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赫连菲菲
时间:2021-01-27 09:03:57

  陆晨温文一笑,“洪姑娘,吵着你了?郎中说,担心你发高热,要我每半个时辰来试试额温。”
  他说着,靠近帐边,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别起来了,这会子不是多礼的时候。来,我瞧瞧烫不烫,你别多心,我这是出于关心,不是为了占你便宜。”
  说得她越发不好意思。
  陆晨的手温温热热的,贴在她额头上,另一手试了试他自己的额温,“还好还好。”他收回手,笑道,“没发热,姑娘底子厚实,身体强健。”
  秀秀待要动作,小肚子牵扯着丝丝缕缕的疼起来。她红着眼睛,虚弱地道:“陆公子,我怎么了?”
  陆晨叹了声,“你刚醒,先别管这个,我叫人给你备了吃的,立马就端过来了,饿了吧?”
  秀秀觉得窝心,萍水相逢,他这样的人物,待她这样好。她点点头,小声说:“谢谢。”
  姑娘不闹别扭不发脾气的时候,当真像只惹人疼爱的小奶猫。
  模样也出众,不然鸨母哪敢献给兴安侯府?
  陆晨有点可惜,瞥一眼她的肚子,只可惜,给人破了身子,还揣过崽子。这样的女人,他是不会要的。
  孔哲在楼下洗了脸,才磨磨蹭蹭地上了楼。
  见柔儿一脸担心地瞧着自己,他苦笑道:“陈柔姐,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没事儿,想通了。秀秀她才十五,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程郁不负责任,这事怪不得她,她是我带来的,我得保证把她平平安安送到程府,或是安安全全带回清溪,至于其他,我暂时不会再想了。”
  他倒是个有责任心的朴实孩子,秀秀这样利用他,真不应该。
  孔哲推开门儿,就看见陆晨坐在椅上跟秀秀说笑。
  虚弱的姑娘一脸红晕,被逗得眼底都漫上了春光。
  孔哲怔了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好陌生。
  他从来没见过秀秀在自己面前这样娇羞顺从的样子。
  孔哲心里的苦涩,漫上唇边。但此刻,他再难受又能如何,她会在意吗?
  “阿哲?”秀秀发觉了他,扶着床沿半坐起来,“你去哪儿了?”
  她甚至有点怪他。
  孔哲牵唇一笑,上前斟了杯茶,“秀秀,你嘴唇都干裂开了,喝杯水吧。”
  他比陆晨细心,比谁都要待她更好。
  秀秀垮下脸,不高兴地道:“为什么麻烦人家陆公子,我醒来后,身边只有陆公子一个,你是不是也腻烦我了?想一个人出去躲清净?”
  陆晨见火烧到自己身上,笑着站起身,“你们聊、你们聊。”
  屋里静下来,孔哲差点就想开口说“对不起”,可他对上秀秀的脸,他又想起了她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
  他垂头接过她喝完的茶放到一边,疏淡地道:“你饿了吗,我去拿吃的来。”
  秀秀眼发红,委屈的要哭,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怎么一点都心疼不着急?
  柔儿适时推门进来,见孔哲闷闷的站在那儿,她心里有点生秀秀的气,从感情上来说,因为孔绣娘这层关系,她对孔哲更亲近,而且这件事的确是秀秀做的太过分了。她端着药上前,柔声道:“秀秀,你刚刚小产,还是躺下盖着被,别着凉了,来,趁热把药吃了,身子才能恢复的快。”
  秀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望着柔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一路她都瞒得很好,孔哲一点都没怀疑,怎么可以在孔哲面前,说出她的秘密?
