己过来,其实藏了些小心思,她固然想见见赵晋,不过比起那个,有些事她更想弄清。
  赵晋缓步而来。穿身月色袍子,蓝绸镶边,腰上银带嵌蓝宝石。他穿颜色浅淡的衣裳,瞧来多了些文雅的气质,说话声音也温和,坐在上首让茶,“康公子是才从北边回来的吧?”
  康如松道:“正是,跟北疆人换了些山货,特地送过来给官人尝尝,马上也要过年了,顺便来给官人磕个头道声吉祥。”
  他说的客气,自然不会真磕头,他们跟赵晋有往来,赵晋帮他们养着康家堡的人,帮他们打通一些官场上的关系,他们对赵晋也有用,替他走南闯北护送东西,替他摆平沿途各处的土匪。
  赵晋道“客气了”,闲话了几句,康如虹方挤了句话进来,“如今在欹县的生意也还好,多亏您照应,欹县虽说小,不过耍刀枪的人不少,我爹还寻了几个同道中人,没事儿就一块儿切磋。就是我无聊了些,原来还能瞧瞧对面绣坊的热闹,如今可冷清了,绣坊里头那个陈掌柜被挤兑走了,她也是可怜,最近镇上都在传,说她名节上头有些……不干净。”
  赵晋端茶的手一顿,然后挑眼朝康如虹看了过来。
 
 
第76章 
  康如虹的吐字顿了下, 她心跳的很厉害,好像真相,就要在眼前揭开。
  她硬着头皮说下去, 赵晋的目光, 始终盯着她的眼睛,他在无声的、带着催促之意,在等她说下去,“好像……是因为偷人、还是什么,总之名节上头、不清不楚……县里都这么传,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而她那个男人,为此生她的气, 还抢了孩子走……”
  康如松简直莫名其妙, 他蹙眉道:“如虹, 你在说什么?”他瞧瞧康如虹, 又瞧瞧赵晋,倍感奇怪。一个乡下铺子的女掌柜, 偷不偷人,名节好不好,为什么拿到赵官人跟前来说?
  赵晋垂眸,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端茶, 就是送客的意思。
  康如松心里大为纳闷,这是怎么?妹妹几句不着边的话, 令赵官人恼了?
  他站起身,“赵爷,那小人就不叨扰了, 赵爷什么时候得空, 往康家堡走走, 大伙儿都惦记您呢。”
  赵晋微微颔首,示意下人送客。
  康如虹抿唇,她还没弄清楚,不能走,否则就白来了这么一遭。赵晋不要她,至少也要让她知道,他喜欢的人,到底有多稀罕多宝贝,究竟好成什么样,才能得到他的欢心。
  她不退反而近前一步,“赵官人,听说您近来,在外接了大小姐回来,不知生养了大小姐的姨娘,有没有跟着来?赵官人藏得这样深,是怕我们这些粗人,吓着了如夫人?”
  她说的是句打趣的话,可紧蹙眉头面容紧绷,一点都笑不出来。
  康如松觉得她简直是疯了,“如虹,你今天怎么这么没轻没重没大没小的,赵官人是你能开玩笑的?赶紧闭嘴,别乱说话了。赵官人,对不住,小孩子不懂事……”
  赵晋坐在椅上,左手撑着额角,笑了,“怎么,赵某家里的亲眷,都得给康大小姐过目?”
  他和陈柔的关系算不得什么秘密,他置这门外房,不少人都知道。俩人如今一个在省城一个在清溪镇上是为什么,外人不会犯糊涂来当面问他,大多都只在心里琢磨是不是他喜新厌旧,只要孩子不要娘。
  他不太喜欢康如虹今日的做派,若是直接来问,他还有能欣赏这样的胆色,偏偏旁敲侧击不痛不快,那猜忌的眼神,欲说还休的意味,没得叫人心里头膈应。
  康如松见他不高兴了,连忙拉住自家妹妹,打圆场,笑道:“舍妹口无遮拦,赵官人莫怪,回家我教训她。”他拖着康如虹要走,却听上首的赵晋开了口,“说起来,康小姐也不小了,姑娘家,还是早点成亲才能稳重。康家堡办喜事,记得派人来知会一声,赵晋人不到,礼也一定会到。”
  他说着,对康如松拱了拱手,“康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康如松怔了一息。一直以来,赵晋的表现都很得体,康家撮合他和康如虹,想进一步结得秦晋之好,彻底稳固两家的关系,他心知肚明,虽然背地里拒了康如虹的好意,但在外头,在康家人面前,他还是愿意留有余地,给康家几分薄面的。
  今儿破天荒说了一句康如虹的婚事,这意思是,彻底没戏?而且赵晋适才的态度,似乎连他也不大想理会了。怎么他来示个好,却把事情办砸成这样?
  福喜迎上前,有礼而坚持地挡住他视线,“康公子,康姑娘,这边请,小人送送您们。”康如松还想跟赵晋说两句好话,一抬眼,发觉赵晋此刻已背身走入了后堂。
  康如松无奈带着妹妹离开,福喜将二人送到大门外,客客气气目送着他们上了车。
  车里,康如松不可思议地望着康如虹,“如虹,你刚才做什么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可真是不懂事,好好的,你惹他做什么!咱们大老远过来,是为了稳固咱们的关系,你可倒好,这下搅合得更僵了。”
  康如虹涨红了脸道:“我不过有几句话想问问,那乡下女人……”
  康如松叹道:“还什么乡下女人男人的,你是没听清吗?他适才那意思,是让我们赶紧把你嫁出去,你跟他彻底没戏了,你知不知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糊里糊涂的,这么久也没见你勾上他,惹恼他你倒是挺在行的。咱们康家堡虽也不是非上赶着他不可,可你不是喜欢他吗?十五岁头回遇着他,就死活不肯嫁,家里头心疼你,这些年鞍前马后为他出力,为的是啥?你把自个儿的路堵死了,你说说,你能怪谁?”
  康如虹心里像吃了苍蝇似的难受。若柔儿是哪个官家小姐,或是富家千金,只怕她心里还好受点。赵晋瞧不上她,她还能自我安慰一句是门第之别,是出身不好,才令他们之间没可能。
  可陈柔有什么啊?比她家差远了。
  她怎么也是康家堡二小姐,难道比不得一个乡下女人?
  况且,陈柔跟她相比,哪里漂亮了?
  她不服气,当真不服气。那样一个女人,也能给赵晋生孩子。她却连接近他的资格都没有。她真的有那么差吗?知道赵晋和陈柔果真在一起过,康如虹受到的打击比当初被赵晋当面拒绝时还严重。
  屋里,福喜悄声溜了进来,“爷,适才理了明儿要备的礼,单子在这儿,您过过目?”
  赵晋侧身坐着,手拄在额上,他好像没听见这句。
  在福喜准备提高声音再说一遍时,赵晋突然看过来,“欹县那边,如今有我们的人么?”
  好像已经有很久,大伙儿不在他面前提起陈柔的事了,是从他接回安安,两人彼此没有来往后。他备下的那些负责护卫的人都撤了,暗桩也不再盯着。
  原以为,再不会有交集。
  “欹县?”福喜反应过来,堆笑道:“爷要是准许,明儿就派人过去。”继续护卫着,就说明爷还记挂。
  赵晋揉揉眉心,却道:“不必了。”
  福喜拿不准赵晋是什么意思,据他观察,爷跟陈柔之间,还是有那么点情谊的,毕竟生了个女儿。他们也都盼着他俩能好,爷这院子太冷清,有个人热闹热闹也挺好。
  不过福喜转眼想起另一事,便暗暗叹了声,“爷,小人还想起一个事儿,明月楼的蛮娇姑娘,赎身银子已经备好了,您看明儿是小人走一趟,还是爷您亲自带着?”
  上回赵晋从明月楼回来,叫备一千两,说要赎个人。他紧张了一阵,想到赵晋游戏人间这么久,都没试过赎个青楼姑娘出来,月雪香凝姑娘他们那会儿,也只是花钱在明月楼玩乐,他在这上头还是有分寸的,绝不会把这种女人弄进家里脏了血统。如今突然要赎人,难不成遇着个格外会伺候的,一时兴起,想纳回来了?所以福喜问他要不要自己带着银子去,若真是瞧上的人,献献殷勤,叫她念着自己的好,也是一种手段。
  赵晋抬头瞥了眼福喜,没好气道:“你差事是越做越差了。”
  福喜笑嘻嘻跪下来,“爷,小人这不是仗着有您的宠,才敢多嘴问一句。”
  赵晋端茶饮了两口,慢条斯理地道:“赎出来,给她点银子,让她爱上哪上哪。”
  福喜一怔,敢情没瞧上啊?这是被人哄两句,心情好,所以就这么撒银子?
  ——
  赵晋一句吩咐,自有底下人去替他把事情办妥。
  午后的明月楼,宿醉的姑娘们好些都还没醒,赵晋要给蛮娇赎身的消息像一道惊雷,劈得众人睡意全无,一个个都爬起来聚到蛮娇屋外。——蛮娇甚至还没有单独的居室,她和另外两个女孩挤在一间。
  鸨母笑着从福喜手里接过银子,“哎哟,真没想到,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赵官人从我这儿赎人。没成想蛮娇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如今赵府太太不在浙州,进了门,跟爷两个恩恩爱爱还不用立规矩听训,可把我们楼里的其他姑娘羡慕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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