  且……她看向孔哲,他低着头,拳头攥在袖子里,侧身立在茶桌前,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也没有转过脸看她。
  昨夜孩子流失掉时,她是迷糊的,不清醒的。
  这一瞬记忆回笼,她后知后觉自己早就露了馅。
  怪不得孔哲这样冷淡,而她适才还……还依旧撒娇发脾气,想拿捏他。
  天旋地转,秀秀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时崩塌。
  孔哲咬着牙道:“吃药吧,等你好些,我送你去程家,找程郁那混蛋算账。”
  柔儿退出来,门前,福喜在等待着她。
  “姑娘,爷说这几天,怕您这边不太平,拨了人手,在楼下护卫着,您要是察觉有什么不妥,”他递上一只盒子,“这里头是特制的响箭,危急时刻发出去,爷就能知道您在哪儿。”
 
 
第90章 
  停灵七日, 二月二十四,卢氏被迁往北郊灵山下葬。
  坟前,司礼者高唱祝词。而后宣读赵晋落了印的放妻书。墓碑是其兄长卢青阳所立, 上书“河阳卢门女史字霜墓”。
  她彻彻底底, 得到了解脱。
  当日, 许多达官贵人前来凭吊致意。
  有人说赵晋无情。恩师托付,要他照顾寡女,临了,他当了甩手掌柜,连个名分也不肯留给她。
  有人说商人重利,卢氏死了,卢家无用,故而弃若敝履。
  赵晋没有解释。
  他来得很迟,人群几乎都散了, 只有卢青阳一家,还在坟前哀声痛哭。
  卢织懿远远看见赵晋,忙拍了拍父亲的肩, “是赵姑父。”
  卢青阳站起身, 上前迎着赵晋, “谢谢, 谢谢您能过来,送疑霜最后一程。”
  卢氏去的时候,卢青阳是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坟前放妻, 他知道赵晋要背多少骂名。
  赵晋点头致意,说“节哀”。很奇怪, 他原本应在卢青阳这个位置上, 替发妻操办丧葬事宜, 他应穿孝守在灵堂,谢来客致意。此刻他却跳脱这些繁冗之外。卢氏解脱了,同时也解脱了他。
  一切画上句点,倾城倾国颜色,最终归于黄土。
  香魂一缕,白骨一堆,韶华易逝,人是多么脆弱的动物。
  他立在坟前,本想说点什么,搜寻遍脑海,却发觉自己对卢氏,竟一句话也不需交代。
  他在斜阳下转身离去,那些相互纠缠折磨,彼此消耗怨怼的过往,都在卢氏终于重获自由后,化为坟上一缕烟。
  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
  ——
  赵晋忙起来。
  经由上回事后,许多事需出面处理。
  当初鸨母要把秀秀送去伺候的,是兴安侯的义子段鸣。赵晋拖章星海做中人,将其请出来喝了一顿酒。
  为平对方怒气,他送了不薄的银资。
  自然这些事,没必要让柔儿也知道。他是个很称职的守护者,外头的事,一向不叫内眷费心。
  但柔儿自然也能猜到他定然损失不小。她很内疚。
  孔哲托她帮忙照顾秀秀,她一边要忙着在铺子里做帮工,一边要顾着客栈里的病人,两头奔忙。从那日和赵晋分开,至今俩人还没再见过。
  孔哲独自去打听程郁的宿处。
  秀秀掌握的消息有限,只知道当日他是为了争抢京城某富户人家少爷的西席之位来的京,至于在哪儿下榻,连她也不知道。
  孔哲一间间书院打听过去。夫子们大多相互都认识,前些日子谁家招揽过西席,也多能打听出来。
  他从外头回来,一直逃避着秀秀的目光。
  她眼尖,瞧见他下巴上有伤,“你这是怎么搞的,跟人打架了吗?可找到了程先生?他人在哪儿?”
  “没有。”孔哲有气无力地道,“大海捞针,哪有那么容易,你还病着,多歇几日吧,别急。”
  她怎可能不急?心里强忍着怒气,不敢还像从前那么对他发脾气。自己利用他的事被揭穿,多少有些心虚。
  柔儿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替她掖好被角收了药碗,“我先出去了。”
  她刚步下楼梯,就听孔哲唤她。
  “陈柔姐,你给我姐,去信了吗?”
  柔儿点点头,“我只说,你一切都好,请她不要记挂,至于旁的,等你回去自己跟她解释。”
  孔哲说谢谢,“我挺后悔的,她肯定急疯了,我从小到大,这是头一回不听她的,她一定很失望。陈柔姐,这些日子谢谢你,给你和赵爷添麻烦了。”
  柔儿笑着安抚他:“你别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经过这次的事儿,以后你行事,肯定会更谨慎的。”
  孔哲有点不好意思,柔儿也就比他大个一二岁,她可比他稳重沉着多了。
  柔儿瞥了眼他下巴上的伤,迟疑道:“阿哲,你是不是找着那个人了?”
  他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垂眸道:“找到了,我不知道怎么跟秀秀开口,他、他有家室的……”
  秀秀要是跟他,只能做小,还得瞧大房答不答应让她进门。
  柔儿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么说,秀秀也是受人蒙骗,给人骗了清白,怀了身子,对方根本没想过负责任娶她。
  “你们起冲突了?他知道秀秀的情况吗?他怎么说?”
  孔哲抓紧扶手,愤然道:“他说秀秀是自个儿愿意的,他本来都不想……是她自己上赶着……这个混账!这样一个下流胚子,竟还道貌岸然地教书,他哪里配?”
  柔儿叹了声。她同情秀秀,都是女人,她知道怀孕多辛苦,没了孩子得有多疼。秀秀跋山涉水,大着肚子来找那男人,可对方竟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大言不惭地说是她自己投怀送抱……
  “陈柔姐,你有法子劝劝程郁吗?秀秀清白没了,总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独自回去,她下半辈子,还怎么嫁人?”
  柔儿默了片刻,摇摇头,“孔哲,你和我在这件事上都是外人,感情是秀秀自己的,选择也该她自己来做。你再怎么护着她,总有一日,她也会知道真相,她本来也有权利知道真相。”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下楼梯。孔哲目送她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才踅身走回去。
  ——
  柔儿在绣坊多耽了一会儿,她跟的绣娘师傅今儿接了单急活儿,有个官员的朝服勾破了绣花,拿过来缝补。
  官员朝服每年下发数量是固定的,有的会在外头寻人多做几身备用,但有的则没有,紧急时刻才来临时抱佛脚。
  这缝补的活儿并不简单。朝服不能马虎,不是打个补丁就能解决的事。需得分析出原有绣花的脉络,一针针把断口补起来,要保证缝补的平整、图案完好如初,不能给人瞧出来是改过的。比重绣一遍花样还难。
  师傅很有耐心,指着断口跟柔儿解释,“你瞧,这平金绣就这样,金线要平整,铺好在图案上,每一节都用绒线钉紧,这线断了,补起来就留下道子了,虽然远看瞧不真切,可上手一摸就能觉出不平整。平金绣最要紧的就是金线不断,一根绣到底这图案才完美。所以我会先把这鹭鸶拆掉,重新绣一遍。至于留白的地方,拆开断口处的线头,把银丝捻进去,尽量让它仍保持为流畅的一条线,走针要先计算好,多一针少一针,都会破坏完整感,自然会与原来有些差别,但这些细微处,暂顾不到了,咱们只有一晚的时间。”
  柔儿认真听着,每一针都仔细的瞧,生怕自己错漏了一处细节。不时还要给师傅擦汗、递水。
  她从绣坊出来时,已经快子时了。
  步入客栈的门,临窗坐着的人朝她看过来。
  赵晋怀里抱着熟睡的安安,朝她招手。
  走过去,他勾唇解释,“孩子哭闹,说要见你,等太久,支撑不住,睡了。”
  柔儿瞥了他一眼,如何不知道他用的什么伎俩。
  她接过孩子,抱到自己房里,好好替她盖好被子,放下帐帘。
  赵晋抱臂靠在门前,歪着头笑道:“不请我进来坐坐?”
  柔儿不说话,只走到桌边,斟了杯茶。
  赵晋从后走过来,视线落在她细细的腰上,想抱一把,手抚在她衣角,到底没敢着实抱上去,她转过身来,他便松开手笑了下。
  柔儿把茶推过去,轻声道:“上回的事,给您造成了不少困扰吧?我听人说,兴安侯势力很大,连睿王也要忌惮,您得罪了他,……可还安全吗?”
  赵晋笑道:“你关心我,是单纯的怕我出事,还是因为内疚,觉得自己连累我?”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有区别吗?”总不是她害了他?她确实放心不下。
  他试探伸出手,扣住她手背,摩挲着她的指尖,暧昧地道:“自然不一样。怕我出事,那是你心疼我。若只是愧疚,那是当我是外人儿了。你倒是说清楚,究竟是哪种关心?”
  柔儿想把手抽回来,被他紧紧抓着不放,她恼得红了脸,别过头不去瞧他含笑的眼睛。赵晋抓着她,步步紧逼,“固然是有些棘手,还不至这就丢了性命。不过我损失确实不小,你觉着,当怎么赔我?”
  柔儿挣扎不过,那只手烫的难捱,她无力地瞥他一眼,说:“赵爷,您别这样。”
  他讥笑道:“哪样?我这么亏,不能讨点甜头?柔柔,你好狠的心,折磨我这么久。你要觉得愧疚,想补偿,我告诉你一方儿。”
  “你过来,让我亲个嘴儿,这笔账,咱俩就抵了,怎么样?”
  他作势就要扑上来,柔儿大骇,抽手猛往后退。
  他倒也没真敢来硬的,给她溜开了,她喘着气道:“赵爷,您要再这样,往后您别来了。”
  她恼得背过身去,心脏砰砰跳着。
  他手臂撑在桌上,茶水都因她挣扎弄得洒了,他揉着额角,扬声笑道:“行吧,陈掌柜会做生意,光要利钱不舍本儿,算我当回冤大头,由着你宰了。”
  柔儿心里有点不舒坦。她欠了这么大人情,难道真不还吗,可凭她的实力,拿什么还啊?她总不能再糊里糊涂把自己卖了吧?
  往后这些闲事,她绝不揽了。她有些挫败,又十分懊恼。
  赵晋怕真惹得她生气,到时又哄不回转,他敲了敲桌案,“你出来有二十来天了,还不回清溪么?”
  正经说话,她也不好不理人,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月底走。”
  也不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回去。
  赵晋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落,他掸着桌上洒的水珠,漫不经心地道:“我也准备月底走,这回得罪了兴安侯府,路上怕不太平,你最好跟着我,别一个人单独行动。”
站内搜索: